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載著獵物而回的江雅蘭挾帶著熱風從天而降,我瞪了她一眼,「什麼時候了,還拿這種東西!」
江雅蘭自然不會乖乖受教,反瞪我一眼後,正要發飆,卻看到了一邊有容妹妹的臉,驚呼了一聲後,手忙腳亂地扔下獵物,跑過去看情況。
而蘇怡則看了一下天色,面色漸漸凝重,「現在不說這個了,我們快點兒離開,這裡太不安全!」
我同時想到了結界破裂時發出的震波,自然是點頭同意,一把扯過沒完沒了向有容妹妹詢問情況,卻越問越糊塗的江雅蘭,低聲斥道:「不要打擾她,現在她需要的是平靜和休息!回頭我再告訴你經過,現在,你背纖纖,我背有容,我們快點兒離開這個地方!」
江雅蘭為之愕然,「為什麼?不是說好了要野營嗎?」
「別廢話!」
我的聲音壓得更低,但措詞卻更加嚴厲,只是這樣,卻更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她的眼睛一瞪,就想和我對著幹,而在此刻,我的心神一跳,再看江雅蘭時,她也露出了一個微感意外的表情。
有人正以高速向這個小島飛來!高手!而且不止一個!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巖洞的主人,天殺的兇手,而這樣,我的心情立時緊繃了起來。
蘇怡向我這邊投注來一道目光,意思是她來保護有容和纖纖,讓江雅蘭和我應付可能到來的衝突。我點了點頭,心中突地想起一事。
「對了,還有援兵!」
在壓力的逼迫下,我的腦子特別靈活,很快地想到了就在數十海里外的百多名禁衛軍,如果有那些人組成的強大實力,就算兇手是老爸那一級數的怪物,也未嘗沒有一拼之力。心中一喜,反射性地去摸腰上配備的通訊儀,一摸撲空!
慘!我忘記了,潛逃出來的時候,怕齊賢他們根據通訊儀的方位找到我的位置,所以乾脆就將通訊儀扔在了船上!弄巧成拙!
而此際,那至少有五個以上的強大反應驀地消失無蹤,沒有任何的先兆,彷彿剛剛的出現也是我們的錯覺。
消失的地點,應是在島嶼的外圍……而以我的級數,則可以感覺到,島上本來已經十分混亂的生命氣息,在剛剛那一刻,轟地炸開了鍋!
蘇怡低低地歎息一聲,我愕然望向她時,她目光裡是深深的憂慮,她打出手勢,要江雅蘭全力戒備,而下一刻,她已經迸發音波,「亂魔潛行施展得如此高段,是叢巫的哪幾位前輩?」
聲音如同呼嘯的寒風,掠過了仍然悶熱潮濕的熱帶叢林,灑向島內的每一個角落。沒有任何的回答,能聽到的,只有被驚動的飛禽走獸愈發混亂的跑動與飛行。但,空氣霎時間湧動出一波令人肌膚顫慄的惡意和殺機。
江雅蘭本來還滿不在乎且躍躍欲試的面容,凝重了下來,蘇怡的手掌撫上了腰間圍繞的「寒螭軟劍」的劍柄,而我,則將已近元神出竅地步的神念修為全數放開,近乎光速地將整個小島掃瞄一遍!
有反應!而且是大反應!
神念固然無形無質,但這種純精神上的感應,卻足以引發敵人本能的反向鎖定。
剎那間,我覺得身上已經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數道殺氣緊緊包裹,腳下沉重了不知多少倍!這時如果我有任何異動,都將受到敵人第一時間毀滅性的攻擊。
太息一氣受到這種刺激和壓制,反應得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快速,龐大真氣流穿經過脈,完全出於自然地緩慢而堅定地向外擴張,直至壓出體表,生成了一層似實還虛的奇異氣膜——太息罡氣,學名「極限領域」!
