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王 正文 第47章(二)∼第48章 勤王
    「公主,為了安全起見,以後我服侍您用膳。」近衛隊長推開那小伙子的手,恭敬地道。「謝謝了!」素箏公主沒好氣地應道,早沒了進食的興致,向四周隨處看去。「我怎麼覺得來過這兒?」她心裡有些詫異,自己除了王城和布魯克,好像沒到過王朝別的地方,「難道,他們是把我送向布魯克?」一個女孩,孤身在大漠上行進。素箏公主不知自己為何會想到這個畫面。實際上,她現在歇息之處叫做西南灣,從前也叫「西南望」。從王城向西至東荒地,向南至南袖,都要經過這個地方。在她忘卻的那段記憶中,還留下了一點點對地理風貌的余絲。***桃花在三月盛開,桃花運卻隨時都有可能。當雲鏡南收到遙遠的藍河公國的來信時,差點決定把每年九月定為大聯盟的桃花節。付出總有回報,他契而不捨地派出商隊討好憶靈,終於打動了美麗國主的心。商隊隊長將那封存於香盒之中,用干花花瓣掩滿的情書交在他手中時,雲鏡南明明感覺到漫天香花翩翩而落,陽光透過花雨,香香地灑在他的身上。「水裳,德德,青蛾,小德德!她回信了!她回信了!」雲鏡南像個孩子一樣地赤著腳在要塞前歡跑。水裳、德德等人圍了上來。「恭喜你啊,阿南主人!」德德的祝賀發自內心。「咦,咦,瞧把你開心成什麼樣了!」水裳湊了上來,要搶阿南手中的香盒。雲鏡南將香盒拚命捂在懷中,一邊閃避一邊叫道「水裳,這是我的私信啊!我還沒看呢!」「你還有秘密嗎?」水裳不容分說,將大腿一揚作側踢狀。她這不是為了真的踢雲鏡南,在一個人如此幸福的時刻暴打其一頓是不人道的,水裳是個善良的女生。雲鏡南儘管沉浸在極度幸福中,在看到水裳的美麗大腿時還是眼前一花,心神一蕩。錯愕之間,信匣已被水裳劈手奪過。「輕一些,別這麼粗魯啊!」雲鏡南眼巴巴地看著水裳三下兩下扯開信封,心疼得不行,好像是看著心愛的女人遭受蹂躪。「人家憶靈還沒答應原諒你呢!信都沒看,就開心成這樣!」水裳從信封裡取出信來,目光卻鄙夷地盯著雲鏡南,大眼睛中分明寫著一個「賤」字。「我對不起阿靈,她怎麼對我都不過份的。能寫信給我,我就很滿足了。」雲鏡南遙望藍河方向的天空,巴不得把自己的深情目光用一條拋物線投在藍河要塞。水裳聽了這話,要撕信的手猛然停住,將未展開的信又塞回信封中,抬頭對雲鏡南愧疚地道「對不起,阿南。我,我太不注意你的感受了。你是個好人!」德德在一旁奇道「水裳,沙子迷眼了嗎?」「嗯!」水裳背過身去。雲鏡南小心翼翼地將信取了出來,他本不想這麼快看信,可信封已被拆開,他心裡升騰著一覽憶靈手跡的衝動。「阿南我恨你!那道咬痕讓我很生氣,在你離開後的第三天,我紮了個小草人,想把你的名字貼在上面,用針扎,用棒槌打……可是,那張寫著你名字的紙我始終貼不上去……我想,我應該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這當然會讓我很沒面子,但是我不管了。記住,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四十天之內到藍河來見我。否則,你一輩子也別想再見到我!阿靈。」雲鏡南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小花如發酵的麵團般越綻越大,心跳聲如行軍的鼓點盆盆作響。