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在嘉慶初年 正文 第24章:山雨欲來風滿樓
    人要走霉運,喝涼水都塞牙,來到康襄城正事沒辦成,還捅了地頭蛇雷霸天這個大馬蜂窩,就連走在大街上都心驚膽跳的,不知哪時會碰上這位冤家對頭,被人家追殺得滿大街的逃。

    日子也過得越來越緊巴,整天悶在家裡靠秀娘起早貪黑的賺些辛苦錢養活自己,越來越覺得窩囊,窮日子過久了,人會發瘋的,劉銘祺越來越難以忍受沒有銀子花的淒慘。啥也別說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抓緊時間把璦琿縣城大順府府內潤澤花園裡藏埋的寶藏挖出來。

    「等咱有了銀子,養他幾百個保鏢,沒事也帶人去追殺囂張一時的雷霸天,到時候看看是他狠還是我狠。」劉銘祺打定主意,準備些乾糧,打算選個好日子出門尋寶。

    ?

    四月的清風從護城河面上徐徐吹來,楊柳依依,隨風飄絮。入春以來,風調雨順,看來定是個好兆頭,老百姓也可以免受災荒之苦,仍可以安居樂業地生活在這片遼闊的黑土地上。

    ????正當劉銘祺出門尋寶的日子臨近的時候,一個近乎於噩耗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朵裡,百姓們又開始終日提心吊膽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聽在衙門當差的消息靈通人士說,邊境深山老林裡的土匪草寇自立為王,糾集一夥有洋槍的羅剎人,總共有萬把人之多,已經預備隨時向康襄城開來。

    每年到這個季節都是匪寇圍城搶糧食、搶銀子、搶女人的最佳時機,讓百姓不得安生,誠惶誠恐,同時也讓那些貪官污吏們整天提心吊膽的。不是大清朝的軍力不如土匪,而是上至康襄城的提督,下至黎民百姓,誰都不想戰火連連,硝煙四起,到處都是殺戮的戰場,民不聊生。按照慣例,每每土匪圍城之際,只要準備些銀兩,布匹,和良草打發他們,倒也相安無事,土匪們也是見好就收,乖乖地退回到深山老林裡度日。

    然後,康襄城的提督葛而泰便會擬份奏折,報至朝廷請功,大吹特吹自己鎮守邊界剿匪過萬,多麼多麼的英勇無敵,多麼多麼的用兵如神,反正天高皇帝遠,只要康襄城不失守,這些人照樣可以歌舞昇平,照樣可以立功受獎,成為守衛邊防的有功之臣。每每捷報傳到皇帝那裡,皇帝一准高興,金口一開,便會獎賞犒勞三軍,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此次匪寇圍城非同以往,據說匪寇的胃口越來越大,仗著這幾年的發展壯大,野心勃勃的匪寇們正預謀舉旗造反,趁大清剛登基的嘉慶皇帝基業未穩,先攻下康襄城,佔據有利地盤,然後再招兵買馬,聚草屯糧,徐圖征進,大張旗鼓地與大清朝二分天下。

    兔子急了還咬手呢?康襄城的提督葛而泰得到消息後,這才慌了神,如若康襄城被匪寇佔領,他的腦袋不搬家才怪呢。半年前就有所耳聞,剛登基的嘉慶皇帝可算是個勤政的明君,當上皇帝後的第一件事就把大貪官和珅的腦袋搬了下來,還差一點就將和珅滿門抄斬,洙滅九族。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康襄城的糧餉倒也充足,守個三五個月應該不成問題。匪寇們儘管是兵強馬壯,不可一世,不過,他們要是在半個月內仍攻不下康襄城,便會自動退兵,因為他們知道一個泱泱大清朝的江山也不是畫出來的,萬一援兵到了,內外夾攻,恐怕就不好抽身了。

