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傑 正文 第七章 五台拜師
    呂方、胡堆兒辭別了王鏢師及眾鄉親,依逶迤山路而行。走了兩日,便進了三晉大地。胡堆兒推車,呂方拉梢子,四隻猴子蹲在兩車梆上。望見天上有老鷹,猴子便驚得吱吱亂叫;看見路邊有花,就要抓一朵聞聞香味。一會兒蹲在車梆上,一會兒「哧」一聲又跳下來玩。走在大山中,一會兒爬坡,一會兒過崗,南拐北彎盤走山上。走懸崖,進山澗,穿叢林,過小溪。餓了吃幾口乾餅,渴了捧幾口溪水喝。呂方和胡堆兒走得累了就躲在樹蔭下小憩,四隻猴子就跳進路邊小溪裡洗個涼水澡。二人爬山涉水、走村串戶。逢集鎮便停歇一天,表演幾套拳術、耍一耍猴子,招徠人們觀看,收幾個銅板,補充盤纏費用。大山裡人很少出門,所以對二人表演拳腳很愛看。最喜歡的還是那四隻猴子表演的「踏滾木」、「疊羅漢」、「鑽刀山」、「跑旱船」。只要鑼鼓一響,全村大人小孩兒都跑過來看「把戲」。青壯年扛著犁具、牽著老牛駐足觀看;有的扛一捆柴草,忘了往家裡送,站在一邊看。老人家柱著拐棍步履蹣跚走過來看。小娃娃們啃著窩窩頭,邊啃邊跑,三擠兩擠擠到人群裡看。山裡人很窮。演出一場只能收兩三個銅板。山裡人實在,乾脆給二人送幾個乾糧、吃食。有的送來一堆干柿餅子、大棗、栗子,還有的送來栗子面窩頭、酸棗面炒麵、白面烙餅。趕上晚飯或午飯,山民便連拉帶拽把二人請到家裡吃山西刀削面、莜面烤銬栳、高粱面圪油油。……呂方、胡堆兒二人帶著四隻猴子,風餐露宿走了半個來月,終於來到五台佛教聖地。

    五台山,山高林密,氣象萬千,層巒疊嶂、風嶺交匯。大自然造就了許多千奇百怪獨特景觀。五台山方圓五百里由五個平台組成,北台掛月峰為至尊,呈華北第一峰。有民謠為證「躺在掛月峰,伸手摘星星」。

    五台山是唯一的漢、藏教同處一地的佛教聖地。在五個平台上建有寺廟一百二十多處。五台山寺廟多,景觀多。五台山一年四季分明。但兩大季最明顯冬、春,霧雪冰掛,大雪封山,一派銀裝素裹。夏、秋,百花吐艷,萬紫千紅,天高雲淡,美不勝收。五台山,冬有嚴寒、夏無酷暑。秋、夏蹬臨五台,人們最舒服。

    五台山,每年有兩次盛大廟會,都在春、秋兩季。三晉大地的朝聖大軍不必細說,單直隸、豫、陝三省的善男信女成千上萬。為了趕這兩個盛大廟會,眾善男信女不遠千里步行而來,頂禮膜拜。有的善男信女萬分虔誠。他們三月初一從太原府出發,一步一叩首,當趕到五台山時,已到了五月十五。他們一步一叩首,共走了五百里路,用了七十五天。他們的手掌已磨出銅板厚的老繭、額頭磕出雞蛋大小的硬包,更換了二十條褲子、磨爛了十雙千層底布鞋!

    呂方、胡堆兒推車來到一座大山腳下,遠看高山雲遮霧嶂,近看山腰樹木蔥蘢。從山腳小路一直繞到山頂。上山的善男信女排成一條長蛇陣,如同螞蟻搬家似地往山上爬,往上看,看不到頭。再往上看,雲霧繚繞。呂方說「這可能就是五台山了?」

    胡堆兒說「咱們可到五台山了!」

    二人又走了一個時辰,天近中午,肚子咕咕叫了。猴子也開始發燥了。呂方從推車裡捧出幾捧大棗、花生扔給猴子吃。胡堆兒拿瓢到山下小溪裡舀了一瓢水,先咕咚咕咚喝足了,又舀一瓢水遞給呂方喝。猴子渴了,跳下小溪,連喝帶洗。

    呂方說「哥呀,看這五台山這麼大,要轉山上山找人,可難了。」

    胡堆兒看看山說「可不,這要找個人可是大海撈針!」

    呂方說「咱們今天也累了,什麼也不幹了,找個店,咱先住下。吃飽了,喝足了再去找師叔不遲。」

    胡堆兒點頭說「就這麼辦!咱們先找個便宜店住下再說。」

    二人推車順路繞行。又走了有半個時辰,來到一個山腳下,這裡店舖林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飯鋪、酒店、煙館、典當、藥鋪……這裡集吃、喝、玩、樂一應俱全。二人順路而行,專找旅店。正走著,看見一個幌子,上寫「興隆客店」。

