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大氣中驀地傳來了可怕的爆音,我抬眼看去,卻看到一個高速滾動的巨大燃燒體碾過虛空,向這邊直壓過來。
揮動的熱風讓四面的大氣發出不堪忍受的呻吟,吞吐的深紅色光焰也映花了我的眼睛。
「娘喂,這是隕石術!世上怎麼還有人會這種變態的咒法?」
雖然只是個「微縮版」,但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利用法力,憑空造成這麼個大傢伙,此人的咒法修為當不在容知雅之下。
唯一的區別在於,容知雅的咒法以輔助性見長,攻擊多用特製的咒法槍械、細絲之類,而這一位,明顯比容知雅正統許多。
我實在沒有勇氣正面抵擋這個大火球,無奈之下,只能閃射避開。
但這傢伙的速度實在太快,我又抱著一個大累贅,移動速度受到影響,饒是躲得快,也被火焰邊緣擦過!
拷,這可是溫度最高的地方!
我覺得體內的血液都要被蒸乾了,腦袋也是一陣眩暈。我這時才猛然醒悟,敢情這大火球還加料了!火焰中應配有其他的咒法,如詛咒、猛毒之類……
「轟!」
擦著我飛出沒多遠,大火球便猛然炸開,火焰包裹之下的燃燒體,竟然是土石的材質!
隨著爆散的火勁,當即形成了成百上千個大大小小的「隕石碎片」,進一步摧殘著我的護體氣勁。
我咬了咬牙,全力揮動長劍,四射的劍氣不但擊碎了襲來的碎片,還迫得想趁機佔便宜的人遠遠避開。
然而,在這樣密度的劍氣之下,仍有人衝了上來。
黑袍人!這個詭異的傢伙,表現得倒真是視死如歸!
我壓下翻騰的氣血,毫不客氣地當頭一劍劈下,黑袍人低喝一聲,速度竟然再度增加,身體在高速的移動中略一扭曲,正好避過了神劍的鋒芒,身體欺入中宮。
劍氣只捲飛了他的一片衣角,而他魔鬼般的手掌已貼近我的頸部。
這是我和他最近距離的接觸,兩人本能地展開氣勁防護,雖然現在已沒有了明顯的領域,但澎湃的氣勁相交織,強大的反震力仍使我為之一凜。
即使在這樣的對戰中,他給我的感覺仍是深不見底,便如同他的外表,永遠隱藏在黑暗之後。
他所透露出來的實力,好似黑霧中伸出的觸手,令人心驚,但更多的,還是對於未知的懷疑和恐懼……
千鈞一髮之際,天道神劍驀地反彈,完全超出了人類所能控制的極限,沒有任何的徵兆,就那麼在我的手心中轉了一個圈,閃電般反切回去,寒光一閃,劍刃幾乎要把黑袍人的手腕給切下來。
黑袍人低「咦」了一聲,強行止住去勢,又倒飛了回去。
這是白石自主出手了!
通過神念交流向白石道了聲謝,我在心中暗抹了一把冷汗。
果然,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實力還是不能得到有效的發揮,剛剛黑袍人的一擊,若不是白石反應及時,我這個大虧就吃定了。
「麻煩,大麻煩!」
我心裡嘟囔著,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身體也行雲流水般後移,避過了比索亞克的二次攻擊。
這些人之間明顯缺乏聯手的默契,在合力圍攻之際,每每因為同伴的緣故,而限制了自己的發揮,這其中,更以奧丁這三位「妙詣境」的高手為最。
但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這些人的戰鬥意識水準極高,對戰鬥的大局把握也相當厲害,只要給他們時間,默契總會有的!
只要打出一、兩個精妙的配合,充分發揮他們的有效力量,那時,便等若宣判了我的死刑!
「絕不能出現這種場面!」
或許我真的是越到危機關頭,就越有辦法。自從心中存了這個念頭,大量的想法、計畫便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任我進行選擇。
有了「0號晶片」的超級計算能力做基礎,做選擇題,我最拿手!