似乎對方之中沒有與我同級數的極限高手……明白了這個信息,我的身心一時間得到了極大的放鬆,我這時候才能夠開口講話,將我剛剛神念偵測到的情況告知蘇怡,「至少五個,不過,感覺裡面還有一至二人氣息飄忽,無法確定!」
蘇怡沒有立刻回應,在我愕然望向她時發現她面沉如水,神色在凝重中竟有一絲絲恐懼。
「蘇怡?」
我試探著叫了她一聲,她當即回過神來,對我露出了一個苦笑,後退一步,將已經被周圍肅殺的氣氛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的有容她們,護在自己的保護範圍內,與江雅蘭形成了雙重防護。
這時她又與江雅蘭有了什麼交流之後,才傳音過來:「千萬小心,一有機會,馬上全力放出氣息求援!是黑天七雄!」
黑天七雄?
我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蘇怡已經再次揚聲:「多瑪拉,你們黑天七雄枉為一世英豪,做下如此罪孽,就不怕六大力量三大制約聯合狙殺嗎?」
四面仍沒有回應,只是這一次,整個島上竟然靜寂了下來,剛剛雞飛狗跳的混亂場面,彷彿被一股天地巨力生生凍結,島上成千上萬的生命,在此刻被瀰漫全島的殺氣硬是堵住了呼吸。
相應的,在我張開極限領域後,本來已經較為輕鬆的外界壓力竟然再度猛漲,一次又一次地突破極限,然後全部加諸在我的身上。
一、二……六、七!七個極限階!敵方的氣息終於毫不顧忌地沖天而起,而顯示出的實力則讓我臉上血氣盡褪,怎可能!
黑天七雄?多瑪拉?在剎那間湧出的驚懼之中,我靈光一閃,想到了這兩個名號的意義。
黑天七雄,那是叢巫中生代的中堅人物,在蘭光鋒芒初露的杜古,不過是他們的子侄輩。七人或以咒術見長,或以肉搏稱雄,單個的拉出來,已經是讓人頭痛得跳腳的人物,而這幾個傢伙,竟然還毫無廉恥地號稱,無論是對千軍萬馬還是三歲幼童,都要七個人同時出手,絕不留情!
他們的聯手號稱「宇內第一」,單論排名,甚至比一向以合擊之術著稱的「禁忌」還要高出幾分。
想想那恐怖得遠近皆宜的合擊吧,以叢巫野性的衝擊肉搏在前,強大詭異的叢林秘咒在後,所布下的連天陣勢,號稱無堅不摧!
而更為傳奇的,則是他們的個人修行。
早在二十餘年前,黑天七雄不過三十餘歲時,便是能夠衝入極限階的熱門人選,然而,他們已經習慣了聯手出擊那種無堅不摧的狀況,對於極限階所衍生出的「極限戰場」的限制十分討厭,而又不甘心自身的修為停滯不前,於是便做出了震驚整個黑暗世界的決定——逆天而行,修習叢巫禁忌的詭秘巫道——血祭天巫!避開極限階,別開蹊徑,以獲得另一種不遜於極限階的力量。
兩年的時間有了小成,然而他們卻沒有機會在世人之前顯示他們的能力,只因為,他們碰上了當年已經成名,以十七歲之齡邁入極限階,戰無不勝,有「千年一出」之天才美譽的張雲忘,也就是我老爸。
衝突的原因不可考,衝突的過程不可知,衝突的結果也是模模糊糊,只不過此後,老爸雖如日中天,卻投身軍旅,而黑天七雄,更是乾脆搞出了閉關修行的把戲。
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舊信息,由於當事人的守口如瓶,我們已不可能知道其中的詳細情況。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黑天七雄」長達二十年的漫長閉關生涯,誰知道他們會練出什麼鬼玩意兒來?
而多瑪拉,黑天七雄的老大,人格分裂者,「噬血獸」多瑪拉!這個名字,在黑天洲某一個部落語中,便是「半個智者」的意思。
白日的獸,黑夜的噬血!
他無疑是黑天七雄中的靈魂人物,他的一舉一動,都帶動著黑天七雄的戰鬥風格。
患有人格分裂病症的他,白日瘋狂野蠻,如同失心野獸,而夜晚則陰森詭譎,狡詐多智,如同隱在黑暗中的噬血惡魔,白天黑夜判若兩人的行事風格,讓他的對手吃足了苦頭——如果是打持久戰,這種風格的變化將讓對方頭痛至死。
其實,也不必什麼變化了,只他們現在暴露出來的實力,便有了讓我們五人身死的能耐。
七個極限階……難道這個什麼黑天七雄被我老爸打醒了,乾脆棄暗投明,回歸正路,將自己的實力一舉推上極限階?
