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發著高燒,處於昏迷狀態的方綾猛然從床上直挺挺地坐起來。
這可把端藥進來的何嬸給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湯藥也差點灑出來。
「哎呀,你怎麼起來了?」眼看方綾的眼睛都沒有睜開,又要倒回床上,何嬸急忙放下手中的藥碗,上前扶住她。「那個蔣大夫說你得了重度風寒,又餓過了頭,說你也許會昏迷幾天的,怎麼這樣就醒了?看來他也不是個老實人,大家都是街鄰街坊,他怎麼可以連我也騙……」何嬸在叨念著那個騙她的江湖郎中。
其實倒不是蔣先生騙人,而是方綾的情況比較特殊,即使她想多昏迷幾天,閻王也不會允許的。
方綾緩緩睜開眼睛,思緒卻還停留在剛才游伯踹她的那一腳上,有點牙癢癢的。
那個壞心的老頭,見兩次就被他害兩次,以後都不敢昏迷去見他了。
何嬸終於把蔣大夫念夠了,她的注意力又轉到方綾的身上:「可憐的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方綾那飄飛的思緒終於被拉了回來,一看見是何嬸,臉色馬上變了,惶恐萬狀地推開她,身子拚命往床後面靠過去,直到退無可退了,才戒備地望著何嬸。
她想起了何嬸的鏢師兒子,還有那個出現在她腦海裡的樵夫和老男人。
「孩子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是我把你救回來啊,又請了大夫來看你。你快把這藥喝了,瞧你還在發熱呢。」何嬸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害怕自己,可她不喝藥是不行的。「如果要害你,我做什麼要救你啊?把請大夫的錢和藥錢都搭進去了……」
何嬸不依不撓地勸說著,在她的堅持下,方綾終於放下心中的戒備,相信她並不打算加害自己。放下戒備的方綾爬過來,從何嬸手裡接過藥碗,把碗裡的藥全喝了。
等方綾喝完了藥。何嬸又幫她重新躺下來。叮囑她繼續休息後才拿著碗出去了。
又躺下睡了一覺之後。方綾地高燒才逐漸消退。因為記掛著變形地事。她不敢在床上多做休息。精神稍微好點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何嬸進來看見她已經坐了起來。馬上笑吟吟地遞上一碗涼開水。隨後坐在床邊摸摸她地額頭:「精神好點了嗎?」
方綾點點頭。接過開水一口氣喝光。
「你可以叫我何嬸。你呢。叫什麼名字?」
方綾側頭想了一下。以手指沾了點碗裡剩餘地開水。在木桌子上寫下她地名字:「方綾!」
想不到何嬸卻苦笑著搖搖頭:「孩子,我不識字!」
這可怎麼辦才好呢?方綾也犯了愁。
沒辦法了,她只好用手比劃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何嬸明白她名字的第一個字:「方」,那個「綾」字不好比劃,她只得作罷。
「那以後我就叫你阿方吧。」
方綾點頭。
「你要不要梳洗一下?我特意煮了一大鍋熱水呢。你先洗個澡,把身上這些衣服都換掉吧。」何嬸指指她身上的爛衣服,又指了指放在邊上的素色衣服。
那些衣服雖然也有補丁,但起碼是完整的,而且洗得很乾淨,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邊,散發著淡淡的草香味。
方綾對這些是是求之不得的。三個月了,還沒有好好的洗過一次澡。在山林的時候,每天只能煮上一小鍋熱水,草草抹擦一下而已。有時候沒有吃的,煮好的水都被她喝光了,更不要說能提起那個精力抹擦身子了。
想想前世的生活真是舒服啊,不但能天天洗澡,還能經常去做美容SPA,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香香的。不過那時候的她生活比較空虛,除了美容和打扮,沒有其他事能勾起她的興趣了。
唉,時光一去不復返回……
梳洗完畢,穿上乾淨的衣服,頭髮也洗了,一身清爽地走出來。
「衣服還合身吧?我拿以前的舊衣服臨時改的。」何嬸看見她從裡間出來,急忙站起來迎向她。
方綾拚命點頭。衣服有點大,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改成這樣,手藝已經很好了。
何嬸望著她的眼光中露出一絲讚賞。其實當她洗乾淨了,穿整齊後,發現她並沒有原來那麼難看了。如果可以把她臉上的胎記忽略掉,勉強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清秀佳人。特別是她身上的沉靜氣息,總覺得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而且她還識字耶--
