翌日,艷陽高照,風和日麗,劉銘祺在侍衛官的伺候下,洗漱完畢,簡單吃了點早飯,才不緊不慢地走出寢帳。
寢帳外的小寶一見劉銘祺出了寢帳,趕緊迎上前去,笑嘻嘻地悄聲道:「公子,宋二虎率眾匪寇投城來了!」其實小寶天不亮就已經在帳外恭候著了,因怕打擾劉銘祺的早覺,一直沒敢進去,更沒敢讓侍衛官傳達。
「唔,是嗎?」劉銘祺裝作很吃驚的樣子,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那萬餘眾的匪寇怎麼說投降就投降了呢?」
小寶嘿嘿一笑,道:「他們還不是怕了公子的神機妙算,用兵如神嗎!就說昨夜那一仗,幾乎都快把匪寇們皮肉給燙熟了。如今已是立夏之日,這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再不投降到璦琿城中及時根治他們所受的燙傷,燙壞的身體很快就將流膿流血發臭,恐怕這幫反賊不但回不了山寨,搞不好非得死在荒山野嶺不可,連屍體都沒人收。」
劉銘祺面露苦澀,搖了搖頭,大有貓哭老鼠假慈悲之相,裝出一副沉痛的樣子,道:「嘖嘖嘖,昨夜如此退敵,是不是顯得本官太殘酷太陰損了些呢?」
小寶理直氣壯地回道:「公子多慮了,這都是匪寇們自找的,誰叫他們扯旗造反了!誰叫他們跟公子作對了!誰叫他宋二虎不知實務,不知恩圖報,反而恩將仇報!當初公子冒死前去招安,他竟然趁機嗜殺公子,以洩公恨。他這不是半夜三更給閻王上墳——找死嗎?」
小寶說的倒是在理,劉銘祺點了點頭,索性道:「既然咱這事做的心安理得,就不怕他宋二虎撕破臉皮,詆毀君子之約!走,隨本公子到陣前受降。」小寶答應一聲,屁顛屁顛地跟著劉銘祺離開寢帳。
劉銘祺和小寶各騎一匹戰馬,身後的護衛隊依然形影不離的跟隨左右,忠誠地履行著護衛總兵大人安全的特殊而又艱巨的保衛工作。
南城門外,大戰過後的硝煙漸漸散盡,上萬個面目全非、皮開肉脫的匪寇們愣呆呆地列隊而立,所有的冷兵器、火槍雜亂地堆放在隊伍的一側,支稜八翹地堆出了數座小山包來,高高低低甚是乍眼。
宋二虎面無表情地獨立於隊伍的正前方,身上依然穿戴著他那別具一格的大宋朝的衣裝,颯颯微風輕吹,衣衫隨風飄擺,赫然彰顯出他傲然於世的英雄本色和氣概,儼然一副鶴立雞群般傲氣模樣,毫無半點敗軍之將的餒氣。
劉銘祺親臨南城門,緊緊地勒住戰馬,兌字營的幾名兵卒急跑上前來,拉穩住戰馬,劉大總兵不等侍衛官的攙扶,便躍身甩蹬離鞍下馬,大踏步朝陣前走去,小寶、鮑鐵、劉習、孫竹,趙正純等眾將齊齊跟在身後。
來到陣前,劉銘祺擺手示意眾將停在原處,自己則獨自朝宋二虎遁去。
劉銘祺緩步來到宋二虎的近前,拱了拱手,朗聲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宋頭領果然是一代英雄好漢,說到做到,頂天立地,實在是令劉某敬佩。」
宋二虎斜了斜一肚子壞水的劉銘祺,面帶不屑,冷冷地哼了一聲,頹然道:「山賊草寇,敗軍之將,何來的英雄好漢,總兵大人怕是看走眼了吧!」
劉銘祺搖了搖頭,歎道:「此言差矣,宋頭領世代忠良,頂天立地,不愧堪稱一方豪傑。若不是朝廷貪腐亂政,宋頭領斷然不會一怒之下,起兵叛亂。欲推翻大清朝的統治,總歸不是治世,治國,為民之良策。如今,宋頭領順民意,順天意,深明大義,親率眾兄弟繳械投降,足以說明宋頭領不為己怨而為民憂的英雄氣節,令本官對宋頭領敬仰萬分。」劉銘祺最近的嘴皮子練得有點溜,大道理講的那也是一套一套的,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宋二虎心中為之一振,如今自己已是階下之囚,叛國之賊。卻聞聽劉銘祺言語中透著對自己的一絲敬意,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難道大清朝真的會有如此大器明理的好官嗎?想到此,宋二虎冷峻的臉龐也不再那麼僵硬,胸中的猜疑也少了幾許,低聲試探道:「敢問總兵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我的這幫兄弟呢?」
劉銘祺是何許人也,眼下宋二虎置個人安危於不顧,而心中惦念著的卻是那些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梁山好漢以『義』字為先的豪情萬丈,在宋二虎的身上得以真見。自己當然也該義不容辭地把道義擺中間!
