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綾在蘭院內度過了愉快的一天。
直到月上柳梢頭,她變身的時間即將來到,才不得不遺憾地告別陳一林他們,離開溫馨熱鬧的蘭院,回到寧靜的逸園休息。
提著一盞小巧的燈籠,方綾站在逸園的院門外輕歎——偌大的院落,黑呼呼的一片,卻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怪冷清的。
突然有許多人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鬧哄哄的,似乎是向著逸園的方向過來。方綾順著聲音回頭,赫然發現陳府裡的家丁婢女們全都聚集在一起,提著燈籠往這邊小跑了過來。一個個面色凝重、神情緊張,中間還護著一個擔架,上面一動不動地躺著一個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方綾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到心驚肉跳的。特別是當她看清擔架上那人的衣著時,手中的燈籠猛地掉到地上,熄滅了。黑暗立即將她重重包圍,把她吞噬在其中,露出猙獰的笑容。
擔架上那人的衣服,是陳一維出門之前穿著的,她認得!
「快進去,大少爺昏迷前吩咐過,一定要回到逸園裡。」有人如此說道,還沒等方綾將擔架上的人看清,人群已經簇擁著擔架進入到逸園之中了。
陳一維受傷了,而且還昏迷了?方綾聽到這個信息後,卻始終沒辦法相信,也拒絕接受這個事實,除了愣愣站在逸園門外,她竟忘了跟進去。
逸園裡早已經亂成了一團,眾人忙著將他安置在床上,其中一個人更是大喊著:「大家快讓開,全擠在屋子裡像什麼話。」
這句話說出來,圍聚在一起的僕人們又全部擠出屋子,站在外面伸長了脖子向裡張望。
方綾感到一陣暈眩,差點跪倒在地上,只覺得周圍的空氣突然變了,變得比寒冷的冬天還要令人難以忍受。她的那雙腳也變無比沉重。彷彿被灌滿了鉛一樣,無論如何也挪不動半步。
突然她地手臂被人用力一拉。然後緊緊地挽住她地臂彎。無意識地回過頭。鄒春枝那張充滿憂慮地臉放大在她地眼前。眼眸裡帶著深深地不安。
「綾兒。別哭了。我們先進去看看大少爺。」鄒春枝地聲音似乎是從很遠地地方傳來地。又好像是近在咫尺。讓她摸不著方向。
可是。鄒春枝怎麼會說她哭了呢?她明明沒有哭啊。伸出沒有被挽住地手往臉上摸了摸。手指接觸到地地方一片濕濡。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哭了出來。她本人卻完全沒有感覺。
依靠著鄒春枝地攙扶。方綾才得以拖動沉重地雙腳走進逸園。
「老爺和夫人過來了——」屋內。一個老嬤嬤高聲叫著。示意人們讓開。守在門外地人群立即被撥開了一條道。陳老爺和夫人各自被下人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
在他們地後面。還跟著淚流滿面地陳蕙芷及臉色蒼白地陳一林。他們也是臨時聽到消息。急急趕來地。擔心以及不確信地表情同時出現在他們地臉上。
陳蕙芷是個極細心的人,她剛才在門外看見方綾地樣子,已經知道她會承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特意吩咐了鄒春枝在旁邊照顧她、留意她。
趙姨娘則靜悄悄地跟在後面,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憂。
「兒啊,你沒事吧?」尤氏一看見陳一維的樣子。首先撲到床邊握著他地手,失聲痛哭起來。
方綾因為身份的關係,暫時不能上前查看他的情況,只能遠遠地往裡張望。距離太遠,再加上人頭攢動,她沒有看見陳一維的臉,只看見了他被尤氏握著的手軟搭搭的,沒有任何反應。
心臟,好像是在突然間停止了跳動。又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捉住一拉,當即痛得她彎下了腰,情不自禁地伸手摀住胸口直喘粗氣。
鄒春枝感受到方綾的動作,急忙小心地詢問著:「綾兒,你沒事吧?」
方綾無聲地擺擺手,強迫自己站直身子,繼續往屋子裡看過去,可她的身子卻開始無法自已的抖動起來。
這時,陳老爺已經查看完陳一維地傷情。開始向下人們詢問他受傷的詳細經過了:「是誰陪他出門的?」
一個高大的、短裝打扮的男子立即站出來。向陳老爺拱手回話:「回老爺,是我。」
「阿豹。是你?他是如何受傷,速速給我一五一十招來。」陳老爺在僕人的攙扶下,慢慢坐在椅子上,傾聽事情發生的經過。
「大少爺本來是打算趕到另一個鎮上才休息的,但在經過一個小樹林的時候,突然衝出十幾個蒙著臉地土匪,喊了一句搶劫,就拿著刀衝我們砍過來,根本不讓我們開口說話。我和大少爺都會武功,當然不可能坐著等他們來殺啊,所以就和他們打了起來。」阿豹倒是個見慣世面的人,回答得一點也不慌亂。
