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邢縈鳳親自到余家求見凌蒙初,再談合作一事,孰料凌蒙初一口便答允了此事,邢縈鳳歡喜不及,慇勤問道:「可需要什麼嗎?我即刻派人送來。」
凌蒙初道:「什麼都不用,你不必忙了。」
邢縈鳳又道:「要不到我家裡住著?地方寬敞,有什麼事也好商量。」
「不必了,過些日子我還要陪三弟去常州,何苦這樣搬來搬去費事。再說寫東西嘛,無非一支筆幾張紙,何苦那麼鋪排。」
「去常州的話會不會耽誤時間?啊,凌先生,我並不是催促,只是我們家一向以快制勝,這件事前後已經籌劃了兩個多月了,再不抓緊,只怕等書出來就是年底了,那個時候的行情一向慘淡的很,我怕先生的酬勞會受到影響。」
凌蒙初笑道:「鳳姑娘,我不是商人。我想我到目前為止,寫字還只是因為自己的喜好吧。」
邢縈鳳有些尷尬,忙笑道:「凌先生別多心,我也就是提醒一下,既然您心裡已有打算,我就靜候佳音吧。」
邢縈鳳此行,將供天錫摘選的時文也帶了過來,既已與凌蒙初談妥,便折返回來找天錫。僕人引著她來到院中,迎面正遇上端卿、若茗和天錫三人,邢縈鳳忙道:「余家哥哥,我把資料都帶過來了,你清點一下。」
天錫漫不經心道:「回來再說吧,我們著急出去。」
邢縈鳳看了若茗一眼,問道:「什麼事這麼急?」
「若茗他們都來了三天了。一路看中文網首發我還沒帶他們出去走走,而且你也知道,他們著急到街上查訪,我要是再不帶他們出去就說不過去了。鳳姑娘,你先把東西留下吧。我回來就看。」
邢縈鳳踟躕道:「有許多事還需要當面跟你交代一下……而且我想見見伯母呢。」
若茗忙道:「不妨事,我和哥哥一起出去,你留下來跟鳳兒談正事吧。」
天錫搖頭道:「不好,你們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再說選書的事不過十來天就能弄完,不用這麼著急吧。」
邢縈鳳看著若茗道:「你們地事要緊,我,我來的不巧了。」
若茗見她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不由自主便道:「天錫,你留下吧,我們這麼大人了,難道丟了不成?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等鳳兒交代完了你再出去找我們,我們就在附近街上隨便走走。」
天錫向來十分聽從她的主張,見她反覆推辭,只得道:「好吧,你們先去,葉兄。照顧好若茗啊。」
端卿心內輕歎一聲,慢慢點頭。
天錫目送他們走出老遠,這才回頭向邢縈鳳道:「我們去書房談吧。」
邢縈鳳抿嘴一笑:「你對林姑娘真好,比我哥對我還親呢。」
天錫由不得也笑了:「傻姑娘……不一樣的,我可不想作她哥哥。」
邢縈鳳唇角微翹,揶揄道:「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我又不是傻子,豈不知道君子好逑地道理?」說著秋波慢回,橫了他一眼,「可惜我沒早些認識你,你這樣爽快、坦率的脾氣。我們要是早些認識……其實我也是心裡藏不住事的人,有什麼說什麼,跟你十分相似,不過我看林姑娘卻十分內斂,很難猜透她怎麼想呢。」
天錫對若茗的一腔愛意,雖然眾人多曾目睹。但公然拿此事與他談論的。邢縈鳳還是第一個。他心裡暗暗詫異這個女子的大膽,又覺的有趣。便道:「現在認識也不遲,只要脾氣相投,早晚都是好朋友。若茗其實也是個爽快人,你跟她處久了就知道,正是我們一路的人。不過她是年輕女兒家,臉皮薄些也在情理之中。」
邢縈鳳側首微笑:「如此說來我是厚臉皮了?」
天錫忙笑道:「這你可就是吹毛求疵了,我哪裡說什麼了!」
說話時已經到了書房,邢縈鳳吩咐將東西放下,分門別類給天錫看了,哪一卷是鄉試文章,一卷是省試文章,又有哪些是排在前三甲地,需要加注評點的大概佔多大比例……正說時天錫笑道:「罷罷,我現在都後悔答應你了,真是麻煩得很,我哪有心思弄這個!」
