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傑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抽絲剝繭
    李明珍起大早去市裡(順城縣升地級市)。村委會研究決定,明年再上個大項目。在東山下坡建個建築工程模板、扣件廠。當前全國基建工程突飛猛進,各式建築工程隊、公司如雨後春筍,急需建築用鐵製多用途模板、鐵管腳手架用連接緊固件。鐵製模板一般照圖紙放樣剪、切、鉚、焊即可。扣件是瑪鋼鑄件。瑪鋼不是鋼,是白口鐵經過高溫回火而成。在這高溫回火的技術上,一般人不易掌握。所以,澆鑄瑪鋼扣件技術含量較高。文革時礦山機械廠有一名八級鉗工,在生產中發生了責任事故,被逮撲入獄。他在監獄裡專門生產瑪鋼鑄件。他掌握溫控經驗豐富,技術精湛。刑滿釋放後,生活無著落。何雲良為他平反落實政策,但關於待遇問題難以落實。

    李明珍知道此事後,馬上去找何雲良,願以優厚待遇招聘這位技術工人。因此二人當場拍板敲定三天後聘這位技術工人去灣道山操辦建廠。李明珍談完工作就坐班車回皇台鎮。

    剛下汽車,就見李菊兒迎面跑來。她把電話內容一說,李明珍那顆心如同要飛出胸腔。急忙跑回家,把大壯回來的消息告訴嬸嬸。晚上又給桑洲妹妹掛電話,終於和兒子通了話。李明珍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李菊兒開著村委會那輛吉普車去接站,誰知娘兒仨高興而去,掃興而歸。正在忐忑不安之時,市公安局緝毒隊長開車找來,李明珍當時從頭涼到腳跟,就怕大壯惹了大禍。緝毒隊長從頭一一細說之後,原來是發生一場誤會。

    緝毒隊長說「李老師放心,大壯兄弟人好,功夫好,我們太佩服他了。所以我們就大膽做了主,讓他先在拘留所住幾日。一來也好穩定那栽贓陷害人的主謀者,二來趁此時調查偵破這起栽贓案。據我們分析,當時主謀者交給栽贓嫌疑人的肯定是毒品。後來,這個嫌疑人良心發現,偷梁換柱,把毒品調包。為什麼要栽贓陷害大壯兄弟?這裡一定大有文章!所以,今日我特地上門給李老師賠罪來了。」

    李明珍說「你們工作認真,我沒別的話說,我只表示你們的工作。當然,我兒從小就離開我,我希望他不受罪就行了。」

    緝毒隊長說「李老師,我知道您大人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我保證不能讓大壯兄弟受一丁點罪!」

    李明珍聽到這話,「噗哧」一聲笑了說「你可真會說。我相信你們就是!」

    緝毒隊長高興地開車走了。

    嬸嬸說「看看,那天打鬥的就是咱大壯!他們陷害咱大壯,大壯哪能服?」

    菊兒想想那天的情景說「俺哥果然是好樣的,那麼一夥人,他沒半點懼怕,真是好功夫哇!」

    李明珍說「別誇他了,咱們商量一下,這件事告不告訴北京?」

    嬸嬸說「這麼大的事,哪能不告訴周玉兩口子?」

    菊兒只是低頭不語,李明珍知道菊兒心裡想什麼,就問「菊兒,你說呢?」

    菊兒莞爾一笑,說「娘,你和奶奶作主吧!」

    第二天一大早,李明珍去皇台鎮買菜,等鎮郵政所開門,早早掛上長途電話。先給周玉打了長途,又給妹妹李明珠打,恰巧妹夫呂志安接了電話。他說大壯已給他打了電話,他正設法查找實施栽贓的女嫌疑人。

    那天呂志安接到大壯電話,斷定和大壯同一座位的女人就是嫌疑人。這個女人原本無害大壯之心,只是受人指使。所以決定去火車站派出所,找當天值班民警瞭解情況。那天當班民警他認識,叫王泉,平時叫他「小泉子」。趕到派出所時,「小泉子」去南貨場勘察現場剛剛回來。

    小泉子一見呂志安說「老局長有事?」呂志安把事情一說。

    小泉子說「那天夜裡,咱這兒飄幾點冷子,半夜上下車人少。我當值,看見有那一男一女上車。男的外號叫『瓦瓢』,幾年前在市面上、火車站聚眾鬥毆,遭到咱們處理,後來又打傷人案,被判三年徒刑。刑滿釋放後,在『陳氏公司』當保鏢。那女同志是我老鄉,還是同學,名叫齊亞茹。當時我還懷疑,他倆怎麼走到一起啦?我還和我這個同學說了兩句話。」

    小泉子把人名住址寫好交給呂志安。

    小泉子問呂志安說「老局長,你想破這個案?你這麼大歲數,腿腳又不利落,還是交給年輕人干吧!」

    呂志安說「不怕,我很快會找來幫手。咱先搞准了,再交給他們辦案。」

    回家後,李明珠說「你一個人去不方便,我在家照顧咱娘,又離不開。你最好把情況如實告訴大壯『父母』,把外甥媳婦叫過來,幫你調查。她和女人打交道方便。」

    呂志安早有去「忠君山」認父、拜訪田家之意。就怕娘不同意。他就把自己想法告訴老娘。

    老太太說「兒啦,知道你爹沒死,還知道在哪兒,就知足了。他一輩子清心寡慾,不會再認你這個兒子。」老娘說完撩起衣襟揉著眼睛。

    呂志安說「娘,認不認我也得去看看俺爹,見見面就心滿意足了。我快去快回還不行嗎?」

    老太太兩眼盯著屋外,口裡叨念「那大壯孫子多災多難呦,咳,他應該是咱呂家後。嘖嘖,怎麼就當了周家、李家人了?」嘴裡就是不說同意呂志安去還是不去。呂志安知道,老娘苦等了一輩子,到如今已到風燭殘年,難道不想見「爹」麼?

    呂志安說「娘你不說話,就表示同意了。我快去三天,慢去四天打來回!」

    老娘只是說「把孫兒媳婦叫過來才好哩!……」

    呂志安來到亮甲營找到田家。將大壯一路之事細說一遍,樂得田家老少喜淚縱流。正吃晚飯,呂方晃晃悠悠來到房內。田景春指著呂方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看這漢子是何人?」

    呂方看了呂志安一眼說「我徒孫一去一個多月了吧?至今沒見音訊,不知發生何事?但我敢說,徒孫一路雖有坎坷,但無大災大難。我心中坦然。你問我此人他是何人?我從不認識,如何猜得到?」

    呂志安淚眼看著呂方,一聲悲嗆倒地抱住呂方雙腿說「爹呀,可把兒想死了!我就是你的雙生兒呂老二呂志安啊!」

    呂方心裡一驚,疑疑惑惑地說「施主自重,老衲乃出家和尚,哪裡來的老大、老二?」

    呂志安情緒安定下來,就把呂方在段集鎮和侯天梅成親之事和盤端出來。

    呂方這才扶起呂志安說「老衲當年愧對你母,她一生為呂家含辛茹苦,老衲思想起來一生愧疚。怎奈老衲六根除盡,早已不念俗家之事了。」呂志安見呂方不答應,便長跪不起。

    田景春在一旁數落說「我說你老和尚,也沒有個人情味兒!現在你是和尚,當初成親時你是和尚麼?你造了孽,拍拍身子扭頭不認帳,你也太絕情了!孩子大老遠來認你,你還腆著臉裝大頭蒜,太不仗義了吧!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還死抱蘿蔔當大樹!你就不能做個兩棲和尚?孩子,別起來,什麼時候和尚認你這個兒子,你就喊聲爹,他大聲答應,你再起身!」

    田家老少為呂志安說情,呂方架不住規勸,想想世道,也罷,這才咬咬牙,叫聲「志安兒」,爺兒倆抱在一起痛哭失聲。接著,田景春擺上了碗筷,呂方和田景春正座,呂志安和田齊分列兩旁,算吃了頓團圓飯。

    呂方這晚沒回寺,爺兒倆睡在小東屋,拉了半宿磕。呂方答應,在適當時候,去桑洲或順城看看親人。

    第二天早晨,亮甲營有去桑洲拉貨汽車,田齊把呂志安送上順路汽車,又去村委會掛了長途,讓田秀秀請假去桑洲。田秀秀接到父親電話,和學校請了年休假,馬上去火車站坐車,下午四點趕到桑洲。呂志安和李明珠正在車站出站口舉著接站牌接她。

    老太太一見田秀秀如同見了家人,把壓箱底的老古董都拿出來。有一對玉石手鐲,說是老娘給她留下的,非要送給田秀秀戴。又翻出幾塊大洋錢,說這是老輩子人花的錢,也要給秀秀。一會兒又拿出一袋香味的荷包,說這就是當年給你爺爺的定情物。秀秀已經知道了姨父和「和尚爺爺」的父子關係。看這些老古董只是笑,對老太太說「奶奶呀,你這些古董將來可值錢了,收起來吧!」

    老太太說「我是給你的!」

    秀秀說「就算給我吧,讓奶奶先保管!」

    當晚,李明珠和奶奶陪田秀秀睡在一個屋裡。娘兒仨一拉就拉到後半夜。困得睜不開眼了,田秀秀忽然想起一件事,對李明珠說「姨媽呀,我在北京上學時,認識一個老太太,她和你年紀相仿,她說她們老家就是順城縣皇台鎮的一個什麼村,老太太的男人叫周玉。我看大壯和那個周叔叔長得特別相似!」

    李明珠迷迷糊糊地說「他不是好東西!」忽然一機靈說「秀秀你說誰?叫什麼?」

    秀秀說「叫周玉呀!」

    李明珠坐起來說「你認識他?啊?」

    秀秀也驚詫起來不知所措地說「是啊!」

    李明珠忽然一笑說「剛才姨媽說走了嘴,你知道那周玉是誰嗎?他可是大壯的親爹呀!」

    田秀秀一聲大喘氣說「唉呀媽呀,世界上的事,怎麼這麼巧哇!」

    老太太已經睡著了。李明珠這才把姐姐李明珍和姐夫周玉的事說了一遍。田秀秀聽著聽著也就睡著了。她夢見大壯,大壯在順城看守所內招呼她。

    呂志安和田秀秀走出家門,一陣北風吹來,要變天。

    呂志安說「今日咱爺兒倆去,主要是落實一下情況。因為咱們只是代表私人,不能讓人家打證明。所以調查只是瞭解過程。要取得證據,非得刑偵人員不可。咱們今去長途汽車站……」爺兒倆剛走出不過百米遠,一輛吉普車停在跟前。從車上走下來的正是鐵路民警「小泉子」。

    小泉子說「老局長,我們所長派我開車去調查,因為我跟著去,可能辦案會快一些。」

    呂志安說「這可太感謝你們所長了。」

    到沿河寨中學有七十里路程,用了一個小時便到了。學校老門衛說「你們也來找齊老師?」

    小泉子說「正是!」

    老門衛說「也不知怎麼回事,最近齊老師怎麼惹到『耗子公司』了,三番兩次來人找她。我一看不像好人,所以就給擋回去了。或者通知齊老師先躲起來。今天你小泉子來了,必有要事。我實話告訴你,她正躲在她娘家後屋判期中試卷哩!」

    小泉子謝過門衛,開車直奔街裡,將車停在齊亞茹娘家門口。小泉子敲開大鐵門,齊亞茹愛人正在院裡和煤幹活,瞧見小泉子。他二人是從小穿開襠褲的發小,名叫「二魁」!