    葛而泰立即投入全部的兵力設防,東西南北四城門派重兵把守,守城的將領更是由他一手提拔的心腹,雖然軍事指揮才能欠缺了一些,但是對自己卻是極為忠誠可靠,頗為放心。唯獨那些多年不操練、不打仗的清軍看起來跟病秧子似的,跟吃了大麻似的,整天打不起精神來,可把葛而泰給氣壞了。

    不足兩萬的清兵雖然人數上佔上風,不過相比之下,五個清兵不頂人家一個悍匪,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敢情葛而泰足足養了七八年的兵,一動上手。說不定就成了他娘的飯桶草包,這樣的戰鬥力,還不得把活人給氣個大跟頭啊。

    據說那些匪寇整日在山中打獵,體強力大,身壯如牛,能拉強弩之弓,而且是百發百中。清兵這種現狀和士氣,別說出城去剿匪了,能守住康襄城就算不錯的了。

    為了補充兵源,提高戰鬥力,葛而泰下令在康襄城徵兵抗匪,全城的老百姓十六歲至四十歲之間的青壯年全部都要上陣打仗,違者殺無赦。

    命令一下,幾乎全城的青壯年都藏了起來,並不是貪生怕死不想為朝廷效力,只是這些年來,官府腐敗無能,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如今匪寇來侵,又要把百姓抓去送死,不得民心呀!

    「如今街面上兵荒馬亂的,別說去尋寶了,恐怕自身都難保了。朝廷抓百姓充軍墊背,無非是臨陣磨槍之舉。老百姓要是能上陣殺匪,還要清兵幹什麼。不過,康襄城裡是沒處講理的,自古戰爭殺戮,老百姓都會無辜受苦遭殃,成為政治目的的犧牲品。」劉銘祺深知民不與官斗的道理,眼下也只有躲在家中避難,等戰亂結束後再另做打算。

    青壯年是當今大清社會的主流力量,他們肩負著養家餬口的重擔,同時也活躍在各種行業之間,自從徵兵抗匪的命令一下,整個街面上如同罷工了一般,根本見不到青壯年的人影,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和婦女小孩,大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穿綢緞袍褂,戴斗笠帽的清兵們,在一個參將的帶領下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壯丁,只要達到要求的壯丁便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將其帶走,連同家人一併登記造冊,倘若你臨陣脫逃,勢必連累到一家老小。清兵們帶走壯丁後,丟下十兩銀子給被征壯丁的家屬,算作軍餉。說好聽點叫軍餉,說不好聽的話就是十兩銀子買下一條鮮活的生命。

    他爺爺的,縱使修養好的人,也忍不住在心裡罵了起來。這百姓難道是鋼筋鐵骨做的,居然要強行拉去為朝廷賣命,這算作哪門子的徵兵。比強盜還狠還黑還***霸道。

    隨著街面上一片嘈雜的呼喊夾雜著哭叫聲,院子裡的劉銘祺實在是坐不住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正欲打開院門,出去看個究竟。

    正和馬大嫂在院子裡漿洗衣物的秀娘,見劉銘祺起身出門,急忙搶上兩步,一把拉住他,一臉擔心地望著劉銘祺焦急地喚道:「相公,街面上官兵在到處抓壯丁,相公千萬不能出門啊!你要是辦什麼事,讓秀娘替相公去吧。」

    劉銘祺頓住腳步,半晌才猛地扭過頭來,眸子裡閃動著火焰,看向秀娘,忍不住大吼大叫起來:「這是什麼世道啊!當兵的不去剿匪,反倒四處搜抓百姓去做墊背的,他們算哪門子的兵呀!我看和匪寇也沒什麼兩樣。」劉銘祺知道自己不是什麼救苦救難的救世主,只不過是為了出口怨氣罷了,憋得太久太壓抑,不吐不快。

    「相公,你有什麼火氣就沖秀娘發吧!秀娘知道相公心裡悶得慌!吼出來心裡會舒服些。」善解人意的秀娘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劉銘祺最大的和理解。