    呂方說「哥,前邊有個『興隆客店』,我看咱們問問怎麼樣?」

    胡堆兒說「行,把車推那兒,咱們就打聽。」二人還沒說完話,就被一群人圍住了。原來,這四隻猴子吃飽了喝足了,便在車上互相嬉耍起來。小猴子抓住「猴爸爸」的尾巴,老母猴抱住小猴,讓小猴使勁拽,「猴爸爸」呲牙咧嘴回頭一掌,打在老母猴臉上。老母猴把小猴推開,竄到公猴身上就是一口,咬得「猴爸爸」吱吱亂叫。兩隻老猴在車上追打,車上打不開,又跳到地上撕打。人們呼拉圍住車,都來看猴子打架。呂方把車放好,從車上抽出小皮鞭一甩,兩隻老猴眼盯著皮鞭,怯生生地回到車上。

    看客們高興地喊道「賣雜耍的,給來一場!」

    此時呂方、胡堆兒正是飢餓勞累難挨之時,真不想演出。但又一想,既然善男信女都想看,那就演一場。先讓猴子出場,然後呂方二人再出場。胡堆兒馬上敲鑼,呂方忙給猴子換裝,準備道具。猴子吃飽了喝足了,有了精神。一聽鑼鼓點,就出場亮相。第一個節目是猴子「蹬滾板」,猴子站在木板上,板下是一個圓木滾,必須掌握平衡。猴子頭上頂一個小鐵碗,碗內裝滿水,水不能灑落。這是老母猴的拿手好戲,立刻博得人們的喝彩。第二個節目,猴子「疊羅漢」。老公猴在底層,母猴在上,母猴上邊依次是兩個小猴。站在最上邊的小猴,要在上邊玩倒立、單腿蹬。收場時小猴要翻跟斗落地。又博得大家的滿堂彩。第三個節目是四隻猴子小武術。連翻跟斗、互相追翻……正在人們意猶未盡時,胡堆兒宣佈,呂方演「五把刀」。這場可把眾看客嚇壞了。五把刀頂在呂方的雙肩、腰眼、兩小腿腳肚上,就怕運不好氣,刀傷人吶。呂方演完「五把刀」,贏得一陣熱烈掌聲。在一片掌聲中,胡堆兒表演一套大洪拳,只見他輕舒雙臂,剛柔並濟,拳腳動作生風。強而迅。跳、踢、踹、身體騰空,立地收勢。額不生汗,身運氣平。接著表演硬氣功,「單掌劈石」、又表演「雙掌搓石」。隨便在地上撿起一枚雞蛋大小鵝卵石,放在手掌上,一發功一用力,便把那枚鵝卵石搓成碎塊。這一招,立馬贏得暴風雨般的掌聲。看客、香客群情激動,馬上從兜裡掏出銅板、銀元扔到場子裡。老母猴不用人催,自己拿著銅鑼巡場一圈,把地上的錢揀得乾乾淨淨。到此時,呂方牽著眾猴走到場中間,向這些看客、香客深施一禮。四隻猴子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小爪合一,拜謝人們。一通鑼鼓後,這場表演就算結束。那些善男信女才依依不捨離去。

    這場表演不但招徠無數善男信女和看客,還吸引了「興隆客店」店主柳士林一雙孿生姐妹的注意。二姐妹正在廚房為店客做午飯,聽見外面鑼鼓聲大作,人聲嘈雜。

    姐姐柳瑛說「不就是那打拳的、賣藝的、耍猴的、拉洋片的嗎?有什麼好看的?人們就那樣稀罕?」

    妹妹柳媚說「聽鑼鼓,聽聲音,這麼多人看,也許有真功夫。」

    柳瑛說「看不透!」

    柳媚說「你聽聽,這麼多掌聲、叫好聲!」

    柳瑛說「那咱們去看看,這打把式賣藝的究竟有什麼本事招來這麼多喝彩?」

    柳媚說「好,咱們也開開眼!」姐妹二人爬上了二樓,北窗正對著人群。二人一看,一個小伙子平躺在五把立刀刀尖之上,平穩自如。二姐妹馬上揪起心來,因為稍有不慎便招來血光之災。這可是硬氣功和輕功的揉合呀!

    二姐妹聽爹爹說過,但從沒見過有人表演。那小伙在人們一片掌聲之中,一個搖身側翻,笑瞇瞇地站在地上。二姐妹這才輕舒一口氣。接著又看見一個小伙子演練了一套拳路和氣功掌搓石。這些她們都見過,也能演練,,但如能達到此人水平,自愧還差一定距離。後來,又見四隻猴子在小伙子的牽引下向眾人行禮致謝。二姐妹特別高興。這幾個猴哥一行一動引人發笑不止。二姐妹看那二人推車像是遠道而來。如果,如果二人能住咱「興隆客店」,那該多好哇!姐妹這麼尋思,誰也沒說心裡話。

    五台山周邊有大小客店二十多家,要數「興隆客店」最大。「興隆客店」有舖位五十多個,另有單間、雅間二十餘間。該店以寬敞明亮、乾淨整潔而遠近聞名。客店可以代客做飯,點飯點菜自便,而且物美價廉。更有一對孿生姐妹造廚,飯美菜香。招徠天南海北的香客、商客來這裡進住。「興隆客店」生意興隆,天天客滿。