他終於將信疊好,放進信封,將旁邊的花瓣撥上,將香盒重新合上。「今天,是我雲鏡南的好日子,我要讓大家都一起開心!水裳,德德,我要擺上三百桌宴席!」雲鏡南幸福地閉上眼睛,仰頭對著藍天,雙臂張開。「好!包在我和德德身上!」水裳也為他由衷地高興。阿南要塞當晚變成一片歡樂的海洋。要塞裡的部民們,用酒向阿南大人慶祝,用歌表達他們的感激,用舞來散發酒精帶來的精力。路過要塞的商旅,隨時可以加入這歡樂的盛典,雖然他們不知道這群瘋子在慶祝些什麼,但只要說一句「祝阿南好運」,就可以得到免費的酒食和一夜春宵。「水裳,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雲鏡南帶著幾分酒意,興奮地道。「祝你成功!」水裳在此時想到了所有愛情童話的共同結束語--「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當然,「王子」要改成「浪子」或「登徒子」。「讓我們一起舉杯吧!」德德舉起手中的一桶奶酒。「來,干!」雲鏡南也抱起一桶。「不醉不歸!」水裳亦道。正在此時,一個小東西飄忽飄忽地掉進雲鏡南的酒桶裡。那是一片白色的鳥毛。從草原的風俗上講,在乾杯時酒裡掉進鳥糞是非常不吉利的事,但掉進一片鳥毛又作何解釋,雲鏡南怔住了。「這是鴿毛!」雲鏡南心中一凜,一隻鴿子已撲騰著翅膀落在他的酒桶上。那鴿子足上縛著一個漆成紅色的小竹筒。「阿寧的信!」雲鏡南忙解下竹筒取下,展開信條。「明恆逼宮,公主被我截下,已派人秘密押送,欲從南袖出境。形勢複雜,夜長夢多,速接素箏出境。」信條上的字一個個敲打在雲鏡南心頭,王城的血腥氣通過一片紙傳到要塞。水裳等人也都看到了鐵西寧的飛鴿傳書。原準備為雲鏡南祝福的酒杯酒桶凝在手中,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四十天,可以比較寬裕地從要塞趕到藍河。可是如果去一趟南袖,就根本不可能來得及折回藍河,除非,這一路有類似王朝與蘭頓的官方驛站。「酒桶很重的,」雲鏡南強笑著打破僵局,笑容中帶著苦澀,「讓我們先干了它!」他仰起頭,將一小桶馬奶酒一飲而盡。「阿南……」水裳手中的酒杯緩緩放下。雲鏡南將酒桶放回桌上,安慰式地摟一摟水裳,道「老天一直很眷顧我,南袖我要去,藍河我一樣要去!」這一晚的酒特別醉人。***林躍已經開始行動,他的軍隊按計劃分別屯駐在固邦和布魯克兩座要塞外。蘭頓軍選擇的時機很準確。古思已經進行誓師大會,數萬人一齊宣誓勤王,這是布魯克城防力最弱的時候。如果古思回援布魯克,那將大大動搖軍心。林躍策馬立於布魯克城前,真正體會到當年犁師紅雪遠征王朝的衝動。作為蘭頓軍人,誰也不會忘了二十年前的恥辱。固邦和布魯克就是記載那次恥辱的烙印,深深地烙進每個蘭頓軍人的骨肉之中。提雄師,收河山,林躍的血沸騰了。他的身後,十餘萬蘭頓軍正在忙著安營紮寨。「大人,如果固邦城的王朝軍馳援該怎麼辦?現在楊不凡被押回王城,我們和鄭福並沒有協議。」林躍身邊的副將道。「我倒希望是那樣!」林躍笑道,「偌大一個王朝,能撐起檯面的不過一個古思而已。如果固邦城敢派援兵,我們的北面軍團會毫不留情地踏平固邦。」「我軍什麼時候進攻?」另一個副將問道。「如果固邦城沒有動靜,我們將在六個時辰之內決定進攻或撤退。」林躍道。兩個副將不作聲了,他們只知執行林躍的命令。