「對了,你識字啊?在我們這裡只有蔣大夫和私塾裡的林先生識字,不過林先生是個酸秀才,整天就知道『知乎則也』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私塾先生?方綾眼前一亮。她需要找個能交流的人,好好問一下她現在所處的環境。
她趕緊對著何嬸指手畫腳的,希望何嬸能帶她去找那個林先生。
又溝通了許久之後,何嬸才弄明白她的意思:「你希望我帶你去找林先生?」
除了猛點頭,方綾沒有別的動作,快要把頭給點斷了。
何嬸臉露難色:「行是行,不過他的脾氣不好,不喜歡有人打擾他的。」何嬸支支吾吾地說著,看樣子她有點怕林先生。
一般讀書人都會有點怪脾氣的,這不能妨礙方綾去找他。最後何嬸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答應帶她去見那個私塾先生。
不過因為今天的時間有點晚了,方綾的病又剛有點起色,何嬸讓她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帶她去。而她也考慮到自己的變身問題,同意了何嬸的提議。
第二天,方綾踏著初升的太陽,找到了正在忙碌的何嬸。
經過幾條昏暗的小胡同後,何嬸把方綾帶到林先生教書的地方。
這是一處很狹小的房間,正正方方的,除了讀書用具,沒有多餘的東西。幾張矮桌子整齊地擺在房間中央,每張桌子的後面都坐著兩個孩子,他們席地而坐,七倒八歪地靠書桌上聽課,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老書生正在講課。
老書生很瘦,年齡應該跟何嬸差不多,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灰色長袍。寒風一吹,長袍的下擺就飄啊飄啊的,感覺裡面空蕩蕩的,沒有實體一樣。此時的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書本世界裡,完全無視孩子們的懶散。
一邊講得口沫橫飛,搖頭晃腦,一邊是聽得昏昏欲睡,呵欠連連。
「小狗,小狗,快過來。」何嬸低聲招呼著坐在最外邊的一個小孩子。
他大概只有6歲左右,梳著兩個沖天小辮,坐在偌大的書桌後面,頭挨著書桌邊沿打瞌睡。有好幾次差點躺到地板上,被他旁邊的小孩及時扶住才沒有摔下來。
聽到何嬸的聲音,他抬起朦朧的眼睛,四處望了望,一時間找不到焦距。
「小狗,這裡,這裡。」何嬸又叫了他幾聲,並不停地揚手。
那個叫小狗的小孩揉揉眼睛,馬上手腳並用的爬過來:「何嬸嬸!」
「林先生今天的心情怎麼樣?」何嬸憐愛地摸摸他可愛的小臉,邊問邊望向那邊說得正起勁的林先生。
「不知道。」小狗撓撓頭皮,一臉的茫然,拖著兩管鼻涕的小孩哪裡懂得大人的心情啊。
「那他是叫你們讀書還是叫你們練字?」
「讀書!」這點倒是很肯定。
何嬸馬上如釋重負的長噓一口氣:「看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我們可以去找他了。」
她讓小狗又坐回去繼續上課,然後拍拍方綾的手,示意方綾跟著她走。
方綾一邊走一邊用詢問的眼神望著何嬸。
何嬸哪能不清楚她心裡的疑問,微笑著向她解釋:「他如果想出了一句好詩或者寫出一篇好文章,心情就會很好,自己在那念。如果寫得不好,就會臉色黑一整天呢,惹了他的學生會被罰寫字,寫得手都抬不起來。」
這位先生的性格看來挺容易捉摸的,方綾嘴角上揚,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何嬸知道她沒辦法問問題,便一路解釋下去:「我告訴你啊,千萬別向他提起和學問有關的事情,什麼文章啊,詩句之類的,不然有得你受的。」
雖然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不過方綾倒是暗暗記住了。
何嬸把方綾帶到林先生面前,打斷了先生的自娛自樂:「林先生,林先生,我們有點事想請教你。」
她說到「請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顯得很生硬,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如果不是這位先生非要別人這樣子跟他講話,她是永遠也不會知道「請教」這樣的字眼的,至今她都沒弄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有事找他就是有事找他啊,直接說出來不就行了,還要說什麼「請教」,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