歿世奇俠 第一部 第五章 噩夢
    在迎接的人到來之前,我及時地避入艙中小廳,迎面便碰上了容知雅伸出的大拇指。指頭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便收了回去,然後便是一個半滿的酒瓶飛過來,「不錯!剛剛的表演很到位!」

    表演?

    我好笑地晃晃酒瓶子,「小姨,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什麼時候進行所謂的『表演』了?」

    「不是嗎?明明是怕麻煩逃回來,卻表現得傲氣十足,不屑一顧的樣子,很有點上位者的味道,不枉我這幾天的教導,給你九十分!」

    魔術般又掏出一瓶酒來,對著我手上的那個虛碰一記向我致意,仰頭又要往下灌。我皺起了眉頭,而在我的腦子還沒有真正反應過來前,我的手已經探出,抓著了她的手腕。

    「如果我沒記錯,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七瓶了……容小姨,就算你不戒酒,限制一下也沒錯吧!」

    「噢?」

    她醉意朦朧的眼眸斜睨著我,透露出的是一些我無法解讀的訊息。

    「如果我沒記錯,這也是你第二次要我戒酒……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很關心我?」

    微帶著些潮濕的秀髮低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半邊臉龐,我只能看到那嘲諷意味十足的半邊笑臉,以及那深不可測的眼眸,但這樣的組合,也正是容知雅個人魅力最肆無忌憚地揮發的條件之一。

    配合著她頗有些曖昧的話語,我的心臟跳了幾下,但隨即在苦笑中平復下來,「當然,我們誰不關心你呢?我不相信只有我一個人勸你戒酒!」

    「答對了!」

    她發出了大笑聲,手掌拍擊酒瓶,傳出了清脆的聲響。像是在發酒瘋,然而她這個樣子,卻依然可以讓我的心跳加速——酒鬼的魅力嗎?

    容知雅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我的腦中迅速閃過一連串疑問,最讓我不明白的是,明明這麼多感情深厚的親友在側,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提出要她戒酒的?

    「因為他們都很聰明,而你,則非常非常笨!」

    對我的智力表示出強烈的慘不忍睹的表情,她微撇著嘴,緩緩搖頭。

    「聰明人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只有傻瓜才會惹禍上身!」

    耶?禍從何……呃,似乎是從腰上來……

    感覺到腰眼的異樣,我低下頭去,正看到妖女那把銀白色的精緻手槍抵在了我的腰眼上,我瞪大了眼睛。

    「不要打擾我的興致,滾遠點兒!」

    單從她沙啞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中,沒有人能聽出其中的怒氣,所以,就算是她口出惡言,我也不認為她是真的生氣。

    不過,既然她已經下了逐客令,我也高舉雙手以示服從,緩緩地退向艙口。

    當然,我沒有忘記帶走手上的酒瓶——如果不能勸她戒酒,盡可能地幫她分擔一點兒,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努力了。

    當我退出艙外,回到甲板上的時候,爺爺正沖天飛起,向著法爾島飛去,我只來得及和他交流了一下眼色,但匆匆之間,我只能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卻無法準確地將其解讀出來。

    不過,既然是笑,那麼,應該不是壞事才對!

    正思忖之時,一股氣息突現,瞬間逼近了我的安全防護範圍。

    超強的爆發力令我心神一震,真氣相應地正要反擊出去,神念掃射之下,那暗襲者的身影已在我心中浮現,真氣一懈,一隻纖長的手掌已摀住了我的嘴,火熱的掌心讓我的臉也有些火辣辣的。

    「噓!」

    隨著輕噓聲,江雅蘭強拉硬扯地將我帶到甲板某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用力之大,差點兒把我的脖子擰斷!

    這妮子一定是剛剛突破人體極限,什麼力道都掌握不好……

    「天啊……你要幹什麼!」

    費力地掙脫了江雅蘭的手,對於她的行為,我只能猛搖頭,太冒失了!虧得是我,要是有容妹妹,這一下子就鬧出人命來了!

    「幹什麼?幫你啊!」江雅蘭一臉的無辜。

    她扯著我蹲下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這幾天那些禁衛軍一定把你跟得很辛苦吧……嘿,聽有容妹妹講,就算是你們出去玩的時候,也被這些傢伙跟得很慘,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這些女人都怎麼了?莫名其妙的!又一次地翻起了白眼,難道我的外表表現出了多麼不滿的樣子嗎?