十餘萬兵雲城軍隊出擊,是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主將林躍的心裡,一定承擔著比手下眾將更大的壓力。林躍心中正是在等,等一個不可能出現的情況。當他的大軍紮營完畢,這個結果就會出現了。「嘿吼嘿吼!」蘭頓軍營的中軍大旗旗桿豎了起來,百餘個蘭頓健兒合力扯起桿子,將繪著三頭獅神的軍旗升上桿頂。軍旗在桿頂獵獵作響,萬軍齊呼「萬歲」,而作為統帥的林躍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他的目光透過長筒望遠鏡,牢牢盯住布魯克城牆。「你在嗎?」林躍在馬上喃喃自語。他在等古思,不是等古思出現,而是等古思「不出現」。林躍的領導風格與紅雪截然不同,他講究沉穩精細。同時,他也知道古思也是這樣一個人。作為同一類型的儒將,如果二人易地而處,他林躍會在大戰將至之時親自上城巡視。據情報分析,古思應該在前往王城的路上,說不定正和明恆的手下對壘。可是林躍總有一種預感古思一生用兵謹慎,他不一定會離開布魯克。這個戰神,是真正的王朝東線壁壘。在王城大亂之時,戰神古思無法分身。忠於明鎮皇還是忠於王朝這個國家?丟棄布魯克還是保住明鎮政權?兩者只能擇一。布魯克城頭旌旗幌動,守軍開始密集起來。林躍在鏡筒中看見了一副黃金燦燦的的戰甲--黃金龍騎將戰甲。東線只有一個黃金龍騎將。蘭頓軍最終沒有動手,在三天後的一個黑夜裡,林躍率領大軍整齊有序地撤退了。***那套出現在布魯克城頭的黃金戰甲,像一個水桶,在管豐身上穿了三天,裡面儘是管豐的冷汗。「古思大人,成功了!」管豐看著空蕩蕩的蘭頓軍營,鬆了一口氣。古思在臨行前交待他「如果林躍發動進攻,你馬上率領軍隊退往威烈城,和葉揚死守!」幸運的是,管豐不用丟下布魯克城。紅袍黑甲的古思,神色鎮重地坐在一匹白馬上,他正帶著一萬人,前往王城。萬人軍隊排成長長隊列,除了馬蹄聲和甲片碰撞聲,沒有一個人說話。這是一支奇怪的軍隊,引起沿途百姓的夾道關注。以往飄揚在王朝軍隊中的五龍旗不見了蹤影,旗桿上束著黑布。上至將領,下至士兵,都摘去頭盔,用三尺黑紗取而代之。隊伍中沒有鼓點,沒有嘈雜,格外安靜。有人說,那是古思軍在為蒙難的王朝默哀。古思這個萬人隊的另一個特色是,所有的人都抬著頭,目光如同新生的嬰兒,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珍惜著這個美麗的世界。雖然,這個世界他們已在其中生活了數十年,但當死亡臨近的時候,誰都會更加珍惜生命。黑色的大旗上有血紅的四個字「古思勤王」。明恆沒有料到古思敢出布魯克,他手下負責牽制古思的將領們更沒有料到。萬人隊從虞州城城牆附近繞過。虞州將軍正在城樓之上。「將軍,古思來了!」城頭守軍匆匆忙忙地報告。「啪」,報告的戰士臉上立現五條指印。「混蛋,誰說古思來了?那是繞城而走,是懾於我虞州將軍的威名,不戰而走!」虞州將軍怒道。「是,是,不戰而走!」那戰士只好吞下委屈。「媽的,我前面這些守將是幹什麼吃的?居然把古思放到這兒來!」虞州將軍罵罵咧咧地道,「老子才沒那麼笨呢!你們知道古思不好惹,我也不去逞這個能!」挾帶著「古思突破防線」十萬火急軍情的快騎,紛紛從近路超過古思的勤王隊伍,向王城衝去。「古思來啦!古思來啦!」快騎一面向王城奔馳,一面出聲示警。