    二魁說「想不到是你!如是『耗子公司』的,我又將他們拒在門外了。」

    小泉子說「亞茹在家嗎?」

    二魁說「能不在嗎?正忙哩!喂,你找她也是那件事嗎?」

    小泉子說「是一碼事,但性質不同!」

    小泉子這才打開車門,說「老局長,二位請下車吧!」

    呂志安和田秀秀下了車,和二魁握手。呂志安說「今天可麻煩你了!」

    二魁直愣愣地看著呂志安說「我,我認識您,您是公安局長!」

    呂志安說「不,我早退二線了。」

    小泉子說「對呀,就是當年咱們桑洲市公安局長!」

    二魁說「難得局長來我家,快請局長進屋。」

    呂志安出市之前買了幾斤糕點和小食品,田秀秀提著進了屋門。

    齊亞茹雖然正在判學生期中試卷,但兩耳卻一直聽著外邊的動靜。聽見有生人聲音,急忙收拾試卷想躲開,見二魁已領著客人進了屋,這才放心。

    二魁指著小泉子說「這位,你不眼生吧?那二位你是不認識,但說起來你也知道。那位是咱們公安局長、呂局長。那位女同志,是老局長的親戚。其他我就沒話了。想說什麼你們自己說,我也就迴避了。」二魁給客人們倒上茶水,就告辭走出屋子。

    小泉子說「亞茹,老局長今日就是為了火車上那件事兒而來。」

    齊亞茹說「我先問一下,那天之事你們如何知道就是我辦的?」

    小泉子說「你不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常言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還有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要你干了,做了,我們就可根據蛛絲馬跡,最後找出原委!」

    齊亞茹爽朗一笑說「可見咱們任何時候都不能做虧心事。」齊亞茹就把此事的來龍去脈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呂志安說「亞茹同志,今日來,我們不是為破案而來,只是為了證實此事真偽。順城緝毒公安來破案,希望你能如實提供材料、證據。我還想知道你將那些毒品,……」

    齊亞茹說「如果那位大兄弟遇到什麼困難,就是我的責任。我與他無冤無仇,我沒有害他之心。只是為了應付人家的托付。當時我暗示他,如發生什麼事可找我。我當時把姓名和單位都告訴了他,不知他理解不理解我的暗示。」

    田秀秀一聽不是毒品,心裡舒坦了一半,說「既然這樣也不會發生太大問題,那我得感謝這位大姐的好心。」

    呂志安說「那,真正的毒品放在哪裡了?」

    齊亞茹說「老局長,恕我不能直說。」

    小泉子說「他們現在發瘋似的找你,是不是為了這個?」

    齊亞茹說「他們派人盯著我,讓我栽贓。另有人打給順城公安匿名電話,報告大兄弟什麼時間到順城等等。就因為我一心想解救我的弟弟而上了賊船,讓人家牽著鼻子走。唉,我後悔死了!」

    呂志安說「亞茹同志,順城來人調查此事,希望你能配合。估計順城緝毒案和桑洲有牽連,那夥人也可能早有耳聞。我提個建議看行不行,在順城公安沒來之前,為了亞茹的安全,向學校請假,暫時躲避幾天。可以讓秀秀做你的貼身護衛,怎麼樣?」

    小泉子和齊亞茹都瞪起了驚奇的眼睛看田秀秀。

    呂志安說「你們別看她表面是一個瘦弱、文靜的女子,她可是北京高級警官學校的武術教練。」

    齊亞茹說「先不說保衛不保衛,其實我二人一見面就從心裡投緣。這麼辦,為了配合順城緝毒大隊破案,讓秀秀妹子陪我幾天。可是我們這裡窮鄉僻壤,吃住條件都不好,可比不了城市。」

    田秀秀說「上查三代都是農村出來的人,我自小就生長在鄉村,什麼苦我都不在乎。」

    呂志安說「那好,秀秀在這裡陪你大姐,保護好你大姐的安全。等順城來人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呂志安讓小泉子開車回桑洲。小泉子說「我都到家了,還能不吃午飯?」

    呂志安說「還是回家跟我去吃炸醬麵吧!」

    齊亞茹兩口子也勸說吃過午飯再走,呂志安不依,讓小泉子開車回桑洲。呂志安回到家,就給順城緝毒大隊打了電話。那邊一聽,非常激動,說明天下午到達。

    就在這天深夜,沿河寨發生了綁架人質案。

    田秀秀和齊亞茹白天平安無事。這天深夜,一下子來了四個黑面人闖進齊亞茹家中。這四人進來就將二魁打倒,架起齊亞茹就想往外走,田秀秀挺身上前,連推帶搡打倒兩人。開始還以為這個小女子弱不禁風,誰知打起架來生龍活虎。四個人一起對準田秀秀,秀秀連打四人。開始秀秀手腳還留情,後來一看這四人出手凶狠,秀秀也動了真招,用「滾雷掌」把四人打的趴在地下不能動。這一夥一共來八人,四人進屋,四人在院外埋伏。田秀秀和這四人對打時,那幾人便把齊亞茹架走了。二魁被打傷,一時不能動彈。秀秀跑出院子去追齊亞茹,早已不見了蹤影。可被秀秀打趴下的四人,被趕來助陣的鄉親們押送到鄉派出所。鄉親們連夜把二魁送到縣醫院。田秀秀一人守在院裡,照顧齊亞茹十歲的女兒。此事很快報警,縣公安局和市公安局迅速成立專案組。經突審,被田秀秀打傷的四人交待了所知道的一切。

    這起綁架案是「陳氏公司」的陳老四所為。人質劫持到哪兒,陳老四沒和手下說。所以人質去向不得而知。這天下午,順城市公安局緝毒大隊四名幹警準時到達,一下子沒了人證。如何開展工作?呂志安也沒想到事情弄到這步天地。他輕視了「陳氏公司」的能量,低估了他們的膽量。呂志安忽然想,與其等待還不如主動出擊。「陳氏公司」現在被抓了十三人,目前,陳氏兄弟五人,只抓了一人。呂志安馬上向現任局長請示工作。

    局長贊成呂志安的想法,並打電話,通知專案組抽乾警配合順城市公安幹警一道直接面對陳老大,逼他交出人質!

    兩地幹警直接接觸「陳氏公司」大掌櫃——陳世優。陳世優雖然是公司董事長、總經理,穿一身名牌衣服,但仍透著農民的本象。在兄弟五人中,陳世優老實厚道。暗害大壯之事,是老三陳世好精心策劃的。毒品也是他給的。陳世優從老二陳世良那兒得到消息,說大壯身上沒有毒品,那些毒品讓齊亞茹給掉包了。他問陳老三是怎麼搞的?老三陳世好一聽氣得咬牙咯咯響,恨不得吃了這個臊娘們。派老四陳世吉立馬帶人去找齊亞茹,要她交出那十幾克毒品。但她就是躲著他們。所以老四陳世好追了好幾天,昨天帶人抄了老窩,才抓住人質。具體把人質藏在哪裡,陳世優說,他也不知道。但他可以打電話找老四,保證人質安全,馬上把人給送回來。

    陳世優在電話裡用命令的口氣要他們馬上把人質交出來,沒有條件可講!否則,如讓公安破案,一定嚴懲不貸!陳世優的話還真管用,老四不敢多說,一個小時後,拉著人質回到了公司。老四陳世吉和「瓦瓢」卻趁機溜之大吉。公安幹警令陳世優留在辦公室等候訊問,把齊亞茹帶到另一個房間做問訊筆錄。齊亞茹已受到這夥人的毒打和折磨,臉面胖腫,變成另一張面孔。身上有多處淤血,兩腿站立不穩。齊亞茹此時非常後悔,偏聽了人們的傳言,為救弟弟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她把前後經過細說一遍並寫下證明材料。

    順城幹警至此已經清楚了「毒品栽贓」的真實過程,問「你回來後把那十幾克毒品放在什麼地方了?」

    齊亞茹說「我沒敢帶毒品上車。陳世好給了我毒品,趁看護不注意,我把毒品放在陳經理辦公室的暖氣盒裡。我去門外超市買衛生紙時,買了一小袋蓮花味精。回來後,又借去衛生間方便時,將味精分包成原來的毒品小包樣子裝在兜裡。」