    店主姓柳,名士林。年約五旬。此人個子中等,身骨瘦小,卻有一身好功夫。自幼隨祖父習武太平猴拳。十四歲隨父去真武山學武當太極。二十歲,已在江湖中顯露頭角,外號「神拳柳」。柳士林二十五歲娶太谷於家女為妻。三十歲時,妻子懷孕。生下一雙女兒。女兒十五歲時,妻子不幸去世。怕女兒受繼母之苦,柳士林決然不再續絃。拼老命撫養一雙女兒。苦巴苦掖,當爹當媽,終於把一雙女兒拉扯**。女兒長到十六歲,已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柳士林看著一對女兒就笑得合不攏嘴。兩個女兒長到二十歲,猶如剛剛綻放的牡丹花。柳士林感到自豪,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眼看兩個女兒長得如花似玉,柳士林難免有所失落。常言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兩個女兒不可能總留在自己身邊。他擔心,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自然會招蜂引蝶,倘有如意郎君,當然令人滿意。但如招來二流子、惡少,豈不令人作嘔?所以,自打兩個女兒十四五歲時,就不允許隨便走出門外、拋頭露面。閒時沒事就躲在閨房中描龍繡鳳,做針頭線腦的活計。若不然,二人便在院裡演練拳腳、溫習功課。沒有急要之事,柳士林從不帶兩個女兒外出。……

    呂方和胡堆兒二人推著車沒走幾步就來到「興隆客店」。早有店房夥計在門口迎接。把二人迎進客房,安排舖位。問「二位,想住通鋪還是住單間?」

    呂方和胡堆兒一對眼神,說「我們是江湖人,不用講究客氣,大通鋪即可。」

    店房夥計馬上做了登記,還沒領到舖位上,柳士林從賬房走出來說「二位老弟,剛剛在那撂場子?」

    胡堆兒說「只為了那張口,撂個場子掙口飯錢!」

    柳士林問「從何地而來呀?」

    胡堆兒說「俺們從直隸來!」

    柳士林說「吆,直隸可是雜技、武術大省,人才輩出哇!剛才我聽說二位老弟功夫不錯?」

    胡堆兒笑笑說「走江湖,混口飯吃,哪有高深功夫!說不上什麼功夫,也只能說是二把刀吧!」

    柳士林說「哪裡,太謙虛了,有時間,我還想長長見識呢!」

    胡堆兒說「不敢,不敢!」

    柳士林轉身對店夥計說「給這二人安排到雅間,先記帳就行。另外,把那輛車推倒棚下邊,給那幾隻猴子喂點核桃、栗子,注意飲水。」

    呂方見柳士林很熱心,心裡不落忍,就說「多謝店主,我二人去睡大通鋪即可。」

    柳士林說「二位老弟,不必客氣,你們不遠千里來到我們五台山腳下,吃住就在我這小店。小老兒我從不會客氣,這麼想的,就這麼辦!」

    胡堆兒說「那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進了雅間,果然乾淨,整齊。客人生活用品如剃頭刀、豬油胰子、擦面布巾抹面油、茶壺茶碗等物一應俱全。剛放下行李包裹,店夥計便端來洗臉水。洗臉洗手完畢,店夥計端走銅盆。正商量去哪裡吃飯餵肚子,店夥計就端來一托盤大碗刀削面,還有一碗鹵。二人也太累太餓了,端起來一陣狼吞虎嚥,吃了個盆干碗淨。

    呂方摸摸肚子說「吃飽了,吃飽了,這山西刀削面還真吃著有勁!」

    胡堆兒說「山西人講究吃麵食,一種面能做出百樣飯來。你知道不?山西人更會做飯,而且做出飯來有滋有味,又酸又辣,還有點甜。吃慣了山西飯,哪兒飯也吃不慣。也好,那將來就娶個山西婆娘,讓你吃個痛快!」

    呂方說「先說下,咱哥倆是一條繩子拴倆螞蚱,走不了我,也跑不了你。那你也得娶個山西婆娘!」

    胡堆兒一聽笑了「你想天上掉餡餅啊?有那麼好的事嗎?想到山西當女婿?別做夢了!」

    呂方哈哈大笑,說「這叫時來運轉,誰知老天爺怎麼安排的?你不知,我不知,走著瞧!」二人說說笑笑,躺在炕上,一會兒就鼾聲大作,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到傍晚。二人一睜眼,炕頭的飯桌上已擺好飯菜。

    呂方說「店家給咱送來晚飯,你先吃,我去棚裡看看那猴三去。」

    胡堆兒說「咱倆一起去。」

    二人出屋,一股山風吹來,涼得讓人舒服。農曆六月,平原大地正是盛暑伏天,氣溫高而悶熱。五台山卻是清涼而爽身,令人舒服。猴子看見主人,歡蹦亂跳,撲到身上和二人親熱。推車上散亂地放著核桃、栗子、大棗,看來猴子們被餵飽了。呂方哥倆放心了。

    呂方說「哥呀,店主這麼照顧咱,咱心裡不落忍。咱把店錢,飯錢先交幾天的。咱們不能無功淨受祿哇!」胡堆兒說「店主八成看上咱們啥了?看上猴子了?還是看上啥了呢?常言說,無商不奸,沒有好處哪肯讓咱們白吃白住?那咱們馬上去交錢,以後有啥事也好說話。」

    二人馬上去櫃上交錢。

    柳士林正在油燈下算賬,見二人進來便說「是不是交錢來了?」

    二人點點頭。柳士林說「你們明天走?」

    呂方說「不是。」

    柳士林說「我這個店有個規矩,客人入店,先住店,幾時走時再結算。你們不要怕,每天吃、喝、住,都有帳。二位老弟,我不怕你們不交錢!」

    呂方嘴裡囁嚅幾下沒說出話來。胡堆兒說「俺們怕時間久了,一次交不出那麼多錢。」

    柳士林笑了笑說「我知道二位後生的意思,不要怕,你們住十天半月,一分錢不給,你們拍拍屁股走人。我小老兒決不會說半個不字!怕甚哩?安心住吧!」

    胡堆兒說「我們想和大叔商量個事。」

    柳士林說「甚事?」

    胡堆兒說「打明日起,我們去外撂場子,那推車就不用了,放在店裡,替我們保管。我再打聽一下,這五台山到底有多大」?