「古思到了哪兒了?」這句話明系將領每天都要問幾次。「聽說過了兩道防區,昨兒又過了虞州城!」「那不是快到這兒了嗎?」「是啊!」「不和你聊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恐懼籠罩了布魯克到王城沿途八城三十郡,古思勤王的消息慢慢變成「聽說古思只有三萬人!他怎麼能連過數城?」「看著東線軍團的有幾十萬人呢,古思再神,也得有十萬人才衝得過來吧?」「快走吧,聽說古思屠城了!那種慘狀啊……唉,別提多慘了!」……負責牽制古思明系將領們既不敢硬拚,又不敢失職,只好跟著古思的萬人隊的速度,作出「且戰且退」的姿態。他們成為古思的先鋒隊,為了推脫不戰而走的罪責,他們爭先恐後地向下一道防線渲染戰神的風采和威勢。所以,直到古思前進至王城東郊五十里時,才第一次遭到了阻攔。東郊五十里,是鐵西寧的臨時大營,是他集結各地明系軍隊的地方。在古思前面且戰且走的明系軍隊,退到這裡,再無可退,硬著頭皮紮下營來。「前天還報說剛過虞州,怎麼今天就到了?」當鐵西寧忙不迭地披上便裝,趕到陣前時,無奈地搖了搖頭,「阿思,我是不會主動進攻你的。」如果明恆在場,肯定會氣得當場噴血。王城東郊的廣闊盆地裡,兩軍對壘。古思用一萬人擺出衝鋒陣形。鐵西寧身邊的三十萬王朝軍擺出防守陣勢。雖然他們佔盡了優勢,卻各懷異心,沒有一個人願意首當其衝,去試古思的戰刀。古思的萬人隊,每個人都曾參加過對抗紅雪之戰,更有近半數是當年犁師圍攻固邦的百戰餘生,胸膛上刻著虎賁紋形的虎將級騎將更比比皆是。他們的目光只盯著一處。那就是古思所站的位置,一個高坡,敵人弓箭最容易瞄準的目標。現在,一匹馬緩緩地向那高坡靠近。鐵西寧越接近古思,就越為這只軍隊所震撼。剛才在自己營中望來,他也感覺到這支軍隊所散發出的殺氣。而現在從近處看這只軍隊,才發現這股殺氣的來源。此時,數量已不是勝負的絕對。古軍軍所散發出的強大壓力,將對陣的每個軍士壓得喘不過氣來。殺氣源自於每一個戰士,每個戰士都嚴守自己在陣形中的位置,所以高舉的長槍比對面的隊伍整齊了一點點,戰士的身影穩了一點點,與對面的隊伍相比,更是顯得無比安靜。又或許是每個戰士眼中的眼神。正是這些細微的區別,透射出這支軍隊的戰鬥力如鋼如鐵。鐵西寧沒有感到害怕,相反,有些自豪「這才是我鐵西寧的兄弟,我身後這些飯桶怎麼能比?」「阿寧!」古思的眼神在看清鐵西寧的臉後才略顯祥和。「阿思,你回天無力了,放棄吧!」鐵西寧道。「陛下還活著嗎?」古思問道。「在宮裡,身邊有兩千多人。」鐵西寧道。「你不要擋著我,我要見陛下。」古思道。「可以,我可以把手下都撤開。可是,這三十萬人中,有二十三萬不會聽我的命令。」鐵西寧道。古思沉默了,用一萬人衝入二十多萬人的重圍,即使是將他們全殺盡,後面還有王城高聳的城牆。「我們一起殺進去!」古思道。「阿思,你還不明白嗎?」鐵西寧將馬又向古思靠了靠,「明恆的計劃我早就知道。你為什麼要護著那個昏君?別忘了,那個昏君還殺了阿南的父母。這樣的人如何能領導這個國家?古思,和我一起幹吧!「古思凝望著鐵西寧,仿如陌路人,他顫聲道「明恆,明恆更是個鷹視狼顧之徒,他為了爭權奪利,是怎麼做的?阿寧,我瞭解你,你捫心自問,跟著明恆就能實現你心中的盛世夢想嗎?」二人之間的相知是無數次秉燭夜談,無數次把酒通宵,無數次心心相印釀製出來的。