打了一個響指,我選擇了一個後果比較微妙的選項。
「子軒!」
「嗯?什麼事?」
「我突然發現,這次能帶你來,實在是太好了!」
「呃……謝謝誇獎。」
與白石在瞬間交流完畢,我做出了一個標準的鐵板橋動作,躲過了足以令我身首分離的鋒利氣流,再擋開比索亞克撼動心脈的一擊,手臂驀然一鬆,阿儂列的身體再一次地掉了下去。
「呼!」
黑袍人像來自地底深處的幽風,從我和阿儂列剛剛形成的空隙中鑽了過去,我冷哼一聲,天道神劍似乎失去了重量,羽毛般沉浮飄動,瞬間劈出十多劍,籠罩了黑袍人全身上下多處要害,每一劍都輕靈似羽,但每一劍也都重似泰山。
黑袍人無暇他顧,蒼白的手掌生出精妙變化,氣流激盪,絲毫不差地擋下了這一波要命的攻擊。只是袖口被劍氣所激,顯得越發破敗了。
他無法趁機對阿儂列下手,我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對阿儂列進行防護。
氣流轟然外爆,強大的反挫力,讓我們兩個同時後移,這更延遲了我對阿儂列的保護時機。
幾個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這時候的阿儂列,身體沉重下落,可見神智尚未恢復,他距海面不過十餘公尺,而在這一段短短的距離中,他有死上一百次的機會!
在觸手可及的大好機會下,很少有人能夠冷靜地分析判斷,尤其是在激烈的戰鬥現場,腦袋一熱,哪還會想得周全!
當下,便有一人在低吼聲中,身形轉折,朝著阿儂列直撲過去,比他更快的,是天空中比索亞克的遙空一擊,「死寂法」出,天空海面彷彿失去了一切生機,衝擊波經過的地方,連色彩都被抽空了,只留下了令人窒息的單調黑白。
「誰敢!」
我低嘯一聲,想也不想,手中神劍第一時間甩了出去,高速旋轉的長劍,似乎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奪命光輪,發出「嗚嗚」的尖嘯聲,在大氣中掠過。
「開玩笑吧!」
我分明聽到了有人在一邊倒抽涼氣,任是誰也不會想到,我竟然會把身上最重要的武器當成投擲物,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傻事。
那個當先撲過去的傢伙怪叫一聲,狼狽不堪地翻滾出去,卻仍被劍芒尾端削下了肩上的一層皮肉,重創之下,怪叫聲立時變成了悶哼,他的戰鬥力大概已被打得差不多了。
神劍去勢不止,在空氣中略呈一個微小的弧度,從斜飛變成平移,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從阿儂列身上擦過。
「死寂法」充滿了殺傷力的遠程衝擊,在光輪面前無力地反彈,還天地間一切光彩。
「真是親善友愛!」
黑袍人嘲諷的語氣中不乏佩服,他幽靈般跟在我身邊,用一套細緻綿密的招法和我纏鬥,務必使我無暇分身。
也對,只要殺掉阿儂列,再使天道神劍易手,他們便等於贏得了這場戰鬥,到那時,殺不殺我,或許都不再重要了……
我眼中掠出絲絲的笑意:「真傷心,好像我離了天道神劍,便什麼都做不出來似的!」
說話間,我駢指成劍,當空劈刺,雖沒有天道神劍的威勢,但劍氣森森,殺傷力也並沒有落下多少。
可是黑袍人應付得明顯比剛才輕鬆,掌指變幻中,精純的氣勁流動變化,剛柔莫測,竟堪與我戰成一團。
在斜上方,奧丁飛速迫近。
下方,針對阿儂列的第二波攻擊已經成形。天道神劍飛旋的光輪也漸漸地緩慢下來,露出了本來的劍體。
「嘿!」
天空中,馬爾都克吐氣開聲,掌指間數道氣劍飛射而出,每一劍都不離阿儂列的要害;在他身邊,伊絲塔爾飛快地結印,相應的,阿儂列周圍的溫度,在飛速地上升,他的滿頭金髮,都有被燒卷的跡象。