    柳士林說「車放在店裡沒事。你問五台山有多大?我告訴你二位後生,五台山有八十二座山頭,五個平台組成,如果你要步行一周,每天行百里,要走五天。」

    呂方驚叫了一聲說「這麼大?」

    柳士林說「可不是麼,五台山往北是原平,南接太原府,東接河北平山、阜平,西鄰同莆路。五台山在這個圈當中。」

    胡堆兒說「一天能轉幾個平台?」

    柳士林說「若走馬觀花,一天只能轉一個平台,如要細細觀賞,三五天一個平台。即便上了山,那平台、廟宇相隔甚遠,有的一天都走不到。」

    胡堆兒說「那要是找個人哩?」

    柳士林說「那可是黃沙淘金,難啦難啦。」

    胡堆兒告辭說「好,謝謝大叔指教。」說完,二人出了房門。

    胡堆兒、呂方每天去外撂場子,收入很好。二人不愁吃、住。但如何打聽到師叔,卻沒有進展。原來,五台山每個平台都有寺廟,每個寺廟都有護山護寺巡邏隊。這些本該由當地縣衙所幹,但縣衙無力出這份銀兩。所以,從明朝時,就由寺廟自己承擔。五個平台相隔甚遠,不能由一統領。各寺群各自為之。這樣,想打聽一個巡山住持,又不知法號,非常困難。一連幾天毫無進展。二人愁眉緊鎖。這天撂場子回來,餵飽了猴子,二人便洗洗進屋睡了。早晨起來,柳士林親自給二人端來早飯,小米粥,黑白花卷,鹹鹵蛋。

    柳士林說「二位後生,昨日回來,為何不吃晚飯?是因為飯菜不對口味,還是在外受人欺辱?告訴小老兒,保準給後生出氣!」

    呂方說「大叔所說都不是,唉!我們一連住了五天,本想打聽師叔,但現在卻連人影都沒見到。」

    柳士林說「找那個?請說出來,看小老兒知道不?」

    胡堆兒說「是這樣,我們哥倆在阜平時,遇見一位鏢師,和他聊起我父之事。原來他和我父是師兄弟。我們這次來五台山,就是想拜師學武。鏢師告訴我們,他的師弟就在五台山,具體情況他也不知。他告訴我們,他的這位師弟姓尚,名叫尚會林。在五台山當巡山住持關於法號,全不知道。皆因此事,我二人心裡難受。」柳士林一拍手說「這有何難?雖不知法號,但能提一些祖居、年齡,慢慢地選擇出來。這五台山雖大,但各山巡山住持最多不過十位,想尋出後生想找的住持不難。這件事我可派人去打聽,打聽也不費事。這山下有縣衙文書常住,即可向他問訊,他會知道。好,此事只要你告訴我,這位住持的祖居地,年歲多大即可。」

    呂方說「師叔祖居直隸河間府。姓尚,名會林。」

    柳士林說「後生啊,你們照常去撂場子,下午把准信告訴你們。」呂方、胡堆兒心裡有了定心丸,這才吃了早飯。

    傍黑回到興隆客店,胡堆兒和呂方剛吃完晚飯,柳士林笑咪咪地走進來。

    呂方、胡堆兒一看柳士林,便齊聲叫道「看大叔的喜興勁,怕是打聽到了?」

    柳士林說「不光打聽到了,而且打聽得到家了。你們所說的師叔,不是別人,乃是我的好朋友俗通住持。在五台山寺廟裡,只有法號,沒有稱謂。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叫尚會林。我和俗通住持相識已有二十多年。我在這裡開『興隆客店』,五台山還有一半資權,那就是俗通住持從中溝和。那時他已在五台山多年。下山就住在我這裡,經常來往就熟悉了。他除和我切磋武藝外,閒時還和我將上幾盤棋。只要他有時間下山,就來我這裡玩。」

    呂方、胡堆兒聽了非常高興,說「這可謝謝大叔的幫助!」

    柳士林說「後生先別高興太早了,後邊事還難辦呢。你二人想拜師學藝,依我之見,你們年紀輕輕,功夫已不在一般人之下,還想再高登一步,這種精神,我贊同。但,入五台山學武可難。首先,五台山並非山山有高師,寺寺有名門。眾望所歸的大師為善仁大師,可大師年事已高,收不收門徒很難說。其次,這俗通住持脾氣古怪,一般人不好接觸。不論從何處來人找他,他從不接待,而且他從不和人家見面。他認為,他本六根已淨,遠離塵埃,任何人不可觸及。另外,找他之人非盜即搶之家眷、親屬。所以,從他那裡開口秉私處事,那除非太陽從西邊出山……」