鐵西寧無語以對,他不但知道明恆是什麼樣的人,甚至許多駭人聽聞的滅門事件都是由他親手去做,或是吩咐韓布去做的。「是啊,明恆怎麼會是一個盛世之主?我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像明恆了!」他的心剛一猶豫,隨即又充滿了信心「不會的,我鐵西寧若不是個改變世界的人,那還有誰是?病入骨髓的王朝政權早就應該革新,革新總是要付出代價,我鐵西寧就是為天下前途而行不忍之事的人!」想到這裡,他對古思道「或許你說得對,明鎮皇和明恆都不是盛世之主。可是,我們比他們優秀,等到推翻了皇帝,我們一起來改變這個世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用這種卑鄙手段得來的江山,失去得也越快。阿寧,收手吧!」古思力圖抓住最後一線希望。「不可能的,阿思,等到我實現盛世的那一天,你會理解我的。」鐵西寧道。古思從腰間取出佩劍,劍刃在劍鞘上緩緩插過,發出刺耳的聲音。此刻他要做的決定,正如拔劍的動作一樣,艱澀而漫長。鐵西寧望定古思的眼眸,道「我相信,阿南會理解我的。」古思拔劍的手稍稍遲滯了一下,終於錚地一下將劍拔在手中。「如果你發動進攻,皇帝馬上就會死!」鐵西寧又道。古思苦笑一下,猛地撩起戰袍,揮劍砍下一角。「鐵西寧,我們從此不再是兄弟。」古思不再看鐵西寧。鐵西寧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但他天生不會流淚,只是默默地也拔出佩劍,在自己的左手心上一劃。鮮血如注,「原來血和淚一樣,可以緩解心痛!」***鐵西寧的衛隊當然不是押著素箏公主去東荒地,從「西南望」繼續向南行進。素箏公主沒有一天停止過鬥爭。繩索並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縛在她身上,人總是要吃喝拉撒的。「公主」和「內急」這兩個看起來比較中性的詞,現在已經成為恐怖的代名詞。因為鐵西寧早有嚴令「不是萬不得已,不准對公主有絲毫不恭!」衛隊遭受了從軍以來最大的恥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容忍的底線唯有一條--不准素箏公主逃跑。每一次「公主內急」,十七八個壯小伙子就要手忙腳亂地搭起臨時帳篷,將她的繩索鬆開,然後遠遠地包圍在帳篷周圍警戒。素箏公主心情好的時候,衛隊只要搭兩次帳篷;可如果哪天素箏公主逃跑未遂,衛隊可能就要搭十來次帳篷。除了吃了一堆巴豆,誰一天要解手十多次?可是,衛隊長總不能去檢查其行為的真實性吧。從西南望到南袖的十三天裡,三十名衛隊戰士,包括隊長在內,全體負傷。傷處一般在小腿迎面骨上,當然也有例外。「這是個秘密任務,我出來時都沒和老婆說,回去該怎麼交待啊!」衛隊長苦著臉,捂著臉上的幾道抓痕。「隊長,你別說了,你的傷是全隊最輕的。我這傷,不只向老婆交待不過去……我可怎麼向楊家列祖列宗交待啊!」擔架上躺著一個年輕戰士,他上個月剛結婚。「不要急,小楊,這算公傷,等到回了王城,鐵大人會給你請最好的大夫的。聽說晉元山邊有個小道觀,那裡煉的丹藥不錯。」衛隊長安慰道。素箏公主已有三天沒鬧事了,她乖乖地躺在棺材裡。衛隊戰士們無怨無悔,前仆後繼,視死如歸的精神打動了她,她漸漸感覺到這個小隊對自己沒有惡意。「馬上就要到南袖了!」