    幹警問「你沒記錯嗎?」

    齊亞茹說「如無人移動,應該沒錯。」

    三方幹警對對眼,說「齊老師,如果你記憶不錯,就將那十幾克毒品當場取出來吧!」

    齊亞茹起身帶幹警直奔陳世優辦公室。此時陳世優如驚弓之鳥,見這麼多幹警走進辦公室,伸出兩手說「請上銬吧!」

    幹警說「陳世優,現在當你的面,讓齊亞茹同志取出那十幾克毒品!」

    陳世優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這辦公室沒有毒,毒品哪!」

    幹警說「請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毒品是從哪裡起獲的!」

    齊亞茹看看暖氣盒,穩了穩神,用手摳住暖氣罩,然後伸手向裡一掏,取出一個紙包。把紙包放在寫字檯上,拆開紙包,現出十個小紙包,打開小紙包,露出白粉。

    幹警說「陳世優,你看清楚,你可點一下是不是十包。你也可以品嚐一下味道是不是白粉?你能證明這十包毒品就是陳世好親手給她的嗎?那毒品原來放在什麼地方?」

    陳世優臉色蠟黃,眨著一雙金魚眼,兩手反覆點那十小包毒品,嘴裡不住地說「我可沒販賣過毒品,我也沒有吸過毒品!這十包是我看著老三親手給她的,錯不了。」

    幹警說「如果你認為這就是陳世好交給齊老師的那十包毒品,你寫個認定材料。寫清楚什麼時間、在哪裡、在場都有何人、數量、名稱,交給齊老師的目的,都要寫清楚。」

    陳世優說「政府,陳世優怕寫不好材料,哪位代寫,我簽字畫押就是。」

    他說一句,幹警記一句。這份材料足足寫了一個小時。幹警一連審問了十個小時,陳世優最後咬著後槽牙交待了地下室保險櫃裡還有一千克毒品——海洛因。順城幹警宣佈,根據國家有關法律,對陳世優拘捕審查,押回順城。綁架人質案的罪犯由當地公安機關處理。當地幹警開車送齊亞茹回家,接田秀秀回桑洲。

    順城幹警押解陳世優連夜開車回順城。這時已是夜裡十點,白天陰沉,夜裡飄起小雨。

    五天前,接到市檢察院通知,令「陳氏公司」中層以上人員吃住集中,不許回家。大門口早已派民警晝夜把守。公司帳目已被檢察院查封,資金帳號已被銀行凍結。令陳世優最擔心的是那十幾克白粉。因為他聽老二陳世良在電話裡說,齊亞茹沒有將白粉栽贓給「那小子」。所以他讓「瓦瓢」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個「小娘們」。但「瓦瓢」跑了三趟沿河寨,都空手而歸。他恨死了這個「小娘們」,恨不得能親手殺了她才解心頭之恨。一旦供出毒品,這才叫打不著狐狸惹一身臊。正在惴惴不安之時,四輛警車鳴著警笛開進了公司大院。他知道,他的路走到頭了。

    他從窗戶中看到那個臊娘們,腫脹著臉,活像個母老虎。原來長得那麼乖巧,如今變成這副德性。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心裡解氣。但又一想,這臊娘們一來什麼都會供出。所以拿定主意,只承認這十幾克白粉,大宗一定不可供認。關於毒品的來歷,老五和「瓦瓢」知根知底。從什麼地方弄來?銷到哪裡?自己不清楚,從不過問。誰知那臊娘們把白粉藏在了自己辦公室。這娘們辦事也太絕了,沒辦法,只好乖乖地承認。光承認這一點,那公安幹警根本不相信就這十幾克。他們深追細問,講政策、舉實案、分析利害關係,苦口婆心做工作。他從心裡感謝這些幹警同志的耐心和真誠。可不是嗎,自己一不販毒,二不運毒,三不吸毒。而且幾次反對老五販毒,哥倆還因此差點翻臉。為嘛替他們扛著?將來他們被抓,交代出實情,反而把自己賣進去。想到此,他才交待了地下室保險櫃裡還藏有一公斤海洛因。………

    陳世優坐在吉普車後排座的中間,一邊一個幹警夾著他。這天先下小雨,接著小雨變成「冷子」。而且越下越大。看著車外沙沙銀白世界,心裡更加淒慘。想不到自己在已知天命之時,卻等來了一副冰涼的「手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輛吉普車太老了,走起來吃力,聽聲音就聽得出來。看自己那輛寶馬車,走在路上八面威風,又快又穩。這輛破吉普何時走到順城?

    公路上全是似雪非雪的「冷子」。這輛破吉普軋著沙沙的「冷子」,不是剎車打滑就是剎車跑偏。開車幹警戰戰兢兢操縱方向。車裡無人說話。正在此時,吉普車忽然一側稜,翻下路溝。陳世優頭「嗡」一聲失去知覺。就在翻車一剎那,一名幹警用雙手護住陳世優的頭。五人如滾元宵一樣,在車裡翻了兩個滾。陳世優在車內,身子壓在一名幹警的身上。陳世優很快清醒過來。他一看這幾個幹警,一個也沒動靜。

    陳世優翻身坐起來,「天不收我也」!活動活動身子,自己沒有大礙,心想,那銬子鑰匙肯定在那幹警兜裡,摸了幾個兜,掏出鑰匙,打開手銬,把手銬仍在雪地裡,立即逃跑。剛走出兩步,不好,如果沒有過路人發現,這四位幹警肯定會凍傷而死。自己不能只圖一時痛快,眼睜睜見死不救。將來判什麼刑,那是自己咎由自取。若不是身邊幹警在關鍵時刻護住自己的頭,現在也許摔得比他們更慘!所以轉回身,把甩在車外的兩個幹警抱回車內,又用大衣蓋好。把四人的傷勢檢查一遍。一個幹警腦後流血,陳世優把自己的領帶解下來,給幹警包紮。另一個幹警一隻胳膊可能骨折,折兩節樹枝當夾板,用繩子捆住。他站在在公路上,只等過往車輛。

    過來一輛卡車,司機沒剎車就開過去了。過了一會兒,又開過來一輛,陳世優這次站在公路中間,揮手讓車停下,等他閃開時,司機一加油門又開走了。陳世優心急如焚,氣得大喊大罵,罵這些車伙子沒有人性。他就坐在公路中間等汽車。不多時,一輛麵包車開過來,陳世優迎著汽車大燈向前跑,逼著汽車停下來。

    陳世優一下子趴在擋風玻璃上,說「求你們行行好吧,我們車翻到路下溝裡,有四個公安幹警被摔傷,求你們幫我把他們送到醫院,要不有生命危險!」

    司機一聽,急忙下車,車裡二人也下了車直奔溝底。司機說「咱們救人要緊!」三人幫陳世優把四幹警抬上麵包車。」

    陳世優說「拜託你們把四位幹警送到醫院,再給市公安局打個電話——我是罪犯,我不能走,我還要看著這輛車。這車裡有東西,拜託幾位好人了!」

    司機和坐車的那人驚奇地看著他,這時他們認出陳世優,說「啊,你是『陳氏公司』的大老闆吧?」說完,按一聲喇叭,汽車慢慢開走了。

    陳世優回到這輛四腳朝天的吉普車,把幹警的提包、散亂東西收拾在一起,又把被扔在麥地裡的手銬撿回來。他想,他們這些東西全是金貴品,有白粉、有關於他罪行的材料,還有一把手槍。想想這些東西,全是判刑的證據。他恨不得全部毀掉,然後一逃了之。但又一想,往哪裡逃?逃到哪兒算一站?等候處理才是上策。想到這裡,他縮進車棚裡,躲避風寒。

    陳世優七歲那年,大他九歲的大姐出嫁到泊頭鎮,這一年老二陳世良五歲,老三陳世好三歲,老四陳世吉一歲,又過了一年老五陳世德才呱呱墜地。陳世優排行老大,不讓上學,一天到晚跟父親屁股後面幹農活。後來成立農業合作社、人民公社,陳世優成了半勞力社員。六一年,父親去世,母親把陳世優當成整勞力使喚,還拿半勞力工分。一家六口,幹活的少,吃飯的多,整日吃了上頓沒下頓。後來老二陳世良參軍,底下幾個兄弟漸漸長大,生活壓力減輕了許多。幾年後,兄弟們長大**,家中生活才有了轉機。但是,一家人掙工分多了,工值卻只有兩毛錢。眼看人家修房蓋屋,準備迎婚嫁娶,陳世優家裡窮得掉渣,沒有姑娘垂青陳家。陳世優二十二歲,同他一樣大小的男子漢早就要娶妻生子了,而他卻還是孤零零的光桿司令。這一年是文革第三年,大外甥王文星從順城下鄉到這裡插隊,是他帶頭去偷國家的第一桶原油。原來這幾年家鄉發現了大油田。社員開始把偷來的原油當煤燒,後來發現有人收購原油,所以就把偷來的原油賣掉變成錢。開始時,拉排子車偷一桶油,後來趕馬車拉一車油,再後來用小拖拉機、開油灌車拉原油。不管油田誰在場,擰開閥門就灌油。誰敢阻攔?這個外甥可不簡單,在順城一中可是個響噹噹的造反派,學校造反派頭頭。外甥把四個舅舅組織起來,形成了盜、運、賣一條龍。不到不到二年,陳家成為村裡首富。村裡人稱陳氏「耗子公司」。第三年,外甥王文星被順城公安帶走,因文革中打死人命案被判五年徒刑。

    國家之物,據你所有,那肯定是犯罪。但面對滾滾財源,被窮怕了的陳世優一家,早就忘了律條。他們只遵從一條,「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他們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外甥王文星,最崇信這條格言。

    陳世優二十七歲終於當上了新郎,接著那四個兄弟也相繼成家立業。十年來,陳家從小到大,由少聚多,眼下已積累了上千萬財富。原來只認為是命中財運,到現在已鑄成惡果。到頭來,還不知落個嘛結果!……

    因為這場似雪非雪的「冷子」下得比較大,夜裡天氣寒氣逼人。陳世優沒有穿越冬衣服,凍得他渾身發抖。但他決心守在破車裡,等候幹警到來。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兩輛警車呼嘯而來。幹警迅速包圍了那輛四腳朝天的吉普車。陳世優從車棚裡鑽出來,高舉雙手說「政府,我在這裡!」

    兩名幹警過來給他戴上手銬,問他「你為什麼不跑?」

    陳世優說「我不能跑,一跑我的罪就更大了。」

    幹警說「算你明白!」

    其餘幹警到吉普車裡搜尋物品、手提包,這手提包裡可有一公斤白粉。還有手槍、持槍證、身份證、警官證、照像機、錢、票、出差票據。……幹警收拾完,問陳世優「你知道還有什麼嗎?」

    陳世優說「就這些吧!」

    幹警們將陳世優交給專案組,並將陳世優在這次車禍中的表現寫材料文字彙報。順城市四位幹警住院接受治療。

    陳世優決心洗心革面,對自己的罪行進行徹底的坦白交待,所以審訊工作非常順利。別看陳世優是文盲大老粗,但記憶力驚人。他能把十年來盜油數量、所得資金基本不錯地交待清清楚楚。對公司幾起大事件都說得時間、地點、人物,準確無誤。根據他的交待,老四陳世吉和「瓦瓢」可能已逃往順城。幹警決定去順城抓捕這二人。

    順城四名緝毒幹警被搶救及時,都脫離了危險,已回順城接受治療。又派四名幹警把陳世優押解回順城、審訊販毒大案。

    大壯被送進拘留所關進一間號子。這間號子是緝毒大隊最近拘留的毒販小馬仔。號子共關四人。一人是雲南籍馬仔,一人是四川籍馬仔,他們來順城身上只帶一克毒品。其餘兩人都是當地吸毒者。經過多輪審問,拒不交待上線,只承認吸毒。因為沒有太多毒品,只能等待處理。

    進拘留所前,緝毒隊長已將情況告訴大壯進去後只承認運毒。這夥人很亡命,可能要對你進行考驗!