    劉銘祺無奈,對腐敗的清王朝和孱弱的清兵即使有再大的怨氣也不能朝自己的老婆發火洩憤啊!劉銘祺平靜了一下心情,望著秀娘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語氣和緩地說道:「相公怎捨得讓秀娘擔心呢,自從來到康襄城後,你跟著相公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我知道秀娘處處都為相公著想,相公我即使有再大的怨恨,也不能委屈了秀娘。」

    秀娘一邊和劉銘祺往回走,一邊揚著臉展顏一笑,繼續安慰道:「相公不必動怒,亂世出賢臣,賢才能者共治世,朝政民風一如新,對於老百姓來說,若是沒有賢才能者治理康襄城,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老百姓仍然會過著民不聊生的日子。」別看秀娘年紀雖小,還蠻有政治遠見的,令劉銘祺不禁刮目相看,大為讚歎。

    「劉兄弟剛才罵得好,罵得對,當兵的怕匪寇怕成這樣,還不如拉車算了,讓我這個拉車的都看不起他們。」這時,馬三石懷裡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嘮叨兩句。

    「你懂個啥,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當兵的軟弱,完全是當官的沒骨氣,沒本事造成的。對了,昨天我還從大戶人家那裡聽說,被抓去的壯丁全編到了清兵的各個營裡。正在東門教弩台操練呢!咱們才不要為腐敗無能的朝廷去賣命呢!」馬大嫂邊晃動著上身用力漿洗著衣物邊數落起馬三石來。

    「大嫂,言之有理。」劉銘祺點點頭,不由贊同道。

    正在閒聊之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馬嘶聲,伴隨著急促的拍門聲,辟里啪啦的響作一團,直拍的兩扇院門搖晃不停,搖搖欲倒,「有人嗎?開門!快開門……不開門,可要砸啦!」

    「誰啊?」馬大嫂驚問道。轉身沖劉銘祺和自己的相公馬三石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倆趕緊躲藏起來。劉銘祺和馬三石心領神會,正欲躲進後院的地窖,正這時,馬三石懷裡的孩子「哇」的一聲啼哭不止,音量大,調門高,聲音雄厚,控制的好,就有幽咽婉轉的感覺了。就算你以後能當帕瓦洛蒂那樣一流的男高音歌唱家,也不要在這節骨眼上高唱一曲吧!這也太容易暴露目標了。

    秀娘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接過馬三石懷裡的孩子,小聲催道:「快,來不及了。」

    「我們是提督府徵兵辦的,是來你家徵兵的,快點開門。」門外的清兵大聲吆喝道。

    「唉呀,輕點敲,我家的娃都被你們給嚇著了,火上房了不成。」馬大嫂一邊高聲嘟囔一邊將院門打開。

    門剛一開,一下子衝進來二十幾名手拿寬刀長矛的清兵,分為左右,站成兩排,領頭的一身光鮮的官袍,手拿馬鞭,在左手上輕輕地拍打著。來者正是提督府護衛營的參將宣德武,此人極為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仗著自己是提督大人護衛營的參將,更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不可一世。只見他邁著方步,抬眼在院子裡環視了一圈,又看了看馬大嫂和秀娘,眼神裡透著狡詐虛偽的目光。

    這時,一名清兵跑上前來,展開蓋有大紅官印的軍令一張,大聲宣道:「徵兵剿匪,匹夫有責,凡是符合應徵條件的成年男子均須服臨時兵役,抗擊外匪,違令者殺無赦。」

    馬大嫂心裡咯登一下子,家裡的那口子老實巴交的,要是真的被抓去當兵剿匪,等於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以後這日子還怎麼過啊!馬大嫂心裡發怵,表面上卻異常鎮靜,她不慌不忙的解下圍裙,面露笑容,緩步來到宣德武的面前,回道:「大人,為朝廷效力,保百姓平安,這個道理奴家我懂。可是家中只有我們姐妹倆相依為命,哪裡有成年男人啊!要是有的話,一定會讓他跟大人一起去為朝廷效力的。」

    宣德武不屑地看了馬大嫂一眼,用他手裡的馬鞭將她推到了一旁,令道:「少囉嗦,給我搜!」一聲令下,清兵們立即四下散去,院裡院外,屋裡屋外,牆角旮旯,翻箱倒櫃,知道的是在徵兵,不知道的,以為是官府帶兵來抄家來了呢!

