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徽宗在早朝後特別召見了宋江和剛剛趕到的盧俊義。由於宿元景的提議,廷對的時候雙方都沒有講多少實質性的問題,主要也就是效忠的表白和勉進的褒揚,這樣使得參加廷對的幾個大臣,包括童貫等人發表對梁山軍未來處置和梁山頭領任命的意見還沒來得及發表,皇帝已經一甩袖子走了,搞得幾個人面面相覷,只有宋盧二人和宿元景看著這幾個人心中暗笑。
第二天,宿元景和公孫勝巧妙細緻地背後運做下,皇帝將與招安、褒獎和任命有關的幾道旨意迅速發出,讓童貫、楊戩等人大驚失色:梁山人等嘯聚山林,雖多犯國家法度,然忠心未泯,願毀巢入籍,效力朝廷,特予褒獎;殿前太尉宿元景招安梁山有功,擢升武陵侯,從二品晉正二品;濟州知州張叔夜招安梁山有功,兼任內多有功績,升任山東提舉學政,正六品晉正五品;河北路兵馬都總管季恩抵禦遼寇有功,擢升鎮遠軍節度副使,節鎮雁門關,由正五品晉正四品;樞密院副使蔡卞出大名,掌北京留守司,節度大名禁軍;大名府尹孫學抵禦遼寇有功,加同知大名軍節度使事,正四品晉從三品;呼延灼系國家棟樑之後,在膠東和河北均戰功彪炳,特別恩授大名禁軍兵馬副總管,冀西防禦使,正五品;東京禁軍奉國軍兵馬副都管符德安才能卓著,升任威盛軍兵馬都總管兼知徐州軍政,權知威盛軍事,從四品晉正四品;赦免梁山自宋江以下人等的一切罪衍,願意從軍者可授予禁軍軍籍,編入威盛軍,暫受樞密院北面房節制;宋江授徐州防禦使、威盛軍兵馬副總管,正五品;盧俊義授同知威盛軍兵馬事,滁州防禦副使,從五品;關勝以下戰將二十二員(關勝、秦明、董平、花榮、徐寧、孫立、索超、雷橫、黃信、宣贊、郝思文、韓滔、彭屺、單廷圭、魏定國、歐鵬、鄧飛、呂方、郭盛、凌振、龔旺、丁得孫),授正副統制,品級分別是從六品和正七品,吳用以下文員十一員(吳用、李應、穆弘、戴宗、李俊、楊雄、朱仝、樊瑞、朱武、裴宣、宋清),授各幕僚散職,從六品到正七品不等。
童貫氣得要馬上進宮見駕,請皇帝收回成命,被手下親信勸阻道:萬歲聖旨已下,斷無收回之理,唯今之計,去與楊太尉等商議,從長計較。童貫雖對宿元景挑唆皇帝,越過他這個樞密使任命官員武將感覺怒火中燒,但也知手下說的是實情,只得狠狠地哀歎幾聲,怏怏而去。
夙願終償的宋江非常低調。在東京城南一處臨河的酒樓二層窗口前,他與花榮、柴進憑欄遠眺,汴梁城闌珊的夜色盡入眼簾。燦若星河的燈火,林次淅比的樓宇,縱橫有致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無一不昭示著這座號稱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都市的繁華。醉情於燈紅酒綠中的人們沒有幾個感受的到這種浮華背後潛伏著的深重的危機。
大宋朝自詡為天朝上邦,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經濟發達,文化繁榮。然而,此刻的大宋盛而不強,不但疆域較之漢唐多有不如,而且對外的態勢也極為被動,整個就是外敵環伺:在北方,多年對遼戰爭勝少敗多,讓人無盡頭疼;在西面,與小小的西夏也多年糾纏不休,再加上一個時不時生事的吐蕃;南方的大理如今早就不承認自己的屬國地位,聯合著百越、緬甸等幾個小國,雖然不主動進攻大宋,但也對邊防是一種不小的牽制;即使是原本以為天塹的東面茫茫大海,也時常有來自扶桑、高麗、琉球、呂宋等島國的騷擾,不但讓沿海的城鎮廣遭塗炭,也使大宋頗為倚重的海上貿易受到不少的影響。
在國內,由於多年的對外戰爭,官員的貪污腐敗,以及皇室的奢華侈糜,中個財富已經耗費巨大,雖有神宗一朝王安石變法,推行熙寧新政,但因措施不力,貪官污吏中飽私囊,層層盤破,故而百姓生活依然負擔沉重,各地饑民嘯聚山林的事情屢見不鮮。由於幾大奸臣多年來一直把持著「內寇甚於外患」的靖綏政策,對國內的反對勢力採取高壓打擊,致使矛盾不斷深化,各地綠林愈剿愈多。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當權者並非不知,只是不願承認罷了,老大個中華已是外強中乾。
宋江對國家的前途憂心忡忡,而且知道的越多擔心就越厲害。以前在梁山的時候多少也知道一些與山寨無關的國家大事,現在與朝廷高層接觸的多了,對朝中的弊端瞭解得愈發透徹。