    呂方說「那,看來這通俗住持是不食人間煙火之絕人?」

    柳士林小腦袋晃了晃說「那也不盡然。但我知他有一顆愛才之心。所以我給你們出個主意。」

    胡堆兒說「只要能和俗通師叔說上話,如何都可以。」

    柳士林說「俗通只負責南台的巡山任務,他手下有二十口小僧,這些小僧早晚誦經,白天巡山、在地裡耕作。他們的武功一般,你們不要怕。從明天開始,你們帶著猴子上山。這五台山有山規,五台山只供善男信女朝拜遊覽,不許在山上打拳賣藝、說書、唱戲。更不許耍生靈。佛教認為,打拳賣藝數九流,不雅。說書唱戲,內情虛假,誤人。逗耍猴狗,人、物相生,有辱生靈。這些違禁之事,你們要考慮去辦。這樣辦,必激怒小僧,也必激怒俗通住持。小僧不服,你們要以武對武,而且你們一定要打敗他們。這樣就會把俗通引出來。只要你們把真功夫亮出來,就有一半的把握了。俗通住持面凶,但心腸軟,愛才如命。只要俗通住持相中二位,你們就大有希望了。」

    呂方、胡堆兒一聽此話,大喜過望,跪倒在地拜謝。柳士林忙扶起二人說「先別施大禮,能否成功,就看你們的造化了。我還得說一句,成功與否,都不能說我給你們出的主意!」

    呂方、胡堆兒起個大早,呂方腰裡掖條皮鞭子,胡堆兒手裡提把銅鑼。四隻猴子分別趴在二人的肩頭上。隨上山的善男信女們去爬五台山。從山腳到五台山南台有三十多里,香客們跪拜上山要爬四個時辰。呂方和胡堆兒上山心急,一路趕超,還爬了三個時辰。爬到山頂,滿身大汗,一見山風,吹沒了全身汗水,立刻透心涼。二人坐在山崖休息,四隻猴子在崖邊跳躍玩耍。從山崖往下看,一片雲霧,看那爬山的人們,順山道蜿蜒,如同螞蟻搬家。山下的村莊,道路、河汊,縮小成一幅美麗的田園圖畫。

    胡堆兒指著東邊遠處的太行山說「咱們穿過太行山,便是咱們的家。看看不遠,可走起來的好多天。」

    呂方說「山見山,走一天嘛!」

    今天山上陰天,山風吹來,還帶點寒氣。

    從山下看五台山,山高林密,雲霧繚繞。爬上山來,山平地綠,縱橫阡陌,寺廟樓宇,金碧輝煌。一棟棟佛堂,一座座廟宇,座落在綠叢掩映之中。沿路建有小店,賣小吃的、賣喝的,賣香燭、火鐮和火絨的。在寺廟進口處,放有「功德箱」,善男信女不斷把銅板、銀元仍進「功德箱」。

    呂方、胡堆兒帶著四隻猴子游遊逛逛,不覺走到一座大寺廟門口,寺廟門楣上鐫刻著三個大字「大孚寺」。「大孚寺」是五台山最古老的寺廟之一。在「大孚寺」周圍,歷代王朝建築很多寺廟。有廣宗寺、廣化寺、圓照寺、文殊寺、普化寺、三塔寺、壽寧寺等等。周圍寺廟數也數不清。那些善男信女大多集合在這裡拜佛求神

    看很多施主往「功德箱」裡投幣,二人走向前,也投了兩塊銀元。投完銀元,想進大雄寶殿,小和尚一把攔住呂方說「二位施主,感念贈與。但二人所帶生靈,有違本寺規,望二位速下山去吧!」

    胡堆兒說「我們好心好意來善施,為何急催我二人下山?」

    又來兩個小和尚,一齊來勸呂方和胡堆兒。小和尚說「先請施主走出山門,有話說。」

    呂方說「為何請出山門有話說?」

    小和尚說「請施主快下山去吧!今天當值巡山住持正和善仁大師講話。如住持在,今日定要罰施主不可!」

    胡堆兒說「我們帶猴三來訪寺廟,有孛寺廟規矩?」

    小和尚打個揖說「阿彌陀佛!山規曰『生靈與人同,不可戲耍,如有違,定處罰』!」

    胡堆兒說「沒聽說過!那同樣是佛祖勝地的峨嵋山上,為何猴三成群,可人工餵養?五台山為何不許?」

    小和尚說「山規定律,各地不同。我勸施主快快下山去吧!」

    呂方說「我偏不下去!我看你們誰能如何趕得了我們?」

    小和尚說「那巡山住持可不這樣平和!」

    呂方說「巡山住持還能吃了我們不成?」

    小和尚說「施主不要耍性子,那巡山住持可厲害哪!」

    呂方故意問道「那巡山住持可叫俗通?」

    小和尚說「不可亂叫!」

    呂方和胡堆兒一聽,樂了。但仍然口出狂言說「怕什麼,我們本是三教九流之輩,就是以雜耍為生,我們還要在寺前擺場子玩一把吶!」

    小和尚忙說「不可不可!」

    胡堆兒手提銅鑼敲起來。呂方把皮鞭一甩,四隻猴子便跑了個圓場。猴子一跑圈兒,圍了一圈香客、看客,接著便演出節目。善男信女正津津有味的看四隻猴子演出,來了幾個巡山和尚,走進人群先向觀眾深施一禮,說「此處佛門淨地,不宜喧嘩,請施主四散。四隻生靈要由本僧交由地方處置。」