    「嗯,不用說了,我明白的,坐上了這個位子,有些話是不能出口的!咳,不過呢,身為你的朋友,我已經有了一個計畫,把耳朵送過來……」

    說是送過去,其實還不如說她是將我的耳朵扯過去,而當我聽到了她的計畫後,我連耳朵上的疼痛都忘了,只是盯著她,目光中儘是懷疑:「這算報仇嗎?不是你自己閒的沒事,找禁衛軍這群高手玩藏貓貓吧!」

    「我有那麼無聊嗎?」她不屑地偏過頭去,撇嘴道:「不去就算了,也沒人稀罕你!」

    不稀罕我找我幹嘛?

    對她的反應,我只想笑,不過,回頭想想,這個計畫表面上似乎很安全,但變數太大,讓她們幾個小姑娘去我可是絕對不放心,尤其是其中還有江雅蘭這個天下第一惹禍精……

    「好啦,我去就是了!不過,千萬不能玩過頭……」

    我後面半句江雅蘭肯定沒有聽到,因為她已經興奮地低呼一聲,一閃便不見了蹤影,應該是去通知她的「合夥人」去了。

    我搖頭不迭——或許,讓她突破極限階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她現在比以前更肆無忌憚了。

    比薩島,是天秤洲範圍內成千上萬個中小型島嶼中極普通的一個,而其狹小的面積,則免於使它被貪婪無止境的人類開發,島上比較幸運地保持了它原始的風貌,雖然並沒有什麼奇景,但依然值得慶賀。

    而在黑暗世界中,這個島嶼則暫時被賦予了另外的一層意義。

    比薩島,是炎黃進化力量與失落文明力量暫住地之間的「非暴力區」範圍內,唯一一座島嶼。

    對於大部分「遵紀守法」的六大力量成員來說,這也沒有什麼,但對江雅蘭這樣沒事都要找出事來做的人來說,這卻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地方。

    說實在的,從禁衛軍眼皮子底下溜出來的感覺,實在不錯,當江雅蘭一行光明正大地從海面上飛走時,我也悄無聲息地溜出去。

    在被禁衛軍當國寶般保護了二十多天後,我再度回復了自由而又充滿了不確定性的生活,縱然這可能只是短短的幾個小時。

    「這次會議的安排真好,與『失落文明』挨邊,就說明了這之間的『非暴力區』可以讓我們隨便逛了……呼,這樣子就不會太悶了!呵呵,我們可以隨便地玩,還沒有閒雜人等來打擾,這個計畫還不錯吧!」

    江雅蘭在自我陶醉的同時,一腳踢飛了擋在她面前的小石塊,石頭呼嘯著飛向海面,連連打出十多個水漂才沉下去,有容妹妹一點兒也不吝嗇地鼓掌叫好。

    我在一邊好勝心起,同樣地一腳出去,石塊兒平切著海面,劃出了一道深深的水痕,遠出了數百米後,才依依不捨地下沉,當然,這一手也贏得了有容妹妹和纖纖的掌聲。

    然而,江雅蘭不樂意了,她一把揪著我的衣領:「你讓我難看是不是?吹你的功力比我強?」

    我無辜地攤出雙手,希望藉此贏得旁觀者的同情,可是,有容妹妹那邊還沒有表示,一根斷折的樹枝已由遠方直射過來斜插在沙灘上,我愕然扭頭,只見蘇怡微笑著向這裡招手。

    「如果今晚上想在這裡露營燒烤,請過來努力工作吧!」

    蘇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江雅蘭那比較胡鬧的計畫,且頗具熱情地將之計畫完備,這種情況我至今想來都有些不可思議。

    我發現,蘇怡正逐漸地向我展示她那少為人知的一面,這種情況讓我有些反應不及,但更多的,還是對未知的好奇。似乎,我還需要一個更長的時間真正地去瞭解她……

    而在此之前,就讓我好好享受每次意外發現帶來的驚喜吧!