房門一響,徐寧陪著公孫勝進來。宋江與公孫勝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見面了,兩人都搶前幾步,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大家噓唏了一陣,紛紛落座敘談。由於這是張青夫婦經營的酒樓,今晚已經掛出謝客牌,樓裡樓外都有不少弟兄在暗中戒備,所以幾個人可以無所顧忌的交談。盧俊義已經領著來時的儀仗堂而皇之地回梁山去了,所以現在這些人就是梁山在東京的全部首腦。
公孫勝把這一年來在皇帝身邊的情況簡要講述一遍,並重點談了一些皇帝最近對於梁山以及對內政外交的看法。柴進呵呵地笑道:「現在道長成了皇帝身邊的幕僚了,外面都在把道長比做當年唐太宗身邊的徐茂公了。」徐寧也笑笑:「什麼徐茂公啊?道長現在已經成了皇帝的老師了!」宋江一愣。公孫勝說:「真倒也不是這麼說,我與趙詰是半師半友,他在修真方面是全聽我的,在國事方面能聽我的一半就不錯了。」宋江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自己無比尊崇的天子竟然已經被公孫勝徹底馴服了,自己以前的頂禮膜拜現在看來真的很可笑。
大家又議論了一些朝中大員的情況。徐寧很不甘地說:「要不是顧及那些大臣可能的非議,我們梁山弟兄的官職也不用壓得這麼低,有好多人還不如原來的職級高呢!」宋江與公孫勝對視了一眼,宋江解釋道:「我們梁山弟兄聚義本就不是為了要陞官發財,而是要保境安民,報效國家,接受招安是為了今後為國效力的時候有個名分。何況一來我們還寸功未立,皇上怎麼能憑空就給予高官厚祿,二來朝中官員對我們多半還是不瞭解不信任,所以今後的官級還要大家自己來努力。」
柴進問:「咱們梁山一百零八個頭領,大哥為何只要了三十六人的名分?」宋江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你覺得我們所有的弟兄都拿到檯面上嗎?」柴進一想也是:固然有些人還不想當這個官,就算每人現在都發頂紗帽帶著,備不齊有不少人也不是這個材料,他們可能更喜歡江湖漂泊,打打殺殺,或者做個商賈,為富一方。於個人而言,每個人都被看做梁山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於山寨而言,有些人潛在暗中更容易做事情。花榮說:「這也是讓人家逼的。我們梁山弟兄一下子百多號人都入朝為官,別人是否不被驚嚇我不知道,但那童貫老賊就不會答應。我覺得來的時候,在途中伏擊我們的人與童貫脫不了干係。那幾個傢伙雖然沒有留下什麼身份憑證,但用的是上好的神臂弓,刺客的力量也很足,怕是軍中的好手。」
柴進問宋江:「現在高俅、蔡京二賊已除,下一個是不是就應該是這個樞密使大人了呢?」宋江一沉吟:「除掉他也不難,我只是擔心朝中大臣再無人知兵,一旦國家有事,連個居中調遣的人也沒有了。」徐寧在腦中把全國上下的武將掃瞄了一遍,搖搖頭:「哥哥說的也是,眼下別說朝中大將,就算找遍全國,也多是匹夫之勇的多,獨當一面的少,能夠有資歷有威望號召各軍,調度全國的,真的不好找啊!除了童貫在西北歷練多年,對軍事不是太外行,就是那個蔡卞有能力調動全國軍力,應付意外的戰事。」宋江撇了撇嘴:「蔡氏兄弟在朝中興風作浪多年,比他人好去哪裡?」柴進問:「那我們就任憑那廝的欺凌?」公孫勝想了一下說:「據我的觀察,這位樞密使雖然位高權重,卻是個憂鬱寡斷之人,對自己的榮華看的比什麼都重。我可以暗示一下他應該與梁山捐棄前嫌,然後公明兄不妨再直接找他談,不信他不改變立場,最起碼要讓他不敢公開與梁山為敵。」
大家慢慢地把話題轉到下一步將要遇到的各方豪傑上面,宋江說:「梁山既然已經受了招安,就要為國家出力解憂,少不了與昔日的同道刀兵相見。」柴進說:「能談則談,能不傷和氣最好。」公孫勝也插言道:「看幾大勢力,方臘最難辦,田虎次之,王慶倒是比較容易解決的。」花榮、徐寧也說:「如果能像武松、楊志在太行山那樣,用江湖義氣說服各方勢力就好了。」大家陷入了沉思。
雖然梁山上下都在為招安後的破舊立新而忙碌的飛奔,但有一個角落裡依舊保持著往日的鎮靜,一幫人依舊幹著自己手中的活計,彷彿別處的喧囂與他們無關似的。凌振、湯隆、樊瑞加上魏定國帶著一群親信嘍兵和工匠正全力以赴地研製著新式的火器。
魏定國是有名的神火將,他對戰鬥中各種可能應用火器的條件、場合和戰法有很深的研究,所以他成了這貨人中的一員,而混世魔王樊瑞完全是因為師傅公孫勝不在山寨,而被邀請來參加的,畢竟經常研練丹藥的道家對於各種材料的應用以及爐火的掌握還是很有心得的。挑大樑的依然是凌振、湯隆。自從在大名北口一戰中大顯身手之後,梁山上下對於火器這一新式的武器十分的敬重,大家道聽途說地把那幾門火炮吹噓地無比厲害,其實只有這裡的幾個人心中最清楚這些火炮的實力。