    呂方說「和尚,本人就是以耍猴賣藝為生,為何要沒收我四隻猴三?」

    巡山小和尚說「五台山方圓幾百里,山上不許生靈雜耍,這是山規!」

    胡堆兒說「我們只知打拳賣藝,從來不限地域!」

    二人不聽巡山和尚的勸告,繼續演出。除了猴子表演後,呂方又演出輕功,「足踏獼猴」。在猴子頭上表演「金雞獨立」,「雲裡翻」。猴直立身子,毫無壓力之感。立刻招來更多善男信女的掌聲。巡山小和尚也看得津津樂道,都看呆了。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這個小伙子有這麼好的輕功。看了一會兒,兩個和尚便回寺裡稟告去了。不多時,小和尚領來一位五十來歲的老和尚,走到呂方、胡堆兒二人面前,口念阿彌陀佛,一抱拳說「二位施主可好?老和尚有話可說。」

    胡堆兒和呂方急忙還禮,二人心想,這位和尚可能就是俗通師叔吧?就聽老和尚說「本山規不許戲耍生靈,敬請二位施主下山去吧!」

    胡堆兒想,如是俗通師叔,來得正好。故意說「你們和尚真煩人,小和尚催,大和尚攆,我們本來以此為生。今日上山,一來拜見佛祖,二來看看五台山聖地,三來給眾善男信女一個歡心,以來助興。這就惹得這個禿頭兒催,那個禿頭兒攆,想幹嘛呀?」

    呂方在旁邊也添油加火說「有人說,要收我們猴三,還要逼我們下山,那如果我們今天不下山呢?」

    老和尚身邊站著一個高個和尚搭話說「我們首先要規勸,如若不聽勸阻,我們可以護送二人下山!」

    胡堆兒不怕事大,就說「護送我們?那可勞駕不起!今日天色不好,我們今日不下山了!」

    大個子和尚說「兩位施主,還是好自為之吧!」

    呂方說「你要怎地?」

    大個和尚說「那就對不起了!」

    胡堆兒說「那請自便吧!」

    那個老和尚就是俗通住持,他長得人高馬大,一張寬方臉,兩條黑漆濃眉,一雙鷹眼給人以凶相。他腰板直挺,腿長,腳大走路又快又輕。他被巡山和尚叫來,一看是打把式賣藝的兩個後生,便靜了一口氣。他想,規定是規定,看是不是故意虐待生靈的,勸其下山也就罷了。但後來一聽口音,卻是鄉音,自然有一股親切感。再看二人言談話語,雖是故意找茬,但細細聽來,且弦外有音。他想,既然已互相叫板了,何不看看這兩個小老鄉的真功夫?所以他站在一旁一句話也沒說。老和尚回頭示意,立即走上兩個小和尚,這兩個小和尚和呂方、胡堆兒年紀相仿。走上來一人架一個,想把呂方、胡堆兒架下山去,四隻猴子一看有人推主人,立刻變了臉。躥上來就抓那兩個小和尚。小和尚一閃身躲開了。

    老和尚一看猴子襲擊小和尚,一個輕舒猿臂,順勢抓住一隻小猴子。老猴見有人抓住自己的小猴,三隻猴子一齊進攻這個老和尚。老和尚用自己的僧袍包住小猴,笑瞇瞇逗小猴,也不看三隻猴子的左右攻擊。猴子何等行動敏捷?但卻傷不著老和尚一根毫毛。

    呂方、胡堆兒被老和尚靈活而敏捷的動作所折服。兩個小和尚又來推呂方和胡堆兒下山,呂方一時興起,一個順手牽羊,把小和尚拉一個觔斗。一個小和尚見同伴被打倒,跑過來就要抓呂方,胡堆兒順勢一腳踢在這個小和尚的小腿上,一個踉蹌也倒在地上。這兩個小和尚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指著呂方二人說「二位施主不得無禮!」

    呂方和胡堆兒說「無理又怎樣?」

    老和尚邊逗小猴邊說「過過招看看。」

    兩個小和尚一聽說過招,一抱拳說「二位承讓!」

    一對一便捉對打起來。胡堆兒先來一個「躺身臥地」,小和尚來一招「巨蟒盤身「,這二人都在等招。接著小和尚使一招「白蛇吐信」,胡堆兒變招「鞭打七寸」。二人交手,出招如閃電,拳掌如蛟龍,但都是點到為止。決無爭凶鬥狠之心。二人打了個平手。呂方以躲、閃、騰、挪為主。呂方身形敏捷,自小愛逗樂。和小和尚打鬥時也不忘耍逗小和尚,小和尚越急,呂方越高興。

    打鬥一會兒,小和尚不耐煩了,往地上一蹲說「小施主,你這不是過招比武,看樣子你不會拳腳,只會耍猴!」

    呂方想,小和尚光想真打實鬥,自己沒有功夫。好,我可以讓他吃點苦頭。於是蹲在地上說「我確實在逗猴,要不咱們再打一次?」

    小和尚說「要打就打,你要出招接招!」

    呂方說「你要吃了苦頭,可不能怨我!」

    小和尚不耐煩地說「你出招吧!」

    呂方先使了一招,「拐彎肘」,接照單腿獨立式,另一腿使了一招「朝天蹬」。這都是雜技功夫。小和尚笑著說「看來你不會武術!」

    呂方說「你看我會不會?你來接招!」

    小和尚不知是計。呂方立馬變招,「朝天蹬」變成「立劈華山」,小和尚一個「縮身地滾」,呂方的「拐彎肘」又變成「貼身挫」,只聽小和尚叫一聲「不好」,再看小和尚的右臂、掌腕立刻耷拉下來、脫臼了。