    現在距天黑還早,不過,為了今天晚上的露營,我們必須先找到一個合適的地點才行。

    小島雖不過七八平方公里的樣子,但島上熱帶叢林生長茂盛,將白日的陽光切割成碎片,起不到什麼照明的作用。

    樹林中一片陰森,走在已經腐敗的厚厚的落葉所鋪墊的土地上,觸感新奇,倒是很有點探險的味道。

    「島上中部的地勢較高,海拔在兩百米左右,在那裡,應該能夠找到較乾爽的地方……」

    蘇怡點著了特製的驅蚊香,將四面聞香而來的諸多蚊蟲擋在安全距離之外,我看了江雅蘭一眼,她很心虛地低下頭去——我就知道,除了蘇怡,誰也不會想著帶這些必要的東西的,包括某個初始計畫者在內!

    我的視線在茂密的叢林中受阻,但神念卻不受什麼限制,屁大的島嶼不過幾息的時間就搜索了一遍,島上的生命氣息很多也很亂,顯出島上物種的豐富,也不知裡面有沒有幾個味道好的……

    蘇怡所說的島上的中部地區,應該是一座低矮的山丘,不過很奇怪,那上面的生命氣息卻淡薄得不成比例。

    有容妹妹和纖纖手挽著手走在我的身邊,兩雙同樣純潔不沾一塵的眼眸,帶著好奇四處打量,偶爾還會對樹叢中飛出的美麗熱帶鳥兒歡呼低叫,在這一時刻,玩得最痛快的,無疑就是她們。

    兩個小姑娘是很容易滿足的,但一心想要刺激的江雅蘭,絕對不會因為熱帶叢林裡的景物而快樂,她的樂趣在於運動!

    當較為老實地走了數百米之後,江雅蘭終於開始了對她而言極為正常的行動。她跳了起來,在叢林茂密的樹木之間縱躍來回,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化為一道虛影,消失在密林中。

    對這個,我唯有搖頭,同時不抱希望地喊了一聲:「你去哪兒?」

    而她竟然傳來了回應:「去打獵!」

    我眨眨眼,這個說法好啊!今天晚上的晚飯可以期待了。

    走走停停,順路欣賞一下熱帶叢林的異景,用半個小時的時間走出了島上的叢林,此時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座微帶著些暗紅色的小山丘,上面的植被非常稀疏,乾巴巴的沒有什麼活力。與潮濕的叢林落差極大,有說不出的彆扭。

    蘇怡蹲下身來,擦了一下地面岩石,沉吟道:「是岩漿巖,而且噴出的地質年代比較短,這裡,是一座活火山島吧……嗯,地溫較高,看樣子,近期內應該會再度噴發。」

    哦……如果是活火山的話,這也就可以解釋,這座小山的生命氣息何以如此薄弱的問題了。

    倒是外圍的叢林生長得如此茂盛,讓我吃驚不小,看看外圍的叢林,那絕不是一兩百年裡能夠長成的,這說明,這火山應該也有個近千年沒冒火了……在火山灰上生出這麼一大片原始叢林來,也很不容易了,不過,如果這個火山再次噴發的時候,外面這片叢林肯定也要走到盡頭……

    有容妹妹明顯地沒有想得那麼多,她歡快地擊掌道:「既然是火山,那我們就到火山口去看看吧!說不定能看到岩漿呢!」

    這話大家都贊成,看看眼前這座小山頭,也不顯得怎麼陡峭的樣子,有容和纖纖應該能夠自力更生地走上去。

    我和蘇怡對視一笑,兩人同時側滑,伸手前引,讓出了上山的大道:「兩位小姐先請!」

    「嗯!」

    有容妹妹昂首向天,做不可一世狀,挽著纖纖大步前進。

    然而,傲氣只持續了三米遠,便在一陣大笑聲中煙消雲散,我和蘇怡也為之莞爾,這小妮子,心情真的很不錯呢!

    「上山,上山,上山!」

    有容妹妹用她傾倒眾生的嗓音哼著自編的小調,和纖纖並排而行。

    小島上人跡罕至,這山上也就自然沒有小徑之類的通道,但山勢平緩,攀爬起來並不費力,以有容妹妹那剛剛才入門的輕身功夫,都可以拉著纖纖輕鬆上移。

    臨近山頂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莽蒼蒼的叢林,以及更遠方海天一色的大洋,視野遼闊,令人心胸一暢。

    但草草的一眼看過去,雖然美景盡收眼內,卻看不到江雅蘭的身影,用心地感受一下她的氣息,發現她在叢林內玩的不亦樂乎,將叢林本來已經夠亂的生命氣息攪得一團糟,我開始擔心她打來的獵物會超出我們的想像——嗯,似乎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懶得用遠距離的千里傳音,乾脆就整整喉嚨,聲綻春雷般地吼了出去:「江雅蘭,不要打得太多,吃不完的!」

    宏大的音波籠罩了全島,當即,叢森中炸出了一片又一片的雜音,顯然裡面已被突然的巨響驚得雞飛狗跳。

    叢林上空驚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飛鳥,盤旋良久,才飛落下去。

    對我的聲效作用,身邊的幾個女性都笑得很開心,然而,叢林裡那位,卻明顯地不爽了!

