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那托裡亞荒原上,舉目都是悶悶的黃。壓抑、沉重,很多地方還能看到棕紅色的泥土。只有偶爾的地方有嫩色的綠,在巖石的縫隙中掙扎求生。
風裡都是熱浪,偶見的綠洲是深色的蒼翠。沉靜得如同在那裡佇立千年之久,已經沒有了煥發生機的顏色。人從這裡走過,心會更沉一分。那份沉甸甸的感覺壓在心底,讓人不由自主地往黑暗的深處墮落下去。
“少爺,你醒醒。”
耳邊響起一個嬌嫩的聲音。伸手去摸,能抓到一只藕臂,臂上還有些碎小的疤痕。把這支胳膊拽過來,能把一顆小小的頭抱在懷裡,能夠撫摸到一頭柔軟到讓掌心沉醉的發絲。
“我又睡了嗎?”
羅林睜開眼睛,看了眼周圍的世界。他還在飛毯上,就算在夜晚也好,他們一行人也都輪值趕路,不肯停頓片刻。擁有波斯半島皇家血統的白圖珊公主數次感覺到了危險,當他們一行改變路線後,一堆隸屬波斯大光明教的術士則撲到了他們剛剛停留過的地方。
不畏懼術士們的圍攻,但卻對那塊黑色的巨石有種無法控制的感覺。
羅林回憶自己被那巨石擊中的瞬間,身體上沒有半點疼痛,但腦海中忽然就空蕩蕩的,什麼也想不到了。清醒後,心中依然是缺了什麼的感覺。他端坐冥想,但沒過幾個小時,體內的能量就仿佛被什麼事物吸引,自己運行起來。有時候控制的當。那股力量會自己消失,控制不得當,人就會昏睡過去。而這種情況在接近黑海的時候更加頻繁。
“少爺。我會叫醒你地。”
雷莉微微一笑,額頭上的貓耳朵也豎了起來。羅林最喜歡她穿貓耳裝。她在戰斗的時候也很喜歡。因為兩只貓爪上有金屬刃,可以加持氣刃進行攻擊。
摸摸可愛小女僕地貓耳朵,羅林坐起身來。他從空氣中嗅到了腐朽的氣味。他看了眼薩德,發現薩德手腕上地食人花也張開了花瓣。
屍體比鮮血更能吸引這種食人花。
薩德安撫著花朵的情緒。大地上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被泥漿卷住的植物殘骸和動物、人類的骨骼。森森的人頭骨一半浮在泥漿上。一半埋在泥漿裡。兩只黑洞洞地眼窩無神地盯住天空。
這是黑海的海灘。直布羅陀海水的碧藍,沒有紅海的鮮明血色。這裡翻滾的是泥漿、骨骸、沙礫、枯枝碎葉。鳥雀們的羽毛不知道掉落了多久,它們扎在幾塊石頭上,在冷風中微微顫抖著,昭示曾經有生物從這裡經過。
“這是很古老的地方。”
潘塔忽然開他清楚地看到一塊大巖石的腳下有個殘破的容器,從形狀質地上分析,那是幾百年前泰西大陸流行地容器風格。從這點或許可以判定:黑海旁邊曾經繁榮過的傳說是真的。
“來了,他們來了。”
也處於冥想狀態地白圖珊公主忽然睜開了眼睛。
離開八格達後,羅林的狀態已經不能作為准確地預言標准。擁有波斯高貴血統地她就成為了眾人躲避追兵的指示者。靠近黑海後。她體內喧囂地血液一度安靜了下來。這讓她誤以為波斯術士們沒有朝這個方向上追來。但羅林醒來後,體內的血液再度不安份起來。她回頭看著遙遠的地平線,望見那裡有無數起伏的黑點。
“波斯術士。”
羅林點頭。嘗試調動自己體內的能量,但試了幾次。都發現依然沒有能完全控制的把握。雷莉擔心地看著羅林。她肩膀上的小火狐幸災樂禍般叫了好幾聲。
“啾啾”
戴著粉紅色大蝴蝶結的小火狐甩動尾巴,把頭重新靠在了雷莉的胸前。
森林在遙遠的左側地平線上。頭頂上是昏暗的天空。腳下是波瀾不興,只有腐臭氣味的黑海。某些地方還有團團灰黑色的霧氣漂浮在上面,朦朧地遮擋住下面的情形。
飛毯越飛越低,薩德和阿拉丁拼命驅使,它好像也無法恢復剛飛出八格達城時的狀態。
“這是被諸神詛咒過的地方。”
白圖珊公主閉上眼睛,在飛毯上叩首祈禱,祈求冥冥中的神靈寬恕自己打擾的罪過。她沒有想過背叛皇家,更沒有想過要忤逆任何處於沉睡狀態的神,她只想認真地愛一個人,哪怕這個男人並不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也不是世界上最高大的,甚至不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勇敢的。她也愛他,想和他在一起,兩個人手拉著手度過余生。