    馬大嫂心想:只要他們搜不到人,就算把房子拆了,自己也認了。

    折騰了半天也沒搜到人,清兵們紛紛返回來報道:「報告參將大人,沒有搜到壯丁。」

    「沒有?」宣德武滿懷狐疑,根本不相信這個結果,轉身斜睨了馬大嫂幾眼,厲聲道:「窩藏壯丁,罪加一等。還不快說,人藏到哪裡去了?」

    一聽清兵們沒搜到人,馬大嫂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故裝無奈地搖搖頭,低聲回道:「大人,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家的確沒有男人啊。」

    宣德武圍著馬大嫂踱了一圈,哼哼冷笑了起來,突然頓住,破口罵道:「你個死老娘們,嘴還挺能白話的,你家裡若是沒有男人的話,這娃是誰跟你生的啊!」

    「這……」馬大嫂被宣德武猛地一問,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應付。

    宣德武陰著的臉更加難看,質問道:「怎麼啦!沒話說了吧,今天如果不把人給我交出來,我就定你個妨礙公務罪,來人啊!帶回去查辦。」

    「喳!」清兵們得令後,齊聲應道。

    「你們這是幹什麼,孩子的爹難道去江南做買賣,也犯法嗎?」正這時,秀娘懷抱著嬰兒,憤然衝了過去,擋在馬大嫂的身前,面無懼色地喝止道。

    「嘖嘖,小丫頭片子,嘴還挺厲害嘛!你就不怕我把你也一塊帶到衙門去嗎?」宣德武咂了咂嘴,恐嚇道。

    「國有國法,容不得你們胡來。你們仗勢欺壓民女,算什麼父母官?」秀娘不卑不亢,反唇相譏。

    「哼,公然違抗朝廷軍令,罪不可赦。全都給我帶走。」宣德武勃然大怒,立即命道。

    清兵『嘩啦』一聲,亮出鐵製的刑具鎖,正欲動手,拿人交差。此鎖是衙門專用的刑具,一般在抓捕犯人時,用鐵鏈條套住犯人的脖子,然後用此鎖在胸前鎖住鐵鏈,將其帶回衙門受審。

    「住手。」驟聞一聲斷喝,劉銘祺已經赫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藏在地窖裡的劉銘祺耳聞宣德武不依不饒,不但要帶秀娘和王大嫂去衙門,還要治她們的罪,手段實在是陰險。劉銘祺擔心秀娘和王大嫂的安危,不得不從地窖裡出來。

    宣德武瞥了一眼劉銘祺,冷笑道:「終於出來了吧!」

    劉銘祺趕忙快步來到宣德武的面前,心裡早盤算好了應對之策,假惺惺地笑著拱手施禮道:「宣大人息怒息怒,剛才我只不過是去了趟茅房,家裡便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家妻一時愚昧,請宣大人多多海涵。能為朝廷盡忠,本是百姓的榮耀,我願意追隨大人,誓死效忠朝廷。不過,我家裡人丁單薄,只有我和娘子,還有一位相依為命的妹妹在此居住。麻煩大人就不要驚擾我的家人啦。」

    宣德武冷笑幾聲,低哼道:「哼,早該如此,就不必費這麼多的工夫了,我們走」

    「喳!」

    劉銘祺在幾個清兵的帶領下離開家門,身後卻傳來秀娘那一聲比一聲悲慟哀淒的哭喚聲:「相公……相公……」

    劉銘祺頓住腳步,轉身大聲安慰道:「秀娘,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爺會保佑相公的。」說這番話,只不過是為了安慰秀娘而已,劉銘祺跟老天爺又不熟,人家憑什麼單保佑他一個人啊!

    清兵將劉銘祺帶走後,政府按例丟下十兩銀子,算作軍餉。登名造冊的名單上同時也寫上了秀娘和馬大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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