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錫得了空閒,慌忙又跑去林家,恰好這天林雲浦不在,若茗只得親自出來相陪,天錫早已是憋了好幾天的話,忙忙便道:「昨兒是怎麼了,你在攆我走嗎?」
若茗低著頭不做聲。天錫倒抽一口涼氣,語調酸澀說道:「果然是了。這麼說你並不認為我是能夠與你相伴終生的人?」
若茗的頭越垂越低,有幾分想爭辯,又有幾分不願開口。
天錫忽然掉下淚來,澀聲道:「這才多長時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我不明白,當初你我那麼投緣,怎麼你這麼快就變了?」
若茗茫然無措,捫心自問,難道真已經決定了要捨棄他嗎?
那天端卿和天錫同在面前出現,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支走天錫,只為讓端卿放心。那次之後她想過許久,越想越迷茫,那舉動是如此自然,似乎從心底流露著強烈的願望,要她遠天錫而近端卿,然而真的決定了嗎?多年的兄妹情意真的可以升溫成愛情,而不期而遇的投緣已經被證實只是根基淺薄的好感嗎?
她不自覺地望著天錫,看著他傷心、迷茫的臉龐,初識時幾乎無時不在的論辯,同去無錫時的談笑風生驀然浮上心頭,讓她有幾分不捨,有幾分不忍。半晌,低聲道:「天錫,我雖然並沒有想好今後何去何從,但是我漸漸發現,對於你。只比朋友多一點點。」
天錫絕望沮喪之中聽見這話,彷彿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只要這一點點就夠了,你對我終究與別人不一樣,這點就夠了!」
若茗搖頭道:「不夠。我不信這能支撐今後幾十年地生活。」
「可你除了我還有誰?」天錫從未想過還有別人能走進她心裡,忍不住道,「我不信還有別人比我更瞭解你!就憑這點就足夠了。今後的時間還長,你會發現我才是最合適地一個!」
若茗既不願傷他。又不想含糊帶過,令他繼續執迷,只說:「我的確已經很認真地想過,我對你並不如你對我一般篤定,天錫,這件事從此就算了吧。」
「不。我知道你是因為咱們很久沒有在一起。有些生疏了。若是想從前一樣朝夕相處。你肯定不會懷疑這點!」天錫越說越激動。更加相信自己地猜測就是真實情況。道。「若茗你放心。這次來。我至少要待夠一個月。哪怕朝廷天翻地覆。我也不管了!我只要在這裡陪著你。時間一長你就會發現。你和我永遠是最合適地。」
「天錫。你聽我說……」
「不。你聽我說。肯定是分開太久地緣故。決計沒錯!」天錫一想到已經找出原因。不覺又興奮起來。「咱們認識地時間本來就短。中間又有好幾個月沒有互通聲息。你放心。這次我不走了。管他有什麼事我也不走了。我好好陪你。我每天都過來找你。你放心好了!」
「天錫。我覺得這不是分開太久地緣故。我當初太過輕率。並沒有明白自己地心意。」若茗此時著急與他分辯。話越說越流利。「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逼迫我不得不認真去想。我想了這麼多天。直到昨天你來。我忽然明白了。我對你地心意只比朋友多一點點。僅此而已!這不足以讓我將後半生交託於你。天錫。你答應過讓我想清楚後再做決定地。我想清楚了。你明白我地決定是什麼。」
天錫煩躁地在房中團團打轉。最後斷然說道:「不對。你並沒有想明白。你還是在生氣我這麼久不來看你。咱們什麼問題也沒有。只是分開地時間太久了而已!你想沒想過。你開始猜疑就是在分開以後。這足夠證明所有地問題都在於分開太長時間了!你放心。我留下陪你。你再給我點時間!」
若茗正要再說。天錫擺擺手表示不想再聽。跟著大步走開。到門前時才說:「你給我點時間。我會讓你明白。只是分開太久而已。」
若茗緊跟著出去,叫了幾聲,他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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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卿自周順昌來後重獲自由,他心裡早惦記著方卿的情況,幾次欲稟報父親到蘇州一趟,總不得空,這天總算見周順昌不在跟前,忙道:「爹爹,書坊裡的紙紮不夠了,我意欲到蘇州採買一批。」
