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淮緩緩道「我們趕到之時,他們正在向童鏢師逼供,一眾弟子死的死傷的傷,已是所剩無幾。對方人數眾多,因而咱們使了一點法子,雖然為此耽擱了一些時間,不過總算將對方全數拿下。」東莪道「知道是誰了嗎?」鄭淮道「知道了,果然是清兵,只是他們扮做山賊,卻與我們無關,是他們自己的上司想要嫁禍於揚州地方官,才動的這番心思,也是官場上的爾愚我詐罷了。」
蒙必格自懷中拿出原封未動的油包,雙手遞給他道「童鏢師讓在下轉交的就是這個了,如今總算不負重托,能夠平安送到,」鄭淮伸雙手接過,在油包上輕輕撫摸,道「辛苦你了。」他說著退後一步,忽然向蒙必格二人單膝下跪道「在下代家父向二位叩謝大恩!」東莪二人大驚失色,蒙必格忙上前扶起道「鄭公子,快快請起,在下可不敢當!」
鄭淮正色道「在下確是出自真心向二位道謝,此物關係重大,若是落到清廷手中,後果實在不堪設想。」東莪聞言向他凝神注視,只見鄭淮抬頭碰到她的目光,也是一言不發,與她鎮定對望。
靜了一會,東莪方才轉過身來,看著床上的童啟英道「童師傅即然傷在手腳,可要好好調理才行」,鄭淮上前道「我已經請了揚州最好的大夫,這大夫也說童鏢師雖然傷勢嚴重,還好救的及時,只要靜躺數月,便能恢復了」。童啟英看向東莪微微點頭,東莪道「童師傅好好歇著,我再來看你,」童啟英應了,三人又再走出屋來。
鄭淮道「你們也先休息吧,我這就要出去辦點事,回頭我們再聚。」蒙必格忙道「鄭公子只管忙你的去吧」,鄭淮點頭道「在這裡不要見外,就當是自己家一樣,有什麼事叫人就行了。」他向東莪微笑點頭,招手喚過一個院外的漢子讓他引二人回房,這才匆匆忙忙地向外去了。東莪向他背影怔怔凝視,蒙必格叫了她兩聲,她才聽到,跟著他們穿過院子回到客房之中。
東莪一直等候香兒,可卻遲遲未見她來,又不好老是教人去找,不由得有一些著急起來。額圖暉與蒙必格住在一處,請蒙必格扶了他想來向東莪相詢,可是聽到她在房中來回的踱步聲,卻不想增加她的煩惱,回房去了。蒙必格安慰了額圖暉,便走出房來,卻又看到東莪坐在窗旁,以手支額正望著庭院中出神,他走上前去輕喚了兩聲,也沒聽她回答,只得做罷。
快進晌午之時,有僕人來請他們到前廳用飯,四人隨來人走到前廳,看到席間蘇可林已然在旁等候,鄭淮卻沒有出現。蘇可林待眾人坐下笑道「少主人有事要忙,可能要晚些才能回來,我們吃我們的,不用等他。」他看看四周又道「東兒姑娘,少主說怕你們生份,因而只有老夫在席間相陪,你不見怪吧?」東莪忙笑道「蘇老伯客氣了,應當是我們做晚輩的陪伴您才是,哪有反過來說的道理!」
蘇可林哈哈大笑道「東兒姑娘不但人長的俊俏,說話也特別中聽,很合我老人家的意!」東莪道「蘇老伯叫我東兒就行了」,蘇可林點頭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氣倚老賣老了」,東莪微笑點頭。蘇可林有少年人陪伴很是高興,席間一直笑聲不斷,蒙必格不善言辭,小真一直認真服侍額圖暉用餐,也只有東莪與他偶而聊些閒話,蘇可林似乎並沒有與親人同住,此時與東莪聊天說話,顯得特別高興。
正吃飯間,只聽得門外腳步聲陣陣,眾人回頭張望,竟見到史承香快步進來,看到東莪便叫道「姐姐……」說罷已經雙眼含淚,東莪連忙站起,上前握住她手問道「你總算來了,擔心死我們了。出了什麼事嗎?」香兒哭道「有壞人欺侮我!」東莪還未說話,那邊額圖暉著急伸手,卻打碎了面前的一隻飯碗,道「香兒,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你有沒有怎麼樣?受傷了嗎?」香兒向他看去,頓了一頓才道「沒有受傷……」
門外又有人走進來,卻是鄭淮,只聽他道「沒事了,大夥兒不用驚慌,只是幾個小混混罷了。」東莪抻手輕撫香兒的背部,道「是鄭公子遇上了嗎?沒事就好,香兒,有什麼地方受傷了嗎?」香兒搖了搖頭,東莪道「那就好了,來,姐姐給你引見,這位是鄭淮鄭公子,咱們這會兒是住在這位蘇老伯的園子裡!」香兒忙向鄭淮見禮,又轉身向蘇可林行禮,蘇可林道「怪可憐的,瞧她模樣定是受了驚嚇,東兒,你扶她回房去吧。」東莪答應了,向屋內眾人點頭示意,扶著香兒進房去了。小真看到額圖暉頻頻轉頭,知道他也坐不住,便也扶他尾隨東莪而去。
