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網友上傳章節 慶壽Ⅱ
    五十雖壽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要認真端起排場來,未免讓人覺得小題大做,但若是平平淡淡過了,未免又覺對不起這偌大的年紀,怎麼說這歲數也是華發初生,兒女長成的時候。因此上葉水心為夫人精心安排的這場慶壽宴,上午請的是鄰里和好友,晚上請的是至親的兄弟,既不鋪張,又不簡陋,正合黃夫人心意。

    林雲浦向來不當自己是葉家的外人,何況已結成兒女親家,更覺應該親近幾分,所以林家獻上的壽禮比別家分外豐厚,就連來赴宴的人也比別家多,別人家無非是夫妻兩個,一坐男席一坐女席,林家除了老兩口親自捧場,兩個大女兒也跟著母親前來赴宴,一進門光是寒暄問候,就花去了一刻鐘的功夫。

    因葉水心說過生日這天一定要黃夫人歇好,半點家事不做,所以壽宴的一應事務都是端卿張羅,從未辦過此事,不免數好杯子少了椅子,顧得住外面罩不住裡面,黃杏娘來的早些,指揮著兩個女兒幫著張羅了一陣子,黃夫人幾番想要起身幫手,都被她按了下了,到最後黃夫人笑道:「到底還是女兒好,兒子中看不中吃,在娘跟前一點忙也幫不上。」

    端卿聞言笑道:「可憐我一大早忙到如今,居然連句好話都沒聽見。」

    黃夫人笑道:「若一開始就是憶茗和若茗經手,早弄好了,哪像你忙的一頭大汗還道三不著兩的。」

    黃杏娘笑道:「兒子是幹大事的,有幾個會打點這些瑣碎事?」

    說話間席面都已擺好,諸般裝飾也都一一安插妥當,黃夫人拉著黃杏娘的手,低低笑道:「要不怎麼盼著端兒早些成親呢!等媳婦進了門,我這當娘的才能歇一歇呢!」一邊說,一邊笑著看若茗。

    黃杏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快了。不就是幾個月的事嗎,等端兒秋天裡考完試,金榜提名之時咱們來個雙喜臨門,豈不是更加喜慶?」

    黃夫人心情大好,含笑道:「我早說該辦的事早些辦了,不要理會什麼會試。偏這孩子如此執拗,非要先溫完了書再說,又得拖延一些時日了。」

    若茗在旁聽著,少不得一番面紅耳赤。偷眼看端卿,他低著頭似乎心無旁騖在查點菜單,這些話也不知聽沒聽見。若茗暗自責怪自己沉不住氣,心底卻是說不出的滋味,有迷茫惆悵,卻又夾著一絲歡喜。

    憶茗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地模樣在旁忙著。但一想起要在壽宴之上試探母親的反應,心裡也是怦怦亂跳。兩個黃夫人的話她零零碎碎聽了幾句,些許起了些疑心。然而一想到自己和方卿的將來或許就在今日決定,頓時又將這事拋到腦後去了。

    日色近午。客人們陸陸續續到了。壽桃壽麵纍纍拜了一桌。外有送金線挑繡壽星圖地。有贈各色玩器地。禮薄地無非是壽麵外加緞匹。有那些家道殷實又好排場地送地一色鎏金器皿。富麗堂皇擺在香案跟前。黃夫人低聲向黃杏娘道:「好大手筆。等他家有事時還不知道得還多大地禮!」

    宴席擺辦齊楚。好一番推拉謙讓之後。總算坐定。女眷剛好湊夠一桌。是以若茗姊妹兩個便跟著黃杏娘坐了下首。黃夫人道過謝後通桌敬了一杯。跟著葉水心過來答謝。然後是端卿和方卿。幾輪下來不覺都有些紅暈上臉。等男人們出去後。這裡一眾婦女七嘴八舌開始述說起鄰里間地長短。

    若茗一席話在腹中籌劃多時。只是輩分低。不好先開口地。誰知恰巧便有一家媳婦提氣道:「你們聽說沒有。銀器王家定下地兒媳婦是別家休了地。聽說她爹從前是太倉地推事。」

    早有人接口道:「聽說了。方圓幾里早就傳遍了。都說這門親事配地奇怪。」

    黃夫人笑道:「只要她兩家覺得合適就行。外人也說不上話。」

    若茗鬆了一口氣。黃夫人說話到十分開通。或者在方卿地事上也會聽從兒子地意願?

