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茗在端卿開口時,便在猜測他是否會邀請兩人到他家教習,沒想到果然這麼說,竟與自己心思一樣,不由大樂,銜著笑意望向端卿,端卿乍見到如此溫柔、甜蜜的目光,心內突地一跳,剎那間竟有些失神。
孰料那老兒一語未了,便聽見女孩兒冷清的聲音道:「達官貴人的宅子,貧民小戶高攀不上,客官這份好意我們心領了,多謝。」
那老兒一臉喜色頓時黯淡,有些著急,脫口道:「琴兒,難得這位公子這麼好心,不是比在外頭飄著強?況且也不用再怕周……」
「爺爺,」女孩兒急急攔住不讓他說下去,咬著嘴唇道,「達官貴人的家,能是好進去的嗎?」
「你看這位公子彬彬有禮——再說,你怎麼知道是達官貴人?」老兒還是不捨得,喃喃爭辯。
「不是達官貴人,怎麼養的起戲班?窮家小戶誰有閒情弄這個?」
此時跑堂剛好上來招呼,接口道:「這公子爺是咱昆山有名的才子葉解元,他家老爺也是出了名的慈悲心腸,你兩個要是去了,準保沒錯兒!」
老兒帶著懇求的神色望著女孩兒,女孩兒仍然是淡淡地道:「爺爺,咱們跑江湖的比不得良人,還是走吧。」
連若茗也覺得奇怪了,忍不住道:「這位姑娘,若你是本地人,應當知道葉老爺愛才如命,待人寬厚,以姑娘的才藝定能得他另眼相待,老人家也不用四處漂泊,有何不好呢?」
女孩兒抬眼看了看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多謝幾位。小女不敢高攀。」
端卿近年來在外面闖蕩,瞭解江湖上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見她如此固執,心知必有難言之隱,也不強求,身邊取出一包銀子,連錢袋一起遞過去道:「如此我們也不勉強,這點散碎銀子姑娘先收著,權作報酬吧。」
女孩兒接過來,掂了掂份量不輕,臉上神色極是猶豫,最終福了一福,道:「多謝。」
老兒一臉失望,戀戀不捨向端卿看了看,歎一聲正要走,只見先前的過賣一溜小跑上來對他說說:「剛才是你們在彈曲吧?湖上有位客人下帖子請你們呢。」
說著遞過一張淡粉色花箋,女孩兒接過來看著,端卿離得近,影影綽綽瞟見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邊角上幾個字「清音難忘,特邀一聚,望勿推辭」。
女孩兒看完,對著老兒道:「爺爺,湖上有位客人要聽曲,咱們這就過去吧。」說完又對端卿道,「多謝公子厚賜,告辭。」
兩人慢慢走下樓去,若茗一時好奇,走到窗口看時,見她們一前一後上了湖邊一隻小小的畫舫,跟著竹篙一點,悠悠蕩蕩向著藕花深處去了。
經過這麼一個插曲,三個人都無心吃酒,馮夢龍道:「這女孩子年紀雖小,彈奏的手法倒很是老練,言談之間也有一股子清氣,倒像是個有來歷的。」
端卿點頭道:「只是不知她為何固執不肯到寒舍。雖說家下不是豪富,也頗過得,何況家父見到這樣的人才必然另眼相看,說不定還要延請明師加以點撥,這女孩子的前途也就不可限量了。」
若茗也道:「我也奇怪,那老人家分明是動心了,只是拗不過那女孩兒。難道他家居然是孫女做主?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來這些年四海飄零吃了不少苦,對人總有戒備之心吧。」
繡元在邊上聽著,不覺便有些傷感。她五歲時被人販子拐賣到昆山,因為年紀小,老家、父母全忘記了,只模糊記得門前一樹桃花,一架轆轤,還有灰色的磚牆。當時林雲浦已經發跡,將她買來後一直服侍若茗,相處的極好,漸漸將往事都淡忘了。
如今見了琵琶女,又聽這幾人言來語去說些江湖上飄蕩的不易,將她一腔心事勾起,不覺心酸起來,偷眼看著窗外,指望能見著琵琶女的影子,誰知那只畫舫早鑽進荷葉叢中,不見蹤跡。
繡元暗自惆悵許久,恍惚聽到馮夢龍道:「這兩人不知道被誰接了去,也聽不見聲音,我原說到時候樂聲從水上傳來,越發動人呢。」
若茗笑道:「想必也是風雅之人,不然不會專門下了帖子來請。」
端卿道:「用粉色花箋,或者是個女子,況且一手簪花小楷。只是不知道誰家女眷居然有這樣的閒情逸致?」
馮夢龍邊笑邊去斟酒:「我只說長洲諸人已經佔盡風流了,想當初我一個好友曾經持了名刺拜訪名噪一時的歌伎慧娘,只為了聽她一曲《霓裳破》,此事被我當作風流楷模說了許久,沒想到昆山女子也有這般情懷,真讓我大開眼界。」
繡元本已經聽得呆了,見他自斟自飲,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替他斟酒,馮夢龍隨口道聲「多謝」,繡元幾時見人如此禮遇?紅了臉趕緊退在一邊。
三個人有的沒的又聊了一陣子,若茗忽然想到:「先生,今日這琵琶女,你覺得可有幾分像花魁娘子嗎?冷傲、多才,神秘,若是照著她的樣子寫,應該挺有趣。」
馮夢龍想了想,搖頭道:「不是很像,我想花魁應當是牡丹氣質,琵琶女清冷孤傲,倒像臘梅。」
若茗眼珠一轉:「不知道叫她去的女子又是何等樣人?何種氣質?沒準兒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呢。」
這句話讓馮夢龍眼前一亮,樂道:「勾起我多少想像,呵呵,還真是想見見這神秘女子了。」
「不如就到外面走走?此時夜色未深,正是遊湖的好時機。」端卿提議。
「好啊!」馮夢龍與若茗齊聲道,兩個丫頭見主子即刻起身,趕緊跟了過來,對視一眼,心內竊喜:今天可要好好逛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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