    大壯說「我能打人,也能被人打,越打越舒服。」

    緝毒隊長看準大壯那身功夫,又是偵察兵出身,經請示主管局長批示後才決定讓大壯去拘留所住幾日。實際是讓他「臥底」。因為不是同行、也不是上下級關係,不好明說罷了。

    大壯被帶進號子,立刻吸引那四人的注意。四川人說「喂,龜兒子,啷個子進來的嗎?」

    大壯一麻達眼皮,一聲不吭。這時又過來一個雲南人,說「這漢子,咋個搞齊的嗎?咋個進這間號子?難道你也是幹這個的?」

    大壯躺在地鋪上,還是不說話。當地兩個吸毒人罵大壯「你聾了啞了?哥們問你還裝聾作啞,看來得修理修理你啦!」

    大壯故意用雲南話回罵這二人「老子心裡不安逸,偏要老子說話,老子要罵你先人!」

    雲南人一聽說「你是雲南人?咱們可是萬里老鄉,不知老弟是哪個縣的?」

    大壯問「老兄是哪個縣的?」那人說「咱是景宏人。」

    大壯想了想說「我是猛臘人。」

    那人說「那咱離得不遠吶!」

    大壯說「可是的。」

    那人聽說是老鄉,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二人親切地聊起了天。

    那二人被大壯罵得憋氣。找茬說「喂,你別到處認老鄉,小心碰見雷子炸倒你!」

    大壯立起身說「少說廢話,只有你老爸子才是雷子!」

    這二人被激起火,欺到大壯跟前說「你身子骨癢癢,讓你爺爺給你蹭蹭!」二話不說,對準大壯就打。大壯裝模作樣地比劃兩下就讓這二人暴打一頓。那個四川人也趕來幫忙。雲南人一撥拉四川人「起你媽屁哄,幹啥子有你的事?」

    雲南人拉開二人說「二位慢發火,新來的老鄉不懂規矩!」

    這二人打了大壯,出了氣,說「告訴你,今天是第一頓打,看你表現如何,下一次打得更狠。爺爺問你,你為啥進來的?」

    大壯說「你管得太寬了塞!老子不能告訴你!」

    中午吃份飯,三人故意把大壯的飯菜撥去一半說「大爺們不夠吃,所以你得少吃點!」

    大壯把碗往地上一摔說「老子今日不吃飯了!」

    那二人說「你不吃飯不礙我們的事,你摔碗,你摔誰?你得說清楚!」

    大壯一指四川人和兩個當地人說「就摔你們三個龜兒!要做啥子嘛?」

    這三人吃完飯說「今日就要收拾你!」

    三人拉住大壯,又是一頓暴打。雲南老鄉一直給三人說好話,不見效,就喊「政府,管教,八號打死人了!」

    幾個管教衝進屋,拉開那三人,說「你們三人作檢查,要向人家賠禮道歉!」

    管教一走,這三人「呸」一聲,罵道「別狐假虎威,大爺怕過啥?陪禮?道歉?放娘那屁!」

    大壯這天挨兩頓打,身上極為舒服,心裡非常高興。第二天大壯仍和他們較勁,又挨三人一頓揍。三人也想了想,都是搞白粉的,何必欺人太甚?所以下午三人變了臉,對大壯說「咱們都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沒說的,我們對你突然到來,感到不安全,所以對你無禮,不過看來你老兄挺勁打。我問你,你是不是搞這個的?」三人對他作了一個吸毒動作。

    大壯心裡明白,說「初道,不懂規矩,還望三位海涵!」

    這麼一說,這三人馬上說「老弟好樣的,你不但大氣,還挺講義氣,好哥們!今後咱們可就是患難之交。今後出去,有用得著弟兄的事,可張口,不打不相識啊!」

    三天後,雲南人、四川人、當地二人和大壯已如至親好友,互相吹噓自己如何如何,還講了各自的「戰鬥」歷程。這四人全是「老毒徒」。他們有的販毒、運毒已有五年歷史。這次翻船是因為來順城打探情況,來試探,所以只帶一克毒品。因一克毒品無法治罪,其實真正帶毒品的在幕後,早已進行了交易。他們交易也不在順城。他們見面只認錢、物交易,易物後即走人。不許多說,不許多問,什麼也不要說。這是毒品交易黑道的行規。

    他們說,順城有三大家收購毒品,每次交割時,供毒品要原人,收毒品每次換人,電話、地點隨時變。

    大壯也趁機編了一套。他說準備沿京廣線找幾家買主。自己十七歲就上山下鄉,跑到雲南邊境,聽說搞毒品賺錢,所以就跑到緬甸境內,找到一個中國老知青。老知青種五百畝罌粟、有一製毒作坊,手下有五十多桿槍,百餘人。每次運毒都要和邊防軍鬥智鬥勇。這邊開槍打仗,那邊帶毒品趁機越過邊境。想投靠他必須先練膽,所以當時就參加了那支隊伍,玩起了槍。第一次和邊防軍干仗是在夜裡,三個人帶貨越境,這邊十幾個人向邊防軍開了火,吸引注意力。一水的4衝鋒鎗,打起來真過癮。那次交火,打死三名邊防軍,打傷五人。這邊打死一人,傷了三人。自那次以後,一個月有兩次開火,真帶勁!大壯一通吹噓,把那四人吹得無言以對。他們雖然販毒、吸毒時間長久,但開槍打仗他們可是沒一點說話資格。最後大壯說「每次打仗都死人,平常事。幹這事就是出生入死,要不那大把票子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這四人聽得出神,一聲不吭。一會兒,四人說「老弟,今日你是老大,我們服了。有你的!今後只要出去,我們就跟你幹,收不收我們?」

    大壯說「收,收,哪能不收?都是好兄弟,收!」

    從此之後,這四人對大壯畢恭畢敬,凡是改善生活,都要拿出半份孝敬大壯。大壯說哪兒不舒服,這幾人輪流給他按摩捶背。大壯在這裡可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起了神仙日子。這四人如同拜佛一樣敬仰他。此時大壯更牛了。

    有一天,大壯說「你們這麼對我,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初到江湖,想沿鐵道線幹幾樁買賣,現在正愁買主,你們為啥子不給我介紹幾個大客戶?」

    這四人說「老大,不是我們不介紹,這可是咱們的行規,不可隨意介紹,不可隨意供出賣家、買主。我們實指望今後從你那裡進貨,不用你老操心銷售這條渠道。懇求從你老那裡進便宜貨。每趟我們有收入就可以孝敬你了。」四人還是不說貨主。大壯想,慢慢來,不愁你們不說。

    大壯說「今後你們從我這裡進貨,我答應了。可是咱們什麼時候能自由?」

    這四人嘁嘁喳喳說「政府對咱們也沒辦法,第一,咱們帶的白粉不夠判重刑,第二對道上的人咱掉腦袋也不得交待實情。他們沒有咱的口供,他們是無頭蒼蠅。估計不久要給咱們個說法。一自由,咱們再重操舊業。還是那句話,和他們藏貓貓、捉迷藏,看誰鬥過誰了!」

    說到此,當地二人又流鼻涕又流眼淚,一會兒渾身抽搐。煙癮大發,大鬧小號。管教跑過來,摁住他們,過一會兒,就又成了好人。他們每天發作一兩次,大壯見怪不怪。這二人確實又販毒又吸毒,以販養吸。

    大壯半夜醒來,在燈下見四川人坐著發愣,便說「喂,川耗子,為啥子不睡?

    四川人說「老子不知啥子時候能出去,老子的娃兒還小,剛剛做了個夢,娃兒哇哇哭,被嚇醒了。」

    大壯小聲說「今後多賺點錢,補償娃兒嘛!」

    四川人眼含熱淚說「咳,這碗飯多難吶,我幾次來順城,送過多趟貨,誰知現在嚴了,太嚴了。我給栽進來了。政府知道我是個老販子,雖說沒得抓住大宗白粉,但政府肯定不能輕易放我。唉,啥子時候熬到頭哇!」大壯猜這小子已有後悔之意,便小聲說「這個麼,只有你個人處理好此事,哪個幫得了你麼!」

    「老大,我想,」四川人說「我想把客戶送給你算了,今後我不再干了,但你得給我點補償。怎麼樣?」

    大壯聽了後,馬上思考,這話是真是假。就說「那得看客戶有多大來頭!」

    四川人小聲說「氣派得很吶,白粉麼,有多少要多少。因為他有一條暗道。從這裡再把白粉倒到廣州、香港……」大壯心裡一驚,一個小小的順城市竟有這種人。就說「那你要多少補償呢?」

    四川人伸出三個指頭,大壯心裡一震,說「三十萬?」

    「打發討飯娃兒哩?」四川人小聲說「後邊再添個零!」

    大壯嚇得伸了一下舌頭。過會兒說「好吧,可以!但你要把接頭人名字、電話、地址告訴我。若不,咋個給你錢哩?再說一下,等我第一趟買賣成功後,我才可以把錢給你!」

    四川人無法,只得小聲把上下線都告訴了大壯。他的上線是甘肅人馬志平,此人久住在成都興化小區內。他的下線是順城當地人,外號叫「狗剩」,住太平街,他是為號稱文哥的人收白粉。他說文哥在順城很有名望,有的是錢……

    第二天管教把四川人叫走,說要預審。等他回來,好像內心挺高興,但外表很鎮靜。幾個人問他審訊情況,他只用話搪塞,隻字不說。從前凡是有人預審回來,都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說清楚。今日反常,卻引起四人的懷疑。到了半夜,四人把他叫醒,壓住身子問他「白天如何審訊的?說!今不說就整死你!」

