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妍女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難回頭
    一場賊雨過後,秋老虎天的夜晚陡地涼了。月光灑滿窗前,那冷清,活像冷面女煞那陰陽怪氣的臉。熱屁股坐著冷板凳一般。細細一連兩餐,吃不下喝不得。和衣倒在床上吃苦。喊她,不應;拉她,紋絲不動。鬱鬱寡歡的日子,今番登峰造極。

    家裡,唯大哥懂得她心裡那多情疙瘩。可是,這個教務主任如今也犯了難,百般沒轍。這種事,旁人插不下手去。因此只得噤聲,睜睜看著妹妹墜入苦海,自拔不得。

    閨房裡,那燈煌煌地照耀。一個珠圓玉潤的身段滑滑地曲著,上面豎著一雙耳朵。電話一旦尖叫起來,她立刻螞蚱也似,蹦噠地坐起。胸脯起伏,雙眸發亮,一個人搶聽筒。聽筒裡,聽得別人的聲音,目光陡地就黯然了。轟地倒下,猶之塌了一堵牆。屢次三番,把她柔情似水的年華中最大最後的盼頭粉碎了。她累了。累了時,夜闌人靜。已是凌晨時光了。

    這一晚,那菊三七坐著香香的車,兩個男女恩恩愛愛。難捨難分,巴不得血肉相連,化做一個。夤夜才回到農場。次日醒來,難免滿眼驚詫。看那曬場上,大片大片花生,吃昨日那場暴雨。淋個七零八落,狼籍遍地。

    遠在東莞替人跑貨車的林林,這會子坐著回鄉的長途大巴上。暗戀了多年的細細,今番一旦送來秋波,眼中世界即刻水流花放。因此興奮異常,恨不得插個翅膀,一陣風飛回老家去。還在下午時,電話裡聽到消息,顧不得與老闆多話,拋下貨車,立刻跑銀行。把幾年來的積蓄全部轉帳回家。連飯也顧不得吃,風風火火,搭上一輛跑夜路大巴,離了東莞。睡在臥鋪上,一路笑著回來。桃花運來了,須得抓牢,他知道。

    那時,細細歪倒床上吃苦。菊三七和香香在漆黑一團的車裡做愛。蘭朝歌這悶罐子在幹什麼?一時也無人知曉。

    過一日,早飯完了。菊三七徵得蘭朝歌默許。向他要了細細家住址和電話。騎著農場的摩托,上路了。直奔一個叫美人村的地方。

    美人村距離農場足足八十里,比較地遙遠。三七不識路途,每到三岔路口須得問路才行。上午十點,他往細細家裡打了一個電話。委地不巧,電話占線。於是作罷,換上快檔,風馳電掣般快趕。

    菊三七打電話那會兒,林林剛剛到家。冥冥中如有神助,林林搶先三七一步,打通細細電話,和細細正聊得火熱哩。那細細一改昔日不即不離、不親不疏口吻,今番在林林面前,柔情似水地,有說有笑起來。從她婉轉悅耳的聲音裡,林林滿耳裡都聽得一句話外音:「嫁給你,我願意!」因此喜得合不攏嘴。

    林林這次回鄉名為相親,實是定婚。那細細只求速嫁,催著至遲這個月尾,也即農曆七月末非要把婚事辦了。從定婚到結婚吉日七月二十七日,男方只有七天時間準備。那林林一家雖面現難色,一肚子不解,卻也無可如何了。

    一幫人在細細家吃了一席定親酒,見面財禮交割了。回頭又急急地忙著四處去備辦婚事。一邊跑家俱大市場,購置全套家俱;一邊向七大姑八大姨、狐朋狗友發喜貼,一邊兩個成雙成對地走城裡拍結婚照呀,跑景點呀,須得進一步培養出感情來。另有一年四季時鮮衣物鞋襪家電等大宗生活細軟自是一件也少不得。新樓房是早早蓋好了的。那林林這段日子一趟一趟地跑銀行。一個男人一輩子唯一一次大手大腳的時候到了。總之,一家人各有分工,分頭出動。忙得不亦樂乎。

    這一日,路上趕來的菊三七陰差陽錯,走錯了路。原來,這帶有兩個美人村。一個張姓,一個陳姓。菊三七繞了老大一個圈子,跑到張姓村。見人就逮個著,打聽細細家。不料,個個把頭搖得拔浪鼓般。三七又不知那細細姓字,煞有介事地打回電話來資詢蘭場主。問得明白,掉頭地回來。

    趕到細細家時,只見那大院的朱漆大門關得鐵桶也似。菊三七吃了一個閉門羹,問旁人,才知道那細細就在一個小時前,於一掛千響爆竹那脆聲的辟啪中,成了別人的未婚妻。此時,一家進城的進城,跑親戚的跑親戚。沒一個在家裡。菊三七得知,口裡喃喃地說了兩句:「不好了。好不了了!」偏偏身上又累又餓,往台階上,把屁股一跌。額頭凝起老大一個疙瘩,只顧納悶歎氣。

    駕著摩托走回頭路時,整個地沉溺在涼絲絲的細雨裡。從此三七陡地沒了勁頭,摩托開得賊慢,心裡那鼓點打得響。這一回去,如何向蘭叔交差呢?三七心裡實是沒譜。一路上趕一程停一程,一直地拖延回來。

    那三七鼓足勇氣,濕濕地衝進農場時,已是夜裡。看見蘭叔房裡迎來的燈光,菊三七邁不動腳步。立在那裡發愣。突地背後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進去吧。吃飯要緊。」一回頭,是蘭叔!那蘭叔居然也獨自一個,立在黑地裡,站到細雨裡。他想什麼呢?

    三七進去,見到滿桌子菜,原樣沒動。原來,蘭叔一直地等他來著。那菜都冷了。兩個男人坐下來,悶頭地吃。一個不問,一個也不說。那三七也不敢看他,把頭垂得低低的,嘴裡嚼著。猛地抬頭時,身上一顫,就見那蘭叔把碗筷丟到一邊。一雙鐵碓也似大手,輪番地擦著苦澀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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