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王 正文 第54章 驚變
    素箏公主立時也覺得這種問法頗為不妥,忙改口道「先說,你在王城有沒有相好?」鏡南不假思索地答道。「叫什麼名字?」素箏公主道。「哪一個?」雲鏡南道。「哪一個!」素箏公主奇道,「有很多嗎?一個個名字都報給我聽。」「霞霞、玉玉、芳芳、紅紅、曲姐……一枝花、大木瓜、叫叫、七個痣、大屁股阿真……」雲鏡南一下說出一串名字,八成都是藍磨坊的女孩。「好了好了?」素箏公主不耐煩地道,同時極其鄙夷這種浪子,壓低聲音道,「有沒有一個叫素箏的?」雲鏡南心中一陣發虛,含糊道「公主,你開什麼玩笑?那可是你的名字啊!」「我想也是荀員外年老頭昏,怎麼可能有舞女取這樣的名字?」素箏公主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舞女?」雲鏡南大致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那你有沒有當過王朝的黃金龍騎將?」素箏公主的補充提問。「當過!」雲鏡南剛剛心虛了一下,不禁說了真話。「那為什麼沒聽你和古思提過?」素箏公主繼續逼問。「這個,這個嘛……」雲鏡南沒有想過要編自己的故事,一時反應不上來,「這涉及到一個很淒慘很浪漫的故事,但是公主,我答應過一個人,決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大丈夫言而有信,我是絕不會食言的。」他試圖迴避問題,同時不忘塑造一下自己的光輝形象。「你們一定是有什麼事瞞著我!」素箏公主看到雲鏡南閃爍不定的眼光,不再追問,轉身靠在一棵大樹上。「我沒有事瞞著你,阿思也沒什麼小秘密,你要相信我們啊!」雲鏡南一面拖延時間,一面在心裡繼續編著故事。「你沒有瞞我嗎?阿思也沒有小秘密嗎?」素箏公主迎著冷峭的山風,突然覺得自己很無助。一時間,一年多來的變故,從嫁到布魯克城的那段平淡如水的婚姻,從賭氣返回王城開始的這段巨變,讓她身心俱疲。而在一個女人感到最疲憊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站在千仞巨柱上,四下裡空空如也,完全沒有依靠。即使是本應親密的丈夫,即使是肯捨命相救的朋友,似乎都不能真正知心。淚水禁不住地從她眼眶中滾滾而下。雲鏡南是個看得開的人,所以他看不下去的東西不多。一樣是美女的長腿,他一看就發狂,就流口水。一樣是有人要傷害他的朋友,他一定會赴湯蹈火兩肋插刀。還有一樣,就是女人的眼淚。他在心裡剛編好一半的故事立時被素箏公主的眼淚衝垮,走上前去安慰道「別哭了!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罵我一頓也好啊,打也行,我不在乎。」被美女打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素箏公主轉過身來,撲在雲鏡南懷裡,哭得更是厲害。雲鏡南不知所措,以他現在的身份,是應該像過去一樣呵護她,還是應該推開她?他不能柔言安慰,也不能狠心拒絕。他的手在離她的背幾寸之處停住,他欲言又止,把心疼和關心嚥回肚裡。於是,他的手垂下,直直地站在那兒,也嚎啕大哭起來。他這一場哭可不比素箏公主那樣,如江南絮雨,抽抽泣泣。他這一場哭直象草原上的風沙暴,驚天動地,似乎永無停歇。桑奴馬上吩咐衛隊「注意警戒!」如果這時有一枝敵人軍隊在一里以內,一定會聽到雲鏡南撕心裂肺的哭聲。素箏公主感覺好受多了,因為她的哭聲比雲鏡南小得多。從理論上說,哭聲大的一定會被認為承受更大的痛苦,否則為什麼王朝葬禮上會有專門為親屬哭喪的職業「哭婦」。在雲鏡南的嚎啕聲中,素箏公主漸漸覺得「相對於他,我的傷痛只不過是暴雨之下漏雨的小屋罷了!」「這個男人,明明是王朝人,卻不得不流落草原,他的過去,是不是寫滿了屈辱和不幸呢?」素箏公主覺得自己抱著的這個男人是如此親近,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她哭聲漸止,把雲鏡南的腦袋彎到自己懷裡,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馬蹄聲響,數十騎向衛隊飛奔而來。