    小和尚甩著這支胳膊問「你這甚功夫?」

    呂方笑嘻嘻地說「俺可告訴你了,吃苦頭不能怨我。」

    老和尚正逗小猴,以為小和尚打鬥肯定佔上風,誰知小和尚卻被脫臼。立刻喊了聲「拆骨拳!」

    躲開猴子的進攻,從懷中放出小猴,一個「雲山跳」站在小和尚和呂方之間,問道「小施主,何方人氏?姓甚名誰?」

    呂方故意慢吞吞地問「問這個幹嘛?」

    老和尚說「此拳為內家拳,獨呂氏一家!你為何會使?」

    呂方說「那你看我又像哪家?」

    老和尚驚喜地問道「難道你是呂家之傳人?」

    呂方說「敢問大師,您可是俗通住持?」

    老和尚說「正是,你怎地知道?」

    呂方便把阜平之事細說一遍。俗通大師不聽還可,這一聽就「啊呀」一聲大叫昏倒在地。呂方和胡堆兒,還有兩個小和尚急忙將俗通住持抬進寺內禪房,吞了一粒丸藥才甦醒過來。醒過來,便嗚嗚地大哭起來。

    俗通說「想不到,萬萬想不到哇,我師兄還是死在八國聯軍之手(當年八國聯軍進中國時有日本國)哇!自分手三十餘年了,我時時做夢,夢見他,我們哥倆就大哭一場,可那是夢啊!現在卻是陰陽兩界,再也沒有希望見面了!我家在直棣河間府,隨父去鹽山經商,我和你父親同去縣城武館學武,那時我六歲,他七歲。他在家三歲時就練基本功,比我有基礎。我倆在一起他總是像親哥一樣幫呵護我。我二人在一起十年。我十六歲那年,隨父去了天津。光緒二十五年,我們參加了義和團。沒想到又在一起,而且還編在一個標裡。廊坊大戰後,義和團慘遭滿清政府的鎮壓。我們四散逃亡。至今已經分別三十餘年,誰知在五台山上看到了我的侄兒,叫我痛心,也讓我歡喜!」

    呂方和胡堆兒跪在地上,俗通住持擦了擦眼淚說「出家人本六根已淨,誰知凡塵中還是讓我心動。好,你二人來此想做甚,快告訴我!」

    二人說「無別事,只求入寺為僧,拜師學藝!」

    俗通住持說「二位賢侄有此雄心最好。入寺為僧不可,拜師學藝我贊成!」

    呂方說「收我們二人為徒,拜武功最好的師傅!」

    俗通笑道「你這後生還挺會說話,想和善仁大師學武最好,他老人家的金剛拳最好,可大師年事已高,不知還收不收弟子?原來有幾人想拜大師為徒,大師一口回絕,如收你二人,看有無這個緣份!」

    呂方說「師叔收侄兒為徒也好!」

    俗通說「不不,我怕誤人子弟。我可以向善仁大師推薦,這就講一個緣分。好,就到這裡。今天已過了午飯時間。你們稍等片刻,讓膳房給你們下幾碗素麵。你二人吃了飯,快快下山,將四個猴三送下山去,安排妥當。明日再上山,聽我回話。」

    呂方、胡堆兒二人一聽,八成有准。心裡甭提多高興了。馬上跪拜起身,出門去找四隻猴子。猴子特通人性,正和兩個小和尚耍鬧哩。小和尚抓把花生,扔幾塊紅薯,猴子不認生,抓起就吃。呂方和胡堆兒忙施禮,感謝二位和尚照看猴子。其實小和尚特別喜歡小生靈,只是在佛法約束下,不敢隨意接近罷了。

    呂方、胡堆兒牽著猴子走到下山時,已近酉時,天黑不見五指。

    走近興隆客店大門,店主柳士林馬上迎出門來打問「後生,今天怎麼樣?」

    呂方和胡堆兒把猴子撒進院裡,上前一抱拳說「感謝大叔的指點,今天之事已有八成把握。」於是便把事情經過細說一遍。

    柳士林哈哈一笑,說「有門有門。如有俗通住持引薦,善仁大師一定會收你二人作關門弟子。善仁大師最相信俗通住持。此事百分百成功!」

    呂方說「這多虧大叔指教!」

    柳士林說「談不上指教。你們還沒吃飯吧?可好,我在屋裡已備好酒菜,只等後生到來,慶賀此事成功!」

    二人一聽,特別高興,從心裡感謝主人的盛情。但是,見酒就頭疼,因為二人都不近煙酒。

    呂方說「大叔,我們吃飯可以,那酒,實在賠不了。我一喝酒渾身起疙瘩。」

    胡堆兒說「我見酒反胃,真不能喝酒!」

    柳士林很高興。這倆後生不能喝酒,是好事。但能不能喝酒,不能個人說了算,試試看。

    柳士林故意鎮起臉說「我今天好心好意為二位準備點酒菜,算我接風也好,洗塵也罷,為何不捧場哩?」

    二人無奈,只好端起酒來喝,這酒是杏花村老汾酒。一口酒進肚,嗆得直咳嗽。兩人臉馬上變得豬肝紅。柳士林一看,二人不是裝作,忙給二人夾菜。今天,柳士林特意去熟食店買回來豬肚、豬肝、小肘、熏雞,還炒了幾個熱菜。柳士林生來愛酒,平時下酒菜是幾粒花生米、一頭糖醋蒜。吃好東西,捨不得!呂方二人連喝三盅,吃了幾口涼菜,便靠著牆邊不動了。