最要命的,是比索亞克飛速接近的身影。
不論是馬爾都克的氣劍,還是伊絲塔爾的火咒,都是遠端攻擊,便是正面擊中,也不能讓人放心,只有貼上身去,重重地在他胸膛印上一掌,或者乾脆砍下他的頭顱,這才能夠確認結果的真實。
天道神劍的旋速越來越慢,比索亞克對這把神劍卻是懶得看上一眼。畢竟,沒有人操縱的神兵,即使再鋒利,也沒有意義。
此時,馬爾都克的攻擊已從天而降,阿儂列週身竟似冒出了熾白色的火焰。
比索亞克臉色一獰,掌刀豎起,毫不停滯地一掌劈下。
天道神劍此時正好旋勁用盡,以一個標準的水平位置,與阿儂列的身體保持平行,劍尖壓在阿儂列的喉嚨上,指向他的臉。
比索亞克驀地發覺,他現在很尷尬。
飛速下劈的手掌馬上就要砍斷阿儂列的脖子,但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先砍斷對方脖子上面的神劍。
尷尬的是,天道神劍的鋒刃是朝上的,也就是說,他在砍斷神劍之前,還要先估計一下,他的手掌是否可以抵擋神劍的鋒芒……
就在此時,「嗡」地一聲輕震,比索亞克還沒反應過來,一股滲入骨髓的寒氣已從他手腕處突入,一直衝到肩頭。所過之處,「死寂法」竟然全無抵抗之力,如熱湯沃雪,轉瞬間冰消瓦解,寒氣直逼心脈。
任比索亞克如何沉穩,面對這情景,也要為之失色,他想也不想,體內氣勁轉換,身體閃電般後移,有多遠就跑多遠!略遲半秒,天空中也響起了驚咦聲。
馬爾都克兄妹兩人此時都是相當狼狽,他們絕沒有料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遭遇咒法反噬。反震力突兀而起,無視於遙遠的距離,幾乎在他們剛剛產生感覺的時候,便給予他們重創。
兩個人的身體都是一晃,伊絲塔爾看不出來,但馬爾都克的臉卻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剎那間,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傷。
「阿儂列竟未昏迷?他在扮豬吃老虎?」
所有人第一時間便存了這個念頭,可是,隨即呈現在眼前的景象,卻告訴他們,他們的想像力需要再豐富一些……
天道神劍微微抬起了劍尖,只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便令所有的旁觀者心中狠狠地抽搐兩下!
他們敢發誓,絕沒有人去操控這把劍,這把劍……是自己動的!
緊接著,在九雙眼睛的共同注視下,這把自古流傳的絕代神劍,光芒流轉,嗡嗡的劍鳴聲響徹海天之間,它就這麼緩緩地抬起,一寸寸地立起來,撕扯著人們的視網膜,衝擊著他們的神經。
黑袍人被下面的景象驚呆了,被我一拳轟在肩頭,悶哼聲中,倒飛出很遠,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有衝上來報復,而是和奧丁一樣,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天道神劍的表演。
我微微一笑,也不再動手,而是悠閒地抱住手臂,看著事情的發展。其實,我的心中也並不如表面上所顯示的那麼平靜。
我知道……
這是一個偉大的靈魂,在千百年後的今天,以它真正的光輝,照耀這個世界。
它代表一段歷史,代表一個傳奇,也代表一個高峰。
同時,這也是人類無法理解的層次。是漫長的時間旅程,給脆弱的人類展示出來的偉大生命。
看著這一切,我覺得我觸摸到了歷史。
然而,對其他人而言,大概,這便等於是一場噩夢!
