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山崖下捲來,吹的簷角掛鈴叮噹亂響,夜已經深了,可眾頭領都沒有回去休息,而是圍在晁蓋的遺體周圍,誰也不說話,大家都在靜靜地等待著。
晁天王臨終遺言:「哪個拿下那史文恭,與我報仇者,就為梁山之主。」
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大家原來以為晁蓋會把梁山托付給宋江,因為本來宋江坐的就是山寨的第二把交椅,而且在弟兄們中間威信甚高,甚至天王沒有遺言,大家也都會自覺擁戴宋江為梁山之主。而今,天王的一句遺言,讓大家都覺得太不可思議。
就像宋江曾經自稱的那樣,論武功,梁山上隨便抓出一個來就比他強。而那史文恭,就算沒有參加這次出征的人也已經從其他人那裡探聽到,武功高強,槍法出眾,箭法如神,號稱江北第一高手!恐怕就算十個宋江綁在一起也未必打的過人家!這樣就不能擁立宋江繼任梁山首領了,不然怎麼面對天王遺言呢!
宋江心中十分清楚天王遺言對自己的影響,也知道這位自己相交多年的大哥為何在臨死之前來這麼一手--不就是對我主張招安不滿意嗎?宋江多少有些委屈的感覺,自己上山以來夜不成寐,殫精竭慮,還不都是為了弟兄們的將來打算。就算晁蓋哥哥你在世的時候不同意我的想法,也不用來這麼一手,在死後還要整我一下!宋江只感覺現在是有苦說不出。
還是號稱「智多星」的吳用打破了沉寂:「各位弟兄,天王哥哥已經仙去,我等兄弟自是痛心不已。」說著他抬起袖子,拭了一下眼角:「大家還是先忍住悲傷,把天王的後事打理一下吧!」見眾人均不反對,他又接著說:「天王是我們的大哥,是他帶我們上的梁山,是他為我們打出這一片天空,他是為我們而去的嗚嗚嗚天王的喪事一定要隆重,我們一定不要讓天王失望!」見大家的情緒又點轉了出來,他不失時機地開始說下文:「要想為天王辦一場隆重的後事,就要有人來主持,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大家看由誰來主持呢?」宋江聽了,心中暗罵:「學究真的精明,這樣的提議他卻自己不肯說!」
聽了軍師的話,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自然是宋江哥哥主持了。」「可天王的意思並不是讓宋江哥哥做山寨之主啊!」「那你說誰來主持為好,你嗎?」聽得身邊眾人七嘴八舌,就連平時最擁護宋江的李逵都幾次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明擺著,說請宋江哥哥來主持便是違背天王遺言嘛!
尷尬之際,還是大官人柴進開口說話;「眾位兄弟,依不才之見,雖然天王哥哥有遺言,山寨之主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議,但天王哥哥的喪事耽誤不得,我看還是由宋江兄長來主持。」他扭頭向身邊站在一起的林沖問:「林教頭,你是山寨元老,你的意思呢?」林沖為人一向正直平和,雖然對宋江經常掛在嘴邊的招安不以為然,可在這會兒也實在想不出除了宋江誰更適合來主持晁蓋的後事,加上一向於自己有恩的柴進執意如此,便開口說:「大官人說的甚是。為今之計是商量為天王辦後事,我覺得自然是請宋江兄長為首。」
這兩位是梁山上位尊權重的頭領,其他的大頭領又沒有人出來反對,於是大家都開始附和,宋江也便不再推辭:「難得眾兄弟錯愛,宋江自甘為天王喪事全心全意,寨主之事卻是萬萬不可滴!」吳用在一邊和稀泥:「天王雖有遺言,可山寨不可一日無主。公明哥哥不妨權代寨主之位,想弟兄們也無人反對吧。」
這樣的說法大家自然不好反對,於是宋江便開始坐上第一把金交椅了!
宋江在梁山坐住頭把交椅之後,頓時感覺到身上的壓力大了許多。雖然說以往晁天王在的時候,山寨的許多事務也是由宋江來打理的,但是那時畢竟還有個依*,而且也並非是什麼事情都由自己來最後定奪,做的不對了還可以發發牢騷,大不了責任有他人來承擔。如今卻大為不同了,不但要自己的事情不能出紕漏,而且要時時注意把弟兄們的思想統一到自己的路線上來,唉,難啊!