    「死張真宇!你嗓子大是不是!我明明就快要抓著它了……」

    江雅蘭的聲音如火,與我罩住全島的音波性質明顯不同,她發出的音波是由其所在方向一路奔襲而來,針對性極強,而經過了遠距離的傳遞後,音波竟然在我的耳邊爆開,強大的音波讓我腦子一昏,差點兒坐在地上。

    一時大意之下,我竟然吃了個悶虧!

    「江雅蘭,你陰我!」

    感覺著失了面子,大怒之下,我也是同樣地一記音波攻擊殺了過去,叢林中一片枝葉斷折聲,而江雅蘭從林中一躍而起,在叢林上空盤旋半圈,停在了空中,與我遙遙相對,對我這裡做了個鬼臉。

    「陰你又如何?要不,咱們打上一場?」

    我一氣又一頓,生氣可以,打架不行!萬一打出了極限戰場就笑話了!看著她囂張的笑臉,我強行按下一口氣,不過,想了想,又覺得生氣完全沒必要,乾脆就不理她,冷哼了一聲,只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扭頭就往上走。

    「膽小鬼!切!」

    江雅蘭的聲音從我背後轟傳過來,卻沒有了什麼威勢。而後她的氣息便一路下沉,沒到了叢林之中,繼續玩她的捕獵遊戲去了。

    我與蘇怡對視一眼,又是一個頗具默契的笑容。然而,我的笑臉在半秒鐘後就扭曲了。

    絲絲抽痛從被有容妹妹挽著的那隻手臂上傳輸過來,我愕然回頭,卻看到有容妹妹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臉,指著山體側方一處暗影道:「宇哥,那邊是不是一個山洞呢?」

    被她的這個疑問牽扯住了注意力,我一時間也忘了思考剛剛的疼痛是為何而來,運足目力向她指的地方看過去,那處應該是個裂口較大的巖隙,當然,如果是山洞就更好了,雖然已經決定了今晚在這個小島上露營,但來的倉促,並沒有帶來帳篷、睡具之類,我是沒什麼了,當傭兵的時候,什麼地方沒睡過?

    但蘇怡她們可是一些從小到大沒受過委屈的天之驕女,就算她們不在意,身為其中唯一一個男性,我也會很尷尬的。但真如有容妹妹所說的是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山洞的話,那自然是最理想不過!

    「那麼,你們三個先去山頂看風景,我到那裡去看看,看看能不能住人。當然,有什麼蛇啊、老鼠啊之類的,我幫你們清乾淨!」

    拍拍有容妹妹的肩,我比較壞心眼兒地用一些女性深惡痛絕的小東西,來小嚇她一下,卻只招來了她的白眼。

    微微一笑,我向那個巖隙處走去,有容妹妹在後面喊:「宇哥,我們在山頂上等你喔!」

    我頭也沒回,只是招了招手,表示明白了。心中卻暗笑小妮子野外生存經驗太差,山洞有那麼好清理的嗎?

    在物種千奇百怪的熱帶叢林中,一些很討厭的小東西會非常難以清除的。尤其住的人是女性——要達到讓女性居住的標準,要清理乾淨,漫長的時間是必須的!

    沿著山體走上百多步,那嵌在巖壁上的石隙便已清晰可見。僅以目測,巖隙已不能稱之為巖隙,裂口處呈半圓形,雖不規整,但看來空間感頗為寬敞。

    我在心中已肯定下來,這必是一個內凹進去的巖洞,雖然不明白這種火山頭上為什麼會生出這種地形來,但不管怎麼說,有住的地方就好了!

    轉眼間走到近前,漫不經心地打量洞口兩眼,隨手彈出先前撿起的一粒石子,將之射入其中,想要將裡面的原住民驚起,然後一網打盡。

    石子挾帶著些許真氣,呼嘯著飛入……然而,石子剛出手,我的心頭便跳了一下,不對勁!