蒙必格看她們走遠,道「鄭公子,怎麼讓你給遇上了?」鄭淮道「也是剛巧路過,看到她被幾個地痞無賴糾纏不放,就幫她打發了。後來送她回客棧,看到了葉開,才知道原來你們等的就是她。」他喝了一口茶,向蒙必格道「怎麼她喚東兒姑娘叫姐姐?是親妹妹麼?」蒙必格道「那倒不是,我也只是聽小姐提起,是她落難在盛京時碰到的兄妹兩人,這一趟我陪同小姐就是來揚州尋她們的。」
鄭淮道「你家小姐她……」只說了這句話,卻又欲言又止,蒙必格道「公子有什麼話但說不防,不過我也只是與小姐相遇不久,有一些事也是不太瞭然。」蘇可林看看鄭淮,便向蒙必格笑道「少主人明明心中掛念,此刻人在眼前卻又不知該如何相詢了。」
他對著蒙必格撫鬚微笑道「這位兄弟,老夫曾聽一個故友說起當年在盛京遇到你家小姐的事。老夫的這個朋友極少誇人,看人可謂挑剔之極,可是你家小姐卻是老夫與他相交這數十年來,聽到他稱讚過的第二個人!」他頓了頓又道「因而我也一直好奇,想不到此次如此有幸,卻比他還早見到了一步!嘖嘖嘖,長像樣貌,那就不用說了,更為稀罕的是她身上那一股不凡氣度,說話看人的神情都透著與眾不同,實在是一個奇女子!」蒙必格聽他這般誇讚東莪,也是心中高興,忙笑著點了點頭。
蘇可林又道「我自從那年聽聞之後,就怪這個朋友,什麼臭脾氣,把人家一個小姑娘就這樣孤零零的扔在了盛京。也曾打發人去尋找,可咱們連怎樣的人都沒見過,自然白跑了一趟,可這些年卻總免不了時時上心,不知道她過的怎麼樣,後來又都遇到些什麼事?」
蒙必格聽他問起,看鄭淮也是神情專注地看著自己,便道「我尋到小姐也只是數月前的事,聽她說起自那年盛京以後,她和那個香兒的哥哥一同拜了一個師傅,一直跟隨著在遼東過了幾年,後來回到……是路過,路過京城時卻與師傅師哥分散了,再後來……她被仇人……軟禁……直到她自己逃出來時,我才遇到了她。」
鄭淮驚道「仇人?是誰?」蒙必格看他一眼,道「這個……小姐她……」鄭淮看他忽然言語支吾,忙道「不要緊,不想說就不說罷,只是日後倘若有用的上鄭某的,阿蒙大哥,一定要告訴小弟一聲。」蒙必格看他神情真摯,不由頗為感動,道「並非我不願意說,而是小姐她看似柔弱,實則性子倔強剛毅,她立誓一定要自己親報此仇,我也是在她面前發過誓的,絕不會和任何人提起她仇人的名姓。」鄭淮輕輕點頭。
蘇可林歎道「所以我說她是一個奇女子確是決不為過的,你看她人前笑語盈盈,心裡可不知有多少傷心事呢!小小年紀,當真是太為難她了。」蒙必格道「大家這樣愛護我家小姐,我先在此代小姐道謝了。我……我雖是一個下人,可也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蘇可林點頭道「是該如此,是該如此!」他轉身看鄭淮臉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管怎麼樣,如今總算是團聚在了一起,以後有什麼事,都能擔代。」
鄭淮點了點頭,道「阿蒙大哥,咱們去看看那個香兒怎麼樣了,要不要叫大夫來?」蒙必格應了,與他一起向蘇老告別,向院內走去。
二人並肩走在長廊之上,走出一段路,鄭淮忽然輕聲道「其實,都是我的錯!」蒙必格聽他這麼說,倒愣了一愣,轉頭看他。只見他神色黯然,道「倘若在盛京相遇那年我堅持要帶她一起走,師傅他一定也會答應,若是那樣,她就不會受那麼多的苦楚。」他頓了一頓,又道「此次見她,雖然她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可是……可是她刻意顯露的堅強神情,卻讓人看了更加難過!」蒙必格停足看他,心中的詫異無可言傳,一時間竟忽然覺得心中微微騰升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對眼前這個方纔還一心感激的人,多出了一層防範之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