桑奴沒有阻止,反而露出欣喜的表情。古思身著黑鐵盔甲,奔馳而至,翻身下馬,他遠遠便看見雲鏡南「撲在」素箏公主懷中大哭的樣子。這是件很尷尬的事,素箏公主既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又是他要保護的「國主」,這是一層矛盾;她既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又是雲鏡南從前的女友,這又是一層矛盾。幾秒鐘的思維混亂,古思立時從「忠、信、義」中選擇了忠,他決定拋棄雜念,把素箏公主視為國主。「國主,微臣救駕來遲,萬乞恕罪!」古思伏身拜道。雲鏡南也哭得夠了,見古思來到,也是好不尷尬,接過素箏公主的絲繡小絹,抹了一把鼻涕。「古大人,平身吧!」素箏公主奇怪自己的語氣不但平靜,而且還有譏諷怨毒之意。這個名震天下的戰神,為什麼偏偏要這麼冷靜,即使是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別人抱在一起還能這樣冷靜。他一點都不吃醋嗎?***古思的五千人到達之後,一行人可以放放心心地到荀氏莊院裡用飯。見到如雷貫耳的戰神,荀員外喜出望外,把雲鏡南的的債務問題暫時忘記了,把莊院密存的糧食都拿了出來,又指揮軍士們安排宴席。當然,他也獲得與古思同「席」用餐的殊榮——午餐是在後院地上,用草蓆鋪開的地上盤腿而食的,院中的桌椅凳子全被雲鏡南用來抵擋毛元太了。午餐之後,古思還是表情如常,轉頭便與雲鏡南聊起這次襲擊的事。「那人自稱毛元太?」古思對這個名字也是似熟未熟,他從前到王城除了述職,就是到鐵西寧府上坐坐,從不在朝廷大員間走動聯絡,是以未見過毛元太。「此人功夫不錯,但沒沒什麼戰陣經驗,做事還算謹慎,行止氣度不像落草寇盜,我也想不出他是什麼來頭。不過給我一個感覺就是,此人的年齡不大。」雲鏡南詳細回憶毛元太的形象。「大人……」古思身邊的一個騎將猶猶豫豫地道。「說,在這裡只算閒聊,不關軍務的事。」古思道。他軍中軍紀嚴格,部下行事說話慎上加慎,生怕說錯一句便沾上「謊報軍情」的罪名。那騎將得了古思這句話,方才放心,道「前些年布魯克軍需吃緊,末將奉命到王城周旋,也曾拜訪了當朝一些大臣。在御使大夫毛亮府中見過他十二歲的兒子,就叫毛元太。只是……」古思自然知道他下面要說什麼。毛亮是謹小慎微的中立派,並未依附明恆一系。相反,在王城之亂中,他還死於明恆之手。如果此毛無太是彼毛元太,他為什麼要圍攻公主,阻止登位呢?雲鏡南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那種假設的擔心還未在腦海裡形成一句文字,便被他徹底拋開。***一行人在荀氏莊院停留一宿,次日便重新登上前往王城的路。荀員外惦記著雲鏡南的欠帳,也跟著隊伍出發了。與數千大軍一起出發,不比得當時簡從而行,素箏公主重複公主裝束,只能在車中獨坐。古思與雲鏡南在她車邊並騎而行,貼近相護。素箏公主坐在車中,掀起左邊簾子,問古思道「離王城還有多遠?」「回公主,還有七百多里。」古思在馬上欠身道。聲公主便讓素箏公主大倒胃口,而自從成婚以後,古思就一直是以公主相稱。她又掀起右邊簾子,問雲鏡南道「阿南,你說毛元太到底是什麼人呢?」雲鏡南轉頭笑道「是敵人。」素箏公主笑道「這樣說也沒錯,我想問的是,他有沒有後台。」「這個嘛,很快便會知道,現在想破腦袋也沒用。」雲鏡南道,「我倒寧願不知道答案。」「為什麼?」素箏公主奇道。「毛元太想殺的是你,而殺你的唯一目的是阻止你繼位。如果你順利到達王城繼位,他幕後那人自然會潛伏無蹤。如果他現形,那必然是自己登上帝位。所以,要素箏國主還是要滿足好奇心,我選擇前者。」雲鏡南道,困惑到了他這裡好像都有更簡單的對待辦法。「這般說來,我也不想好奇。」素箏公主笑吟吟地看著雲鏡南南,心情好了許多。「阿南……阿南……阿南……」一陣斷斷續續的聲音突然傳入她耳中,如空谷回音,又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人叫你的名字,聽到了嗎?」素箏公主問道。「沒有啊!」雲鏡南傾耳聆聽,並未聽到什麼聲音。箏公主看著雲鏡南,心中一陣亂跳,暗道「明明是一個女聲,難道是我心裡的癔想?