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帶著他的人馬已經趕到長阪坡上埋伏下來。
接到宋江的命令之後,他向前來傳達命令的孔亮和郭盛詢問了一番,又在地圖上端詳了半天,基本搞明白了宋江他們的想法,暗暗叫聲好之後,便讓屬下的副統制歐鵬去集合隊伍,準備凌晨就出發。出城的時候,歐鵬湊過來問為什麼不留一些人馬來守住彝陵城,朱仝笑了笑:「我們現在的主要目的還不是奪幾座城池,而是要盡可能的消滅王慶的有生力量。如果我們奪一地就分出一些人馬看守衛,不用打到房州我們就沒什麼人手可以用了;換過來,王慶現在要和我們拼的也是實力,我們放棄一些城池,如果他想來接管就要拿出人在城池駐守,剩下的部隊也就少了。這次宋江哥哥讓董平放棄攻打荊門,一是為了扭轉被動的戰略局面,二就是為了分散王慶的兵力,逐個消滅。如果王慶的人馬都抱成一團,你說打起來是不是很困難呢?」
「是這樣啊——高,實在是高!」
到了指定的埋伏地點長阪坡,朱仝很快就得到宋江那裡傳過來的最新情報:王慶、唐三長帶了一萬五千精銳已經跟在董平的後面北上,房紳的五千人馬奉命收復當陽和彝陵,正向這裡而來,估計今日午時至未時就可能到達。宋江在命令中要求埋伏的各部隊偃旗息鼓,加強隱蔽,杜絕煙火和喧嘩。誰如果擅自行動,暴露目標,可當場格殺!
朱仝不敢怠慢,忙與歐鵬一起組織手下的部隊全部在半山坡上隱蔽起來,並做好偽裝,防止賊軍的斥候發現。安排好一切,他站到一座山峰的巨石旁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向四周張望:這裡正是傳說中三國時期趙子龍大顯身手的地方,沒想到如今自己也要在這裡建功立業了!嗯,湖北的山水風景果然與山東大不相同,沒有了山東那種懸崖陡峭、山石嶙峋,代之以滿目蒼翠、綠草如茵。平緩的山坡上樹種很雜,高高低低,疏密不等,山下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水清澈,蜿蜒而去。河道上架著一座木橋,連通著荊門至當陽的必經之路,那不會就是張飛喝退百萬曹兵的橋吧。從這裡看過去,周圍景色一覽無餘,一片安寧,全然沒有古戰場那種殺氣啊!估計從山下看過來也應該沒有什麼很特殊的地方,可以給人足夠的安全感。朱仝知道,宋江哥哥帶來的三千部隊應該早就到達這裡,可是他們埋伏在哪裡呢?為什麼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還有史進賢弟的兩千人,那可都是騎兵,如何能在這裡隱藏的無影無蹤?
房紳帶著人馬大搖大擺地走著。按照王慶大王的分析,西面當陽的梁山人馬應該早就逃走了。自己跟隨大王這麼多年,他幾乎還沒怎麼走過眼。就算梁山軍還沒有走,自己身後有五千人,而這麼多天的情報顯示,當陽的敵人不過兩千,自己怕什麼?就算梁山史進敢以少打多,半路伏擊自己,可這裡離著地形險惡,適合埋伏的地方還遠著哩,自己在這一帶活動也快三四年了,情況還是熟悉的。就算史進情況不熟悉,選擇了這附近地形不理想的地方來伏擊自己,自己早就派出了好幾組斥候,遠的應該前出十幾里地了,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馬上示警。他為自己的用兵謹慎而自負。那個金西龍就是不如自己,冒冒失失地出城與梁山交手,不但大敗而歸,葬送了八千兒郎,自己也難逃一死。還是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啊!
前面就是小橋了,過了這座橋,離著當陽也就是三十里了。是連夜趕到當陽呢?還是趁著天色還沒有黑,就在這裡安營下寨?他暗地裡開始詛咒順天王王慶:就是這個老大不停地催命,讓他馬上領兵收復當陽,不然的話明天一早再出發,用不了申時就可以平安到達當陽,怎麼會有他現在的這樣的煩惱呢?
