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漸晚,劉銘祺隨便扒了幾口飯,便匆匆忙忙離開大帳,騎上重新換過的一匹棗紅馬,穿著整齊乾淨的官袍,在幾十名護衛兵的護擁下,笑容不消地直奔南城樓查看軍情,對面的匪寇大營還不見匪寇起兵攻城的動靜,猜的沒錯的話,宋二虎一定會在夜半十分才會率領他的兄弟們攻城奪池,此時,一定是躲在營裡排兵佈陣呢。
城頭上燃起了數十隻火把,再加上兵卒們架起的柴火,交相輝映,映射著漆黑而又寧靜的夜空,整個城牆上面通紅一片,夜景迷人,特別炫美。
南城門守城參將鮑鐵,見劉銘祺大駕而來,忙率眾將迎將過來,禮拜過後,陪同劉大總兵視察起了南城牆的防禦狀況。
從劉總兵大帳回來後,鮑鐵就憋了一肚子的話,對劉銘祺這種不務正業的指揮甚為不滿,迫於劉銘祺的天威難測,再加上討了個蒙騙上級領導的罪名,就更不敢直言相問。雖然這位年輕氣盛的劉大總兵智慧膽量超群,但做起事來常常讓人摸不著頭腦,不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這心裡頭仍是堵得慌,悶得慌。
劉銘祺當然知道鮑鐵率直的脾氣,所以才第一個來視察南城門,心裡也猜到鮑鐵要問什麼?於是,眾將士陪同劉銘祺在城牆上視察之際,有意提醒道:「眾將士,你們說說,本官為何要在城頭上架鍋燒火呢?」
眾將士一起,紛紛冥思苦想起來,揣摩著總兵大人的心思,能在總兵大人面前有機會表現,那可都是來之不易的,日後對自己的政治前途那都是大有幫助的。身後一位守備急步上前,躬身在劉銘祺的一側,回道:「莫將知曉,我猜總兵大人此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劉銘祺點了點頭,道:「唔,說下去?」
守備見劉銘祺點頭認可,心中更是信心十足,繼續說道:「總兵大人莫非是想待我等打敗匪寇後,請兵卒們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已解兵卒們的辛勞之苦!」
劉銘祺遙遙頭,並不作聲。
另一位游擊顯得有些暴躁,立即跳出來反駁守備道:「你白癡呀!洗什麼澡?總兵大人的意思是打敗匪寇後讓兵卒們連夜將兵服清洗乾淨,明兒趕早,穿的整整齊齊的,凱旋回城。夜裡要是餓了的話,再在油鍋裡炸些干饅頭充飢,你看,我連干饅頭都帶來了。」游擊邊說便從懷裡掏出幾個干饅頭,抓在手裡,憨笑著望著大家。
「靠,我倒,要不然大清朝怎麼就連續多年不敢出兵剿匪呢?這都是些什麼智商啊?活人都能給氣個半死。」游擊一席話,弄得劉銘祺哭笑不得。
劉銘祺忍著笑,又搖了搖頭。
鮑鐵急了,停下腳步,轉身氣罵道:「別他娘的瞎咧咧,一群窩囊廢!」
「哈哈……鮑將軍莫急嘛!」劉銘祺邊說邊轉身朝身後望了望,犀利的眼神在眾人的面前掠過,忽然發現靠近隊伍後面有一個穿著把總官府的跟班,一直低著頭顫抖,想必是在暗暗偷笑。
劉銘祺抬手指了指他,問道:「你,來來來,你來說說,本官興師動眾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呀?」
那個小把總倒是很機靈,一聽總兵大人指派自己解釋,當即憋回了笑容,一本正經地道:「回總兵大人,是為了退敵。」
劉銘祺緊跟著追問了一句:「為何要用這種方法退敵?」
小把總頷首道:「總兵大人慈悲為懷,此法一不會傷人性命,二可退敵無數。我大清軍兵力分散,匪寇們集中兵力而攻城,其人數乃是我守城清兵的數倍,若是以冷兵器與之拚殺,勢必讓我軍力不從心,寡不敵眾。兵書說:這叫不戰而屈人之兵。匪寇們萬萬沒想到,我們總兵大人的英明之舉,睿智之法,定會讓匪寇們潰不成軍,慘敗而回。」
鮑鐵眨巴眨巴兩片大眼皮,恍然大悟道:「難道,總兵大人是想?噢,我明白了!大人真是奸詐無比,無比奸詐……」
「唔?」劉銘祺臉一沉,不怒則威。
鮑鐵一看說漏了嘴,連忙改口道:「莫將該死,莫將該死,我是說大人才智超群,無人能及,鮑鐵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哈哈……明白就好,別憋壞了肚皮,還有,這個小把總以後就跟著你吧,把他的職位和那位只知道炸饅頭吃的游擊調換一下,我看比較好些。」