我苦笑了起來,卻仍然在重壓下勉強分出一縷心念,將我偵察得知的消息告知蘇怡和江雅蘭,以江雅蘭的膽色,聽得如此消息,也不由得慘哼一聲。
而奇怪的是,蘇怡卻沉默了一下,接著低聲道:「真的是極限階嗎?」
嗯?什麼意思?
「不會是極限階!」蘇怡冷靜地再次開口:「血祭天巫是不可能破功重修的霸道功法,當年他們既然修習了這功夫,就不會再回歸正軌……如果他們是極限階,他們就不會如此囂張的七人同行,極限戰場可不是輕易說避就能避得過的!如果這時候某勢力拼著犧牲一個極限高手,引爆極限戰場,那麼,誰也跑不掉!」
我一怔,覺得蘇怡的分析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我已經來不及再細細思考,由於我剛剛的分神,七個正分佈四周的高手同時生出感應,狠厲的殺氣如斯響應,牽動氣機,帶起了今日第一波衝擊!
「退!」
我眼前一黑,從八方聚合的大力,讓我的身體立刻直逼所能承受的極限邊緣,任是極限領域內真氣多倍增長,面對這隔空而來的合力,也是難有作為。
在一聲巨響中,我的身體打著轉兒旋飛出去,狠狠地撞上了一側的山體岩石表面,而身後破空聲大盛,江雅蘭帶著有容,蘇怡帶著纖纖,藉著我那一擋的功夫,瞬息間閃過了那一記重擊。
「轟!」
合力的餘波轟在洞口之上,當場讓洞口塌了下來,一來攻敵,二來湮滅證據,蘇怡曾說這些傢伙是「無懈可擊的謊言製造者」,此時看來,果然不虛!
不敢停頓,藉著那岩石反彈的力量,我一個翻滾,再次掠上天空,當對方動手之後,他們的方位便再也難以隱瞞,我剎那間便掌握了他們各個的位置,太息一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當空橫掠,以自己絕對優勢的速度,對著距蘇怡她們最近,威脅也最大的那一人狠擊過去。
眼中閃過了一張黑漆漆的臉,上面古怪詭秘的血紋令我心神一動,充分感覺到了其中濃郁的血腥氣。
「該死!」
我殺機一動,手上的攻勢立時狠辣三分,眨眼間兩個人交錯而過,交換了三指一掌,我順便附贈一個豹尾腳。
雙方氣息交相碰撞,他的一掌掠過我的耳門,而我則一指戳在他上臂處。衝擊一過,腦子一昏即醒,在暗讚對方功力深厚之餘,我也心中一寬,真的不是極限階!真氣交擊沒有產生極限戰場,對方的力量外爍時,也沒有對內的增幅及對外的淨化,自然也就沒有那種特有的純粹的生氣。
可以肯定,此人沒有突破極限階……
只是,似乎也不僅是單純的十二級……
我還無法將自己的感覺具體化,兩側的攻擊便緊迫而來,沒有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我腦子裡面閃過了慶幸,如果不是剛剛附贈一記豹尾腳,暫時解除了後面的威脅,現在碰上的,說不定便是三面夾殺了!那樣自然會很慘,而現在,我則多了一個選擇的機會。
身形在空中似進若退,如虛似幻般幾個晃動,帶出了一串的殘影,在至少高出了半個層次的真氣幻化下,兩側的來人對我的鎖定明顯地有些吃力,等他們抓到了我的正身時,銳氣已瀉!
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雙手在空中交錯,分別迎向兩側的攻擊,而在攻擊上身之際,我的身體開始了不規則的扭動,在這一剎那,空間的光線被扭曲了。雙手分別接上了實體,在狂濤駭浪般的衝擊伴隨著陰損毒辣的潛勁,猛烈撞擊我的內腑之際,太息一氣再度提升!
