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乍暖還寒。山東(當時隸屬大宋河北東路)東平州李家莊北山南坡下的幾株老梅樹枝頭綻放著幾朵嫩黃色的小花,在風中輕輕地搖擺著自己嬌嫩的身姿,讓這個在懶洋洋的陽光偎抱中的魯西山坳再添了些許的生機。戰馬早就停下了腳步,低著頭在枯草從中尋找新生的嫩芽。豹子頭林沖從沉思中緩醒過來,抬起頭來打量著周圍的風景地貌。來到李家莊已經快一個月了,雖然有李應等兄弟的熱情款待,雖然可以遠離鮮血淋漓的戰場,但他的心思一刻也沒有安歇下來,畢竟身上擔著這萬八千人的責任啊!
自從在湖北平定了王慶之後,威盛軍進行整編那時起,宋江哥哥就找他談話,讓他擔任一方主將帶著從各個部隊中挑選出來的一萬精銳騎兵和火器營的士兵離開大隊,悄無聲息地潛行了二十多天,來到山東東平府的李家莊休整。這也是為何在此前的歷次作戰之中,同是五虎大將的林沖沒有像關勝、秦明、董平一樣出掌實職的緣故之一。
從那時起,在戰場上一向驍勇善戰、視死如歸的豹子頭感到心口彷彿被壓了一塊千斤巨石,有些喘不動氣的感覺。這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被安排了一個並不十分擅長的職務,也不僅僅是因為這與自己的性格有些大相逕庭,更是由於他感到了獨當一面的不易。作為禁軍教頭,他在逼上梁山之前並沒有統軍的經驗。就算是到梁山之後,在戰場上林沖也經常會被派去作為奇兵孤軍深入敵後,但那只是短暫的,目的性也很強,即使他與兄弟們遠隔千里,但他並不感覺孤單。可這次他第一次有了新的感受:寂寞和恐懼!
身後是上萬名曾經與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士卒,有的與他一樣在梁山上待了十幾年,經歷了王倫、晁蓋、宋江三位當家人的領導,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如今他們都在自己身後緊緊追隨,來到這個距離原來據以多年的山寨並不遠的地方,他們相信自己這個領頭大哥會帶領他們去一個正確的方向,但他們不知道,林沖這個帶頭人心中對前途也是一片茫然。
離開湖北臨行前,吳用軍師徹夜長談跟他講的清楚,眼下這支出身梁山的人馬是樹大招風。雖然已經幹掉了四大奸臣中的蔡京、高俅,但朝廷中對他們的戒心提防一直沒有太大的改變:梁山軍的戰鬥力太強大了!不僅頭領們個個本領高強,士卒們人人作戰勇猛,而且現在有著許多先進的武器,先進的戰法,令朝廷頭疼良久的湖北王慶不到半年就在威盛軍的手下煙消雲散!所以朝廷決不會坐視這支力量進一步強大。威盛軍整編,朝廷派來的都總管符德安是童貫親自點的將,一定會貫徹童貫等人的消滅異己的做法。如果讓他們知道威盛軍中有如此精銳的騎兵和火器,如此強大的兵力,說不定就會給剛剛踏上自己選擇的盡忠報國道路的梁山弟兄帶來滅頂之災!所以威盛軍要把五萬人馬變成不足四萬,要把兩萬騎兵變成一萬,要把大量的重騎兵都隱匿起來,要讓大量先進的火器隱匿起來,同樣需要隱匿的還有軍中那些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們,包括林沖本人,不要因為這些人的耿直脾氣影響了宋江吳用們的大計!
這些話,宋江吳用可以講給林沖聽,可林沖不能講給手下的弟兄們聽!不僅如此,林沖還要說服這一萬小伙子換下原來的軍旅標誌,隱匿起他們引以為豪的刀槍兵器,化裝成普通百姓和小股官軍,分散著轉移到離湖北數千里的魯西!幸好有燕順、歐鵬、鄧飛、杜遷、宋萬、鄭天壽等眾家兄弟的幫襯,加上李應又提前派出李忠、杜興等人沿途接應,才一路平安無事地潛行到李家莊。
對於這東平府,林衝倒並不陌生,當年這裡曾經是雙槍將董平的防地,因為離著梁山不遠,林衝他們這些好漢曾多次往來此地,這裡的百姓對於梁山人馬也還算客氣。近些年來,撲天雕李應受命與柴進、穆弘、史進、張清等人奔赴全國各地分建五大莊園,一則作為梁山勢力的隱秘基地,二來也是好讓山寨裡的老弱傷殘有養身之地。
李應本就是經營的好手,加上梁山各種明的暗的潛在勢力,不但與東平當地官府處的相安無事,而且莊園的規模較開始的時候有了很大的發展,在東平以及附近的幾個州縣圈購了上萬畝的土地和幾十座山嶺,除了原來跟隨而來的七千梁山老兵之外,還打理著將近四萬人家的生活,早就成為這一帶最大的非官方勢力。現在路府州縣都聽說東平的李大員外家財萬貫,據說還是朝中某位權臣的親戚,加之李大員外為人還算是上路,逢年過節總有一些給各位官員的紅包,大家也就樂得就地發財。如今李家莊每年可以為梁山軍供應百萬銀錢,有三千多傷殘老軍都已在此成家生子,以梁山老兵為班底的李家團練也吸收了四五千名周圍的年輕後生,保持著近萬人的規模,所以州縣的大老爺每次來拜會李家莊的時候都會對李大員外急公好義,保一方平安的善舉深表欽佩。
林沖帶著一萬人馬來到李家莊的地界並沒有引起官府太多的注意,因為李應適時地安排手下的團練到更遠一些的地方四處拉練演習,不但混淆了視聽,而且騰出來地方讓這些從湖北轉移來的部隊可以一下子有了著落安心休整,林沖心中的擔子才算輕鬆了許多。
但如今,林沖心中的鬱悶更多的是來自於對於未來的迷茫。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像李應那樣擅長於打理莊園,如果需要就可以在此終老一生。他總覺得自己的一身武藝應該更多做一些事情,所以煩悶的他經常獨自外出在田園間思索這些解不開的心結。正在他一個人佇立彷徨間,卻見遠處小路上一人一騎悠然而來,那白馬黃衫在剛剛返青的麥田間顯得格外的醒目:嗯,原來是周侗老恩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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