「蓬!」
阿儂列墜入水中,浪花飛濺,就在他正上方的神劍,卻沒有沾染上一絲水跡。所有的水滴,在它週身呈放射狀的劍氣中,早已化為虛無。
阿儂列入水的聲響驚醒了一大片人,他們彷彿剛從一個夢境中醒來,神智都還不太清楚,臉上都顯露出一片茫然,直到我的笑聲拂過他們耳邊。
好似涼水澆頭,有幾個人竟狠打一個寒顫,然後猛地看向我,似乎想問點兒什麼,但張了張口,什麼話也吐不出來。
「御劍飛空?」
黑袍人的見識還真廣博,竟還知道炎黃傳說中的劍道境界,而且,能第一時間想到這個,想像力也很是豐富了——只可惜,錯了!
傳說中的御劍飛空,可以御劍飛行於九霄之天,可以斬人首級於千里之外,可以化天涯為咫尺,縮千里於一粟……真對不住,我覺得那是神話!
我聳了聳肩,很爽快地否認了這一說法。
「魔術?」
這是馬爾都克在低吟,我又笑了起來。
魔術麼?如果黑暗時代敗於子軒手下的前輩高手聽聞此語,大概會在地下輾轉悲嚎吧……
對這種猜測,我聰明地不予評價。
不管怎麼說,也不管對方如何反應,事實已不可改變,藍天碧海間,神劍長吟,無形有質的劍氣席捲四方,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人們宣告它的存在。
我不想等到敵人清醒過來,再打一個響指,身體閃電般衝出。目標,黑袍人。
「碰!」
撞擊聲沉重無比,兩個人對撞的衝擊波讓海面凹陷了一大片,在我全力的衝擊下,黑袍人悶哼一聲,退了開去。
我這一擊,也讓海面上的其他人清醒過來,奧丁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高叫了一聲,然後猛然折向,衝到我背後,準備和黑袍人前後夾擊。
我夷然不懼,身體一側,手臂圈處,乾脆俐落地把奧丁牽入戰圈,三個人歡天喜地的硬拚一記,這一次,連爆震聲也消失了!
空間在剎那間扭曲。
由於三人不約而同地使了陰勁,人的耳朵沒有接受到任何聲響,但是,震盪卻不會消失。
以三人的交擊點為中心,半徑長達二十公尺的大範圍空間內,所有的影像都波動得不成樣子,似乎有哪位過路的神祇,突發童心,揪住藍天一角,猛地那麼一抖……
「後撤!」
比索亞克反應最快,我們三個剛一碰撞,他便大吼一聲,讓馬爾都克兄妹兩人再撤出一段距離。他自己則飛上半空,「死寂法」全力施展,當空一劃,布下一道堅實的屏障。
空間的震盪在無聲無息間擴展開來,震盪中心的波動漸漸平復,可震盪的威力卻在這個過程中,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比索亞克身體一震,手上快如電閃,迅速地結下幾個咒印,再一施放,便飛速後移,在他面前,十餘道全力佈置的屏障,正一個接一個地破碎開來。
「次聲波?」伊絲塔爾微一沉吟,便明白了過來。
震動產生聲波,但並非所有的聲波都能為人類所捕捉,就算是經過嚴格的訓練,人類所能接受的聲波頻率也相當有限。
剛剛三人以陰力互擊,震動斂而不露,偏又威力十足,其震盪頻率已非常識性的爆震所能比擬,已經形成了對人體具有極大殺傷力的聲波武器。
虧得比索亞克提醒一聲,如果剛剛他們的反應稍微慢些,這種殺傷性極大的震動傳來,他們怎麼說也要付出點兒代價!
聲波在海中傳播得更快,伊絲塔爾帶著某種目的,目光向海面上一掃,身體便輕輕一顫。她扯了一下馬爾都克的衣角,示意他也看過去。
馬爾都克依言低頭,卻看到了海水中,正有大片大片的死魚翻滾上來,露出了死白的肚皮。
他立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而此時,還是比索亞克,猛地轉過身子,臉上一片鐵青。他環顧四方,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看得兩人莫名其妙,半晌,方聽他問道:「那把劍,還有阿儂列,哪兒去了?」
兩人聞言一驚,忙看了過去。卻只見得一片海浪翻捲,白沫起伏,間或幾具魚屍,哪還有天道神劍的影子?就是栽入海中的阿儂列,此時也沒有蹤跡!