「虛空之界!」
糅和了沙門秘技,太息一氣的性質在此刻變成了純粹的空靈,而神念運轉,手上自生變化,由抵禦而生牽引,借勢回溯,交叉的兩手瞬間回到了正常位置,順便也扯了兩側的攻擊同行,拳對拳,掌對掌,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感覺一定不錯!
我的胸口前方炸出了一個氣爆,吹得我的身體如羽毛般飛出數十公尺,而由於「虛空之界」是天下少有的化勁功法的保護,我並沒有受什麼傷,只是有些胸悶而已。
而全力出手的兩人樂子可就大了,兩個人如同炮彈般對撞,又如炮彈倒飛,齊齊的一聲悶哼傳出,顯然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虛空之界」加「移花接木」,等於不敗之地!
我對剛剛臨時想出的應對之法還是比較滿意的,但現在可不是得意的時候,由於氣流將我沖飛,本來已經與蘇怡她們比較接近的距離又被拉開了,若在平日,這種距離也不過一閃即至,但如今,卻遠沒有那麼容易!
止住退勢,我正想加速趕去,一道從天而降的寒氣卻在我退而未盡,去而未始的尷尬之時,直刺我的頂門,時機把握得讓人心中發冷。體內新力勉強爆發,硬生生將我的身體向旁邊挪開數分的距離,寒氣擦著我的左肩頭掠過,冰冷的凍氣剎那間麻痺了我的左肩,甚至連臉頰都受了波及。
後面風聲響起,銳利的氣勁直劈我的後頸,這一擊我是真的躲不過了!純靠肌肉的力量,我在體內真氣賊去樓空之際,勉強彈起幾分,讓那一記後背攻擊打在我的肩背上。
皮開肉綻!
我悶哼一聲,從空中翻翻滾滾地往下掉,毫無懸念地撞山撞了個七葷八素。
天空中似乎傳來了有容妹妹的驚叫,我身心同時一震,渡過了低峰狀態的太息一氣如同燎原的烈火,在我體內蓬然爆開。而此刻,後面的攻擊接踵而至,擺明了就是要將我纏死當場!
笨蛋!
我口中暗罵一聲,藉著新勁初生那無堅不摧的銳氣,暴彈而起,與撲下之人擦身而過,只是這次,再不是背後出腳,而是當胸一記,一腳穿心,將那人的胸口硬是打得下陷半寸!而胸前一擊後,我更以高速掠過他蝦狀上跳的身體,回肘重擊,讓他當場步我的後塵。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這種道理都不明白,你練的什麼功!看得出來,對於武道的理解,這些人與炎黃的普遍水準明顯地差了不只一把火!不過……
我閃過了遙空而來的幾記咒法直擊,不得不承認,在咒法的應用上,炎黃似乎也遜色一點兒……
天空中女性的怒喝聲傳來,漸已日薄西山的天色竟然驀地一亮,滾滾熱浪從天而降,壓得人心口一窒——江雅蘭出手了!剛剛邁入極限階的她圓熟不足,但銳氣正盛,方一出手,便為我分擔了至少小半的壓力,堵住了兩個人的攻勢。
但我卻更加擔心——她出手了,單憑蘇怡一個照顧兩個不會飛的少女嗎?自己飛行與攜人飛行可是兩個有著本質不同的概念!而攜兩人飛行,則是讓我也望而卻步的高度難題!
