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淮歎息道「那時候的她,雖然孤單柔弱,可是她的神情溫柔,看著我們時會流露燦爛笑意……但是,如今的她雖然笑容滿面,可她的眼中卻好似有了一些讓人望而生畏的東西……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倘若那時候……」他猛然驚覺過來看看蒙必格,見到他正對著自己發愣,忙道「小弟方才聽了蒙大哥的話,想到東兒姑娘這些年的經歷,心中迷茫不安,竟胡言亂語起來,讓蒙大哥見笑了」,蒙必格轉開頭去繼續走路,卻沒有接話,鄭淮看了看他,自己也發現方才有些唐忽了,忙道「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們快走吧。」蒙必格點點頭,二人不再說話,加快步伐。
來到內院小屋中時,香兒已經喝過茶平息下來,向東莪轉訴了經歷,看到他們進來,她忙站起來又向鄭淮道謝,鄭淮道「你有什麼不舒服的麼?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香兒抬頭看他,忽然滿臉通紅低下頭去,過了一會搖了搖頭。東莪道「好在她只是受了一些驚嚇,沒什麼大礙」,說著轉頭看看香兒,忽然想起一事道「鄭公子倘若識得此地有名的大夫,不知道能不能請一位過來!」鄭淮忙道「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東莪微笑道「不是的,是我的家人暉大哥早先因病失明,不知道還能不能治?」香兒聽她一說,也慌忙點頭。鄭淮忙道「那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請來,」說罷立時出屋去了。香兒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之中,回頭向額圖暉道「大哥你看鄭公子多熱心,親自給你找大夫去了呢!」額圖暉搖頭道「實在是不必走這一趟的,格……小姐,先前那個大夫不是已經說了嗎!我不要緊的,何必浪費時間氣力。」
東莪走到他面前柔聲道「不管怎麼樣,看一看總是好的」,說罷轉頭和香兒道「咱們以後先住在這裡,你們以前住的那個小屋不要再去了,萬一再碰到那些個壞人,可不能次次麻煩鄭公子」。香兒點頭笑道「嗯,我知道了,其實那幾個王家的地痞小子,從沒打我這討到什麼好去,我才不怕他們幾個呢!」東莪笑道「真那麼厲害,那怎麼還要鄭公子相救!」香兒洋洋得意笑道「我看到他們幾人路過看著我這邊的眼神,就知道他們會幫我的。」東莪與額圖暉聽她這麼說,不禁啞然失笑。
東莪轉頭卻看到蒙必格一直朝著院外出神,便上前問他怎麼了,蒙必格回過神來看看她,搖了搖頭道「小姐打算在這裡長住嗎?」東莪道「既然尋到了香兒,怎麼也得等到我師哥才好,額圖暉也需要有人照應。先留下來住些日子,等到大夥兒團圓了,咱們再商量下一步要怎麼走!你看這樣可好!」蒙必格道「小姐怎麼說就怎麼做吧,我們自然都聽你的!」東莪笑道「那也不盡然,倘若你有什麼想說,可要告訴我才行,咱們可都是一家人呀!」蒙必格向她看一眼,微笑點頭。
過不多時,鄭淮便帶著大夫到了,這位姓張的大夫據說是揚州最好的醫者,他為額圖暉單獨檢查,卻用了幾乎一盞茶的時間。眾人都等的心焦起來,終於見他走出房間,卻又顧自沉呤了一會,才道「這位公子的眼睛其實當時只是因一點小傷受到了感染,本來是不打緊的,但是因為拖延了日子,這才漸漸失明。我方才細細看了,他的眼睛雖然不能視物,可是卻會不由自主的隨火燭移動,如此看來只是眼睛外的一層表皮受損,應該尚算可救!」眾人大喜過望,香兒更是將東莪緊緊抱住,幾乎就要喜極而泣。
卻聽那張大夫又道「可這醫治的方法十分困難,我也只是當年跟隨尊師學醫之時看他為人做過,自己卻未曾嘗試,說來……」東莪忙道「張大夫只要盡力一試,我們就已經無比感激了!」鄭淮也道「不管是什麼藥材,我們都會想法子弄到,您就盡全力施為罷!」張大夫點了點頭道「我試試吧!」東莪等均知道這種情形已經是意外之極的,聽他說願意一試,都感欣慰無比。