    飛入的石子像是打破了一層透明而脆弱的泡沫,雖然無聲無息,但那「泡沫」破裂所生成的輕微震波,卻是實實在在的。

    這明明就是一層防止外界事物進入的低級結界,卻被我含蘊著真氣的一石子打破!而剛剛生成的震波,卻是一種沒有殺傷力的聲波訊號,在我打破結界的一剎那,向著某個方向高速地投射出去!

    麻煩上身了!

    我立刻就有了這樣的覺悟,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我拔腿就想離開,但回過頭想想,再瞧了一眼黑沉沉的洞口,人類所不可避免的好奇心便滋生出來。我再一次較為仔細地觀察洞口,這下子馬上就有了新的發現。

    這個洞口絕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在不久前被人以極厲害的掌力硬生生切割出來,掌勁雄渾,而且,似乎帶著強烈的腐蝕性,使切口周邊岩石風化得特別厲害,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我先抽了一口涼氣,只看外面這個洞口,便知道純以內力論,這人的水準絕不在我之下,而在洞口之內,還有一段不知道多深的空間。

    進去,還是不進去?

    兩個念頭在我的腦中左右廝殺,攪得我煩惱之至,只能在洞口來回踱步,而此刻,遠方傳來了有容妹妹的嘻笑聲,我登時猛醒。

    現在不是我一個人在此,還有有容妹妹她們!而有容和纖纖都是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弱者,萬一真的惹出事來,她們兩個人的安全堪慮!

    走!

    我狠狠跺了一下腳,藉此下定了決心,再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洞口,我扭身便要離開——但,在此時,老天爺不緊不慢地拋出了另外一個餌。

    那是一股香氣,如果我的鼻子還沒壞掉,這就一定是烤肉的香氣,雖然明顯地並沒有放在火上烤,香氣不彰,但對我這樣六識敏銳的人而言,已經是清晰得很了。我抽了抽了鼻子,先想到了江雅蘭,然後才發現,香氣是從洞裡面飄出來的。

    裡面是個儲藏室!那結界不過是防野獸的吧!

    我下了這個論斷,心裡面鬆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便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麻煩……再吸了一口氣。

    嗯,不是豬牛羊之類的味道,很特別,不過,我以前似乎在哪裡聞到過,印象似乎還挺深刻的樣子……

    我回身緩步離去,腦中卻在不自覺地分析這香氣的本源,我在哪兒聞到過這種氣味呢?

    遠方爆起一聲巨響,猶如巨炮轟鳴。

    我先是嚇了一跳,但隨即便感覺到那是江雅蘭閒著沒事發出的氣爆,搖頭一笑,正要再邁步,一道閃光劃過腦海。

    巨響……巨炮……戰場……長鏈……香氣……

    天啊!

    彷彿被一桶冰水迎頭澆下,在一個寒顫中,我的全身一剎那間變成冰涼,在那剛剛的靈光一現間,我明白了那香氣的本源,那、那個是……在極度的冰寒之後,腦子裡面又湧出了岩漿,燒燬了我的腦神經。

    在這一刻,我什麼都沒想,只是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大旋身,然後猛衝向那黑沉沉的洞口,暗黑無光的洞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嘴,將我瞬息間吞沒。

    山洞的直線深度不過十二三公尺,但中間卻有三個極大的轉折,由此將外界光線完全隔絕,洞內漆黑一片。

    然而,在我轉過了第三個彎角處的時候,眼前卻驀然一亮,青碧色的光華直線撲在我的臉上,雖不算刺眼,但突然的光線強弱對比,卻依然讓我瞇起了眼睛。

    光線的來源是兩顆亮得囂張的大珠,並不是天然形成的珍品,而是由後天注入能量,不斷揮發光能的人工品。

    但這個東西,卻讓我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了這個「儲藏室」

    的主人除了力量之外,那種高超的使用技巧……

    目光很快由光源上離開,我的目光從洞壁上掃過,縱然是心裡已有了準備,但當目光從洞壁上掠過之際,我的全身也發出了一波急劇的顫慄,冰冷的寒意從尾椎處直衝入腦,凍住了我即將出口的一聲呻吟。