匆忙中向天空望了一眼,只看到江雅蘭英姿勃發的身影,蘇怡她們卻似乎是消失了……我的觀察到此為止,來自三個方向的攻擊再度將我包圍起來。
這三位都是肉搏戰的好手,身體之堅堪比金鋼。方才被我一腳踹陷胸口那位,此刻就和沒事人一樣,只是黑臉陰沉得可怕,手上也愈發狠辣。
我身形飄忽地與他們游鬥,同時非常注意擴展自己的活動範圍,希望盡可能地擁有較大的活動空間,以便隨時脫出戰圈,做出有效的救援。
然而,我也不能不承認,眼前這三人的合擊堪稱完美,先前接觸戰中的一點兒便宜,在此刻已被消磨殆盡,我盡力地想拉開空間,然而,在他們聯手的壓力下,我所能自如發揮的空間卻是漲漲縮縮,隨時都有可能被再度升級的對抗擠垮。
而此時,我也有種感覺,他們似乎並沒有出全力……
連續三道全力擊發的虛空劍氣,然後以天龍御風身法扶搖直上,終於在三人剎那間的停滯中,找到了一個可以突破的缺口,腳下虛踏罡步,再次晃出數道殘影,加大了三人的停滯時間,而我的真身,則以最高速度穿透了缺口,在背後剛剛生成的毀滅性颶風的餘波中,踉蹌著脫出重圍,後面三人怪叫著追了上來,但較之於我的絕對速度,他們還是遜色一籌。
我旋風般掠過江雅蘭的身邊,她抵住了兩個人,但這兩人巫法與肉搏配合得天衣無縫,遠近得宜,已將她壓入了絕對的下風。
我經過時,她剛剛挨了一記遠程攻擊,正疼得齜牙咧嘴,但手上的動作卻一點沒有變形,仍是令人讚歎的簡潔與強勢。
我立刻明白了,老爸近一個月的特訓足以令她脫胎換骨,此時雖然她處在下風,但絕對還可以堅持。
「在沙灘上!那邊有多瑪拉!」
江雅蘭急促的話語進入我的耳朵,我應了一聲,身體毫不停留,反手一掌劃出劍氣,將追上來的三人再次阻礙一下,自己卻藉著反彈力高速下掠,空氣在耳邊響起尖利的氣嘯。
我看到了蘇怡,也看到了有容和纖纖。
蘇怡這時正將兩位少女護在身後,面色沉靜如水,寒螭劍劃出一道又一道冰寒的軌跡,將對手抵在了外線,對方明顯地是個咒法高手,但不知為何,卻與蘇怡打起了近身戰。
即使是這樣,他舉手投足間,強大而精純的巫力湧動不息,帶著隱隱的青綠光火,構成了圓轉如意的攻防體系,蘇怡寒凜鋒銳的劍氣,只能在他放射而出的巫力圈外遊走,任是千般變化,也無法攻入其中,反而被對手水銀瀉地般的連續攻擊逼得頻頻退守。
蘇怡所修習的「劍舞秘」,本是一種身法劍法心法三位一體的高等劍訣,要的就是在行如流水般的游動中攻防轉換,而此刻,她為了護住有容和纖纖,就如釘子般釘在了地上,半步不移,「劍舞秘」的威力發揮出來不足三成,她也惟有改換劍法,以主守不攻的「長空之劍」與對方周旋。
而長空之劍的心法,則與「劍舞秘」上的心法並非契合無間,是而,她此刻劍勢輕靈有餘,厚重不足,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尷尬之地。
而有容、纖纖則擠在一起,她們周圍布起了一道似有若無的光幕,四面呼嘯的劍氣和巫力的餘波撞在光幕上,將之晃動不休,卻始終無法攻破其中,傷害兩人。這讓我先鬆了一口氣。
眼神一掃,蘇怡那方的戰局便被我通盤掌握,我有信心瞬間解除危機,於是速度不減,自天空中直撲而下,而在此刻,腦中卻突地閃現了一個問題——「那個正與蘇怡對戰的傢伙,是多瑪拉?可到現在為止,出現的才六人而已,還有一個呢?」
由於這一個問題,身心在剎那間出現了不協調的情況,我的速度不由得一慢,而我的整個下半輩子漫長的時光,都在慶幸這一慢而留出的空檔,問題的答案在此刻揭曉!
帶著血腥氣的風掠過了我的脖頸,毀天滅地般的殺意就和我擦身而過,那是一道瘦長的身影!太息罡氣增幅又加固的護體真氣彷彿是一層薄紙,被一劃即破!
皮膚開裂,而頸側的大動脈竟也被割開了一道小口,血如泉湧。我腦袋一暈,本能地封住傷口止血之際,背後又被來了一記狠的,強大的震力直迫內腑,我慘叫著噴出一口鮮血,隕石降落般直撞在沙灘上,再橫著彈飛出去。
耳邊傳入了有容和纖纖的尖叫聲,清晰無比,而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沙啞的驚咦聲。我卻在心中感謝上天,如果不是剛剛停頓了那麼一下,現在開裂的,就不僅僅是大動脈了,那可能連整個腦袋都要被割下來!
