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號來找禹言時,禹言剛剛流竄到食堂,晚餐正要開始,一個熱乎乎的饅頭還沒到手。「曾大請你晚上上家吃飯。」禹言嗯了一聲,手卻接著向饅頭伸去。
「喂,沒見過饅頭啊,曾大請你吃飯呢。」九號不滿的看著禹言的貪吃勁。「我知道,去了他就要灌我茅台,哪還有時間吃飯啊。」禹言抓起一個饅頭塞到嘴裡,含含糊糊的說。
還真被禹言說中了,九號帶著禹言剛進門,就見曾天元一手提著一瓶茅台從樓上走下來。禹言正要打報告敬禮,曾天元一腳踢過來:「少他娘的來這一套,這是到你師兄家。」
禹言嘿嘿一笑,接過曾天元手中的酒,放在鼻子上聞了聞:「好,不錯,最起碼是十年的酒了。」曾天元瞥他一眼:「你小子鼻子不錯,這是首長送的。」
見九號站著沒動,曾天元問道:「二丫頭今天回不回家?」九號答道:「她說這個暑假要社會實踐,不回家了。」禹言奇道:「你家還有二丫頭?我還一直以為就一個丫頭呢。」九號瞪了他一眼。
曾天元苦笑著說:「那丫頭在天京大學唸書,性子野得很,整天也不知道忙什麼,我平時都看不到她。你到這三年,還沒見過她吧?」禹言笑著說:「就你家這個大丫頭已經夠弟兄們喝一壺的了,如果再來個二丫頭,那還不鬧翻天啊。」
九號正準備踹禹言一腳,卻見他身體飄出,直向廚房奔去,高喊道:「勤勞善良賢惠淑德的師嫂啊,小弟來給你請安了。」曾天元古怪的瞧了一眼禹言,心說這小子怎麼像突然變了個樣,油嘴滑舌的。九號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曾天元瞪了她一眼:「還不去幫你媽做飯?」
師嫂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掃了禹言一眼,突然驚叫起來:「小言,你美容了?」禹言頓時有當場昏倒的感覺,旁邊的九號卻咯咯的笑了起來。禹言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得訕訕說道:「這個問題有簡單答案和複雜答案兩種,以後讓九號講給你聽好了。」九號道:「一號,我媽是問你,可不是問我。」
師嫂寵愛的在九號臉上拍了一下:「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在家裡要叫師叔。」九號看了一眼正得意洋洋的禹言說道:「叫一號挺好的,他年紀比我還小,叫著多彆扭啊。」小臉上卻莫名其妙的紅了一下。
曾天元坐在下面沙發上,笑瞇瞇的看著這個小師弟。三年前把他帶進部隊時,他才十五歲,文文弱弱的,像個小秀才。哪知道他三個月就完成了別人半年才能完成的新兵訓練課程,又因為在訓練中拔尖,一層層的選拔上來,進入了獵鷹預備隊。用七個月完成一年的魔鬼訓練,正式成為了一名獵鷹。一年後就因為戰績出色,成為了最年輕的獵鷹指揮員。這幾乎已經是全軍紀錄了。
三年的磨練,這小子怎麼和別的兵不一樣,別人都是越練越黑越練越壯,這小子卻越練越儒雅,越練越俊逸,越練越像個秀才,斯斯文文的,可不得了,往那一站,還不得勾得小姑娘掉了魂啊。要不是這小子是我小師弟,老子就先下手為強,讓他做了老曾女婿再說。***,我的兵要都這樣練,我還不得改名叫獵鷹男模隊啊。看著小子笑瞇瞇的樣子,老曾卻莫名其妙覺得這小子怎麼有種壞壞的感覺。
禹言自然不知道師兄的這些花花腸子,見師嫂和九號鑽進了廚房,只得坐到曾天元對面,見老曾瞪大著眼睛望著自己,隱隱有口水流出的跡象。禹言也不理他,從他手中的煙盒子裡取出一根燃著,吸了一口吐了個煙圈。
老曾見一顆又一顆滾圓的煙圈在自己眼前升起,串成一根鎖鏈,忙也點上一根,吐出另一根鎖鏈,舒服的歎了口氣。
煙霧繚繞中,禹言開口問道:「命令什麼時候下來?」猝不及防的這一問讓老曾的一口煙嗆到了嘴裡,連著咳嗽了幾聲:「什麼命令?」
「還有什麼命令,強制退伍唄。」禹言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讓老曾心口更加堵得慌。「他娘的,誰敢下這個命令,誰敢讓我最好的兵退伍。」老曾狠狠的把煙卷捏碎。
「師兄,你不用瞞我了,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禹言平靜的說道,拿起桌上的兩瓶茅台:「這是首長給你的安慰品吧。」
老曾臉色一片泛白:「首長指著我的鼻子說『護犢子沒見過護成你這樣的,敢到我面前拍桌子』,然後讓我擰著兩瓶酒回來,他***,這分明是打一棒槌,給一顆甜棗啊。兄弟,你師兄我沒用,對不住你。」老曾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禹言眼圈也紅了起來:「師兄,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要不是你把我帶進部隊,我也進不了獵鷹。」緩緩吐了個煙圈,禹言提高了聲音說:「其實退伍也沒什麼,我還可以回去讀書。猴子犧牲前,我答應要和他一起上大學的,如今他不在了,我要為他完成這個夢想,還要幫助他妹妹上大學。還有大壯,我答應了教他兒子武術的。」
老曾歎了口氣道:「三年前我帶走你的時候,師叔說過讓你三年後就回去,是你師兄我太貪心了。獵鷹雖然是頂尖的,但是對於你來說,這片天空還是太小。你是我的小師弟,你將來一定會有更大的作為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也永遠你。」