由於火藥的成分、身管的強度和裝填、發火等方面的缺陷,這會兒的火炮還只能說是早期產品,射程近、射速慢、威力小成了凌振們的心病。所以他們夜以繼日地忙碌著,想著在大隊人馬離山之前,搞出一個段落來。除了這種火炮之外,這些火器愛好者們在研製的還有突火槍(射程五六丈的火焰噴射器)、火銃(單人使用的小型身管火器)、一窩蜂火箭(火藥助推的集束羽箭)、轟天雷(人工投擲後爆炸的球型火器),以及與拋石機、連珠弩、翻板陷阱等各種其他攻防兵器相結合的奇門火器。如果這些「火神爺」都研製成功,梁山軍的實力將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一肚子好奇心的黑旋風李逵偷偷摸摸地來「火神班」探望,見裡面的人個個都煙熏火燎地看不清臉色,便站在一邊呵呵地笑。魏定國見了,拿了一桿突火槍出來,問:「鐵牛老弟,一個人在這裡偷偷地樂什麼呢?」李逵指指魏定國,又指指在棚子裡忙碌的其他人說:「都說你們這裡叫火神班,俺看著應該叫灶王爺班才對啊!」話沒說完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魏定國耐心等他笑完,晃了晃手中的突火槍:「給你個新玩意玩玩,如何?」李逵接過這個黃銅打製的長管子,翻過來復過去地看了半天,說:「這麼大的煙袋桿,給俺做什麼?俺鐵牛又不吃那一口。」棚子裡的人轟的一聲都笑了起來。魏定國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這個東西連宋江哥哥都當作寶貝的,你不要?看我教給你玩。」他帶著李逵走出十幾步到了寬敞之處,先打開藥門放進去十幾粒藥丸,塞好引線後關上藥門,又從管子的後面抽出來一截二尺長的活塞桿。李逵看的目不轉睛:「這個玩意還好變戲法來。」見魏定國將引線點著,等嗤嗤的引線燃進藥口的一瞬間,他猛地一推活塞桿,呼呼呼,一長串的火球從管子前頭躥了出去,飛了二三十步之後才落地,地上幾處稀疏的野草頓時猛烈地燒了起來。
李逵蹦著高向後退了幾步,瞪著那雙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魏定國放下突火槍,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大聲問道:「怎麼害怕了,鐵牛?」李逵這才回過神來:「呃,呃,嗯?誰說我害怕了?」棚子裡的人們又是一陣哄笑。湯隆和樊瑞也走了出來,湯隆拿了根也是長管子模樣的火銃說:「鐵牛膽子比天大,怎麼會害怕呢?我這裡的玩意更好玩,要不要也看看?」李逵雄赳赳地說:「不就是會噴火的銅管子嗎?誰害怕?說吧,你的怎麼就比他的好玩?」湯隆也不多說:「看見那邊山崖上的那棵小松樹?」李逵抬頭望去,果然二三百步外有一枝松樹從石縫中探出來,他剛要問如何的時候,耳邊彭的一聲大響,對面的松枝搖擺一下,斷枝、松針紛紛凋落下來。李逵的大眼睛又瞪了起來,看看對面,又看看湯隆手裡還在冒白煙的鐵管子,揉了揉耳朵說:「這個厲害!」混世魔王樊瑞平素與李逵關係不錯,問他:「鐵牛,你說究竟怎麼厲害?」李逵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哦,打的遠,哦,反正厲害,我沒看清楚啊!」幾個人實在忍耐不住,抱著肚子狂笑起來。李逵有些下不來台:「你們幹嘛笑話俺,俺真的沒有看清楚啊!」還是樊瑞知道他的脾氣,怕他真的發起脾氣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便說:「鐵牛沒看清,就讓湯隆再發一槍吧。來來,鐵牛,哥哥再給你個好玩的,你肯定喜歡。」李逵這才把氣放下去,在樊瑞胸前搗了一拳:「還是老魔對鐵牛好。說吧,你的又怎麼玩,咦,終於不是大煙袋桿了。」見樊瑞掏出一個小西瓜大的鐵球,點著引線,對李逵說:「把耳朵捂上,瞪眼睛看著。」他一抖手把鐵球扔到十幾丈外,轟的一聲炸開來,飛沙走石,濃煙滾滾。等濃煙散去,樊瑞拉著李逵走過去一看,地上炸出來一個三尺來深,七八尺寬的一個大坑。李逵拍拍腦袋:「俺的娘啊,還是老魔的這個傢伙最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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