素箏公主聽到衛隊長的聲音,她曾幾次試圖打聽目的地,可戰士們守口如瓶。「南袖?他們不是帶我回布魯克。南袖城守將是羅蒙,帶我去那兒幹什麼?」素箏公主心中暗奇。只聽一個戰士又道「南袖是邊關,周圍百餘里只有這一處隘口能過,這次不知要怎麼混過去?」目的地顯然不是南袖。「總有辦法的!」衛隊長道。「什麼人!」戰士一聲厲喝。「嗖嗖」,無數枝箭的聲音,接著便是重物倒地。棺材被什麼物事狠狠撞了一下。「注意隱蔽,有埋伏!」衛隊長的聲音。「通」地一聲,一枝箭穿透棺材的薄皮,離素箏公主的腰只有三寸。一通亂箭過後,四周都湧出腳步聲。只聽躲在棺材邊的衛隊長咒罵了一句「和他們拼了!」素箏公主自幼喜武,她在半個月的接觸中早已看出這個衛隊個個都是高手,宮中普通的帶刀侍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是什麼敵人來襲,使衛隊長如臨大敵?她躺在棺材中,只能通過聲音猜想外面的情況。情況比她想像的嚴重得多。經歷過無數次死戰的鐵西寧衛隊,平時主要負責鐵西寧的安全。鐵西寧的鐵腕政策,使他得罪了不少人,在除惡務盡的宗旨下,仍會有一些仇人的門客、朋友漏網。無論是面對百餘人的死士隊突襲,還是對付名宿高手的刺殺,衛隊的傷亡每次都不超過五人。唯有一次例外,那是韓布帶著三十名衛隊成員參加保衛布魯克之戰,三十名衛隊戰士全部遇難。而這一次,近衛隊長面對的是上千敵人。伏擊衛隊的上千人,全都穿著平民服飾,但從他們的移動路徑和陣形上看,全是受過訓練的軍人。二十人對一千人,難道會出現奇跡嗎?「每一次死戰生還都是奇跡!」近衛隊長是個相信奇跡的人,他也只能這樣說了,「把棺材推進河裡去!」素箏公主一陣劇震之後便聽到了湍急的南袖河水聲,岸上的喊殺聲穿透流水的聲音傳入她耳中,漸遠漸消。棺材沒飄出多遠,便被擱在巨石縫裡。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有人打開了棺材。素箏公主藉著剛才棺材撞到巨石時的衝力,掙脫了腳上的繩索。開棺材那人首當其衝,被她一腳踢翻。她躍出棺來,再一腳將附近一人手中的刀踢飛,那刀插在棺材板上嗡嗡作響。素箏公主將縛手的繩索在上面一劃,迎刃而斷。人在危急時總是能發揮潛能,這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博來一陣掌聲。掌聲?掌聲雷動。素箏公主完成了這一系列高難度動作,這才看清週遭形勢。「麻煩你再給我綁上!」她乖乖地伸出雙手。鐵西寧的這只近衛小隊已全數陣亡,對方也付出了兩三百人的代價,整個南袖河岸一片血紅。那口棺材被染成紅色,近衛隊長的屍體還趴在棺材邊上。素箏公主面前,有數百個敵人。「見過公主!我們對你沒有惡意。」一個騎將模樣的人上前見禮。話雖如此說,素箏公主還是重新被綁上。***雲鏡南答應過古思不踏入王朝一步。可是,他現在在王朝境內,正在南袖著名的「南袖扒雞」樓上小酌。明恆政變,天下要改朝換代,他對古思的承諾自然作不得數了。「水裳,再來一次好嗎?」他喝得有點耳紅臉熱了。「想死啊!」水裳聲色俱厲,但居然沒有打雲鏡南。當日雲鏡南同時接到憶靈的約會和素箏公主的行蹤,毅然決定先救素箏公主,這讓水裳大大感動了一番。雲鏡南偉大的犧牲精神,在那一刻擊碎了種族審美的界限,水裳感動之下,獻上了一個香吻。也是自那晚以後,水裳對雲鏡南溫柔了許多。