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在眾兄弟沸沸揚揚,暗中揣測的時候,宋江已經與吳用一起,跟盧俊義攤過牌了!宋江這次一改往日的低調,開誠佈公地說:「近來山寨中對寨主之位的議論想必員外已經知曉」,見盧俊義不動聲色,又接著說:「我今天來想和員外一起商議這件事,請員外談談真實的想法。」
盧俊義這些日子也很不好過。在捉史文恭之前,他並不知曉晁蓋遺言這些事情,但是自從擒住史文恭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是捅了馬蜂窩。身邊又沒有多少人可以商量,雖然燕青的忠心讓他很欣慰,但始終覺得他還太年輕,在這樣的問題上是幫不了自己的,所以他的內心想法一直壓在心底,表面上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即使是象李逵那樣的莽漢在自己面前罵罵咧咧,他也只作沒有聽到。沒料到今天宋江居然主動找上門來,而且開門見山地談這件事。
盧俊義略微沉吟一下,說:「公明哥哥,我盧某本是不問世事之人,奈何老天見不得我的懶惰,降下一場大禍,險些連性命一起搭進去。多虧哥哥和眾兄弟捨命搭救,這才暫離厄運,苟然殘喘,安敢有他念?擒下史文恭本是為山寨報恩出力之舉,抑或是那廝作惡多端,命該如此?但逢上寨中任何一兄弟在那裡伏候,料那廝亦無逃脫之理,故絕非盧某之功也。天王遺言,某本不知,故此犯了山寨禁忌。而今之計,但憑哥哥吩咐。盧某既無擔當寨主之能,也無擔當寨主之心,倘哥哥應允,盧某當立刻收拾下山,任後半生飄零江湖,以絕眾兄弟之非議,結梁山義氣之始終。拳拳之心,天地明鑒!」說完跪到在地,不再發言。
宋江連忙起身將盧俊義扶起:「員外何必如此?有話慢慢講來。」
待盧俊義歸座,他接著說:「今日前來,絕非宋江要逼迫員外,實是有話要與員外商量。」他看了一眼吳用:「小可宋江本刀筆小吏,文無三尺之才,武無縛雞之力,上愧對國家,下愧對高堂。然造化弄人,不得不撇家捨業,逼上梁山。」他不禁摸了一下臉上金印:「上山以來,見眾兄弟意氣相投,忠義為先,晁天王待我像親兄弟一般,也感到十分的欣慰。」
宋江嚥了一口吐沫,接著說:「原本以為山寨有天王哥哥領導,眾位兄弟扶持,就當是化外之方,養生之地,也就在這裡死心塌地,了此殘生。誰料想哥哥他竟撇下我等,撒手去了。」唏噓片刻之後,他又說:「哥哥去後,山寨無主,眾兄弟推重,小可暫領權位。然天王遺言,不可擅改。今得員外上山,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又如天王所言,擒賊報仇,故宋江已鐵了心腸,誓將寨主之位讓與員外。」見盧俊義嘴唇一動,他馬上阻止道:「此非私授,真天意也。」他又看了一眼吳用:「宋江之心,軍師可證。」吳用朝盧俊義點了點頭,說:「員外且聽公明哥哥把話說完。」宋江接著說:「宋江自上山以來,日夜籌謀之大事只有一件,如此事了結,宋江自願風雲野鶴,別無他求。」
「這件事就是——招安!」
「招安?」盧俊義臉上一片茫然。
「員外可知梁山兄弟都是怎麼上的山?」盧俊義搖搖頭。宋江語重心長地說:「做首領的首先要瞭解手下弟兄的經歷,和他們對未來的追求,知道他們要什麼,你才可能給他們。」
「梁山弟兄上山落草,多半原非本願,實在是無奈之舉。像柴大官人,原本好好的做他的大周皇室後裔,沒料想一場劫難,結果不得不到這荒僻所在安身。」盧俊義扭頭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副痛苦的表情。「像大官人這樣的例子,在山寨真是舉不勝舉--林教頭、武二郎、花和尚哪個不是逼上梁山!」宋江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這些弟兄都是被官府通緝,想下山也下不去了!除非是招安。」他把話題又引回來:「員外不會以為我們都是願意在這裡做強盜的吧?」玉麒麟若有所悟,結合自己的經歷,點了點頭。宋江看自己的話開始發揮效力,便繼續往下說:「當然有些弟兄在上梁山之前就已經揭竿而起,何也?