看看已經明顯偏西的日頭,房紳終於下了決心:前面當陽情況不明,萬一史進的人馬還沒有走,等半夜自己人困馬乏地趕到那裡,豈不是給人家送上門挨打?還是在這個周圍沒有敵情的地方安營吧,休息一夜,明天巳時就應該到了。說不定史進今天沒走,探聽到自己的五千大軍過來,明天就逃走了呢?在荊門城頭看了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他對梁山軍的戰鬥力至今心有餘悸。不到萬不得已,他還不想去觸那個霉頭!他揮手讓身邊的隊伍先停下來,然後命令親隨去傳自己的將令,大隊就在當陽橋兩岸依水紮營。
就當已經連續行軍幾個時辰的士兵們終於可以停下疲憊的腳步,開始放下刀槍,忙著支起帳篷,砍樹立柵,準備埋鍋造飯的時候,一個驚恐的聲音突然叫了起來:「敵人來了!」
王慶是在第二天的凌晨於寢帳中得到這個令人驚訝的消息的,他一腳把前來報信的士兵踢出帳外:「你小子謊報軍情,看老子不砍了你的腦殼!」說著就要拔刀。聞訊趕來的唐三長等幾個將領連忙撲上去把他抱住:「大王息怒,千萬不要氣壞了龍體。」剛才轅門附近的一陣喧鬧已經讓他們得知,房紳在前去收復當陽的途中中了梁山軍的埋伏,五千人幾乎全軍覆沒。幾個僥倖逃得性命的士卒拚死把消息傳遞過來,梁山軍的主力並沒有北撤,而是依舊在荊襄中部一帶活動,這已經是不容質疑的了!讓王慶不能接受的不僅是自己中了梁山的調虎離山計,更是由於從逃回來報信的士卒口中得知,從房紳往下,幾乎所有人都沒有進行什麼像樣的抵抗,當時大家都在小河兩岸忙著紮營,忽然梁山的人像從地下鑽出來一樣的撲了上來,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大多數人連兵器都沒拿到手就失去了抵抗的機會,有些動作快的想往外衝,卻被一支不知何處來的梁山騎兵堵住了去路。就這樣,五千人中倒有四千六七百人做了俘虜!王慶一邊破口大罵這種不忠不義,一邊瞪著眼睛看著帳中肅立的將領們,看得每個人都心裡發毛。好容易他罵得累了,一屁股坐回到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大家誰都不敢貿然開口,還是緩過勁來的王慶發問:「大家現在有什麼主意?」見沒人說話,他很自然地把目光盯上了唐三長:「唐兄認為我們當如何行事?」被視為眾人之長的唐三長只好表達一下他的看法:「看來梁山軍的確擺了我們一道難題。董平的人馬已經北上,這是可以肯定的,我們追了這一天,一路上的跡象完全能夠說明這一點。但是,」他瞟了一眼王慶:「梁山也的確在我們身後留下了一支部隊,估計很可能是由史進等與新增援來的那支敵軍匯合而成,人數大約應該在五六千人以上,這對我們是個很大的威脅。不過……」他想了一下,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下一步我們應該怎麼辦,還是要聽大王吩咐。」
「如芒於背!」王慶捏著拳頭吐出幾個字:「這支該死的梁山軍,我一定要把他們全部消滅!」剛才都不敢貿然說話的將領們見大王已經表了態,一個個也跟著附和:「大王說的對,攘外必先安內!」「不把背後的這根毒刺先拔掉,大軍是沒法北上的。」「這支綠林叛徒部隊,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漢!」看著大家七嘴八舌地擁護自己的意見,反而是最先說話的唐三長緊閉著嘴巴,王慶心中一動,在命眾人散去準備掉頭南下的時候,把唐三長單獨留了下來。
大帳中數支燈燭忽忽拉拉地閃動著,讓周圍顯得忽明忽暗,兩個人半天都沒有說話,還是王慶忍不住衝著一直低著頭的唐三長問:「大哥剛才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唐三長抬頭猶豫了一下,說:「大家都認為我們應該先消滅身後的這支敵人,我覺得不妥,不過我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兄弟你誤會我的意思,再就是怕傷了弟兄們的臉面。」
「難道我們可以放任這支敵人在我們的腹地為所欲為嗎?」
「這支敵人人數應該不多,在南邊應該是掀不起什麼大浪,反倒是現在襄陽那裡的局勢怕會起變化啊!」
「敵人不多?敵人不多能把房紳的五千人馬一口吃掉?如果他們在荊門一帶再攻城掠地,襲擾百姓,隔斷荊州與房州的聯繫,或者引來周圍其他地方的官軍圍攻荊州,豈不是很麻煩?」
「我詳細詢問過斥候和細作,這次從襄陽分兵南下的梁山人馬大約就是一萬左右,帶隊的是雙槍將董平,後來他們分了數千人去攻佔遠安等三縣,留在荊門城下的只有六七千。兄弟你收復遠安,殺了梁山的大將徐寧(王慶他們都以為挨了毒劍的徐寧必死無疑),他手下的幾百人逃回荊門後,董平手下大約就是七千出頭吧。現在南邊最大的這股敵軍已經撤向襄陽,剩下的不過史進的兩三千人,加上剛來的那支梁山援軍,估計也就是四五千吧!」
「四五千?不可能!就算房紳這個蠢貨再無能,梁山要把他們那五千人包餃子,最少也應該有八千人,說不定董平在北撤的時候就已經分出一部分人交給史進了吶!」
「好了好了,不管他們還有多少人。我告訴你,根據我的判斷,這次宋江時要把兵力抽調出去,準備動手解決李山彤了!」
「哦?以你之見,我們現在應該置荊門一帶的敵軍於不顧,而全力北上嘍?你是準備讓我放棄這將近一半的國土嘍?」
「我……我可沒有這麼說!」
「可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這麼想的呢?」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為什麼我老早就讓你北上,你一直按兵不動?為什麼我讓你派人迅速包抄董平的後路,卻遲遲不到?是不是你對我有什麼異心?難道是你覺得我沒有立你的小姨子為正宮,就對我懷恨在心?」
「你!你你怎麼說這樣的話!」唐三長變得憤怒起來:「我們是兄弟啊!我怎麼會對你有異心呢?想想我們一起並肩作戰,浴血沙場的經歷,想想這十年來,我們同甘共苦,親密無間,如今聽了這話,真太讓人寒心啊!」滿臉通紅地他坐到桌案傍邊不再說話。
王慶似乎也感到自己的話說得有點重,他沉默了一會兒,背著手在大帳中走來走去,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而尷尬。還是王慶開口打破僵局,他走到唐三長身後,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大哥,是我不好,說錯了話。大哥不要介意,我們還是好兄弟。」他又踱到大帳門口,背衝著唐三長說:「大哥回去再想一下,我們究竟是應該先清除荊門一帶的後患,還是先趕到襄陽解圍,我們明天再召集眾兄弟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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