「喳!」鮑鐵頷首道。
「謝總兵大人提拔之恩,小人定當為朝廷衷心效勞,為總兵大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小把總連忙跪地謝恩,感動得熱淚盈眶。唯獨那位游擊,跳城牆的心都有。
此時,劉銘祺已然瀟灑地騎上侍衛兵牽來的棗紅馬,朝東城而去。
劉銘祺所設想出來的要說也真夠損的,將水燒開,將油煮沸,讓大清兵從城牆上往下潑灑,以此來對付攻城的匪寇們,此陰損之招,自古都沒聽說過,今夜讓劉銘祺給用上了。聰明人一看便知,他是想牢牢地守住璦琿城一夜,以換來宋二虎對他的承諾。
午夜十分,雙方的軍隊都做好了充足的攻城和守城的準備,就等著雙方的統帥一聲令下,免不了一場真刀真槍、白刃地廝殺。匪寇們在宋二虎的指揮下蠢蠢欲動,準備著雲梯、籐牌、鹿角等攻城器具,氣勢洶洶地朝南城門湧去。
「殺!」匪營中一聲大喊,上萬人的兵馬一窩蜂地朝南城門攻來,幾百個鬥志昂揚的匪寇肩搭雲梯衝到城牆下,逕直將雲梯豎立在城牆之上,手握槍矛的匪寇爭先恐後地往城牆上爬;組成攻打城門的匪寇抬著磨盤粗的千年圓木,奮力向城門衝來,凶狠地撞向厚實而又堅固的南城城門,一次次巨大的衝擊頂撞,兩扇一尺半厚的城門被漸漸撼動,城內的大清兵也相繼擁上去,拚命全力用身體堵住城門,兩撥人馬一攻一守僵持不下;數千人的弓箭手和火槍手掩護著攻城的大隊人馬向城牆上衝殺,無數的飛箭和槍彈鋪天蓋地地射向城牆,兇猛異常;城下烏煙瘴氣,人頭串動,更是傳來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搖旗吶喊聲,殺聲震天,猛然間劃破寂靜的夜空,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已然開始。
「他***,按照總兵大人的吩咐,把秘密武器全給老子用上。」鮑鐵一蹦八丈高,大聲命令道。城牆上大部分的官兵立即把手裡的武器放到一邊,按照各自的分工,協同作戰,將劉銘祺命人準備來的爐灶和沙土參和在一起的土灰,辣椒面,木屑,抬到城牆邊的瞭望口處,拋的拋,揚的揚,灑的灑,忙得不亦樂乎,片刻間,灰土、辣椒面、木屑、胡椒粉參雜在一起從高聳的城牆上飄飛而下,天女散花般地飄向攻城的匪寇,彌的那些個弓箭手和火槍手根本搞不清天上落下來的是什麼東西,總是連彌帶嗆的,眼淚嘩嘩地流。慌忙低頭揉起了眼睛,打起了噴嚏,而且眼睛是越揉越是睜不可,特別是被辣椒面彌過後,兩隻眼睛腫的跟水蜜桃似的,通通紅通紅的。眼睛是弓箭手和火槍手最重要的瞄準器官,這下可好,弓箭手和火槍手全都變成了「瞎子」,別說射箭打槍了,連東南西北都難分清,形同廢人,此舉瞬間遏制住了箭林彈雨的強大攻擊。
那些蹬著雲梯往上爬的匪寇更是慘的不得了,剛剛爬到了城牆頂,正準備登上城牆內拚殺,正這時,城牆口處突然潑出一瓢滾燙的熱油,正潑在匪寇的腦袋上,嗷的一聲慘叫,疼的鑽心,痛的要命,那可是燒沸了的熱油啊!甩又帥不掉,躲又躲不開,渾身一軟,雙手一鬆,頓時便從有三層樓那麼高的城牆上載了下去,即便是摔不死,也得摔個半身癱瘓。跟在後面的匪寇也同樣般的遭遇,一個跟著一個地往下掉,幾瓢熱油潑下後,倚靠在城牆邊的雲梯被潑灑的滑不可攀,清兵們乾脆一個火把丟下去,雲梯忽地一下燃燒起來,轉眼燒折成數段,掉落在城牆根下。
城門處,抬著千年圓木撞門的匪寇們,更是被潑灑下去的熱油燙的面目全非,慘叫聲撕心裂肺,一股腦地丟下千年圓木,紛紛四處逃竄。千年圓木也被燒得火光沖天,吱吱啪啪,烈火越燒越旺。
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其他負責潑灑熱水的清兵,給澆菜似的,一個勁地往城下倒,城下的眾匪寇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東躲西藏,亂成一團,不死也脫層皮。