生活所迫!」他自問自答:「如果有一份安逸舒適,衣食無憂的生活,他們大概是不會造反的!」盧俊義似懂非懂地附和:「就是說不做強盜就活不下去,如果有好前程他們就不至於此?」「是啊!如果有好的活路,誰會願意整天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呢?現在我們有了錢,可以過好日子了,可是他們下得山去,難道官府不追究他們嗎?所以現在對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謀求招安!」盧俊義對這個說法大體已經接受了,所以很明顯的點頭稱是。「還有一種人,」宋江抬手指向公孫勝:「比如道長,原本可以不問世事,潛心修煉,然而他實在不能不顧百姓的死活,不能不痛恨貪官奸臣,因為他有理想有追求,要創造一個眾生平和的朗朗乾坤!」這幾句話宋江說的高亢激昂,搞的大家也跟著群情激奮。「為什麼要上梁山?是要結交天下的英雄豪傑;為什麼今後要再下梁山?是為了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這些日子我讀了一些東京遞回來的時政文章,令宋江眼界大開。當今大宋危機四伏,周圍的大遼、契丹俱有滅我中華之心,而朝中君臣醉生夢死,無人理會;各地文武也是渾渾噩噩,萬一番寇入侵就一發不可收拾,晚唐時五胡亂華得慘劇又要重演。再一個大宋國勢漸危,戰亂紛起,怕天下生靈難免盡遭塗炭。咱們是躲在高山之上逍遙自在,可就能忍心看著家鄉父老陷於水火?不行!我想既然我等兄弟自詡英雄,又號稱要替天行道,就應該站出來阻止這種危局。要想這樣做,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就要得到眾人的,就要先得到朝廷的赦免,讓眾兄弟可以心無顧及地大展鴻圖,所以也是要謀求招安!盧員外,你同意我的說法嗎?」
盧俊義早已因激動而滿臉通紅:「同意!我盧某舉雙手同意!」
宋江正色道:「我等自幼學文習武,是為了為民出力,報效國家。今有眾兄弟同心同德,梁山必將心想事成,開創一片新的天地!盧員外,宋江之一生將為之而奮鬥,奈何小可才微力薄,恐誤了眾兄弟的前程,更壞了救國救民的大業,故請員外體諒宋江之苦衷,挺身而出,接任梁山之主,宋江等將唯員外之馬首是瞻。」說完,他搶前一步,拜在盧俊義的面前。
盧俊義大驚失色,連忙也雙膝跪倒:「公明哥哥急公大義,為盧某之楷模,盧某將終生追隨哥哥,決無貳心。哥哥請起,安居交椅,倘盧某日後違逆今日誓言,當如此桌。」他把宋江架起來,一轉身,一掌把身邊那張花梨木的方桌打得四分五裂!
眾人皆為盧俊義這石破天驚的一擊而震撼!
宋江說:「員外武功天下聞名,更是接任梁山之主的好條件啊!」
盧俊義一臉的痛苦:「哥哥到底要怎樣才肯接受小弟的忠心,難道要我以死盡心?」
宋江拉住盧俊義哈哈一笑:「員外坐下,聽我慢慢說。」
「梁山弟兄素懷忠義之心,多行仗義之事,然官府未必知我等心事,只將我與其他江湖綠林相比。現梁山兵多將廣,聲威遠振,或許朝廷以為心腹大患。我等即使堂堂正正提出,願為國家效力,請朝廷前來招安,朝中官員也未必肯相信我等的真心,更何況有四大奸臣,與我梁山廣有仇怨。」
吳用也在旁邊插話說:「如果朝廷並非真心接納我等的招安,將來必有於弟兄不利之事,故此我們事先就要籌劃一個萬全之策。」
盧俊義點頭稱是:「兩位哥哥想的長遠。」
宋江說:「我與軍師謀劃著這麼幾件事」盧俊義在一邊聽著,時而張口結舌,時而啼笑皆非。最後聽完宋江的全套計劃之後說:「哥哥對盧某信任,盧某感激不盡,但有差遣,萬死不辭。然寨主現在議定,或有唐突,不如暫緩些日子,等其他諸事皆準備停當,盧某自當驅前效力,決無二心!」
宋江與吳用對視一下,點了點頭。宋江說:「好,就依員外所言。」
兩人告辭出來,舉頭見皓月當空,幾個月來壓抑的心情感覺輕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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