    洞壁上,依次排開了三四十面軟垂的皮革狀的東西,上面儘是黑紅色的斑斑點點。本來,我看不出來那是什麼,但是,掛在這些東西之前的,那一塊又一塊似陌生而又熟悉的肉塊、器官、毛髮,卻詭譎地折射出其後那些所謂的「皮革」在具有生命之時的身份……當然,還有那嵌在巖壁之上,一字排開的雪白骷髏頭骨。

    各種膚色,各種體型,各種大小,分門別類地平鋪在洞壁上,將本就不大的洞壁埋得嚴嚴實實,只餘下我正對面一處空白,而在其上,則以鮮紅的色彩,勾畫出一個我無法解讀也不想解讀的詭秘符號,發出隱隱幽光。

    符號正下方,是一堆已經熄滅多時的篝火堆,上方支著的鐵架上,穿刺著一個已經蜷縮到巴掌大小的嬰兒狀的肉團,皮膚焦黃,發出陣陣肉香。

    我的感覺和記憶沒有出錯,那香氣,真的是……人肉!而且,是一個嬰孩的肉體!

    我的腦際一陣眩暈。

    在長鏈戰場,我沒少見到過敵人或戰友在燃燒彈的攻擊下,成為了一堆已被生生烤熟的焦肉,情況之慘,並不比現在遜色,但那是戰爭,在戰場上,那樣的傷亡不可避免。

    而這裡,不是戰場,是屠場!

    吃力地張開口,呼出呼入的全是冰冷的寒氣,每一次呼吸,都讓我的內臟冰涼一片。

    我不知道我呆立了多久,我只知道,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半倚在後面的巖壁上,腳下彷彿踏進了棉花裡,找不到一點實實在在的感覺。

    良久,我奇跡般地吸入了一點兒熱氣,然而,熱氣入腹之際,卻將似乎已凝結一片的內臟整個地融化掉,翻湧的酸意從喉間直噴而出,嗆入了鼻孔,我痛苦地彎下腰去。

    「畜生,畜生……不,連畜生都不如!這到底是誰幹的?誰?」

    問題潮水般擠入腦中,卻又是出奇的單純,一時間,我必須從口中疏導大腦內強勁的壓力,我的嘴裡只有一句話:「是誰?是哪個沒有人性的東西?」

    吐了個昏天黑地之後,我終於找回了一點兒力氣,緩緩地直起腰來,嘔意下去了,但,洞壁上、鐵架上那令人窒息的情景,卻將一輩子印在我的腦海裡,再沒有可能忘記。

    我閉上了眼睛,向洞中哀號的怨靈做出了最應當的承諾:「不管他是誰,他都死定了!」

    而此際,後面的巖洞通道中響起了腳步聲,伴之而起的,則是有容妹妹的清音:「宇哥,你在裡面嗎?啊,這裡有光耶!」

    說話間,有容妹妹已經從最後一個拐角處走出來,第一時間碰上了對面的光源,她微微地驚叫一聲,被光線晃花了眼睛。

    我此時心中猛醒——絕不能讓純潔如一張白紙的有容妹妹,看到這淒厲的場景,我大聲叫了起來,「退回去!不要睜眼!」

    我伸手要擋住她的視線,但由於剛才的嘔吐讓我渾身無力,手上不自覺也慢了半拍——完蛋了!

    我傻傻地看著有容妹妹先是很奇怪地往我這裡看了一眼,然後向裡面望去,先是洞壁,然後是鐵架,目光由好奇轉為茫然,然後,定住了。

    也在這一剎那,她深黑的瞳孔由於恐懼而放大了一倍,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盡,她微微張開了口,搖搖晃晃地後退一步,似乎是想尖叫,但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來。

    這個時候,我衝了過去,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彷彿在溺水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我胸口的衣服,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我甚至可以聽到她心臟幾乎瘋狂的跳動聲,也可以聽到她喉中那想著衝出來,卻又被生生禁錮住的顫音……

    我害怕這種刺激在發洩不出來的情況下,過度壓抑會傷了她的身體,手忙腳亂地拍她後背,口中連迭地安慰她,「乖,有容乖!叫出來,叫出來就沒事了……乖,哥哥我在這兒……」

    有容終究還是沒有叫出聲來,只是,她緊抓著我的胸口的雙手,卻軟軟地放開,垂下去,然後環摟住了我的腰。她的身體在這一刻,也軟了下去,臉龐貼在我胸口上。我可以感覺到,我胸口的衣服剎那間便浸入了水漬。