葉水心洞悉一切地望著他,半天才說道:「你帶些銀子給他,叫他不要回來,自己萬事小
端卿一下便明白父親已經猜到,心中五味雜陳,低聲道:「我會把父親的掛念講給他聽。」
「罷了,這個不用。」葉水心歎氣,瞬間彷彿老了幾歲,「兒女果然都是孽債,只叫他好自為之吧。」
端卿悶悶退下,不多久黃夫人親自帶著兩包銀子過來,哽咽道:「這兩包每包二百兩,還有些銀票你貼身收著。」
端卿默默接過,黃夫人也不願多談,轉身便走,卻忽然想起一事,又站住低聲道:「問問他們親事辦了沒有,若沒有催著點,或者你就在那裡幫著張羅完事吧。」
當晚端卿與若茗商議時,若茗垂淚道:「我也著實惦記他們。」
「不如你問問叔父,我想他也未必放心的,讓你也去一趟看看也未可知。」
若茗果然去問林雲浦,林雲浦還在沉吟,黃杏娘已經落淚道:「老爺,咱們既然不好去看她們,難道若茗也去不得嗎?趁著端兒過去,便一起瞧瞧她們吧,我委實放心不下!」
林雲浦長歎一聲,道:「既這麼說,好吧,你也帶些銀子,早些幫他們安置了住處,他兩個都不是慣做營生的,告訴他們別學著做生意,操不起那心,也別在家坐吃山空,早些置辦點田畝,雇些人種著,一年地吃穿都不用愁了。」
若茗一一答應了,黃杏娘未免又翻出許多衣服來,從夏天地薄羅紗衣,到冬天的大毛衣服乃至皮襖,整整收了兩大包袱,又囑咐道:「這一年內千萬別回家,我們跟吳家說她一直在鄉下,萬不可拆穿,好歹過了兩三年,有機會再回來吧!」
第二天一早,端卿過來接若茗,黃夫人自那事之後總未來林家,這天竟然也親自跟來,若茗見了她,未免有些沒意思,見過禮之後便低頭不語,黃夫人瞅瞅沒有外人,低聲道:「好孩子,你聽我說一句,你伯父說取消婚約,原也是為你們好,這事情早晚要捅出來,到那時受人恥笑反而不好了。」
端卿正留心細聽,忽聽她說出這麼一句,心內一驚,不由叫了聲:「母親,這事容後再說吧!」
黃夫人擺手令他收聲,又道:「好孩子,你放心,婚約這事雖然現在不談,以後我會勸老爺回心轉意,你且耐心等幾年,到那時再說,好不好?」
若茗心內一陣酸楚,雖然早已預想到姐姐地事會波及自己,只是事到臨頭,仍忍不住難過,竟像是早已對端卿芳心暗許一般。
端卿聽見母親這句話,好容易放下心來,誰知道她語調一沉,正色說道:「還有一句,我雖然不主張取消婚約,但我對你和端兒這次的膽大妄為十分生氣,若茗,我原看你是個穩妥地孩子,這才把端兒交給你,要是你每次都順著他,由著他的主意胡鬧,叫我如何放心?你又如何能夠輔助夫婿?論理你未過門我不該訓斥你,只是我早已當你是我葉家的媳婦,所以不怕你惱說了這些話,你可記住了?從今後總要恪守禮法,端兒有什麼過火的行為,你諫止不住便來找我,自有我管教他,斷不可再像這次一般胡為!」
若茗從未見她如此聲色俱厲,心中一凜,慌忙應了幾個是字,端卿卻心中一寬,原來他從母親話裡聽出關於此事她並未疑心若茗也是推波助瀾的一個,既如此,便不怕母親反悔親事。
若茗這次出門,原本不願多驚動家人,只說是為了採辦紙張去蘇州,故而林雲浦夫婦都未出門相送,黃夫人來了半天,黃杏娘才聽下人回稟說她來了,慌忙出迎,兩人相見未免臉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原議定了做親家,誰知道親家倒是做成了,新婚夫婦卻並不是先前定的那對。
好在她兩人都是當家久慣的夫人,雖然不好意思,尷尬了一會兒便又恢復常態,互致寒暄,黃杏娘到底心腸和軟些,悄聲賠了不是,又道:「姐姐也勸勸親家公,早點消了氣吧,都是自家孩子。」
「我何嘗不勸的,只是這情形實在尷尬。」黃夫人歎道,「也只能等老爺自己想開些吧。」
「咱們女人家不論那些個,只要孩子們好就行。」黃杏娘說著說著忍不住又要落淚,「想到他倆都是從沒有當家立事的人,我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
「我何嘗不是呢!」黃夫人這些天從未向人提起心裡的煎熬,此時被她一引逗,忍不住也要落淚,忙深吸一口氣,道,「孩子們不聽話胡鬧,出去吃個虧也好。」
黃杏娘正要再說,忽然見一人快跑著過來,一邊喊道:「若茗,我跟你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