如此凌厲一擊,莫非那人才是多瑪拉?
脖子上的傷口已迅速止血,背後的一擊被我落地一彈也消去大半,其實剛剛一擊,憑著我的運氣和實力,我的損傷並不大,完全可以再戰。而且,藉著落地的反彈,我現在距蘇怡那裡的距離,不過十幾公尺而已!
甚至連身體的姿勢都沒有糾正,我體內太息一氣連續數次轉換,帶動著身體的移動,巧妙地將我的前進方向改變了一個角度,真撲蘇怡那面的戰場,十幾米的空間還不是一撲即到?
然而就在此時,頭頂風聲再起。
餓狼般的長嚎在我耳邊轟然炸響,我駭然抬頭,卻只看到一雙通紅如血的眼眸,其中沒有理性,只有殺氣!
這眼神讓我心神一跳,然後才碰到了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我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野蠻且瘋狂的攻擊,似乎我與他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拳、腳、膝、肘、肩、頭,胸口每一處肢體都在放射出致命的衝擊,彷彿他全身都帶著劇毒的芒刺,根本沒有什麼要害一般!
交手的第一時間,我便被連中五擊,強大的內力衝擊匯聚成一點,狠敲我已震動不休的內臟,不給我留下一點兒反擊的空隙!我一時間只能集中全副精力,抵擋住他一波又一波彷彿無休無止的攻擊。
攻擊彷彿是狂暴的颶風,呼嘯著從我身上碾過——整整七百四十個回合中,我沒有一招一式的反擊,卻被連續擊中了四十多記!如果不是極限領域的超常防禦能力,我早已橫屍當場!我這輩子從沒打過這麼窩囊的戰鬥!
眼看著與蘇怡的距離越拉越遠,空中的三個追趕者也向著她那面急掠而去,我的眼睛也紅了!操你祖宗八代,你有完沒完!
胸口內的氣血高速翻湧,我紅著眼睛對著他狠狠砸來的一記頭錘,也是一記鐵頭迎上,沉悶的碰撞後,腦殼內的腦漿彷彿炸開了鍋,一股熱力由上而下灌輸全身,想也沒想,霸道地一肘橫搗,正面迎擊他隨後殺來的肩撞。
極限階高手在近距離內的高度優勢,在此刻終於顯現了出來,以我不遜色於他的內力,配合極限領域內的力量增幅,硬是將對手的攻擊搗了回去,也藉著這一剎那生出的難得的空隙,我再次狠擊一拳,只是這次,卻打了個空,然後,我的身前壓力蕩然無存。
睜大視力有些模糊的眼睛,我看著那有著一雙血紅色眼眸的傢伙向後飛退,而瘦長的身體卻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再猛撲回來,真是高手!這一定是多瑪拉了!真可怕!
心中閃過這一感歎,腦中的熱度也稍稍降下一些,我不敢遲疑,直接向蘇怡那邊撲去。
在我被多瑪拉纏住的時候,江雅蘭已經及時下落回防,與蘇怡成犄角之勢,堪堪抵住了對方的攻擊,讓我慶幸同樣也不解的是,對方攻擊蘇怡她們的人只有四個,還有兩個似乎是在瞧熱鬧……貓戲老鼠?
在一邊「瞧熱鬧」的兩人終於發現了我的移動方向,同時暴起攔截,但較之我天下無雙的速度還慢了不止一籌,我落在了蘇怡和江雅蘭身後,三人成三角形,形成了一個聯防區域,將有容和纖纖護在當中,應付四面的壓力,由於我的加入,局勢瞬間轉為僵持。
「住手!」
低啞的嗓音讓沙灘上的攻防停了下來,攻擊的和防守的都住了手。
我的目光投射向說話的那個人,正是那個「紅眼睛」。他瘦長的身體筆直地釘在沙灘上,一動不動,但血光流動的眼眸,卻將他一身的詭譎與狠辣透射出來,讓我極不舒服。
其他的六人散落到在他的身後,雖然表面看上去並沒有什麼規律可言,但給予我的整體壓力卻是十分之重……
了不起!