邢縈鳳微微撅嘴道:「那怎麼成,既答應了,一定是要做完的!再說了,誰不知道哥哥你才高八斗,文冠江浙,這點子小事難道能難倒你?我才不信。一路看中文網」
天錫被她一誇,不由得意起來,笑道:「寫文章跟評點是兩碼事,你不懂的,我寧肯再寫這麼幾十篇,也不願意去評這些人的文字。」
「為什麼?」邢縈鳳仰頭看他,一副認真求教的模樣。
「這些僥倖取到前三甲的文章,有一半是陳詞濫調,剩下一半里還有一半是故作新奇之語,博得考官注意,真正有些想法的連五分之一都不到,我看都懶得看,何況是評!再說了,我評點文章向來不屑於奉承含糊,哪些好哪些不好我是一定要說的,這些人如今都有了功名,說他們好還則罷了,若說他們不好,難免又惹他們的厭,惹得自己不得清淨。」
邢縈鳳抿嘴一笑:「難道你怕?我不信你會怕惹他們地厭。」
「我怕他們?笑話!」天錫越發覺得眼前的人十分對脾胃,興致越高起來,「就算他們挾私報復,把我貶的一文不值,我還是有什麼說什麼,誰叫他們文章寫得不好
「這才是你的所為呢!」邢縈鳳讚賞地望著他,「我早聽人說余家哥哥不但滿腹經綸,為人也十分豪氣,果真與我所想不差分毫!老天爺真是眷顧你,既生在這樣地人家,自己又如此了得,真讓我羨慕。」
「這話蹊蹺,羨慕我做什麼?你難道不好嗎?那麼能幹,我娘近來一直誇你呢。」
「哎呀,只顧跟你說話了,還說要去拜見伯母呢,咱們快走吧,別一會兒到了中午又不方便。」
「怕什麼,要是到了中午就在家個便飯好了。」
邢縈鳳含笑道:「糊塗,你剛剛還說要去找林姑娘,我怎麼敢耽誤你的時間呢?」
一句話提醒了天錫,拍著腦袋道:「我真是糊塗,你說的一點兒不錯。這樣,我帶你去見娘,然後我告假先走一步,中午在家會齊一起吃飯,好嗎?」
「再說吧,」邢縈鳳微有些失望,仍然笑道,「先去見伯母吧。」
余夫人長日無聊,此時正歪在榻上與小丫頭閒話,忽聽人通報說邢縈鳳來了,不覺歡喜起來,忙道「快請」,話音未落已見邢縈鳳滿面春風走了進來,萬福道:「鳳兒拜見老夫人。」
「快起來快起來。」余夫人笑不攏嘴親自拉她在身邊坐下,道,「正想著跟你說說話呢,偏你不來,我又不好去叫你。」
「老夫人太客氣了,以後您若是想找人散悶,就打發丫頭去叫我好了,我整天想著跟您老親近親近呢,又不好天天厚著臉皮不請自來的。」
「這孩子,什麼叫不請自來,我盼都盼不到你呢,你爹爹怎麼沒早些讓你來見我?要是一開始就讓你來,錫兒選書的事不是早就敲定了嗎?」
邢縈鳳抿嘴一笑:「書上說過的,但凡請大人物出山,至少要三顧茅廬,像天錫哥哥和余伯伯這樣的身份,我們家還算來的少地呢。」
「哎呀,瞧這丫頭一張嘴,真是甜哪,」余夫人笑著對天錫道,「我越發後悔沒養個女兒了,不如就認你這個妹妹做個干閨女吧!」
「夫人說笑了,鳳兒是貧民家的土丫頭,哪裡配得上夫人呢?」邢縈鳳紅了臉,含笑說道。
「這丫頭,說這種話打趣我老人家!你們家要是貧民,我們就更說不得啦!快別這麼說。」
邢縈鳳笑道:「夫人出身名門,余伯伯是當朝宰輔,天錫哥哥又是無錫有名的才子,將來必定也要為官做宰,報效朝廷的,我們不過是小門寒戶做生意的,哪裡敢跟夫人家相提並論?夫人折殺我了。」
這話正中余夫人心坎,尤其是說天錫將來飛黃騰達一段,由不得眉開眼笑,撫著她的鬢髮道:「好一張巧嘴,真讓我笑也不是,愛也不是。我怎麼沒福氣養這麼個聰明伶俐地丫頭?也真難為你娘養出這麼個好女
邢縈鳳聞言,眼圈微微一紅,低頭拈著衣帶,卻沒有接茬。
余夫人心裡高興,並未留意她地神情,兀自說道:「鳳丫頭,哪天跟你娘一起到家玩玩吧,我一個人怪悶的,你們娘兒們來了咱們也好說說話。」
邢縈鳳眼圈越發紅了,低聲道:「不瞞夫人,我娘,我娘已經過世五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