雲鏡南在水裳厲喝之下,清醒了一點,一身冷汗之後,尷尬地笑笑道「我去解手。」他溜到酒樓樓下,發現大堂裡儘是人,顧不上看個究竟,他便往後堂茅廁趕去。茅廁前排了一溜長隊,不下二十來號人,卻只有四個坑位。雲鏡南順便瞄了一眼排隊的人,個個腰板筆直如槍,一看便知是行伍中人。他心中詫異「這些便衣軍人為什麼都集在這裡?」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襠內之急形勢逼人,洶湧而至。雲鏡南看了看排隊的人,他這一列剛好有個人如廁出來,但前頭還有六個,於是情急之下叫了聲「羅蒙大人來了」。眾軍士不由自主地都朝大堂門口看去,雲鏡南三竄兩溜搶了坑位。他寬衣解帶,對著便桶揮灑一陣,全身如釋重負,心道「這真叫作豪情盡化流水,為何人生最美妙的事,都在下面。」剛打了一個激靈,卻聽得隔壁茅房有人在交談。「老兄,你是不是便秘啊!」一個悶鑼嗓子問道。「你還不是蹲了這麼久!」另一個痛苦的聲音道。「說真的,那二十個傢伙真能打,搞翻了我們二百多號人,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彭老三的膀子都被卸了,這年頭,是吃不了這口飯了!我們這堆人,十個倒有八九個上火便秘的。」悶鑼嗓子應道。「連著幾天做惡夢,睡不好,不上火才怪呢。要不是將軍府下了死命令,誰願意去惹鐵府近衛……媽的,就是出不來,比老娘們生孩子還難!」那聲音愈發痛苦。「噓,小聲點,這事是一級機密。我們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不過,那個妞倒不錯,不知是什麼來頭……」悶鑼嗓子把聲音壓低下去。之後二人聊天的聲音越來越小,雲鏡南再沒聽到什麼,不過回頭一想鐵西寧的飛鴿傳書,已經隱約猜到與素箏公主有關。「裡面的三個,快點啊!再不出來踢門了!」外面的便衣軍人鼓噪起來。「要死啊!催你個頭,馬二,要不是老子替你擋那一刀,你還能拉屎嗎?」悶鑼嗓子在裡面吼道。雲鏡南趁亂出了茅房,逕上二樓,與水裳說了聽來的情況。「走,找羅蒙去!」水裳道。雲鏡南一把拖住她,道「你就這樣找上門去?」「是啊!」水裳道,「又不是不熟,再說了,羅蒙那個熊樣,敢把我們怎麼樣?」「他在我們的地盤上是一副熊樣,這裡可是他的地頭。」雲鏡南提醒水裳,「敢動阿寧的近衛,他的膽子肯定是明恆給的。」「那你說怎麼辦?」水裳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別忘了,」雲鏡南將水裳按回座位上,替她斟滿酒,「這個南袖將軍府可是我賣給他的。」水裳見他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狐疑著坐回位子上,卻再沒心思吃喝,兩眼只盯著南袖將軍府的大門。……夜幕蓋過南袖城,將軍府裡燈火闌珊,兩條黑影從府牆外的一口枯井裡竄入。「水裳,你怎麼死沉死沉的?該減減肥了!」雲鏡南費力地將水裳接入井中。水裳跳落井底,點亮火折,見前面赫然是一條矮身可入的通道,對雲鏡南讚道「阿南,想不到你還留了這麼一手。」雲鏡南得意地道「其實我一直瞞著你,我一直有未卜先知的異能呢!」水裳經他一提醒,正色問道「未卜先知?吹你的牛皮吧,老實說,這條暗道挖來是幹什麼用的?」