他們只愣了數秒鐘,心中便生出感應。三人同時扭頭,目光到處,刺目的劍芒映花了他們的眼。
大海之上,視線所及,唯一的一個孤島上,本是他們這一方傷員的暫時棲身之地。
惠齊洛波契特利、比拉旺還有路易,都在上面調養身體,準備在情勢需要時,加入戰鬥。然而此時,小島上卻是劍氣縱橫,耀目生花的劍芒吞吐寒意,幾乎填滿了島上每一處縫隙。
堂堂三位「極限階」高手,在飛射的劍氣之中呼呼喝喝,上竄下跳,卻沒有一點兒還手之力。
在旁觀者眼中,當空飛舞的神劍之後,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擎使這把神劍,生成種種精微變化,偏又在精微之處,生出恢宏大氣,這種近似矛盾的感覺,分明就是劍道修為臻至絕頂的表現。
如果說背後無人操控,誰信?
掌力狂飆及劍外三尺,便潰不成軍,嘶然流瀉。高度集中的指勁、拳束,神劍只要略一偏轉角度,便可輕鬆避過。
就算是避不過了,也僅需揮灑兩下,便可將其彈開,反彈的「流矢」反倒成了路易等人躲之不及的障礙,讓他們雞飛狗跳,狼狽不堪。
至於肉搏,想想神劍的鋒芒……還是算了吧!
島上的三人打得辛苦,躲得狼狽,海上的三位旁觀者,卻看得心底「咕嘟嘟」地噴湧寒氣。
「失落文明力量」在黑暗時代便開始韜光養晦,淡出人們的視線。
這一方面使他們躲藏在歷史的陰影下,不為人所知,最大程度地保持了神秘性。
另一方面,也使他們缺乏與其他勢力的交流,整體實力穩步上升的同時,體制上卻沒有多大的變化。同時,在一些古老資料的保存上,由於這種封閉性,也頗有可稱道之處。
這些特點,在最近幾日,或多或少地都體現了出來。
比如現在,比索亞克三人對視一眼,均在腦中想起了一段古老的資料。然後,一個名字突兀地從其中跳了出來,用它光芒萬丈的歷史,凶狠地壓迫著他們的胸腔。
「妖劍百年!」
伊絲塔爾口中迸出這個名詞。
被這個傳奇的名字轟入腦際,任三人如何堅強,那一瞬間也產生了眩暈的感覺。
偏在這時,遠處的神劍似乎要印證他們的猜測,小島上劍嘯直入雲霄,飛捲的沙粒形成了土黃色的旋風,在空氣中旋轉磨擦,沙粒與沙粒的碰撞生出了暗紅色的電火,密密麻麻的爆裂聲令人毛髮豎立。
「開!」
低低的吼聲直接穿透了眾人的腦際。心神的震盪還原為各人最為熟悉的語言,在他們腦中迴響。
這不再是沒有意義的劍吟,而是一個具有高度智慧的存在體,對他們發出的信號。
就個人而言,這一吼無疑是他們一生中極具意義的記錄點。代表了他們與曾經的歷史握手——即使這一聲中,絕沒有任何善意的資訊!
隨著腦際的轟鳴,島上的三人翻翻滾滾被轟出島外,打在海面上,濺起大片的浪花。
惠齊洛波契特利當場昏迷,直接沉底;比拉旺掙扎了兩下,卻因止不住肩背舊傷的大出血,無奈地伏在海面上,打出求救信號。
唯一還能再站起來的,只剩下路易一個。他有些困難地翻起身,站在海面上,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小島,似乎還不能從剛剛的慘敗中恢復過來。
比索亞克三人衝了過去,由馬爾都克負責為傷重的二人治療,而另兩人則落到路易身邊,和他並排察看島上的變化。
海島上風消沙沉,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由暗無天日的戰場回到了風和日麗的天堂。
剛剛才失蹤的阿儂列出現在沙灘內側,靠近椰林,似乎還在昏迷之中。但此時,已絕沒有人會想上前佔便宜了,浮在上空的神劍,能夠斬斷所有人的妄想!