    四川人哆哆嗦嗦地說「他們主要問我上下線,我說我只是個小馬仔,那個知道?這樣挨了兩個多小時,就放我回來了。那個說半句謊話就是梭葉子生的!我不得好死!」

    大壯說「大家算了吧,他不敢胡亂說!」

    晚上雲南「老鄉」對大壯說「我猜測那龜兒子反水了!」

    大壯說「不會吧?」雲南「老鄉」說「錯不了,四川人會幹這些事的!當然嘍,誰想好得過活,那個不想早點出去?前日晚上四川娃和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大壯說「你聽見了?」

    雲南「老鄉」說「聽得真真切切,他要敲你三百萬?哪個會答應哦?我也想把我那個客戶給你,我一個子也不要!」

    大壯說「那我可太佔便宜了。」

    雲南「老鄉」說「我可是真心,往後咱們出去了,你發達了,能幫幫我就萬分感謝了。」於是這個雲南「老鄉」悄悄告訴了他上線名叫萬通,家住浪倉縣,他的客戶是順城名人,大家稱為「星哥。但誰也沒見過他,「星哥」手下接頭人叫『二肥』,住東大街。只這些,常聯繫是電話,但電話一個月變三次。太具體的東西沒有。」

    兩個當地吸毒人對四川人和雲南人嗤之以鼻。他二人向大壯保證,他們永遠不會出賣任何人。為了今後業務往來,還是說了自己上線。他們說,為了自己吸食方便,經常接頭的人外號叫「瓦瓢」,他不是順城人,他每月和他們接頭一次,從他手裡接點貨……二人說,以後就準備接大壯的貨了。

    這天晚上,四川人被看守叫走,一夜沒回來。大壯被預審去了。兩個小時後,大壯罵罵咧咧地回來說「好個川耗子,出賣了老子!老子恐怕要走了。」

    三人問什麼事,大壯說「完了完了,那個川耗子向政府告了密,立了功。說我在邊境販毒,打死三個邊防軍。今日就是審問此事,我概不承認,結果,那小子立了功,放他走了!」實際上,那個四川人給大壯提供的上下線是真的,當然他也把大壯「打死邊防軍的案底」也供出來。現在已被轉押在看守所

    雲南「老鄉」聽後氣憤地說「這龜兒子為了自己,亂咬別人。」

    那兩個當地吸毒人說「還不如昨日一狠心,作了他!」

    又過了兩天,看守帶著幾個武警,打開八號,給大壯戴上手銬帶走了……

    大壯在八號住了十二天。緝毒隊長開車把他送回灣道山,一路上誇講大壯機智勇敢,為緝毒大隊「臥底」,為緝毒破大案要案立下大功!一到家,李明珍和李菊兒拉住大壯的手左瞧右看,哭個不停。嬸嬸一把摟住大壯哭嚎說「我的孫子呦,快三十年了,你可回來了,回來就別離奶奶一步了……」一家雖是哭嚎,卻是哭得高興。

    緝毒隊長又高興又難受。高興的是一家團圓,難過的是歷史的造孽。李明珍趕緊給大壯和隊長、司機做午飯。李菊兒說「娘,你和哥哥說說話,我做吧!」

    緝毒隊長向李明珍匯報說「李老師,我這大壯兄弟可真是好樣的。他在小號裡為我們挨了三頓揍,他說挺舒服。我們把那四人關了一個月,這四人橫豎不說。咱只抓人家現行一克海洛因,不能判刑。咱們想錄口供,人家不說,咱撬不開嘴。大壯兄弟臥底成功,取得不少有價值線索。為今後偵破販毒運毒大案立下汗馬功勞。李老師今兒個我就陪大壯兄弟吃頓飯。,我早聽說李老師的炸醬麵好吃,我也不客氣了,就來頓炸醬麵吧!」

    其實,李明珍此時心情激憤,迎來大壯,又走了二生——二生昨日被拘留了。

    李明珍給北京打電話,說大壯回來了。周玉工作忙,脫不開身,孫曉琬在家休養,還要伺候二生。二生大學畢業後,分到政法大學當體育老師,他每天回家。孫曉琬想,既然大壯回來了,周玉不能去,就先讓二生去看看哥哥。於是,二生請了幾天假,來到灣道山。誰知大壯正在拘留所。

    二生和菊兒在學校周圍看果園,在山南邊,發現有十幾個地質工人正在安裝勘探機,看樣子是地質探孔。這裡本是學校的果林,地質探工還推倒了十幾棵蘋果樹。李菊兒想,沒聽說過這裡要地質勘探。李菊兒大聲責問他們,要找負責人討個說法。誰知這幾個工人嘴裡不乾不淨罵大街。即使這樣,二生也沒搭理。可這幾個勘探工得寸進尺,不但越罵越出格,還動李菊兒。這李菊兒哪能讓他們打?一長氣就動了拳腳。十幾個勘探工人,開始四個人圍攻李菊兒。二生笑咪咪地站在外圍觀看。因為那幾個小伙子雖有蠻勁,卻被李菊兒打得東倒西歪。這夥人一看這小女子有功夫,又上來三人。這七人圍打李菊兒,李菊兒有點自顧不暇。一個勘探工抓住李菊兒就想動做,二生一看火冒三丈,上去就打。二生自小練得童子功,又深得侯仁真功傳授,他一出手就重了點,連打三人。把三人打倒在地。接著又「忽拉」上來一群,都被二生三拳兩腳打倒。有一個工人摔倒在地翻滾,頭碰在一個石頭上。這夥人急忙把他送到鎮衛生院。鎮派出所不問青紅皂白,把二生銬起來,送進拘留所。這邊李明珍一天兩趟去鎮衛生院看傷號。李明珍為給人家看病,上下打點花了三百多塊錢。

    所以,大壯回來她高興,二生進看守所她難受。緝毒隊長聽了此事,忙說「我去拘留所把二生接回來!」

    李明珍說「不能這樣子,是咱們打傷了人家,該罰,咱認。治傷咱出錢這合情合理。」

    大壯氣不過說「是他們毀壞果樹,先動人,倒地碰傷,拘留我們,這是誰家的道理?」

    緝毒隊長對此事表示不可理喻,說「大壯兄弟跟我去鎮派出所,找所長論論理!」

    李明珍攔住二人說「你們先吃飯。你們去派出所會給所長出難題。昨天上午你周文治大叔去派出所,所長沒敢露面。我看就這麼著吧!二生在裡面住個十天半月就回來了。隊長工作挺忙,就別為這點小事操心了!」

    打架第二天,支書周文治坐守在南山坡,不讓鑽機開鑽。十幾名工人坐在背風處打撲克。這台鑽機開不開鑽,每天都得二百元生產費用。勘探隊長只好去皇台鎮打電話,請主人來處理糾紛。

    誰有這麼大能力僱請專業地質勘探隊來灣道山開機鑽探?在這裡鑽探什麼?原來是順城市有名的明星企業——文星煤炭礦業有限公司。這個公司董事長、總經理就是當年的紅衛兵、文革鬥士、大名鼎鼎的造反派頭頭,害死周顯成,斗死安玉國的首要人物——王文星。

    武田少佐在奉天娶高麗女人為妻,生下一兒。兒子五歲時女人害肺癆過世。武田在京都又娶一中產階層出身的小姐,把她帶回奉天,第二年生下一個女兒。之後,武田在中國內地來往刺探情報,很少回家。大約在一九三二年後,武田再也沒有回來。軍情處每月派人做家訪,總說武田公務繁忙,長駐南方不便回來。每月給夫人送去錢餉。實際,武田在江北「華嚴寺」早被呂方打死了。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無條件投降。日本軍人集中在葫蘆島蹬船回國。軍官家屬、子女自己爭相上船。能擠上船就跟船回國,擠不上船隻好聽天由命。武田夫人帶著女兒拼著老命擠上了船,卻看不見十五歲的兒子。她要跳船尋找兒子,怎耐船已起錨,鳴著汽笛駛向大海。這個兒子不是擠不上船,是他不想回日本。他生在中國,喜愛中國。繼母待他不薄,但他不想和繼母相處。他剛十五歲,還不能獨立生活。他在葫蘆島挨家討飯。因為他說一口流利的奉天話,百姓並不知他是日本棄兒。他討飯到王姓人家,這家只有老兩口。男人在鐵路上給火車頭加煤上水,女人在家操持家務。他們原來有一兒一女,兒子去爐灰場揀焦子被火車軋死。女兒在火車站賣煙卷被人販子騙走。老兩口見這個孩子長得眉清目秀,更覺得可憐,就收為「養子」。取名叫王琛。為給養子換個生活環境,老兩口帶著養子回到關裡老家泊頭。王琛六歲在奉天上中國小學,十五歲已初中畢業。回家第二年他考取天津一所中等專業學校。三年後畢業又回到年邁的養父母身邊,在泊頭一家機械廠當車工。眼看養子一天大似一天,養父母開始托媒人說親。因為王琛長得一表人才、又有一肚子墨水、還有技術,所以要求條件很高。挑來選去,都不對眉眼。這時有個遠房親戚給說了一門親。就是遠一點。姑娘家在桑洲,姓陳,姑娘當年十六歲,長得流肩、細腰、白靜臉、柳眉杏眼,養母一看就對了眉眼。當年二人成親,第二年就添了一個胖孫子。養父母為給孫子取個好名字,請了秀才、搖卦人、風水先生來敲定。最後定名王文星,意思是文曲星下界。誰知養父母命如帛綿,王文星九歲時,相繼去世。

    這年全國經濟一片蕭條,泊頭機械廠下馬,工人下放,王琛所在廠雖然停產,但王琛還留在廠裡,等待時機。咬牙熬過這痛苦的一年,聽到順城要建一個拖拉機廠的消息,王琛帶著孩子老婆調到順城。王琛當技術員,老婆安排在總務科。王文星到二完小上學。他連跳兩級,提前小學畢業。一九六二年,考入順城一中初中班。六五年考入高中班。一年後,全國爆發了文化大革命,他成為造反派的急先鋒。一九六八年末,王文興隨大流下鄉,回到舅舅家。他第一個帶頭去油田偷「黑油」。促使舅舅們一發不可收拾。三年後被順城公檢法判刑五年。他在順城是響噹噹的造反派,造了半天反,卻把自己造進大獄!這天地反差令他想不通!獄友早就告訴他,凡是進過大獄的人,刑滿出獄,人們都不會用正眼看他們。招工?沒有他們的份!不過有一種賺錢的大買賣——販大煙!目前國家對毒品還處於盲區,所以從金三角販運到內地可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