「以維兒的身手,怎麼可能會受傷的,而且還傷得這麼重?」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屬下也不是很清楚,一切都太快了,只知道那些人好像全都是衝著大少爺去的,刀刀都只是砍向他。本來大少爺的身手是很好的,那些人根本砍不到他,後來大少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停一下,就被其中一個人割傷手背了。沒想到那個人的刀上含有劇毒,雖然大少爺已經及時做了處理,我也背他到當地地醫館看過,抓了解毒藥回來。不過那毒藥地毒性太強,大少爺在回來的半路上還是昏迷過去了。看診地醫生說,大少爺已沒什麼大礙了,只是今天晚上可能會辛苦一點。」
「混帳!那些分明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直接衝著你們去的。一般的土匪只要錢財,不會胡亂取人性命,又怎麼會刻意在刀上淬毒呢?」陳老爺重重地一拄枴杖,氣得抖個不停,忍不住又大力咳嗽起來。
聽了護院的話,方綾才明白到,為什麼陳一維身上看不到明顯的傷口,人卻陷入了昏迷的狀態。她多想上前看看他呵,可惜床邊圍滿了人,根本就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尤氏聽到陳老爺的咳嗽聲,急忙上前扶住他,不停地向他哭訴著:「老爺,你要小心身子啊……嗚嗚……老爺,維兒到底得罪了誰啊?會派人下此毒手來害他……一定要把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查出來……居然想要謀害維兒,嗚嗚……」
「沒事,我會派人查清楚的……」陳老爺溫柔地拍拍尤氏的手,安慰著她,隨後開始交待阿豹。「阿豹,你盡快去查清那幾個歹人的情況,查出幕後主使是誰,我要讓他們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是,老爺!」阿豹大聲應道。
「維兒的貼身丫頭是哪個——」他又能開口問道。
鄒春枝急忙扶著方綾走上前:「回老爺,是綾兒。」
陳老爺看了看小臉煞白的方綾,突然用枴杖一指,嚴厲地說道。「你——」話還沒說完,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急得尤氏拚命幫他拍打後背。旁邊早已有伶俐的下人遞上一杯茶水,尤氏接過,讓他暫時潤潤嗓子後,他才能繼續說下去。「今晚好生侍候著,出了事唯你是問。」
「我……」方綾遲疑地望了望陳老爺,又望了望床上的陳一維,遲遲不敢答應他。其實不必陳老爺吩咐,她也想要好好照顧他的,可是……她的身體已經開始有疼痛傳出來了,一個時辰後她就會變成夜鶯,這個樣子的她,又怎麼能夠照顧好他呢?
陳老爺看出了她的遲疑,那雙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你不樂意?」
方綾急忙搖頭,淚流滿面地跪了下來。她願意照顧陳一維的,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的願意,可她實在是沒辦法照顧他啊。
她還沒開口說明原因,尤氏就擔心地出聲提議道:「老爺,要不要多派幾個丫鬟侍候著?」只派一個丫鬟看護,她還是不太放心的。
想不到一旁的阿豹突然出聲了:「老爺,夫人,大少爺昏迷前吩咐過,只許讓綾兒姑娘服侍她,其餘人等,不得進入逸園。」
阿豹的這句話,讓方綾瞪大了眼睛,拚命向他搖頭示意。她晚上要變身成夜鶯的啊,如果只留下她自己一個人,就等於說陳一維晚上沒人在邊上看著了,這怎麼行呢?
「她自己一個人可以嗎?」陳老爺似乎不太信任她。
尤氏急忙勸說道:「既然是維兒下的命令,我們就聽他的吧。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嗚嗚……」她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陳老爺還是不太信得過方綾,從她剛才的表現來看,這個丫鬟不一定會盡心照顧兒子:「可是——」
「只要她……」突然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是陳一維,他已經清醒過來了?所有的人立即圍到床前,仔細查看他的情況。
「哥?」
「維兒?」
「大少爺?」
呼喚聲此起彼伏,陳一維卻仍是沒有什麼反應,彷彿他剛才說的話,只是大家的幻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