同時,天道神劍還遠沒有中止它的表演,在幾雙眼睛緊張的注視下,神劍再一次地舞動起來,和剛剛略有不同的是,這一次神劍舞動的幅度較小,也更精緻,甚至還透露出一絲優雅神秘的味道。
除了仍在激戰中的三人,其他只要神智還算清醒的人,均瞪大眼睛看著神劍的「舞蹈」。
不錯,神劍的動作已經超出了普通層次上的「有意識」,而上升到了具有審美特徵的藝術層次。
一個又一個複雜難明的符號,在劍尖下生成,像是流動的水銀,銀白色的光芒有如細沙般精緻細膩,似乎用手一握,光沙便會從指縫中流瀉出來。
光芒在空氣中流動變化,然後漸漸淡去。
一直到神劍停止了動作,人們才發現,他們竟在不知不覺中屏住了呼吸。
「這是什麼咒法?」
馬爾都克看得如癡如醉,這一問句脫口而出,沒有任何滯礙。
伊絲塔爾也有些失神,她搖搖頭:「不知道……可是,阿儂列身邊出現了一層很厲害的防禦能量,似乎是炎黃陣法一流……」
她猛地噤聲,小島上又生變化。
神劍正緩緩地飄移上前,離他們越來越近,似乎在確認了「防禦工事」後,準備正式開始和他們的「交流」。
他們同時打了一個寒顫,在這海天之間,好像正有一對冷森森的眼睛,穿透千年積聚的迷霧,從遙遠的時代跨越而來,用它穿透性的眼神,洞徹他們的每一絲變化。
神劍低吟,就像是海面上的風,恢宏廣大,無邊無涯。
「咕!」
路易嚥了一口唾沫。
「嗚!」
低沉的鳴哨聲從黑袍人的掌指間流瀉而出,高速旋轉的氣流從手掌掬成的小孔中噴射出來,後勁綿綿不絕,形成了類似於「空氣鞭」之類的武器,威力頗為不俗。
只可惜,由於使用者瞬間的走神,這一擊的殺傷力大打折扣,我眉頭都不皺一下,便用肩膀硬接了下來,趁機用手刀橫切他的喉嚨。
黑袍人無心戀戰,退避不迭,卻仍被餘波掃到,一時間嗆咳不止。
手刀砍出的剎那,我藉著前傾的勢子,身體微微傾斜,一記彈腿直擊奧丁要害,姿勢舒展,施力均衡,爆發力更是驚人,堪稱已達到肉搏體術的巔峰。
奧丁的狀態不比黑袍人好多少,面對這一擊,他也選擇了避讓。
我們三人一觸即分,距離也拉開了。
三個人三個方向,陷入了僵持之中。
我嘿然冷笑,舉手拭去唇角絲絲血跡,酣戰多時,心中的戰意已經勃發出來,此時讓我停戰,我反而不願了!
「嗯?怎麼停手了?」
我這是明知故問,黑袍人看不出臉色變化,可是奧丁臉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注意力已經很難再放到我的身上,而是時不時地向子軒那裡看上幾眼,獨目中光芒閃爍,顯然已經想明白了。
「妖劍百年,橫行世間。遙空激電,眾莫能前!」
黑袍人表現出他不遜色於奧丁的見識,口中低吟的詞句,正是黑暗時代人們對白石的驚歎。
有這樣的夥伴在身邊,我開始理解朱翎當年那趾高氣揚的神情了,便是此刻,在白石昂然屹立之時,我亦有榮焉。
「張家與『天道妖族』果然有著不明不白的關係!」
這是黑袍人的結論,我聽了不禁失笑:「這話聽來,真是好生懷念。當年,張家九祖白衣公一輩子都活在這句話裡,如今,後代不肖子孫能共用斯言,倒是一件幸事……」
我略一整衣服,就那麼悠閒地道:「便如你所言,那又如何?」
黑袍人為之啞然。
時光飛逝,流年輪換,當年人妖不兩立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盛極一時的「天道」,也隨著歷史的前進,而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按照朱翎的說法,當年「天道」的主要成員,飛昇者有之,以類似張家「劍破蒼天」方式而去者亦有之,還有循自然法則逝去的,如今世界,妖族之士,思來想去,也未必超出五指之數,而這幾位中,恐怕也只有朱翎和白石才會和我們這些人類廝混在一起吧……
我就是承認了張家與妖族的關係,他又能拿我怎樣?