    出獄後他懷揣戶口遷移證,從老娘那兒拿了百十塊錢,不說幹什麼,不說去哪裡,坐火車就去了雲南。因為雲南和老撾、緬甸山水相依,邊民自古就有來往。逢年過節,趕場買賣,婚喪嫁娶,雙方你來我去。王文星就是隨邊民到了緬甸。

    過了邊界深入內地,差一點讓緬甸邊防給抓住。他一不懂緬語,二不習慣這裡的氣候,而且錢也花光了。一幅窮困潦倒相。開始討要吃喝。語言不通,討飯無門。更可氣的是這裡四季高溫,濕熱難忍。毒蟲蛇蠍遍地,一天到晚處於心驚肉跳狀態,很快得了瘧疾。每天發高燒,出虛汗,有時又冷得打哆嗦。為防毒蛇、毒蟲的侵襲,為躲避陽光暴曬和風雨,他在寨子裡一座竹樓下過日。竹樓主人發現這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漢子,就問他。他一聽主人會說漢話,就把實情告訴了這家主人。這家男主人是雲南知青,女主人是撣族姑娘,會說漢話。女主人盡量給他做雲南飯食,男主人給他熬草藥,而且還用「舵把筒」吸煙往他臉上噴。沒幾天,他的病就好了。主人告訴他,你得了瘧疾,他們用中草藥、用「大煙」霧噴他,治好他的病。

    男主人問他想幹什麼?他說想販貨,可又沒本錢。男主人便把他介紹給當地頭人。頭人看他身體挺棒,就讓他跟馬幫。馬幫每週跑一趟雲南。在馱子夾壁內裝上大煙膏、海洛因,運過邊境,把毒品賣給當地人,然後又從當地買回鹽巴、冰糖、塑料鞋、尼龍布、鋁鍋、肥皂、洗衣粉……各種百貨。來回一搗手,頭人就賺一大筆錢財。等到懶莊家(罌粟)結果後,他就去罌粟地裡和當地人割煙漿。用刀片在鴿蛋或雞卵的煙果上割煙漿。剛出乳漿是乳白色,放幾小時後就變成黑色的煙漿,俗稱大煙膏。

    兩年後,中國政府已經覺察,金三角毒品販運通道之一就是中國。毒販將毒品運到中國,再從中國轉運到香港、台灣、北歐等國。邊境檢查開始嚴格,馬幫日子不好過了。頭目開始組織武裝押運。王文星在武鬥中玩過各種槍支。他被頭人指定為武裝押運隊隊長。每次運毒過境,先偵查,埋伏好,等邊防巡邏隊過來,馬上打伏擊,這邊打伏擊,那邊毒品過境。這些撣族對邊界一草一木非常熟悉,所以邊防軍防不勝防。

    王文星給頭人當了二年馬仔,三年兵痞,已熟識了販毒路數,也結交了不少當地毒販。他和頭人說他要回家,頭人很欣賞這個「小漢人」,很佩服他的勇敢和膽略。讓女人給他做了一碗用罌粟籽油作的「煙籽豆腐」,算是為他餞行。給他十萬元人民幣,還有「五甩」大煙膏,(一甩合三斤)。為了他安全過境,撣族槍手又突襲了邊防軍。他安全返回順城。

    回家後老娘哭訴說,你父知道你不會幹好事,對你失去了希望、沒有了生活的勇氣。每天鬱鬱悶悶,不吃不喝,三年前跳樓身亡。王文星聽後氣得在家躺了十天。十天後,他把煙膏賣到幾家中藥店。煙膏雖是毒品,也是奇效藥品。如有頭疼腦熱、神志不清、渾身無力、胃痛不適、打擺子、風濕病等,用煙膏噴幾口,即可治癒。如吃一點,效果更佳。二十幾年沒有經營過這麼好的煙膏,藥店生意特好。王文星一共得了二十幾萬。這在八十年代,可是個天文數字。但他還嫌少,他回桑洲向舅舅們討要當年他的那份「辛苦錢」。

    陳氏五虎在這一帶有名,在沒發達前,當地百姓對陳氏五虎早有評價老大精,老二靈,老三心裡有事情,老四老五瞎折騰。除了大舅比他大十歲,四舅五舅只比他大三四歲。所以在他眼中,幾個舅舅就像哥們。

    舅舅們見外甥十年後回來,非常高興。歡迎他來主持「陳氏公司」。他說,他要獨闖一攤,另有打算。陳世優一想,肯定是要十年前的老賬來了。四個舅舅知外甥大了,應該有自己的打算了。況且姐夫已故,大姐孤單,外甥可憐,所以決定給外甥一定補助。唯有二舅不露面。二舅壓根就不喜歡這個外甥。王文星知道二舅故意不來看他,只好硬著頭皮去見二舅。二舅像見瘟神一樣,陪他吃一頓飯,就借口工作忙走了。

    「陳氏公司」已是桑洲首屈一指的民營公司,除了「偷油」,還開了幾個加工廠、運輸隊、大超市。陳世優大筆一揮,開出二百萬元的現金支票。

    王文星回到順城,氣粗了,說話也橫了。整日找狐朋狗友在一起吃喝玩樂。他吃喝玩樂是表面,其骨子裡卻是搜羅一批人,當自己的手下干將。他已經有了發財目標。順城西南三十里,太行山東部是丘陵地帶。解放後地勘部門開鑽探明,這裡到處都是白煤。但不是一體,行話叫雞窩礦。大煤礦不宜投資建礦,小采小開國家得不償失。改革開放政策卻驚醒了這塊寶地。一些有財力、有眼光的人都來這裡分羹發財。眼下已有大小礦井近五十孔。來這裡投資,要交地礦部門三至二十萬元,辦照、許可證、稅務登記、工商註冊、安全達標、請客送禮,全辦下來要花四十萬元。從實力看,王文星可以辦四個這樣的礦井。但是辦礦容易進礦難,難在欺生。新礦主多被老礦主打跑,白花錢,撈不住礦井。王文星辦手續沒問題。在市面上的人都知道他是當年的造反派、亡命徒、坐過大獄。這聲名狼藉卻成他的護身符。他為了進礦井,從雲南販了幾批搶,有五連發雷鳴登獵槍,有各式軍用手槍,還有47衝鋒鎗。他的礦就是礦主被老礦主打跑,地礦局把這個礦轉給了王文星。王文星進礦之前,有人知道他的底細,對他是敬而遠之。有三個老礦主不信邪,還想欺負新礦主,找茬王文星。三天後,王文星派人去這三個老礦主家造訪。這些人扛著「雷鳴登」,拿著炸藥包,往沙發上一坐「你們家誰敢乍刺?這槍不認人,這炸藥不認你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老少在內,『轟』一聲全上了天!」說完,對著吊燈就是三槍。可把老礦主家的大人小孩嚇掉了魂。

    王文星第一步要鎮住這些人,第二步他要擠走這些人。他讓工人隨便在井內挖煤,不管原定界限,一概挖。如礦主找來,不多說,上去就打。不但如此,他的運煤車可以在周圍各礦內亂走、亂裝。誰不讓裝煤就打誰。王文星養一夥社會大哥、小混混,還養一批社會大姐,他們沒事在一起打牌、玩麻將,如再有閒心,男女在一起玩樂子。只要王文星一聲號令,全部上陣,說打說殺,惟命是從!

    王文星周圍的老礦主,原來欺負新礦主,今日卻被新礦主欺負得大氣不敢喘一口。沒過一年,周圍的四個礦主,都捨近求遠去遠處開礦井。原來的礦井白白扔給了王文星。王文星不管這些,花錢打點政府有關部門、地礦局頭頭,順利把這幾個礦井接到手。

    至此他旗下已有五個礦井。成立了「順城文星煤炭礦業有限公司」。不過三年,他腰纏好幾個百萬貫了。他沒忘毒品生意,他一直在販運毒品。不過他不用出頭,他讓手下幾人單線聯繫,每次販運毒品都僱用警車。他將毒品設法運到廣州,直到香港。這筆錢,他都存入香港銀行。為了趕時髦,順潮流,也便於販毒,他第一個「引來外資」和香港大毒梟在順城繁華地段合資建了一座高八層的「順城大酒店」。後來他又當選「順城優秀企業家」、「市人大代表」、「明星企業主」。桂冠一頂又一頂,可謂飛黃騰達、不可一世。

    開煤礦,安全是個大問題,哪個礦都有瓦斯存在、危險存在。死幾個無所謂,大不了多給幾個錢,但太耗心費力。有了一定積累,王文星又想玩個漂亮活。一次他去市政府檔案館查資料,他的同班女同學在這裡是檔案員。就把順城主要礦藏檔案供他查閱。結果他發現一份一九四0年的日偽礦產勘查檔案。記錄以中、英、日三種文字記載,而且還有圖示。他讓同學馬上複印一份。這份日偽檔案就是當年安玉國帶日本地質工程師探礦記錄。太行山已發現鐵、銅、金、鉬、錳礦。這份檔案是安玉國用一天時間翻譯記錄。後來把記錄交給孫運達,孫運達交給賀家義。記錄圖示非常清楚。灣道山西山崗有金礦苗,具體埋藏深度,要鑽機鑽探從巖柱分析計算。王文星如獲至寶,他向地礦局熟人打了招呼,就跑到省駐順城地質隊商量鑽探事宜。按常規,鑽探打井要辦很多手續,王文星卻說「干一天給一天的錢,不用辦那手續,出了事我兜著。」結果,地探隊把鑽機剛架好,就發生了打架事件。

    王文星此時才知道,這裡可不比煤礦,這裡是灣道山的一畝三分地。灣道山可不是好惹的「牛屄村」。當年的漏網右派現在是村中的主事人、是市裡農業戰線的大紅人。恐怕自己的橫推車,到那裡未必行得開。

    第一天就發生打架事件。他在電話裡告訴皇台鎮派出所,不管用什麼辦法,把打人者拘留就行。你拘留了他,我給你一萬塊錢。第二天沒開鑽。接到勘探隊長的電話後也嘬了牙花子。因為他實在不願去灣道山,可不去又不能解決問題。他狠狠心,帶了三個人,一個是他的貼身保鏢,外號叫二胖,二胖不胖,只是臉大。自幼學通臂拳,平時練散打、摔跤,三五人進不得他身。原在市武術隊,因為無故打傷人,被開除。還帶著他的三舅四舅,此二人剛剛來到只有幾天。平時住在「順城大酒店」。二人小時曾被父母送到吳橋雜技班,練個半生手又改學拳腳,擅長散打,身手功法以快出名。他三舅實際是陳氏公司的主要策劃人。他出主意,如何偷油,如何打油田工人,出了事如何辦,蔫招、損招都是他設計出的。他來到王文星這裡,告訴他,幹什麼事都要適可而止,幹那白粉買賣要收手。因為在桑洲此事東窗事發。你大舅肯定會交出那千克白粉,可能要追查到你這裡。王文星是「宰相肚子」,啥也不怕,誰證明那千克白粉是從我王文星這裡拿去的?