我為什麼要叫他的名字?這聲音焦急萬分,聽起來很熟悉。」懷疑自己在心裡叫雲鏡南,素箏公主多多少少有點臉紅,她放下車簾,將自己封閉在車內。然而,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不但那種呼喚「阿南」的聲音沒有消失,她甚至看到了自己撲在雲鏡南懷中的情景,背景似乎是王城,又似乎是個沙漠……忘憂水,真的如傳說中那樣萬無一失嗎?車隊又行了十幾分鐘,素箏公主再次聽到「阿南」的聲音。「阿南,阿南……阿南。」這一次絕對不是幻覺,馬車停了下來。她聽到雲鏡南的聲音「怎麼了,水裳?」「阿南,南袖……南袖……」素箏公主剛一掀開車簾,就看到水裳撲在雲鏡南懷中的情景,心頭居然一酸。***十天之前,南袖城門。雲鏡南命令草原聯盟進入南袖,西部分盟和阿南要塞附近的部落便陸續入駐。水裳帶著幾百名神族戰士維持秩序。不到一個月時間,南袖城的部落住民就達到十萬。其中有六萬以上都是商人,他們從這裡直接接觸王朝,貿易效率較阿南要塞不可同日而語。巨大的利潤吸引了流淌著冒險血液的商人。尤其是韓布刺殺明恆之後,南袖城更變成一片熱土。它緊挨著古思控制的南部,而北部數百里外也有古思游騎的影蹤,商人們更加放心大膽地湧入南袖。冷冷的春風之中,一千餘商人正結伴返回南袖。他們的服飾各不相同,看上去既有滿載而歸的部落商人,也有冒險南下的王朝大戶。這一行人說說笑笑,從旁人看來,風雖然冷,但在他們心裡,都懷著對美好未來的熱衷。神族士兵們按例盤查了一下這支雜混不清的隊伍。南袖這幾日的人流量實在太大,為了減少商人們等待的時間,提高通貨效率,士兵並未嚴格按照檢查程序進行。「今天入關的號令是阿南萬歲!」士兵和善地對商隊頭領笑道。「阿南萬歲!」那頭領也笑了笑。第55章回程商隊走進南袖城門,仍是有說有笑。神族士兵們都笑吟吟地看著這群飽經風雨的樂觀商人。一個商隊夥計和同伴爭辯著什麼,走到神族士兵面前,叫道「阿地夜,我和他說,神族女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其他種族怎麼也不能比,他不信!」「阿地夜」是神族語中「兄弟」的意思,那神族士兵自豪地對另一個商人道「他說的沒錯!」「可是我們北方的姑娘也是不錯的,我這次來……」那個商人對著神族士兵附耳小聲說話,那士兵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隨即爽朗地大笑起來。「若是阿地夜來,我會讓他們好好照顧你的!」那個商人道。「壓把壓把!」那個神族士兵翹起大拇指,又拍拍商人的肩膀。他的手剛拍上去,腹下便已一痛,發現自己全身都使不出一點勁來。當他倒在通向城頭的石階上時,仍未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暖和的陽光下,無數的腳從他身上踩踏過去,四周傳來喧鬧的聲音「王朝軍接管南袖!」和平而繁榮的南境商城,幾秒之間已經情形大變。千餘人的商隊脫下外袍,露出裡面精鐵打造的甲冑。所有人不帶頭盔,從商隊的車駕中抽出兵刃,向城頭殺去。城門處的神族戰士雖然勇悍,但始終寡不敵眾,很快被驅逐到一個小角,團團圍住。水裳帶著士兵們趕到城門。「久違了,水裳姑娘!」城門上一人喊道。「韓布!」水裳皺起眉頭,她現時手下有近萬士兵,若換一個對手,她有把握迅速平亂,可是現在的對手是韓布,「你為什麼要襲擊南袖?」「南袖城本來就是王朝的地盤,我只是取回而已。」韓布笑道。「你只有一千人,居然敢到我這裡撒野,太沒把大聯盟看在眼裡了吧?」水裳怒道。「神族戰士勇名遍及天下,我怎敢打無準備之戰?」韓布胸有成竹地指指手下的士兵,「這是我從十萬禁軍中挑出的精英,雖然仍敵不過你的一萬人,但守一時半刻是沒有問題的。」「你們還有援兵?」水裳奇道,她想不通韓布如果還有幾千援兵,是怎麼透過古思的層層游騎網到達南袖的。城頭上已燃起狼煙,同時幾枝響箭射向天空。「進攻!」水裳只有趕在韓布援兵到來之前,將城頭上的鐵鏈絞盤佔領。「慢著!」韓布大吼一聲,轉頭對士兵下令道,「將絞盤毀了!」數十名士兵劍撬槍扛,將丈餘高的木製絞盤起離,推下城頭。水裳冷靜地命令戰士停止進攻。「我並不想與雲鏡南為敵,也不想得罪草原聯盟。你們退出去之後,我們依然可以通商,只是南袖是我王朝國土,我不能不取回。」