趁著黑袍人發呆的時候,稍加目測,我很快對敵方的實力做出評估,奧丁、黑袍人、比索亞克三人實力猶在,馬爾都克、伊絲塔爾也有一戰之力,至於其他人……
我低低一笑:「現在,是二比五。你們覺得,有幾分勝算?」
沒有人回答我,感覺中,黑袍人似乎在用一種潛隱的手段和奧丁交流,其中的隱秘我不得而知,但短短的幾秒鐘,奧丁的眼神已明滅多次,隨即,比索亞克也加入進來。
驀地,三人似是達成了什麼共識。
海上,比索亞克猛然舉臂,面對著逐漸逼上的白石,縱聲長嘯:「也罷,便讓我看看黑暗時代第一高手的實力吧!」
作為當今之世有數的高手,比索亞克的確有資格說這種豪言,但不知怎地,看他這樣慷慨激昂地陳詞,我很想捧腹大笑。
他們似乎還不明白,決定以「妖劍百年」的身份重回世間的白石,要做的是什麼!
話又說回來,比索亞克的話還是很激勵士氣的,奧丁這邊表現得最為明顯,幾乎在比索亞克放言的同時,奧丁的注意力就前所未有地集中起來。不但遠比剛才做得出色,甚至還超過了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
如此的專注力!
我在心中驚歎起來,我發誓,這種被人「全心全意」鎖定的感覺,平生尚是首次經歷!奧丁就在我正前方,從他那個方位傳過來的壓力,隨著專注力增加,幾乎是直線上升。
我可以想像到,在此時的奧丁心中,可能僅有我一個人的影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射到我身上,沒有任何一絲保留。
被這樣一個級數的高手全副心神地注意,是什麼感覺?
就像陷在沼澤中,明知道背後有條貪婪的鱷魚緩緩接近,全身感受到來自那邊的殺意,想要回頭,卻動彈不得……
現在我就是這種情況。
面對奧丁的鎖定,依照常理,我是應該以同樣的作法回應的。可是,在另一側,還有位比之奧丁毫不遜色,甚至更加神秘的黑袍人。
前有猛虎,後有巨鱷,即使我是頭獅子,面對這種情形,也要慘嚎兩聲。
和兩大高手的對峙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非常困難,牽扯到三人之間的氣機變化,神念接觸,以及氣勢修養的磨練,少上任何一條,都可以招致兩人的合擊。
那種隨機而發的聯合進攻,發乎天然,不事雕琢,可以完全地引發兩人的真正實力,使其完美融合——碰上這樣的攻擊,我唯死而已。
先前,兩人默契不足,兼又心不在焉,我還能夠抓住他們之間的空隙,利用各種手法,取得微妙的平衡。
但當奧丁的心態突然轉正,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戰鬥中時,我全力營造的平衡局面,也臨近崩潰的邊緣。
幸好,黑袍人並沒有和奧丁一樣……
我略一思索,氣機也隨之變化。身形開始緩緩地移動,牽動著三人形成的力場,在運動中尋找機會。
多年來的戰鬥經驗使我明白——面對一個弱手時,做好你自己。
面對一個強敵時,請觀察敵我的特徵。
而當你面對兩個,甚至兩個以上的強手時,你只要保持自信就可以了。
重點是,我現在不但對自己有信心,同時,對我最親密的戰友,也抱有極度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