我微微抿起了嘴,心情有些緊繃。我實在是沒有把握在這種情況下與他們這種劊子手一戰,畢竟,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要保護我的朋友們……
「炎黃的人馬?」
開口的仍是那個多瑪拉,乾啞的嗓音道出炎黃語時委實太過艱澀。他說話時除了嘴唇的微微顫動,全身上下再沒有一點兒活動的地方,詭異無比。
「廢話!」
對這群傢伙,我可是沒有一點兒好感,雖然明知道現在最好是拖拖時間,但仍忍不住心中的反感,冷冰冰的一句頂了回去。
多瑪拉本來沉靜如水的臉容,彷彿被我的一句話打成了千百塊,整個臉孔以激烈得驚人的方式產生扭曲,本來還算是人型的臉孔,幾息間就如嗜血的野獸一樣猙獰可怖,這讓我想起了他的綽號——噬血獸!
此刻雖是夕陽殘照,但也算是白日,想來,這就應是「獸」了!
「再問一句,名字!」
這種形象下講話,可想而知其語氣之惡劣,我冷冷地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只是做出一個挑釁的手勢,將手指向他輕蔑地勾了勾,我們這邊已蓄勢待發。
然而,他的反應,乃至於他同伴的反應,卻出乎我們的意料。
「你說……他像誰?」
多瑪拉一雙血紅色的眼珠死盯著我的臉,眼眸中的光芒特別古怪,而他明顯地是問他自己的同伴的話,也讓我心中一驚——他們看出來了?
六個同伴以低沉的聲音齊齊開口,「像他……」
問話和回話都是沒頭沒尾,但他們自己,還有這邊的我和蘇怡,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沙灘上的時間在一剎那間停止了流動,當其恢復了正常之際,沙灘上卻響起了七頭野獸的嘶吼,理性在這一瞬間消失了個乾淨——我開始暗咒自己的臉,誰讓我和老爸長得這麼像來!
「看你的樣子,你真的是他的兒子!本來是想殺你滅口而已……現在不了,張雲忘的兒子,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絕的!我要你的魂魄!我要你看著全家死絕,包括你那個不可一世的父親!」
多瑪拉緩緩地彎下腰去,然而那血紅色的眼眸一刻也沒有離開我的臉,直到最後的補充:「今天,先從你的女人開始!你的女人的肉體、血液、骨髓……一定非常鮮美!」
七聲長嗥響徹雲霄,然後,黑天七雄便炸開向四面八方,沙灘上暴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狂風,大風掀起沙粒和海浪,讓我的視野一片灰白。
「小心!」
我提醒蘇怡和江雅蘭注意,而此刻我的心情也是從未有過的強烈悔意,該死的!剛剛不應該放那麼高的姿態,不但激怒了他們,且使他們認出了我的身份——遷怒是可怕的,尤其是無理性的遷怒。
多瑪拉那樣說話,當然不會只是口頭上講講而已……
如果蘇怡她們之中有一人有了閃失,我可當真是百死莫贖了!
野獸一般的黑天七雄比剛剛可怕了至少十倍!
他們的攻擊不再分散到我們三人的身上,或者說,不再將我們三個視之為三個個體,而是當成一個整體。
以合擊對合擊,這個世界上能夠打敗黑天七雄的組合,恐怕還沒有出生!任是江雅蘭和蘇怡默契深厚,我的個人實力較為佔優,但面對七人的攻擊之時,仍是捉襟見肘,三角聯防的區域一再地向內壓縮。
他們七人合擊,便有如七人合體,無窒無礙,來去隨意。剛剛擋下一人的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下一波攻勢便又如潮水般湧來,真正要命的是,潮水之力雖巨,尚有個潮起潮落的間歇,而黑天七雄的攻擊,卻不給對手任何還手甚至喘息的機會!