想到此,劉銘祺神情倏然一頓,故意裝成表情肅嚴不解地模樣,問道:「處置?何出此言啊!跟隨宋頭領起義的兵卒們眼下傷情嚴重,理應即刻進城才是。待醫治好身體後,一則招安參軍,洗心革面,由匪變兵,共保大清江山。二則就地解散,回鄉自謀生路。本官將給他們發放足夠的銀兩,足以回鄉下耕作或是做些小本生意,再找個女子結婚生子,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宋頭領你看如何?」
劉銘祺如此不殺不懲,妥善安置,自己還有什麼話說。
宋二虎微微躬身道:「總兵大人不計前仇義放我兵卒一條生路,此恩此德,宋二虎沒齒難忘。在下願隨總兵大人回康襄城獨領造反叛逆之罪,只求官府日後不要在為難我的兄弟們!便可。」
果然是條好漢,所有的罪均攬到他一個人身上,只求兄弟們平安無事。劉銘祺暗伸大拇指,敬佩之意猶生,不由得爽然道:「此話說到哪裡去了!大清江山雖固,人才匱乏無接,本官願代表朝廷,代表官府歡迎宋頭領到康襄城任職,若是康襄城提督葛爾泰知聞此事後,那還不樂得三日三夜合不攏嘴才怪呢?正所謂英雄惜英雄,宋頭領既然肯放棄與朝廷對抗的念頭,本官願拿項上人頭做保證,朝廷不但既往不咎,而且本官可保宋頭領前程似錦,官運亨通。」
宋二虎淡然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任職就不必了,我宋家世世代代謹記老祖宗之遭遇,寧願佔山為匪,也不願踏入官府半步。」
「既然如此,本官自不必強求,只可惜宋頭領這一身精湛絕倫的武功,英雄無用武之地,乃是一大憾事。」劉銘祺面帶惋惜歎然道。轉身又道:「來人啊!即刻大開城門,請宋頭領的兄弟們進城療傷,並速將全城的郎中請來,為宋頭領的兄弟們療傷!並且加派八百里急報到康襄城,請提督大人速將康襄城的郎中和治療燙傷的藥品急速運到璦琿城。」
「喳!」身後傳令官高聲領命道。
「宋頭領,請!」劉銘祺做了一個請得的手勢。
「總兵大人果然是大仁大義的真君子,請受宋二虎一拜。」劉銘祺所做的一切,竟感動的宋二虎眼含熱淚,屈身便跪。
劉銘祺一震,連忙上前攙扶起宋二虎頭領嚴重了!咱們以前是敵,如今是友,你我兄弟間怎可如此,快快請起!」
宋二虎執意不起,抹了一把眼淚道:「我宋二虎本是犯上作亂的山林匪寇,總兵大人不但沒治我等弟兄們的死罪,卻為我兄弟看病療傷,發銀置業,乃是我宋二虎的恩人啊!」
劉銘祺還禮道:「你雖是匪寇之身,本官卻視你為兄弟,此等小忙,何足掛齒。若是兄長不嫌棄,銘祺願與兄長八拜結交為生死弟兄,不知兄長意下如何?」一席話,道出了劉銘祺的真心話,一是欽佩宋二虎的為人,二是崇拜宋二虎的功夫,三是英雄好漢誰不願意與其結盟。別的不說,就拿義氣兩個字,是多少兩黃金,多少兩白銀都買不來的。
宋二虎完全沒有想到劉銘祺會與自己結為手足之義,不由得一陣啞然,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這?不可不可,你是官,我是匪,不是我不想與大人結為兄弟,只怕日後落下口實,會牽連到總兵大人。」
劉銘祺自是不以為然,一口無所謂的語氣道:「什麼牽連不牽連的,我意已決,宋頭領若是瞧不起本官,本官自不必強求。若是瞧得起本官,擇日,天地為證,你我歃血為盟,結為生死弟兄。」說完,上前一步,緊緊地抓握起宋二虎的雙手,兩個血性男人在雙手力道的傳遞下,英雄惜英雄的情意幟熱地燃燒起來。
宋二虎見劉銘祺誠心誠意與自己交好,也不好再推脫婉拒,激動地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就知道宋大哥是不會拒絕小弟的一片誠意的,宋大哥你看……」劉銘祺邊說邊抬手朝璦琿城南門的方向指去。
宋二虎一愣,順勢望去,只見璦琿城南面一大隊清兵,護衛著浩浩蕩蕩的車隊,正揚塵四起地匆匆趕來。
待車隊來到近前,一位知縣穿著的官員立即跳下馬來,來到劉銘祺的面前,此人正是趙有理,碎步躬身跑到劉銘祺的近前,施禮道:「啟稟總兵大人,下官已將宋頭領父母家眷安全接來,請您吩咐。」
劉銘祺當即令道:「即可送如城中,好酒好菜款待,如有半點差錯,我拿你試問。」趙有理得令後,繼續帶領人馬進城。
「這……這?」宋二虎當即就蒙了。
「宋大哥,恕小弟冒昧,未經兄長同意便將您的家眷接來。一則,深山老林,家中全靠宋大哥照料,如今宋大哥不在山寨,勢必讓家中老小擔憂牽掛。二則,小弟我自幼父母雙亡,如今你我又是兄弟,本應接到身邊,共同照料,已盡孝道。」說實話,當初劉銘祺可不是這麼想的。昨夜,劉銘祺離開南門後,嘴上說是回去就寢,其實是暗自將趙有理秘傳到軍機大帳,吩咐他立即帶領四百清兵,繞路趕往宋二虎的山寨,將宋二虎留在山寨的家眷如數接到璦琿城,不得有任何的差誤。他只不過是擔心宋二虎陣前反悔他們之間的君子之約,說不定會與他拚個魚死網破,不得以才想起來這麼一個缺德帶冒煙的手段來。到那時,便可在兩軍陣前,拿宋二虎的家人相要挾,迫其歸順而已。您說?劉大總兵的手段夠不夠陰損?
可眼下的宋二虎哪還會考慮到劉銘祺的別有用心,眼裡面流的全是感激涕零的淚水,「大人,宋二虎銘記大恩,定會湧泉相報……」宋二虎激動得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宋二虎一個對大清恨之入骨,世代與朝廷為敵的匪王,如今一敗再敗,一敗塗地,居然能受到劉大總兵如此高風亮節的禮遇,心中甚是感激不盡。換了別人,早就砍下他的腦袋,到提督面前領功領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