揚土灰,澆開水,潑熱油,灑辣椒面……這種守城的手段雖然卑鄙,但卻著實管用,城下的匪寇可吃盡了苦頭,抱頭鼠竄,哭爺爺喊奶奶。半個時辰不到,匪寇大軍便狼狽地退守在離城百米之處,不敢靠前,重傷的不多,但是輕傷無數,一個個疼得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一場血雨腥風的軍匪大仗,就這樣短暫且令人意想不到地停了下來,守城的清兵面帶著勝利者的喜悅,歡呼雀躍,興奮不已……
「總兵大人,神啊!太神奇了!俺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太過癮,太刺激了!」鮑鐵邊喊邊神情癲狂地跑到劉銘祺的面前,報功道。
此時的劉銘祺正與幾個侍衛兵圍坐在一堆篝火旁,精心燒烤著雞翅膀,聽到鮑鐵的匯報後,朗聲笑道:「打仗嗎?也算是一門藝術,不但要有創意,更重要的是要發揮的淋漓盡致才行!」
「總兵大人教誨的及時,我鮑鐵算是對總兵大人一百個,不,一千個,一萬個佩服,我鮑家祖宗十八代都佩服您,仰慕您!」鮑鐵掏心窩子說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深深地給劉銘祺施了一禮。
見鮑鐵如此赤誠,劉銘祺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嘻嘻哈哈道:「沒那麼嚴重吧!本官可承受不來啊!無非是些彫蟲小技罷了,看讓你給說的,好像本官是孔聖人一般。」
「總兵大人在莫將的心目中比孔老二還要尊貴,沒得比!」
「休要辱沒聖賢,別忘了,本官身為一介秀才,飽讀四書五經,可是受孔聖人的儒家思想教化多年,不得無禮!」
「大人恕罪,莫將是個大老粗,並不是存心辱沒孔老……孔老夫子的。」
「算了,算了,來,今夜凱旋在即,鮑將軍功不可沒,本官賞你一個雞翅膀以示慰籍。」將雞翅膀遞給鮑鐵。
鮑鐵接過雞翅膀,坐在篝火的一側,啃了幾口,連連喊香,看得劉銘祺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鮑鐵邊啃雞翅膀邊道:「總兵大人,眼下匪寇軍心大亂,不如莫將帶著兌字營殺將出去,豈不是跟殺豬一般,一刀一個,將匪寇徹底剿滅乾淨。」
「不妥,今夜不開殺戒」
「為啥?那我們就這樣乾耗著呀!」
「沒錯,你們就這樣給我耗到天亮。」
「這?」
「這是軍令,違者銘祺故意將「斬」字說的重一些。鮑鐵聞聽,心裡直髮怵,立即打消了出城剿匪的念頭。
劉銘祺連連打了幾個哈欠,困勁十足地道:「時間不早了,本官要回去睡覺了,這裡就交給你了!」剛遁出數步,轉生提醒道:「你可給我記住嘍,本官不希望看見滿地四橫遍野的場景。明白嗎?」
「喳,沒有總兵大人軍令,莫將不敢胡來。大人慢走!」
劉銘祺前腳走後,鮑鐵後腳又跑到在城樓上,閒著也是閒著,伸著粗脖子,亮起了公鴨嗓,高聲喊道:「宋二虎,你的兄弟們爽不爽啊?要是溫度不夠,跟老子將一聲,我這上面的柴火有的是,正給你燒著呢?哈哈……來攻城啊!你這個熊包,二皮臉,窩囊廢,怎麼跟縮頭烏龜一樣啊!」既然總兵大人不給他出城殺匪,只有在此激怒宋二虎,罵他個狗血噴頭,
宋二虎胳膊上纏著繃帶,在匪營中大罵道:「有這麼打仗的嗎?劉銘祺,你也太奸詐了吧!我佩服你的人品官品,才跟你定下君子之約,有你這樣陰的嗎?」其實宋二虎自己心裡明白,不管怎麼說,自己是計不如人,這世道勝者為王,敗者寇,反正自己是輸了,罵也罵不回來。無非是自己給自己消消悶氣罷了。
宋二虎仍有些不死心,南城門攻不下來,攻西城,結果繞了一大圈,各個城門都如此,折騰了一夜,攻城用的雲梯,圓木都被燒得幹幹靜靜的了,自己的兄弟們一個個被燙的渾身起大水泡,
恨得宋二虎仰天長歎:「老天爺啊!你不是在耍我吧!難道老天注定我是劉銘祺的手下敗將,我宋二虎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又有何臉面到陰曹地府見我宋家的列祖列宗……」
正這時,天邊卡嚓一聲響雷,卻沒掉下一滴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