天空中充斥著連串陰森神秘的巫語,一波又一波有形無形的巫力生成了天地間各種偉力,風刀雪劍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瘋狂地壓縮著我們的活動空間。
在三個巫術高手極具針對性的攻擊下,功力最弱的蘇怡首先露出敗象,在被一記冰柱擦過肩膀後,身形一滯,被一人欺入中宮,一記直拳直搗她的胸口。
蘇怡半步不退,寒螭劍光芒一閃,劍尖已正正地抵上拳鋒,寒螭劍霎時間變成弓狀,發出了尖銳的長吟。
蘇怡臉上的血色一閃而逝,劍身驀地滑開拳頭的正鋒,斜斜彈掠而出,直削對手的脖頸,然後對方也是不閃不避,拳勢不減,竟然要拚個兩敗俱傷。
蘇怡不能避,避開了,後面就是幾乎沒有任何防護力量的有容和纖纖,所以,她腳下動也不動,劍勢同樣不變,彷彿要比比究竟是誰的速度更快一些,吞吐的寒芒已貼上了對方的肌膚,當然,對方的重拳也隨時有可能擊碎她的內臟。
我打橫裡撞了過來,後面是呼嘯而來的追擊力量,我的加入打破了生死局勢,敵人被我壓倒性的優勢力量彈飛開去,化解了蘇怡的險情,與蘇怡擦身而過,沒有什麼廢話,我高聲叫了一句,「上善若水!」
我們三人的心念瞬間達成一致,開始了走馬燈般的流轉,不停地交換位置,以分擔各方的壓力。
上善若水,厚德載物——這種至柔之道,為炎黃武技所獨有,在這種被動的劣勢之下,有著特別好的效果。不住壓縮的防禦空間逐漸地穩定下來,與外面的狂暴攻擊形成了微妙的攻守平衡。
現在的任務,主要是盡可能地保護這個平衡,達成長期的僵持狀態。這樣的話,等我們放射出的氣息引起了禁衛軍的注意,便一切都好辦了!
而此時,我的耳中灌入了一聲低低的冷笑。
「天真!」
斜陽西墜,玉兔東昇。
日月東西遙遙相望,證明了白日的結束,夜晚的到來,陰陽之氣在剎那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我也駭然發覺,對手無時無刻不在加強的壓力,在此刻驀地全面回縮,如此高速的氣機轉換,使我們三人同樣地猝不及防,在氣機牽引之下,齊齊搶出!
剛踏出兩步,我的臉色便已是死灰顏色,三角防禦仍在,空間的驀然增大,卻已經給了對手瞬間突破的空隙,只要是高手,就不可能放過這一點!
仍是那低啞的聲音,多瑪拉所發出的冷笑愈發刺耳,他的身影已從天空中直貫而下,直線突入我們三角防禦的中心地帶,手掌抓向已被驚呆了的纖纖,血色的眸子卻依然望向我這邊,沒有了無理性的狂暴,有的只是對於血腥的渴望,以及超脫了這種渴望上限的平靜。
已夜了,現在的他,是噬血!
「你敢!」
在這一剎那,我覺得我已變成了野獸,挾帶著衝口而出的嚎叫,太息一氣在體內連續幾個大轉換,強行扭轉了前衝的身體,我打破了自然賦予的物理規律,在空中沒有任何停頓地由前衝改為後飛,高速衝上,希望阻止他的行動,可我心中也明白,晚了,不止一步!
「第一個!」
他獰笑,我則目眥欲裂,眼看著纖纖在有容的尖叫聲中,本能又無助地將小臂擋在臉前,多瑪拉長而鋒銳的指甲探出,已接觸了她的臂上那美麗的「可可」……而我,尚在三公尺外!
眼中鋪開了一片噴薄而出的血霧,所有的聲音遠去,又在下一刻變得無比清晰,我一個踉蹌,定住了身形,呆呆地看著有容和纖纖跌坐在沙灘上,身上臉上血跡斑斑,一截小臂落在她們身邊,抽搐著,充滿了它的主人本身那不能置信的強烈情感。
多瑪拉一臉驚訝地倒飛出去,左小臂已永遠地留在了沙灘上,而他身上至少十七道深可見骨的血口,正一刻不停地向外噴濺著血霧,其中一道在喉節上!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同樣的,在沙灘上的所有人都傻傻地站在那裡,臉上只有一個表情——不可思議!
剛剛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