    「宇哥……」

    她勉強地從口中擠出這一個詞來,然後再說不下去,先是哽咽,在一串令我膽顫心驚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過後,她終於放聲痛哭起來。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尖叫也行,痛哭也行,只要能發洩就可以,再那樣下去,小姑娘可能真的會嚇出病來的……

    高速掠空聲進入了洞內,眨眼間蘇怡已出現在我眼前,光線從我背後透出,照在蘇怡的臉上,映出一片驚訝的色采。

    我連忙對她搖頭,傳音道:「不要出聲,小容被嚇壞了……後面,後面……哎!」

    我發現我很難用語言來描述裡面的情形,以及這情形給予我的衝擊與震撼,然而,我又十分不願讓蘇怡這樣的少女去看到裡面的情景。就算蘇怡的定力修養超過了我,也不行!所以,在口拙地住了口之後,我僵在了當場。

    蘇怡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傳音給我,「宇哥,你抱小容出去,我還是去看看吧……」

    那怎麼行!我還是想反對,可是蘇怡卻不給我反對的時間,一個閃身掠到我的身後,而理所當然的,長長的抽氣聲也進入我的耳朵。

    我嚇了一跳,卻因為懷裡面摟著有容妹妹,不能回身,只能背著臉繼續傳音,「小怡,沒問題吧!」

    蘇怡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就在我幾乎以為她受激過度,而要回身看情況的時候,她終於有了回應:「或許沒問題吧……」

    蘇怡回答的不是那麼自信,但她隨後的語氣已經恢復了平常的冷靜,「宇哥,此地不可久留,你出去叫雅蘭不要再玩了,我在這裡取幾個證物……馬上就出去!」

    真的沒問題嗎?

    我總覺得這種事情男人來做比較好,但想一想,我對辦案取證實在不在行,而且,外面還有一個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纖纖,萬一這個巖洞的主人回來……我打了個寒顫,我一定會殺了他,但絕不是現在!身邊的幾位少女絕不能有任何的損傷!

    我應了一聲,再囑咐她,要她小心一些,抱著有容妹妹幾個轉折便衝出了洞口,纖纖就在一邊站著,看著有容妹妹的模樣,她明顯地吃驚不小。

    「宇哥,出什麼事了?」

    我苦笑著搖頭,依然無法將這種事情講出來與人共享……只能低頭在有容妹妹耳邊輕聲安慰她,希望她能先放開摟著我的雙手,讓我騰出身來辦事。

    平心而論,有容妹妹是非常體諒我現在的處境的,她也想將手挪開,但每一次鬆開我的身體時,她都顫抖得更加劇烈,即使她倔強地想定住身子,也只是讓震幅更大而已。

    我明白了過來。

    有容的心情應該已從剛剛的刺激中漸漸恢復,但她的身體由於神經瞬間的高度緊繃,此時已很難放鬆下來,需要有一段時間的身心放鬆來調適才行。

    這時反倒是我不敢輕易地鬆開她了,唯有請纖纖幫忙,一邊哄著她,一邊讓纖纖來代替我的位置。

    不知是時間的流逝起了作用,又或是我的勸慰威力驚人,當有容妹妹妹半倚在纖纖身上時,身體的反應已經比較正常了,她甚至強迫自己送給我一個笑容。

    只是,很明顯的,她紅腫的眼眸中仍存著一抹驚悸,我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瞬間的驚懼已經是這個模樣,若當午夜夢迴之際,這已經深深刻在她腦海中的景象,會折磨她很長一段時間……

    我不敢出聲叫喚,怕嚇著了有容妹妹,而是直接以神念遙感,找到江雅蘭的位置後,千里傳音,一句「出事了」,便足以將她給拉回來。

    此時洞中的蘇怡仍然沒有什麼動靜,雖然明知道裡面除了那恐怖的情景外,再沒了什麼危險,但正是這恐怖的情景,使我的心情始終無法放鬆,我心裡暗下決定,等到江雅蘭回來護著纖纖她們兩人後再到洞裡去,就算在一邊看著,幫不了什麼事情,也比讓蘇怡一個人在裡面強!