    陳世好說「我們已被追緝,如被捉住,肯定會徹底交待。那時你我就不會有好下場了。」

    王文星告訴兩個舅舅「你們把心放在肚子裡,哪兒來的警察也抓不住你們,咱那地方神仙也無法知道!」

    王文星帶三人開車來到灣道山,見鑽機還趴窩不動,村支書坐在那裡,還有幾個村民。王文星走向周文治,掏出中華煙遞給周文治,口裡叫著周書記、周書記,叫得嘴甜。

    周文治推開煙說「咱不會抽煙,你想幹什麼?」

    王文星笑嘻嘻地說「我是王文星,我就是文星煤炭礦業公司老闆。」

    周文治一聽是王文星,立刻想起死去的老父親,此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周文治馬上冷靜下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還是以公論公吧。

    周文治說「我請你把鑽機、支撐架子運走,如不運走,我派人幫你拆運,到時候光怕不好說話。」

    王文星說「我看這樣,損失的果樹,我們照價賠償,鑽機開鑽,我包賠損失,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周文治說「山川土地都是國家的,但這山屬灣道山使用。先說損失,一共毀我成果樹二十棵,按每年每株掛果二百斤計,應該是4000斤。按眼下價,每斤富士蘋果八角計算,一年應該是3200元。坐果期十年計算,應該賠三萬二千元。我們計算是按中間價,應該是公平的。你們包賠損失後,運走塔鑽和設備,不允許在這裡鑽探。」

    王文星說「只賠償,還不允許開鑽?也太欺人了吧?」

    周文治說「我們講的是道理,這不是你想在哪兒開鑽就在那兒開鑽的時候,這是有王法的國家!」

    王文星可沒遇見過這麼栽面子的事,他氣呼呼地說「可還有周旋餘地?」

    周文治笑笑說「咱這可不是討價還價做買賣!」

    王文星不聽尚可,一聽氣血上升。走上前抓住周文治脖領子說「你再說一句?」

    周文治本來就是個不喜歡大聲說話的人,還是不急不慌地說「別說說一句,就是說一百句,也是包賠損失,拉走設備!」

    王文星身高五尺四寸,手大腳大,在周文志面前猶如顯聖金剛。周文治雖然已身不由己,他卻不急不慌地說「小伙子,咱們都是吃飯長大的,絕不是嚇大的。你動手也無濟於事。你動手力度越大,更說明你越無理!」

    此刻王文星被周文治不痛不癢、不軟不硬的話刺得頭腦膨脹,神志激昂。那手不由得加大力量,一揮手,把周文治搧個跟頭。

    周文治爬起來,也不急,說「大家看看,我這臉是個巴掌印,就是他搧的。你如想打,把我拉到你們家炕頭上坐坐實實地打,你有本事再用一次『大劈棺』,算你小子有種!」

    王文星不聽則罷,一聽『大劈棺』頭嗡一聲又炸起來,身子向前直撲周文治。就在這時,好像走路絆了一腳,停住了。

    周文治自己坐在鑽機前時,幾個村民緊跟過來。大壯見村民往鑽機方向走,也悄悄跟著去看熱鬧。走到那兒,見王文星暴打周文治。大壯心裡急呀,恨不得衝上前,打翻那個凶煞神,但他穩住了。見還要打周文治時,才閃身擋住王文星的拳腳。

    大壯說「你也太野蠻了,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竟敢動人,你就不怕法律嗎?」

    王文星見這個年輕人個頭不高,但身體結實,和自己比個頭要低半頭。此時他正在狂野發瘋之時,根本沒把大壯放在眼裡。揮手直搗大壯的鼻子。大壯也不躲閃,伸手握住王文星的手腕,只一擰,就聽「啊呀」一聲,那腕子已被擰碎。他顧不上疼痛,咬牙一喊「給我上!」二胖、陳世好、陳世吉三人掄起胳膊直撲大壯。幾個村民沒動手,只在一旁看熱鬧。周文治心想,你們可遇上喪門星了。大壯開始沒認真出招,見這三人著法精到,身有功夫,所以不敢大意。大壯動用真功,不出三招,把這三人打倒在地。

    王文星見自己的貼身保鏢、兩個舅舅,三人慘敗在人家手下,嚇得他脊樑骨冒涼氣。此人是何人?有如此真功?他左手握著右手腕,大喊「咱們撤!」

    周文治說「想走?沒那麼容易!打了人,不賠損失,扣下設備!」

    那幾個村民不是來看熱鬧的,他們早估計到,會有一齣好戲看,所以就藏著扛、抬、卸工具,只等周文治一發號令,立即拆鑽機。拆鑽機不是沒收地質勘探公司設備,主要給他們一個難看!十幾個鑽探工人此時無人敢張揚,乖乖地看著村民把鑽機大卸八塊。

    王文星握著手腕慌慌張張地坐車走了。路上,老三陳世好心存疑慮,說「剛才這人好像在那見過。對,是他!就是這個喪門星壞了舅舅們公司大事!如知是他,早該帶槍來,轟死他!」

    王文星說「他打傷我,我去找治安隊,要拘留這小子!也給咱爺們出口惡氣!」

    馬上用大哥大打電話,找市局治安隊長。治安隊長聽後說,此案要由當地派出所處理。

    王文星一聽不痛快,就說「只要你們把那小子治安拘留,到時給每位隊長買一個大哥大,怎麼樣?」

    治安隊長說「這本應當地派出所負責,我們插手不合適。況且你的傷傷到何種程度,還沒證據。不過此事我們可以跟皇台鎮派出所溝通。」

    治安隊長和皇台鎮派出所一通電話,派出所長便說此事不好管。要管,你們治安隊直接管。治安隊長便派兩名民警去灣道山拘留大壯。

    周文治見來兩個民警直撲辦公室,就迎面上前。兩民警取出拘留證,說「今日上午發生打架鬥毆事件,你村民打傷文星公司總經理王文星,現在來拘留兇手,請你配合。」

    周文治說「你們只聽一面之詞,一沒有調查,二沒有證明材料,說拘留就拘留?你們還有王法嗎?你們要拘留的人也不是我們村的,要辦你們自己去找。」

    兩個民警其實不瞭解實情,只是執行任務。周文治就把事件經過自始至終說了一遍,最後說「你們硬要拘留,就拘留我好了。事情是由我引起的,打架卻是那個王文星先動手的。」兩個民警為難了,一直向周文治說好話。頭頭簽下拘留證,二人也是為了執行公務。

    周文治說「你知道現在百姓怎麼評價你們嗎?太難聽了。這件事不是我們惹起的,卻要拘留我們兩個人,你們就不怕說你們是那些人的保護傘嗎?」

    民警兩手一攤,說「那是上邊的事,跟我們無關!」

    周文治被二人糾纏得無法,說「要拘留也可以,但有個條件一不許帶銬,二不許虐待。這兩條保證了,我還得做做工作。看人家服不服。」

    周文治去找李明珍,李明珍聽了差點暈了過去。她說「為嘛這麼不講理?不是我們辦錯了事,還要處罰我們。拘留一個了還要拘留一個?不行,我要去市裡評理去!」

    李明珍如果去找找關係,此事也許馬上迎刃而解。公法裡的一些貓膩也許暴露得早一些。李明珍偏偏不願為自己的事去托人走關係,寧願自己吃啞巴虧也不願求人。今天,她豁出去了,不讓拘留大壯。

    大壯說「媽呀,拘留對與錯,咱們先不去理會,我想先去裡邊看看我二生兄弟。他如果在裡邊受了氣,我可不依他們。我和二生的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這些人已黑了人家的好處,能不為人家服務麼?我去,去個十天半個月,怕什麼?咱一沒偷,二沒搶,三沒干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難為情?我跟他們走!」

    李明珍止住哭說「大壯,你沒呆夠哇?還要去?你媽的心可碎了,咱不去不成?」

    大壯說「媽呀,人家下了拘留證,那是聖旨啊,不執行咋行啊!」

    大壯坐上車,跟兩民警走了。

    大壯剛從拘留所出來三天,有的管教不知內情,還以為他是「二進宮」。拘留所在看守所大院內另開一個角門。這裡全是大通屋,住大通鋪。來這裡的大多是交通違章、交通肇事、偷盜、打架鬥毆、賣淫嫖娼、聚眾賭博……等治安拘留。他們把大壯放在交通肇事、賭博、偷盜拘留一夥人房內,舖位緊挨二生的舖位。此時,二生一夥起早去煤窯幹活還沒回來。管教告訴大壯拘留所裡的規定、作息時間、注意事項、拘留時間。說完就走了。大壯坐在鋪上休息,二生天黑時回來。洗完澡,坐在鋪上等吃飯。

    二生見通鋪旁邊坐一個新人,兩眼怔怔看著他,二人一對目光,馬上說「你是二生弟!」

    「你是大壯哥!」二人激動地抱在一起。

    大壯把事情一說,二生說「這件事情是冤案,早晚咱們要申訴。」

    哥倆又互擁著站隊去食堂打飯。吃完飯,又排隊喊號報數。管教一看,發現二生和新進來的人長相、動作特別一樣,心裡有了譜這二人是親兄弟。

    第二天,二生、大壯和收容所的人員編成混合班,坐大轎車去西郊煤窯下井挖煤。在井下,管教跟隨人員下井,哪個活不好幹,就指揮二生、大壯去幹,干慢一點,那管教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罵人。稍不稱心,還要拾起煤塊打人。不知這個管教為何對大壯、二生有成見?二人也不理他,該怎麼幹照常幹。氣得他乾著急打轉轉。