就說把聚義廳改成忠義堂,兄弟中間頗有些議論。這是內部的;外部的也是如此,現在忠義堂前立起一桿「替天行道」的大督旗。既然替天行道了,就要保境安民,以前那些劫糧斷道的事情就不能幹了。再說如今梁山周圍早就沒什麼客商經過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還從這裡走呢?連生辰綱都被劫,呵呵,話就不用多說了。可是作為梁山綠林,一不種田,二不打魚,滿山老小五六萬人吃什麼啊?所以宋江現在最頭疼的就是這件事。原以為有那十萬生辰綱在,怎麼也能盯些日子,可找柴進、李應他們一問,庫房裡的存貨也就能支撐個三五個月。這還是近來從高唐州和祝家莊一帶收穫了不少,原來的生辰綱早被晁蓋的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給吃光了!為了這事,宋江連日裡找吳用等人商議,看哪裡還有家底殷實有民怨的財主,好去來個殺富濟貧。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一商議,主意就有了。說附近已經沒有什麼有油水的去處了,倒是河北大名府很值得光顧。那裡不但梁中書是蔡太師的女婿,廣有資財,而且還有個玉麒麟盧俊義,家財萬貫。吳用便設計,要賺玉麒麟上山。功夫不負有心人,梁山好漢經過無數的周折,不但讓盧俊義上山入了伙,而且還捎帶著打掉了曾頭市,生擒了史文恭,給晁天王報了仇。
同時問題也來了:當年晁蓋臨終遺言,哪個擒住那史文恭,為我報了仇,便讓他做山寨之主。
當時就是這句話,讓宋江只能權代寨主之位,好在史文恭號稱武功江北第一,梁山上誰也沒有把握擒住他,倒也這樣糊里糊塗地讓宋江坐著頭把交椅。現在槍棒河北第一的盧俊義打敗了史文恭,實現了晁蓋的遺言,是不是真的把頭把交椅讓玉麒麟來坐呢?
宋江在思考,盧俊義在思考,吳用在思考,公孫勝在思考,就連柴進、林沖時遷、白勝等人也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入夜,梁山上下一片寧靜。微微的涼風從樹林間吹過,引得樹葉們嘩啦啦的應和,除此之外,沒有聲息。
沒有聲音並不代表人們都已經入睡,最起碼在總寨,許多窗戶還都是亮的。今夜在總寨輪值的是王英、扈三娘夫婦,此刻兩人正一前一後的在寨牆上巡視,身後十幾步遠默默地跟著一大群嘍兵,大家都被最近山裡的氣氛壓抑著,沒有人大膽說話,來捅破這份壓抑。
作為當年扈家莊的實際主人,如今梁山上最有實力的女將,扈三娘完全有理由過另外的一種日子,比如說找個大英雄嫁了,比如說找個英俊有趣的人兒讓他入贅,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火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把原本與梁山毫無瓜葛的她捲到了這支隊伍裡來。她認命!雖然她成了大山賊宋江的乾妹妹,成了其貌不揚、無才無德的王英的妻子,但自小就灌輸給她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思想,讓她並沒有產生反抗的念頭,而是真心真意的關心著這兩個本來素不相識的男人。雖然有時覺得有些委屈。
作為一個女人,她對山寨中人人關心的大事同樣清楚。王英望了望不遠處宋江住的那間燈火通明的住宅,又望了望前面同樣停下腳步張望的妻子,歎了口氣,小聲地對扈三娘說:「三娘,我真的想不通,當年天王為什麼給宋大哥出這麼一個難題?」扈三娘回頭看了男人一眼:「你那個豬腦子能想通個啥?這個事情要你也能想的通,大哥、軍師他們還用的著到現在都不睡覺?」聽到美人罵他豬腦,王英一點也不生氣:「我就是豬腦。你腦子好用,幫我分析分析。」看看巡邏的隊伍都停了下來,扈三娘揮手命令嘍兵繼續前進,等人都走遠了,她才轉過身來,對男人說:「其實大哥跟你們想的不一樣。大家現在都在考慮的是大哥和盧員外應該誰來做山寨之主,但我覺得大哥可能根本就沒打算要做這個山寨之主!」「什麼?」王英覺得老婆說的太沒有道理了:「誰不想做一寨之主啊!我當年在清風山,那是打不過錦毛虎,所以才當的二大王。玉麒麟是厲害,可大哥現在根本不用怕他,只要一句話,我們這幫弟兄就替他把姓盧的轟下山去了!還爭山寨之主呢?」三娘白了他一眼:「說你是豬腦,你還真要發豬瘋啊?你們要是胡來,可就把大哥的大事全攪亂了,到時候大哥要砍你的頭,我可攔不住啊!」「哦,攔不住?攔不住也要攔啊!不然你不成了小寡婦了?」「呸!」扈三娘飛起一腿踢到王英的屁股上:「狗嘴吐不出象牙!」「呵呵,捨不得我了吧?」王英可不敢還手,論武功,他跟三娘可差著好幾級呢!
扈三娘向巡邏隊伍那邊望了望,又回過頭來對王英:「我可告訴你,這些天不許亂說亂動。大哥現在正在盤算的可是關係全寨弟兄的大事!」「你怎麼知道?什麼大事?」王英是準備打破沙鍋問到底。扈三娘故作神秘地說:「我??不告訴你!」她嘻嘻一笑,讓王英附耳上來:「大哥在計劃著不久就讓我們離開梁山,不做山大王了!」「啊?」王英臉上明顯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扈三娘說:「昨天我到大哥那兒去,他正與軍師幾個商量。他們說話也不太避諱我,所以我就聽了那麼幾句。」三娘驕傲地說,接著她又換上一臉的正色:「不過,你可誰也不許告訴。不然,小心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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