禹言聽了師兄的話,心情豁然開朗起來,哈哈笑著說:「好啊,將來我一定給師兄一個大大的驚喜。」兩個男人放聲大笑起來,廚房裡的師嫂和九號對望了一眼,然後一起說道:「莫名其妙。」
這一頓飯是極為豐富,紅燒牛腩青椒斬蛋,剁椒魚頭辣子雞,都是禹言最喜歡吃的菜。兩個男人對這兩瓶酒都懷著及其深厚的階級感情,高聲叫嚷著一定要幹掉它們。禹言雖然是內功深厚,但他刻意追求一醉,沒有運功醒酒,也是醉得一塌糊塗。
兩瓶見底,老曾胡言亂語起來,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了,什麼獵鷹模特隊啊,什麼師弟啊,你做我女婿好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禹言哈哈大笑著撲到桌上睡著了,九號小臉聽得紅彤彤的,卻勉強壓抑住心中的羞澀,奪過禹言手中的酒瓶子,眼裡滿是溫柔。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禹言發現自己躺在師兄家的客房裡,雖仍是頭痛不已,比昨夜難受的滋味已經是好了許多。禹言記不起昨夜師兄說了什麼而自己又說了什麼,他記得的只有一件事,自己將要離開這座軍營,離開親愛的戰友了。鼻子有些酸酸的感覺,禹言發現最近這段時間自己似乎特別脆弱,特別容易感動。
九號敲門進來,見禹言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樹林發呆。清晨陽光沐浴在他的臉上,閃出金色的光芒,頎長的身形在窗前若明若暗的光芒裡顯得如此親切自然。九號走到他身旁,輕輕說道:「一號,媽媽叫我們吃早餐呢。」
餐桌前沒見老曾的身影,想來還在呼呼大睡。師嫂看著禹言把一根油條塞進嘴裡大嚼起來,眼中閃出慈愛的光芒。她知道老曾一直想要個兒子,可惜自己只有兩個女兒,大丫頭軍校還沒畢業,老曾就硬是逼她來了獵鷹大隊,說是在血與火的戰鬥中考驗她。她知道老曾是把大丫頭當成兒子了,可她畢竟是個丫頭,槍林彈雨的怎麼能讓人放心。這個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小師弟,溫文爾雅,機智聰明,更難得的是處處透著股親切勁,讓他們兩口子喜愛非常,隱隱已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九號望著禹言狼吞虎嚥的樣子,感覺這樣平靜的生活竟給她一種異常幸福的感覺,小臉又紅了起來。
日子就在平靜的等待中過去了,禹言覺得這些天是如此輕鬆卻又有些沉重。搏擊場是禹言去的最多的地方,也不知道踢破了多少沙袋,打翻了多少個陪練對手,當然,他是不會使用內功的。搏擊場內的人越來越多,都是想看禹言被踢翻的,卻從來沒有如願。在這樣的發洩中,禹言的心情好了許多。
抽空找九號借了她妹妹的高中課本,九號還順帶給他帶來一堆複習資料,讓禹言直翻白眼。禹言的學習能力果然是極其出色的,這些課本已經有三年沒看過了,但現在仍是歷歷在目,絲毫沒有忘記。看了幾天書,禹言就慢慢平靜下來,似乎回到了在師傅身邊博覽群書的日子。
在大壯的強烈要求下,禹言不得已只好為他辦了出院手續,只是在他眼睛上架了副大大的墨鏡。胖頭陀處理完小李子的後事安排好他父母就急急忙忙趕了回來,禹言見隊員全部聚齊,大手一揮,四人來到了猴子和小李子長眠的地方。
陵園冷冷清清,數不清的墓碑像是一塊塊大石頭壓在每個人心上。猴子的遺體沒有找到,新立的墓碑下面埋的是他戴過的一頂軍帽,小李子的則是一身舊軍裝。禹言和胖頭陀點燃三根煙放到墓碑上,把一瓶茅台酒傾灑在墓前。幾個人都沒有說話,三個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抽起煙來,九號眼圈通紅一聲不吭的坐在旁邊。
胖頭陀將護送小李子回家的情況匯報了一通,禹言也講了對猴子他妹妹的安排,說自己以後也要去讀書,將以戰友的身份盡全力幫助女孩考上大學。大壯早就說了要回家上山種果樹的,九號說自己要返回軍校繼續學習,胖頭陀則表態要努力考上軍校。大壯幾個人也都知道了軍政處的事情,知道禹言要退伍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見禹言神情自然,心中的擔心也稍減了些。
四個人坐在犧牲戰友的墳前講著自己以後的安排計劃,又講起以前相處時戰友的糗事,講得最多的是長眠在地下的兩位戰友。這種追緬的感覺讓幾個人鼻頭發酸,卻忍著沒有哭出來。
所有的一切感情在大壯離開的時候終於爆發出來。在送別的站台上,三個男人抱在一起狼嚎,哭得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九號撲在嫂子懷裡,眼淚打濕了她半邊衣裳。最能保持心態的狙擊手已經完全亂了方寸,「他娘的,一定要記得來我家吃蘋果啊」大壯把這話念叨了幾十遍,直到火車走得不見了蹤影,聲音還在九號三人耳邊迴響。
在這期間禹言給猴子村裡打了個電話,足足等了十幾分鐘,才聽到猴子他妹妹的聲音。禹言簡單介紹自己說是猴子的戰友,馬上退伍,也要考大學,以後互幫互助。並說受猴子委託,給她寄了一筆錢,請她查收。她妹妹已經知道猴子執行秘密任務的事,也沒有什麼懷疑,只是很客氣的對他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