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網友上傳章節 四十八 傳道Ⅰ
    梁雲林出入葉家多時,常常聽見錚錚咚咚的琵琶聲,他雖然不懂音律,也本能地覺得十分哀婉動人,只是不得機會見一見彈琵琶的人,心內未免存了幾分好奇。

    這天他陪著葉水心考校了前來投身的幾個畫工,正在議論優劣,葉水心忽然想起前天來的幾個人畫作還留在家中,便道:「梁師傅,麻煩你跑一趟,去我書房的第二個架子上把前天那些人的畫也拿來一起參詳參詳。」

    梁雲林答應著去了,這些天他總在葉家出入,下人都已認得他,所以一路上並無人阻攔,快到時他攔住書僮問了問,回說大少爺在書房,他忙緊趕幾步進了門,才發現坐在案前看書的不是端卿,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聽見腳步聲,抬頭看是陌生人,卻也不躲,只是點頭致意,完了依舊埋頭苦讀。

    梁雲林識字不多,一生都靠自學,所以對識文斷字的人十分尊敬,見這麼一個年輕女子就能讀這麼厚的書,心內十分佩服,恭恭敬敬退到邊上,動作極輕地翻找書架,待找到那卷畫,又恭敬告辭道:「打擾姑娘讀書,畫匠這就走。」

    那女子聞言抬頭,道:「你是書坊的畫師?」聲音十分清冷。

    梁雲林見她神情自若,以為是葉家的親眷,惶恐回道:「正是,對不住葉姑娘,我剛聽書僮說大少爺在裡頭,這才冒冒失失闖了進來。沒想到是您。」

    那女子輕描淡寫道:「我不姓葉。」

    梁雲林更加惶恐:「對不住,弄錯了,是葉老爺的親戚吧,我這就走。」

    女子淡淡道:「也不是親戚。葉老爺是我師父。你不用那麼多禮,我跟你一樣。都是寄人籬下。」

    一個寄人籬下令梁雲林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酸楚,忙道:「姑娘說笑了,葉老爺那樣有本事的,您有這麼個師父是前世修來地福分哪。就算畫匠也談不上寄人籬下,葉老爺、林老爺幫了我不少忙,畫匠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回報。」

    女子淡淡一笑:「你真老實。你是林家書坊的還是修竹堂新招的畫工?」

    「我是林家書坊的,林老爺命我過來幫幾天忙。」

    女子細眉輕輕一挑,低聲道:「林家的?」

    正在此時。端卿走進來,道:「琴默,東西找到了。」說完見到梁雲林,問道:「你怎麼來了?」

    梁雲林連忙行禮道:「老爺差我回來取東西。」

    端卿點點頭,道:「這位是凌琴默姑娘,是家父收地弟子,跟著學琵琶的……Www,。琴默,這位是梁雲林梁師傅,做的一筆好畫,你不是說要學畫嗎。大可以拜他為師。」

    梁雲林惶恐說道:「我這點本事,怎麼敢教人哪!」

    琴默望著他道:「原來你們說了多時的梁師傅這麼年輕,今後請梁師傅多指教。」

    梁雲林忙道:「林姑娘知書識字,比我有學問多了。我怎麼配教姑娘呢。」

    琴默不由得笑了,捧起手裡的大部頭道:「梁師傅誤會了,我也沒讀過書,肚子裡沒有多少墨水,最近才開始跟著師父認字,這一本也不是書,是我的琵琶曲譜。」

    梁雲林瞧了一眼,果然都是些從未見過的古怪符號。並不是字,笑道:「就算是譜子,能看這麼厚一大本,也是極難得的,我從小到大讀過地書還沒有在書坊裡一天功夫見的多呢。」

    琴默微笑道:「跟書坊比,那就說不得了。肯定是我們平日裡見的書少。」

    端卿把手裡的一本書遞過去。道:「這是我小時候開蒙用的,父親讓找出來給你。」

    梁雲林偷偷瞟了一眼。只看見「詩集」兩個字,心內更加佩服了,原來人家一開始認字就是讀詩的!不過這本書也提醒他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道了別,一路上尋思著平日裡聽見的琵琶是不是這個女子彈奏。站

