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雷霆大怒,皇帝自己也在盛怒之下,旁邊三個妃嬪誰不希望將來能夠少一個對手,樂觀其成還來不及,誰會想到替她求情?而看到徐婕妤跪在地上苦苦求饒這一幕,陳淑妃突然感到一陣後怕,若非剛剛被身後的宮女拉住,此刻怕是自己也討不了好吧?
由於太后已經發話,慈壽宮幾個太監自然毫不手軟,一會兒功夫,徐婕妤頭上的釵環便被摘下,可憐一個剛剛還花容月貌的絕色嬪妃,此時卻髮髻散亂滿臉淚痕,哪裡還看得出半點尊貴的樣子?
「還不把人拖下去?哀家最看不得這等搬弄是非的人!」太后衝著張年一聲厲喝,臉上陰霾密佈,「就是為了有這許多不識大體的女人,宮裡方才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直到徐婕妤被兩個太監拖下去,皇帝方才站了起來,向太后躬身一禮道「今日原本是大好的時節,卻讓人敗了性子,總之兒臣也有錯處,還請太后寬宥。」
「罷了,皇帝是一國的皇帝,這後宮出了這樣的女人,和你無干。」太后擺了擺手,突然又用森寒的目光掃了其他三個嬪妃一眼,「哀家還未老態龍鍾,宮裡頭那些魑魅魍魎的勾當,你們既然做了,便不用指望哀家不知道!新平郡王的事情,地方官府還未有什麼結論,你們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奴才往宮裡收,是何居心?哀家警告你們,後宮有後宮的本分,倘若逾越了去,休怪哀家無情!別一天到晚只知道把眼睛放在別人身上,你們若是能好好管束自己,位分之類的自然少不了你們!」
這一番措辭嚴厲的訓斥下,陳淑妃趙美人王美人無不唯唯諾諾地低頭應了,心中無不暗罵徐婕妤多事。若不是這橫生枝節,今日原本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怎麼會弄到現如今的地步?至於最後一句話會給她們帶來如何的啟示,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有了這一番變故,太后未免有些意興闌珊,見桌子上兩件利物猶在,更是覺得心中猶如梗著一根刺,竟懶得把東西拿回去。此時,崔夙見今日火候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低聲建議道「太后,原本是歡歡喜喜的事,雖然鬧了這麼一出,但還是歡歡喜喜地結了吧。依我看,如今這裡還有三位娘娘,加上外面那屏風,正好有三件利物,便分賜給三位娘娘如何?」
太后眉頭一皺,瞟了旁邊的皇帝一眼,見其沒有反對的表示,沉思片刻便點了點頭「也好,你們三個一向還恭謹,今日的事就算了。哀家做主,這玉珮賞了陳淑妃,皇帝的青魚筆洗賞了趙美人,至於夙兒的屏風,便歸了王美人。」
這一番意外之喜頓時讓三位嬪妃喜上眉梢,原本受了如此苛責,誰也不敢想還能奪得利物,誰知竟有這樣的意外?一時間,三人連忙跪下謝恩,而王美人最是歡喜,她的笑話根本沒說出口,偏偏卻得了一座最貴重的屏風,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等到三位妃嬪告退辭去,太后方才長長歎了一口氣「皇帝,宣德殿那一位確實太不像話了,自身無嗣還不是第一要緊的,這後宮那麼多嬪妃,全都放任不管怎麼行?哀家還要處理朝政,哪有那麼多功夫花費在她們身上?」
「太后說的是。」皇帝連忙欠身答應,趁太后不注意,又朝崔夙瞥了一眼,「皇后一直身體不好,也該有一個人主理六宮,至少得治理出一片清靜的天地來。只是,如今這些嬪妃都是出身顯貴,誰也不服誰,若是單單挑出一個位號尊的,只怕難以鎮壓大局。」
「唉!」又歎了一口氣之後,太后便絕口不提此事,單挑了田菁陪她回宮,又朝崔夙笑道,「夙兒,今日拿你的屏風賞了人,既然皇帝說了要補償你,你便送皇帝回延福殿,順便討些利物回來。」
崔夙一直就盼望著這個名正言順上延福殿的機會,而此議無疑也正中皇帝下懷。因此,太后剛走,崔夙便衝著皇帝笑道「舅舅,上回你還說要送我一幅畫,加上這一次,我可是要好好去延福殿搜刮一回才是。」
聽了這一聲三叔,皇帝不由心中一暖,但轉而又生出一縷異樣的思緒。不過,當了三年皇帝,他別的本事興許不夠,面不改色的功夫無疑是第一流的。轉瞬間,他便無所謂地笑道「只要是夙兒你看中的,就算是把整個延福殿都搬空了,朕也由你!」
兩人說笑了一會,便齊齊往外面走,進了玉宸宮正殿時,崔夙便停住了腳步,吩咐沉香豫如待會去慈壽宮將田菁接回來,然後另點了兩個宮女隨行。
由於玉宸宮和延福殿之間並不遠,因此一行人依舊是步行。而崔夙見左右宮女太監無不是隔著很長一段距離,突然低聲問道「舅舅,七哥的事情你怎麼看?」
皇帝面色陡地一變,眼角餘光朝四周微微一掃,把聲音更壓低了一些「今日一早,朕和太后上朝的時候,群臣對這件事全都避而不談,顯然,陳蕪舟並沒有將此事大肆宣揚。只是,七郎貿然離開岳州,確實是太膽大妄為了!太后一向都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豈會輕易放過這等行徑?」
與其說這是回答,不如說是皇帝的試探。崔夙頓時感到心頭一陣煩亂,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皇帝畢竟是皇帝,哪怕是傀儡,也總比他日淪落到臨江王和江東王那樣的境遇強,李明澤有什麼樣的把握,能夠讓皇帝冒著奇險庇護於他?
之後,兩人再未交談,各自在心中想著自己的事,就這麼一路捱到了延福殿。皇帝斥退了一干宮女太監,把崔夙帶入了一間偏殿,只見裡面竟是層層錯落有致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擺放著一件珍玩,顯然都是價值不菲之物。
「朕平素沒有什麼愛好,偏偏就對這些珍奇之物愛不釋手,也不知被太后罵過多少次玩物喪志。如今即便是當了皇帝,這性子依舊不好收拾。」皇帝自嘲地一笑,很是大方地說,「這裡沒有外人,夙兒你大可慢慢挑,朕就不在這裡礙著你的眼了!」
見皇帝背著手離開,崔夙心中更是疑惑。太后不過是開個玩笑,而皇帝剛剛那席話,分明是坦白對這些東西異常珍愛,既然如此,他怎麼能如此放心地把她留在這裡,難不成就不怕她拿走他的心頭愛物?抑或是說,這其中還有別的名堂?
果然,就在她一一辨認著架子上的各色古董珍玩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當她警覺地轉過身時,只見面前出現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夙兒,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