東莪看他便要起身離開,忙上前道「小女子還有一個病人想請張大夫給看一看」,張大夫聞言,便放下醫箱,目光在眾人身上環視,不知是哪一位要他診治。屋裡眾人也是紛紛對望,不知東莪說的是誰。卻見東莪向小真含笑招手,小真驚的呆了,一動也不動,東莪拉住她手,走到張大夫面前道「這位姑娘一年之前被火燒傷了面部手腳,不知道還能不能恢復?」
張大夫為她仔細看了看右腳,又撩起她掛在臉上的頭髮看了許久,道「臉上這傷疤時日已久,而且入肉極深,我只能試試用藥,看看能不能稍加平復一些,想要除去卻是不可能的。至於腳傷,她定是在受傷之時還走了很多日的遠路,因而骨節錯位。再後來似乎也沒有等到醫治好方才下地,如今天長日久已經骨肉相連,倘若想要醫治,卻要生生打斷來再行接過,方能著手。而且這般苦楚也未必便能一定醫好,況且還是一位這麼小的姑娘,我卻不贊成這般醫治。」
東莪緊握小真的手,道「能醫好嗎?」張大夫想了一想道「她傷在腳踝,比其它部位又要困難一些……我也最多只有四成把握」,東莪尚自沉呤未語,一旁小真卻忽然向張大夫跪下道「請您幫我治吧!」眾人驚詫之下,都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說不出話來。小真仰頭看著張大夫道「請大夫為我醫治吧!我什麼苦都能忍耐!」張大夫看她小小年紀,不由歎道「重新打斷要忍受的痛苦可不是能輕易支撐的,何況你年紀這麼小,又是一個姑娘家,眼下只是有一點拐,走路卻是沒有問題。可是再行打斷之後,卻有諸多無法預料的情形,到時候弄巧成拙,從此不能行走也是大有可能的!」
小真緊緊咬牙,看向東莪道「我能忍,為了小姐我一定會忍下來。就算將來真的瘓了,那也只怪自己不爭氣,絕不會怨天尤人。請大夫為我醫治吧!」說罷立刻重重地磕起頭來。張大夫雙眼含淚扶起她道「好姑娘,你既然有這份決心,我就盡我所學為你試一次!」
東莪將小真的手拉過,緊緊握住,兩人都是眼中有淚,卻又相視而笑。鄭淮笑道「如此有勞張大夫了!要開個什麼方子,做什麼準備請跟我到外院詳談吧!」張大夫點頭站起,又伸手拍拍小真的肩膀,隨鄭淮一同出去了。
香兒急忙回房去和額圖暉說這個好消息,蒙必格走到東莪面前對小真說道「你可要想好了,好好的腿這般打斷可不是兒戲的事!」小真點頭道「是,小姐待我這麼好,我絕不會讓她失望!」東莪笑道「傻孩子,是為了你自己,你要為自己打算,再不要小姐小姐的,如今能碰到醫術這般好的大夫,也是你的福氣!」
小真垂頭不語,過了一會,抬起頭來鼓足勇氣般地說道「是小姐將我帶在身邊,還給了我一個名字……時刻記到我……為我著想……我……你……小姐,就像在最黑的夜晚忽然出現的那顆星星,只要小姐願意,我……小真……會一直跟隨你!不管天涯海角、刀山火海,都一定要跟隨著你!」東莪雙目盡濕,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道「傻孩子!」蒙必格沉聲閉氣,一聲不吭,只在一旁看著小真,雖然他緊緊繃著臉,可是雙眼之中卻也是飽含淚水,只怕稍稍動上一動,就是滴落下來。
東莪與小真緊緊執手互望,卻聽屋內一聲輕咳,三人轉頭,見到正是鄭淮,他微笑著走上前道「真是一個勇敢的姑娘,方才張大夫出去還一路讚歎呢!」小真聽他這麼說,不由羞得面紅耳赤,東莪笑道「這一次全是仰仗鄭公子的照顧,小真,快謝謝鄭公子吧!」小真立刻跪下磕頭,鄭淮阻攔不及,她已經磕了一下,才被他扶起來道「我可不敢當,說起來這一關可不容易過,我已經和大夫說了,你此時身體嬌弱,待將養些日子再行醫治!」東莪喜道「還是鄭公子想的周到,小真,這回你可真有福了,可要平安渡過這一關!」小真抬頭向他三人環視,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