韓布勝券在握,不緊不慢地道。水裳示意一下身邊的神族戰士,那戰士俯耳於地,神色甚是驚慌,小聲稟道「還有三里,可能有幾萬人!」水裳用了不到五秒鐘,選擇放棄,她對韓布道「既然你不想與我們為敵,那好,讓我們的人安全退離南袖。」「這個沒問題!」韓布手一揮,士兵們讓開一條路,被困的兩百多名神族戰士回到水裳身邊。「韓大人,後會有期!」水裳恨恨地瞪了一眼韓布,帶隊退出城去。她命令戰士護送城中民商返回草原,自己帶著幾名隨從日夜飛馳,向北趕去。***「阿南,韓布是鐵西寧的手下,他為什麼要這樣下手?」水裳仰頭對雲鏡南道。雲鏡南自然知道水裳的意思。神族戰士佔領南袖,只不過是為了配合古思對付明恆,鐵西寧也應當明白這一點。如果王朝局勢趨穩,草原聯盟隨時會將南袖城歸還王朝。韓布在素箏公主北上之時下手收城,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是自作主張還是奉了阿寧的密令?」雲鏡南輕輕推開水裳,陷入沉吟之中,「不,不可能,阿寧不可能下這種命令!」古思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道「莫非,阿寧他另有計劃?」「不,不可能!我懷疑是韓布自己的決定。」雲鏡南不敢想像這是鐵西寧的命令,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三個好朋友必將分裂。「但願你說的是真的。我現在也不知道……」古思拍拍雲鏡南的肩膀,「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是哪一種結果,如果命令不是阿寧下的,他現在恐怕有麻煩了。」韓布一直是鐵西寧的心腹,如果連他也擅自行動,那麼鐵西寧肯定是對韓布失去了控制能力。此時,水裳的坐騎突然前蹄跪下,仰天悲嘶一聲,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那馬是草原駿種,但也經不起一路加鞭狂飆。「上我的馬吧!」雲鏡南對水裳道,他自己已先跨了上去。水裳與雲鏡南的關係絕不是情侶,卻無比親密,是近似於兄妹的關係。她見自己的戰馬已斃,聽雲鏡南相喚,便欲與其共乘一騎。「且慢!」竟是兩個人同時出聲。一個是近旁的古思,另一個則是車駕上的素箏公主,兩人一齊出聲,場面有點尷尬。古思的臉竟紅得如豬肝一般,倒是素箏公主搶先說道「水裳姐姐,你到我車上來吧!」水裳「嗯」了一聲,便轉身上了素箏公主的車駕。雲鏡南也不在意,只一心想著鐵西寧的安危,他想了想,道「阿思,你說……」卻見古思低著頭,策馬緊走幾步,早衝到了前隊。又向前行了數里,雲鏡南尋思已畢,追上古思,道「阿思,還是讓隊伍先停一停,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古思聽他一說,心中一凜,暗道「我這是怎麼了,險些誤了大事!」他今日見到水裳,居然心神大亂,剛才策騎獨行,腦中卻揮不去水裳的影子。其實他第一次對水裳留下印象,是在阿南要塞被圍之時,水裳單騎突圍報信。此後時斷時續,也不經常見面。平時未嘗察覺到自己心中這一縷情愫,只是因為亂世之秋,事務纏身,如今一見之下,才發現自己心寄佳人。古思將心神定了一定,對雲鏡南道「是啊,我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無論這事與阿寧有無關係,都說明王城形勢有變,讓公主北上總是不妥,僅憑我這五千人馬難保周全。」「嗯!」雲鏡南點頭贊同,「那我們先回頭吧。這裡離你治下的哪一城最近?」「我在來救駕之前,檢視過東南方四百里的福澤城,那裡安全。」古思道。五千古思軍在十分鐘後全部接到命令,後隊改前隊,向東南方的福澤城進發。古思另又撥出一批哨探,向王城方向聯絡各路游騎,打探近日動向。前往福澤城的路更比雲鏡南一行之前的旅程乏味。這裡是古思所控南部諸城與原明恆勢力的交界,百姓們聽得戰亂,早已攜家帶口舉族遷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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