    不過,江雅蘭的速度比我想像的慢,而蘇怡的速度則更快一些。

    「宇哥!」

    蘇怡從洞中走出,打亂了我的計畫,我慌忙回頭看她,卻見她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這讓我放下了心,也非常佩服。

    「取證完畢,我們可以離開了!」

    她的面色比較凝重,看了有容和纖纖一眼,然後將與我的對話改為傳音。

    「死者大部分都確定了,二十七位婦女和十一位兒童,死亡時間在一天至半月以上不等……」

    我的臉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不忍卒聞的表情,胃部又是一陣翻湧,而蘇怡在說出這句話後,也進入了思慮之中。

    「宇哥,死亡的都是婦女兒童,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我看了她一眼,苦笑著搖頭。

    蘇怡的眉心打起了一個秀氣的結,沉吟了一會兒,她道:「是『海盜』……這讓我想起了月初那幾天裡,連續的幾起『海盜』劫掠事件,那幾起事件中失蹤的人,都是婦女和兒童,而且數目很接近!」

    那麼,這個洞是海盜的?我想起了入洞前那個結界,不由得有點懷疑……

    而此時,蘇怡露出了一個冷冷的笑:「海盜的表象,禽獸的行為……天知道是什麼東西!」

    不管是什麼東西,都該死!我挫了一次牙。又想到蘇怡剛剛說的取證,不由得問了出來:「剛剛取得的證據有沒有顯示兇手的線索之類的?」

    蘇怡微微點頭道:「應該可以得出一些,但還要回去化驗才行。其實,兇手雖然做的比較乾淨,但如果只是確立嫌疑的話,應該不算太難。」

    「黑暗世界的情報網效率高得不可思議,雖然不可能瞭解細節,但只要查一查各方情報,找一下案發時間在此的人就可以了。當然,這很難定罪,不過,黑暗世界的法律中有『嫌疑犯罪』的處罰制度……」

    哦?黑暗世界竟也有法律?

    「嗯,雖然不是很健全,但聊勝於無。不過,這種性質的『嫌疑犯罪』處罰的最大刑期是五年……」

    那頂什麼用!我猛搖頭,白癡都明白,這麼多條人命與五年刑期之間的差價是多少。

    不過,我也明白了蘇怡取證的目的:「那麼就是說,你所找的證據是讓罪犯無可否認並讓他掉腦袋的鐵證了?」

    「雖然很想,但……不行!」蘇怡眼中是深深的無奈,「不可能處以極刑的……就算證據齊全,並且順利判刑,這種傷害事件也最多是十到十五年左右的強制監禁,當然,如果有特殊身份的話,也可以假釋……」

    開玩笑!

    我狠狠倒抽一口涼氣,雖然我對黑暗世界的法律不抱有任何希望,但聽聞此言,仍然被嚇了一跳,這種刑罰與放縱犯罪有什麼區別?為什麼會這樣?

    蘇怡的笑容更冷了。

    「在黑暗世界,這很正常。百多年前的第七次世界大戰中,禁忌在東方的代理人,東夷人浦國正二出於個人的私怨,在炎黃沿海城市海州率軍屠城,共屠殺七十多萬人,仍然逃過了普通人世界所有的審判,在黑暗世界,也不過是判定了二十年的強制監禁而已。而且,在五年後便以身體不適為由,獲得假釋……」

    有這種事……聽著蘇怡的言語,我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天啊!那種罪人都能輕輕鬆鬆地逃脫罪責,那麼黑暗世界中,有誰還把普通的人類的生命放在眼裡?六大力量產生千萬年來,竟然還沒有將普通的人類殺光,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也不能這麼想!」或許是看我被嚇著了,蘇怡做出了進一步解釋。

    「浦國正二最後仍然不得好死……當時『中天帝國』的光祿勳何天蒼何前輩,也就是你身邊那位齊賢齊大人的上上任,便在他獲得假釋之後,以其罪行為由,向聯合長老會提出了正式決鬥要求,按照法規,浦國正二完全沒有權利拒絕,結果被何前輩在萬人之前碎屍萬段,凌遲處死……」

    看著我微有緩和的臉色,她微微一笑,冷靜地做出總結,「也就是說,如果要想取罪人的性命,最終不是靠法律,而是靠自己的力量,如果說法律還有些用處的話,也不過就是封住了罪犯的後路,使他不得不較為公平地背水一戰吧……」

    也就是說,如果罪犯有那個能力保護自己的周全,任是誰也沒法子還那些冤魂公道了!

    再一次地,我找到了黑暗世界的一條絕對真理——力量至上,唯能者獨尊,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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