    又一人笑道:「聽說也不是夫家休了地。竟是女家瞧不上原先的夫家破落了,仗勢硬判的和離。銀器王家有錢,女家有官,因此上做的親。」

    另一人歎道:「可見這世道變了,咱們年輕時慢說是休棄了的女人再嫁,就是望門寡也總要過了兩三年才另外尋人家。」

    先一人道:「咱們年輕時也沒聽說誰家沒娶過的年輕後生尋一個二婚呀。」

    憶茗此時如坐針氈,只覺眾人口口聲聲都是指著自己,只恨沒有地方可以暫躲一躲。若茗悄悄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不管她們,只聽黃夫人怎麼說吧。」

    果然聽見黃夫人道:「倒也不用那麼苛刻,現在嫁過兩三次的越來越多,世情不同了,老用咱們年輕時的眼光看是行不通地。」

    若茗猛地鬆一口氣,看著憶茗時,臉上也有明顯的喜色。

    又一人笑道:「銀器王家倒也罷了,畢竟這媳婦是官家小姐,能給他家帶來不少好處,想想也沒什麼奇怪的。只是前兒我聽說,清水橋那邊韓家的女兒,丈夫死了才三個月就又嫁了,虧他娘家人也不管管,這成何體統!」

    若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聽見黃夫人道:「的確太不成體統了。如今民風放縱,不像過去那樣遵守禮法,也是攔不住的事。只是再嫁這件事非比尋常,至少也要守夠三年,也算是對夫家一個交待,哪有這樣心急的!」

    憶茗頓時面如死灰,手腳發冷,低著頭不敢看人。彷彿席間眾人都在指著她道:沒羞沒臊,才幾天就盤算著找男人!

    跟著便有人道:「虧得她夫家不追究,這要是告到官裡,再碰見一個明白事理的老爺,至少要判她在家守三年!」

    又一人歎道:「如今越來越沒禮數了,先不說再嫁這事,只說眼下許多寡婦整天濃妝艷抹到處拋頭露面這事,足可見世道一天不如一天了!就算女兒家年輕不懂事,爹娘居然也不好好教導!」

    她說話時原沒有針對誰,話一出口才想起席上正坐著一個年輕寡婦,頓時後悔不及。黃杏娘饒是涵養好,仍然禁不住紅了臉,憶茗更是將頭深深埋在兩肩之間,又羞慚又委屈,恨不得立刻逃走。

    黃夫人覺察到席間的尷尬氣氛,忙笑道:「咱們只顧著說話,菜都涼了,該動動筷子了!」又喚丫頭添換上新溫地菊花酒。

    眾人紛紛動筷,相鄰之人又忙著互相勸酒,一時只聽見手鐲相碰發出的清脆聲響,伴著貌似和暖的笑語。

    若茗見憶茗仍低著頭不吃不喝,忙夾了一箸菜放在她碟中,低聲勸道:「快別難過了,她們也是無心。」

    憶茗咬著嘴唇不吭聲,黃杏娘接著布菜的功夫,悄聲道:「吃點吧,你再不吭聲黃夫人臉上就不好看了。」

    憶茗只得強打精神,面上泛起淡淡笑容,只是眼睛仍不敢看人。鄰座的媳婦心存憐惜,忙舉杯勸酒,憶茗勉強抿了一口,越發覺得羞慚難當。

    正在冷場之時,端卿和方卿端著酒杯一齊走進來,再次向眾人致意,又引起一陣客套寒暄之聲。方卿敬過幾杯,趁亂來到憶茗跟前,關切問道:「怎麼了,為何臉色這麼差?」

    憶茗勉強道:「哪有來。」

    方卿近些日子一直在她身上用心,她的細微表情哪裡逃得過他的眼睛!情知必是席上有什麼事惹她傷心,只得茫然勸慰道:「快別傷心了,多想些好事。」

    憶茗幾乎要掉下淚來,喃喃自語道:「哪裡有什麼好事。」

    方卿束手無策,只得假借敬酒之際向若茗問道:「你姐姐怎麼了?剛剛可探聽出什麼結果了嗎?」

    若茗低低答道:「剛才伯母言語間透露的生息並不樂觀。」

    說話時端卿也已走近,低聲道:「不成就罷了,咱們還有別的辦法,別讓憶茗再難過了。」

    黃夫人飲完一杯,抬頭正看見兩個兒子站在若茗姊妹中間,由不得笑道:「端兒、方兒,今天憶茗跟若茗幫了不少忙,快代我敬她們一杯。」

    兩人有了這句話,越發不肯就走,憶茗經方卿一番勸慰,這才稍覺平復,支撐完下半場。

    席散之後,端卿借口相送,一路追隨若茗詳細問了當時情形,沉吟道:「如此說來此事彷彿還有餘地,憶茗,若是父母答應你們地事,但是要求你們再等上三兩年,你覺得怎麼樣?」

    憶茗不好意思直說,只默默點了點頭。

    端卿又道:「那好,等我回去跟方兒商量一下,想來只要你同意,他必定也是肯地。趁著這幾天母親心情好,我們揀個機會把事情說出來,之後再見機行事。此事關鍵在我家,所以你們兩個暫且不要動靜,若是出了變故,我會立刻通知你們,憶茗最好將行李打點整齊,到時候也好脫身。」

    憶茗不由自主又掉下淚來。不到一年功夫,竟似脫胎換骨重生一回,再想不到居然要為一個男子逃出從小生長的家庭,這一切究竟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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