白圖珊公主很虔誠地祈求著。但神明沒有回應她的祈禱。只過了十幾分鍾,飛毯就再也抬不起勁頭,那些風系的咒符跟撞見鬼一樣碎裂掉落。飛毯也一頭栽向海面。
薩德見勢不好,在飛毯徹底墜落之前放出了牽牛花籐,牢牢抓住了露在海面上的一個荒島岸邊的礁石,潘塔帶著白圖珊和安拉丁順勢滑落,羅林召喚出少量的風系精靈,也抱著雷莉安然落地。飛毯落在海面上,瞬間沉了下去。羅林六人站在岸邊,發現這個島比想像中的大,起碼能容納三四個八格達城的街區,可上面除了石頭、沙礫和少量的苔蘚等植物,什麼都沒有。
沒有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沒有建築物,沒有溪流,甚至連鳥獸的骸骨都沒有。
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鳥不生蛋人不拉屎的鬼地方。
潘塔憤憤地罵著,眼角斜了斜,偷偷瞅了眼薩德。
“你干嘛?我對男人沒興趣。”
薩德厭惡地別開頭,覺得這貓熊平日裡使奸耍賴夠可惡的了,可現在這種曖昧勾搭的目光更讓人發怵。
“薩德哥哥,別這樣嘛。”
潘塔不理會薩德的一身雞皮疙瘩,他厚著臉皮蹭到薩德的身邊,很“溫柔”地沖他說:“薩德哥哥,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植物種子,你干嘛不拿出來養成幾顆大樹,好讓大家把它們砍了,做成筏子渡海呢?”
我丫丫你個呸的!
你當老子的種子是泡桐樹的啊!
薩德一腳踢上了潘塔的臀部,心說自己的那些非戰斗用種子都是珍品,怎麼可以用在這種廉價的用途上。“薩德哥哥,他們來了。潘塔哥哥,我們准備戰斗吧。”
雷莉把從飛毯上拯救的箱子丟在地上讓羅林休息。她推搡著氣氛緊張的德魯依和獸人,讓兩個家伙把注意力放在敵人身上。
祭出雙手的半月斬,她左手日輪護衛著羅林,右手的月輪擺出戰斗姿態。她望見成百上千的波斯術士乘坐飛毯呼嘯而來,而海面上竟然也出現了漆黑的船只,上面承載了小門弩炮。
“我,這幫孫子要玩命麼?”
潘塔瞪圓了眼睛。
“船是特制的,他們的飛毯也堅持不了多久。”
白圖珊公主一直顫抖的雙手恢復了正常。等下見到波斯術士,一切謎底都會揭曉。她在這群人的眼中即將成為叛國者,她日後身邊只有阿拉丁一個親人了。無論生或死,她只能選擇他了。她脫下了罩在身體外的長袍,阿拉丁這時候才發現,她穿的是一身波斯半島很傳統的女斗士服。一對銀白色的彎刀在她腰間閃耀,腰帶上的符咒說明了白圖珊公主也曾是波斯皇家術士中的高層人物。
“如果我有事情,你就和他們走吧。白圖珊公主臨行前曾經給父親寫下一封長長的信,她告知女僕,如果她一天一夜沒有回來,就把信放在父親的桌子上。她不知道父親有沒有看信,有沒有趁這個機會去攻打哈裡發,奪回皇室的繼承權。可錯過這次,就沒有任何機會吸引到大光明教的眾多術士和皇家煉氣士,不能給父親爭取太多的時間。
為人子女,最起碼盡這最後一次孝道吧。
白圖珊公主抽出彎刀,兩道火焰在刀刃上熊熊燃燒起來。阿拉丁聽到她在念著大光明教的往生咒語,那些源自生死之間的業障之火在兩柄刀的刀刃上散發出灼人的熱量。
“我不會丟你一個人。”
阿拉丁急急地剖白。他面色羞赧,忽然覺得自己是那樣配不上白圖珊。除了最開始那一眼的動心,除了最初那瘋狂而動情的追求,似乎後來自己都是在懼怕在悔恨在擔憂,每次選擇都是白圖珊付出和決定,每次都是她承擔最痛苦和最發愁的事情,就連私奔這種勇氣都沒有的自己,無法正視白圖珊的勇氣和信
“不要在我面前灑狗血。”
羅林一腳把阿拉丁踢了個狗啃屎,順手又將白圖珊公主拽到了身旁丟給潘塔。遠處的艦船密密麻麻呈扇面包圍著他所在的荒島,他看到鋪天蓋地的火球襲來,箭矢如雨,傾盆而至。弩炮,投石,激起黑灰色海水的風系魔法,混合了海水泥漿而劇烈燃燒的火系法術,天地間的萬物仿佛就在這霎時坍塌,砸向了身處荒島的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