「這個……那個,」雲鏡南眼珠急轉,抓耳撓腮,「你也知道,我那幾年是怎麼過來的,要躲憲兵,要躲蘭頓人,連你們神族都要伏擊我。挖這條暗道不過是為了不時之需……」「編吧,你就編吧!」水裳才不信雲鏡南的鬼話,她明明記得在南袖將軍府那段時間,這個小色狼過得很滋潤。二人不一時便到了暗道盡頭。水裳急於知道這暗道通往何處,輕輕掀開頂蓋,首先探出頭去,卻見滿眼綠草,低聲道「阿南,該不會是弄錯了吧?」雲鏡南低著頭催水裳「沒錯,不會錯的,我爬這條道不下三十次了。」水裳聽了聽周圍動靜,終於爬了上去。雲鏡南硬著頭皮隨後跟上。正在此時,附近出現了腳步聲。雲鏡南剛一冒頭,便被水裳一把按在草叢中。「大人,今天大事辦妥,明相肯定又有嘉獎!恭喜恭喜啊!」一個陌生的聲音。「你小子馬屁功倒是拍得響。不過,這幾天提心吊膽,總算西營騎將沒有把事辦砸,該好好輕鬆一下洗個澡了。」這是羅蒙的聲音。「原來是將軍府澡房!」草叢中,假山後,雲鏡南呲牙咧嘴,但又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水裳的纖手正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掐在他腰上,來迴旋轉。流水汩汩,綠草鮮花,山石嶙峋,一條銀練般的瀑布自山石頂替飛注而下,儼然花香滿徑的天堂溫泉。此處正是南袖將軍府的大浴房。雲鏡南挖一條暗道通向浴房,其心昭然。水裳吹氣如蘭,在雲鏡南的耳邊道「有你的,阿南,瞞了我這麼多年!難怪每次門鎖好了,你總有辦法進來。「流水聲掩蓋了水裳的聲音,羅蒙渾然不覺,脫去外衣,下到溫泉池中。雲鏡南早疼得按捺不住,從草叢後冒出,出手如電,連點羅蒙麻穴、啞穴,繞到羅蒙面前,笑吟吟道「羅蒙大人,別來無恙啊!」他拿著把匕首在羅蒙面前晃晃,羅蒙狂眨眼睛表示會意。雲鏡南這才解開他的啞穴。羅蒙面如死灰,第一句就招供了「阿南,公主我好吃好喝地供著呢。」他死也不明白,今天截殺鐵西寧衛隊的人剛回來,雲鏡南怎麼就出現了。「敢綁架公主,膽子不小啊!」雲鏡南拿著把匕首在羅蒙臉上作刮鬍鬚狀。「我羅蒙只知道為了朋友,要兩肋插刀,保護好阿南和阿南的朋友,是我羅蒙一生中除了撈錢之外最重要的事了。昨天有人報說公主被劫持,我馬上調了一千人將公主搶回來……這是不收錢的,你也不用感謝我!公主就在西廂房呢!」羅蒙語無倫次地亂編一通。水裳對羅蒙的無恥是首次領教,在一旁皺眉道「阿南,我現在明白了,你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怪不得你,近墨者黑啊。看看,你所謂的朋友都是什麼樣的?」「把阿箏帶到這兒來!」雲鏡南道。「這兒?浴室!我還關著身子呢!這事要是傳出去,我羅蒙有十八顆腦袋都不夠砍的!」羅蒙哭喪著臉道。「呵呵,羅蒙,你可是睜著眼說瞎話啊!造反都敢,還會顧及這點名聲?」雲鏡南不吃羅蒙這一套,用匕首劃了劃他雪白的胳膊,立時沁出一道血痕。「把西廂房的客人帶到這兒來!快點!」羅蒙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要是不老實,我先閹了你!」雲鏡南隱入水下,水裳則重躲回假山石後。不一時,侍女將素箏公主帶到浴房。「帶上門,沒有我的吩咐,不准進來!」羅蒙叫道。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