    若茗這天收到了天錫進京後的第一封信,天錫情緒仍十分低落,說是進京後並未見到父親,只是按照父親地命令在京內各處走動,拜訪東林黨的高士,信末寫道「茗妹,臨別約期三月,以今日情狀,或恐後延,唯乞見諒。明春定當火速赴昆,求得伯父首肯,免我思念之苦。」

    若茗收起信時仍然心事重重。不知道這位素未謀面的余應升大人究竟打的什麼算盤,兒子去了不見,只讓他四處見人,而天錫也委實令她放心不下,她深知天錫恃才自傲,性格又十分單純,心裡這個困惑一天解不開,他就會痛苦一天。

    沒想到兩天後又收到天錫地信,這一次天錫不但見到了父親,並且與父親促膝長談,心中疑惑盡解。

    原來余應升這幾天安排天錫在京城各處走動,拜會了東林黨的葉向高、楊漣、左光斗等人,天錫一向十分崇敬這些忠直之臣,雖說心裡有個疙瘩始終未曾解開,但能與這些前輩見面仍然非常高興。這些日子來他親眼目睹了東林黨人的清貧和操守,對東林黨的敬仰又多出幾分,只是他還不能理解:這些忠臣怎麼會羅織罪名誣陷好人呢?

    緊跟著余應升命令親隨帶著天錫到京城各處繁華地帶走了一遍,每到一處高屋廣廈,就告訴天錫:這棟房子是某某人的,曾任何等官職。一兩天過去,天錫便發現,這些氣派宏偉的住宅,沒有一處是東林黨人的,相反,他們的戶主不是齊楚浙黨就是得勢地太監。

    要知道余應升如此安排是有自己的深意的。他雖常年在外為官,但對自己的兒子卻十分瞭解。他清楚天錫雖然正派,但是性格十分單純,對官場的陰謀陽謀一概不通,從來只是按照自己的好惡決定行動,並且是非觀十分簡單,做錯事就是壞人奸臣,做好事就是忠臣,然而他卻明白,世間地事絕非那麼絕對,包括東林黨人。

    東林黨雖然清廉公正,然而能在長達幾十年地黨爭中脫穎而出,取得最後的勝利,絕不僅僅依靠他們地清正。上一次余應升憤而辭官,是因為齊楚浙黨借京察之機排擠東林黨人,天錫也因此認定齊楚浙黨是擾亂國家的根本,但他卻不知道,幾年前東林黨人主持京察之時,也曾採取過一模一樣的行動。

    從前余應升忙於國事,對於兒子只是關照一下學業,其他並沒多問。然而天錫年已弱冠,如果沒有意外,下一科必定要參加科考,說不定就是三甲進士,早晚要步入朝堂,如果再不好好點撥一二,讓他對政治有所瞭解,遲早要吃大虧。余應升想到了這一點,正準備找機會好好指教兒子,方從哲之事恰好給了他最好的契機。

    天錫在京城走了一遍,心裡便有了這樣一個結論:凡不是東林黨人,家裡都十分闊氣,住得起大房子大院,其中又以齊楚浙黨的高官和太監為甚。而東林黨人,無一不窮的叮噹響,尤以楊漣和左光斗為甚,特別是楊漣,幾間破屋,幾件破衣,家裡連一碗像樣的好茶都端不出來,妻子兒女的衣服破了補補再穿,就著鹹菜下飯,連僕人都請不起。

    這情形深深地撼動了天錫。他知道自己家裡頗稱得上富餘,但這富餘並不是父親出仕的結果,而是祖上的田產以及母親豐厚的嫁妝帶來的,若不是這兩點,恐怕自己也跟楊家公子一樣破衣爛衫。

    他因此又得出一個結論:三黨之中沒有幾個乾淨的人。

    但他還有一個疑惑:萬曆後幾年,皇帝不上朝,內閣沒人,六部大臣空缺一半,那位方從哲大人獨立支撐那麼多年,即使他不是好人,至少也壞的不那麼徹底吧?怎麼說那幾年裡正因為這位首輔大人朝廷才能夠正常運轉。

    然而余應升當晚終於見了他,一席話之後天錫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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