    小煤窯全是私人開辦的。巷道裡根本沒有通風、瓦斯監控等安全防護設施。隨時有塌方、冒頂、瓦斯爆炸的危險。挖煤用洋鎬,運煤用柳筐,人在煤層裡邊爬,干會兒活就跑到豎井邊吸口新鮮空氣。別人在豎井吸口氣管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壯和二生運煤喘口氣,這個管教便大罵二人。管教就坐在豎井邊監督拘留人員幹活。中午,大家就縮在煤堆裡吃飯、喝水。大壯哥倆坐在一起邊吃邊聊。哥倆攀扯生辰年月,各自敘述小時候的奇聞軼事。講和恩師習武、和奶奶學藝。二生告訴大壯,他的功夫先和奶奶學的,後來去山上飛雲寺與侯大師學的。那個奶奶是咱爹的娘,是咱親奶奶、她是個老尼姑。

    大壯說「我的功夫是和『和尚爺爺』學的,不知咱奶奶和和尚爺爺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二人拉著拉著嗑,就到點挖煤了。管教見哥倆不理茬還在說笑。就氣呼呼地大叫「少說閒話,多幹活,完不成定額就別升井!」別升井就是別回地面。

    這一天,幹了一個連班,夜裡十二點才升井。二生悄悄告訴大壯,明天可以睡個懶覺。挖煤、運煤實在太累,躺下渾身如散架一樣,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哥倆正睡得香,忽然被管教叫醒。二生一看牆上掛鐘,剛打七點。

    大壯說「今天不是可以睡懶覺麼?」

    二生說「這不換了個管教?他們可以倒班休息。咱們卻要連軸轉。」

    管教說「大家注意,立刻起床,洗漱、吃飯。今日還有工作安排。」

    干連班是為窯主多出煤,為拘留所、收容所多撈錢。上連班後本可以多休息,今日卻又有工作安排了。哥倆不聽管教說什麼,一邊穿衣服一邊聊天。此時管教正在安排今天的工作,講什麼哥倆沒聽見。見二人藐視他,那氣往惱門上頂。隨手抄起一個肥皂盒砸向二生。二生隨手用二指一夾,把肥皂盒便夾得粉碎,裡邊的香皂被擠得四面開花。飛濺的香皂塊濺到管教的眼上。

    他一邊揉眼,嘴裡喊叫「反了反了,你們敢襲警?抓住他們!」

    他一聲喊,招來四個便衣管教,衝上來要抓二生和大壯。兄弟二人見四個管教氣勢洶洶,縱身跳到地上。四人在地上追趕二人。這二人一翻身跳上了雙人床。這個大通屋,靠牆是大通鋪,大通鋪對面是上下鐵架床。這個大通屋可以住五十人。四個管教沒抓住二生和大壯,卻惹得拘留人員一頓哄堂大笑。幾個管教被笑成豬肝臉。為了樹立信心,一定要抓住這哥倆,管教們抄起電棍、掃帚、木棍,把上下鐵架床包圍,哥倆一會兒跳下地,一會兒跳上床,一會兒又如壁虎貼牆,貼在水泥大樑上。管教被氣得哇哇叫,動員被拘留人員一齊上。誰抓住他們,就提前回家。有幾個拘留人員為爭功顯能,也參加了圍撲哥倆的戰鬥。

    二生說「我勸大家別費畜力了,你們人再多,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不信你們就試試。」

    一個管教大叫「二生罵人!」

    另一個管教張嘴就罵「你他媽的還想活嗎?」

    二生說「打住,你說我罵人,我可沒帶一個髒字!你當場出髒話,這可是擲地有聲!」

    管教被二生抓住話柄,更加惱羞成怒,告訴大家把各門口把好,堅決抓住他們,打掉這哥倆的張狂勁!

    這次圍堵哥倆的共計五個管教,十個被拘人員。他們各持傢伙張網以待。大壯、二生根本沒把這些人看在眼裡,開始是蹦跳、後來是壁虎貼牆、前翻後滾、任這些人圍堵,就是抓不住二人。倒看了一場精彩的雜技表演。

    管教們終於失去信心,一個管教說「二位別逗了,你們也累了,我們也沒勁了,這場表演到此結束吧!」

    王文星共有五個礦井,其中四個礦井招農民工下井挖煤。只有一號井沒有招工,供收容所和拘留所的收留人員下井的挖煤。今早管教接王文星電話要求繼續加班下井,「這好事」卻讓這哥倆給攪黃了。

    一聽管教說「表演到此結束吧」二生說「哥,那咱們就停止吧!」

    大壯說「防備有詐!」說完,兄弟二人兩個空翻落地。

    二生說「報告管教,昨日干了連班,我請求准許我們休息。」

    五個管教被氣得如同氣蛤螞。一個管教提著電棒走過來狠狠地說「今天事讓你二人給攪黃了,別人休息可以,你二人必須寫檢查、寫認識、寫材料報上來。」

    大壯說「我二人沒違法,我們寫不出材料!」

    提電棒的管教說「你們可以不寫,我也可以如實匯報,那——」說罷,他用電棒猛擊大壯,嘴裡惡狠狠地說「我讓你帶頭鬧事——」剛說完,只聽他大叫一聲,如秫秸捆一樣倒在地上。

    管教心理憋氣,想用電棒偷襲大壯,但大壯早有提防。就在電棒剛要擊到大壯身上時,大壯反手握住管教的手,猛一回腕,電棒正扎向管教的左肋。

    大壯笑瞇瞇地坐在床邊說「管教真勇敢,為測電壓先用自己身體作試驗!那可危險呦!」

    幾個管教過來攙起受電擊的管教,對大壯說「算你小子有種!」

    收容所和拘留所本是兩個部門、兩個單位,順城收容所和拘留所卻是兩塊牌子掛在一座辦公樓的兩邊。每逢節假日,收容所管理人員和拘留所幹警一起去大街收容那些沿街乞討者、社會氓流、外地人沒帶證件者、流浪兒……。收容後政審、登記、遣返。遣返不走者,便組成一支勞動大軍,為收容所、拘留所掙錢,撈外快!

    無論是收容所管理人、還是拘留所的幹警,他們對待受管制的人員,一律橫眉冷對。他們用無產階級專政的標尺來辨別是非曲直。他們經常說「我們這裡是『老君爐』,無論你是塊生鐵還是塊純鋼,有天大本事,到我們這裡也要把他化成鐵水、鋼水。」言外之意就是,凡是來我這裡的受拘人員,不管他「多尖牙利齒」,都會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在外是只「老虎」,在這裡立刻變成「老鼠」。他們有方法、有手段改變他們的脾性。他們接收拘留人員,只知被拘,不管案由。因為受到王文星的「好處」,所以對二生和大壯格外「照顧」。誰知兄弟二人桀驁不馴,憑一身功夫,無人奈何他們!這些多年的老管教不信這個邪,他們要想辦法制服這二人,非制得兄弟二人服服帖帖不可。

    大壯、二生見管教悻悻地走了,二人相視而笑。吃完飯,其他人都趴在鋪上寫檢查、認識。只有大壯和二生躺下睡覺。凡習武之人,睡夢中也能聽見耳邊蚊蟲振翅飛舞之聲。二人雖然睡覺,時刻保持警醒。

    晚飯後,兄弟兩人坐在鋪上聊天,一個管教進來喊田思汝去辦公室。另一個管教又把周洪濤叫走。被拘留人員一看這形勢,估計這次哥倆不會有好果子吃。

    大壯走到辦公室,打聲報告,然後推門進屋。突然,從門兩邊閃出兩個大漢,一人擰住大壯的右胳膊,一人用大手卡住大壯的咽喉。這一招是擒拿拳的鎖喉招法。大壯見動了真招,只「咳」了一聲,丹田氣貫喉結。接著一個「獅子擺首」,就將那人的大手擺開。左手一個「單纏」,把二人搡到一邊。右腿一個「勾鐮腳」,將兩人摔倒在地。縱身一跳,上了寫字檯。說「要動手咱們明著干,暗算別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兩大漢出招失敗,便上一杵,下一杵追打大壯。大壯不躲閃,直接二人拳頭。打在大壯身上,如同打在石頭上,疼得二人咬牙咧嘴。為出這口惡氣,拘留所從警校借來兩個散打尖子。兩個乳臭未乾的學生如何是大壯的對手?不過三招,被大壯踢翻在地,二人爬起身,紅著臉走了。大壯安坐在管教的坐椅上,專等管教到來。

    二生被叫到另一間屋,剛進屋就被身後人拍了板子。二生摸摸後腦勺說「報告政府,有人暗算咱!」

    從兩邊閃出兩個幹警說「挑頭鬧事,不服管教,就得懲罰你!」

    二生說「受懲罰也不能打人哪!」

    兩幹警說「少說廢話,銬起來再說!」

    二生伸出兩手說「列位,不是咱小看你們,你們如能給我上了銬,我一切聽你們的。如果銬不上我,那可對不起了!」

    兩幹警說「小子,想怎樣?」

    二生說「實話跟你說,我是體育老師,專攻武行。你們如銬不上我,我就要罰你們爬著出去!」

    二人開始猶豫不決,後來說「少來大話嚇唬人!」

    衝上去就給二生上手銬。二生只晃一下肩膀,就把二人晃出五尺遠。二人惱羞成怒,一個抄起椅子砸過來,另一個掄起手銬直砸二生的頭。見二人下了死手,二生仍沒動真招。一個「張飛騙馬」,一腳將椅子踢碎,一手硬接手銬,只一拉,就把幹警摔倒在地上。二幹警招法落空,一個被摔倒,一個被碎椅子擊在腿上。二人沒了脾氣,灰溜溜地走出屋。

    大壯坐在管教辦公室等「政府」,一等不來,二等不來,抬腿想回大通鋪,這時拘留所管教走進辦公室,說「你們又襲警,又打人,不想出去了?你回去吧,聽候處理!」

    大壯一句話也沒說,扭頭回到大通鋪。見二生坐在鋪上,便問怎麼樣?兄弟倆各自把所遇情況一說,都笑了。說「陽謀沒有,有陰謀。真卑鄙!」

    第二天,二人又去下礦挖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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