    柳士林想,這年頭,沒有幾個後生不會喝酒。有的嗜酒如命,喝了酒就打老婆,有的整日喝酒,喝得家徒四壁。這兩個後生不飲酒不吸煙,誰家女嫁給他們都是福份吶!呂方二人喝了三杯酒,便醉倒在椅子上。柳士林和店夥計一起把二人送回客房休息。

    二人醒來時,太陽已升到八丈高。胡堆兒一翻身起來,呂方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

    柳士林敲門進屋說「後生,莫急。今日上山,可謂一喜,但不能就這麼邋邋遢遢去見大師!」

    呂方說「大叔,莫非還要俺塗脂抹粉、打扮打扮不成?」

    柳士林說「後生,今天大叔要給你倆個梳理梳理刺蝟頭!」

    呂方和胡堆兒自小留長髮、梳長辮。民國年間才把長辮剪掉,但還留著半截尾巴。現在前額半瓢長出的頭髮足有二寸長,後邊的半截發長有半尺。早該梳理了,只是沒有時間。聽說柳士林給理髮,二人高興得蹦高,但唯恐誤了上山時間。

    柳士林說「誤不了上山。」

    柳士林理發是個高手。剪、推、刮、洗,沒用半個時辰。

    柳士林說「後生,今日上山不比往常,總不能身穿破衣爛衫去拜見師尊吧!可好,我這裡還有兩套新衣,看合不合適?」

    呂方和胡堆兒捨不得穿新衣。呂方說「還是留給大叔穿吧!我們穿慣了舊衣服,穿上新衣服兩腿就不會邁步了。」

    柳士林哈哈大笑,說「後生說笑話逗大叔樂。你們入五台山也不會當和尚,也就當個俗家弟子。今後,你們的衣服、鞋帽就由大叔我料理,怎麼樣?」

    呂方以為大叔說笑話就逗笑說「大叔家開被服廠哪?」

    柳士林說「大叔不敢說開被服廠,專供你們兩個後生穿戴還是富富有餘!」

    二人換上新衣,非常合身合體。柳士林歪著小腦袋左瞧瞧、右看看,兩個後生果然氣度不凡!一理髮,更顯精神氣,換新衣,再添三分人才!

    柳士林笑瞇瞇地看著兩個後生,滿心歡喜地說「人是衣服馬是鞍,紅花還得綠葉扮。今天你們上山,俗通住持肯定要仔仔細細看後生。看後生是不是儀表端莊、穿戴整齊。只有這樣,他才滿意。好,後生上山去吧,快去快回!」

    呂方二人心歡氣爽離開興隆客店、隨著善男信女蹬山去拜見師尊。

    俗通住持早早在山口等候二人上山。從辰時等到巳時,又從巳時等到午時,午時還沒到,心裡可冒火了。俗通擔心這兩個後生在山下惹事。所以顧不上吃午飯,又跑到山口去,正好二人剛剛上得山來。俗通住持這才放下懸著的心。見二人穿戴整齊、修飾一新,立刻消了一半氣。

    俗通住持口念「阿彌陀佛」說「為何遲遲才來?」

    呂方二人馬上施禮說「昨日晚和店主飲酒,昏昏沉沉睡過了時間,請師叔處罰!」

    俗通住持一聽,心想,二後生初來乍到,哪有店主宴請店客之理?便說道「今後上山不許飲酒!」接著,俗通住持問道「你們夜宿哪家?」

    呂方嘴快,忙說「就是那家『興隆客店』。」

    俗通聽了,心裡不快。因為昨日這兩個後生故意在山門前「搗亂」,這肯定是那柳士林小老兒出的餿主意。便說「昨日大鬧山門,可是那柳士林小老兒出的點子?」

    呂方心眼實,馬上接口說「正是柳大叔為我們指點迷津!」

    胡堆兒狠狠瞪他一眼。呂方說「本來麼,若不是柳大叔出主意,咱們倆如何能找到俗通師叔?」

    俗通師叔聽了,笑著說「好啦,改日下山再去找他算賬!」

    俗通帶領二人穿過大雄寶殿,來到一處禪房,說「從今日起,向你二人特定寺規,你二人就住此房間。但必須在本寺膳房用餐,如下山,可自便。早寅時起身,隨寺僧晨練。早膳畢,下山擔炭。上午下山,下午返還,午餐就在「興隆客店」。晚膳後隨眾僧演練,戌時休息。你二人可記清?」

    呂方和胡堆兒聽後面面相觀,然後點頭。

    胡堆兒問道「這些寺規我們都可遵守。師叔哇,那我們算不算寺裡人哪?」

    俗通住持說「我已向善仁大師稟報。大師說他早知有兩後生到來,只是時機未到。你二人只能當俗家弟子。大師還說,小兒身心嬌嫩,需勞其筋骨,壯其身型,煉其身,磨其志,捱時機,再行定奪。」

    二人聽了很不高興。

    俗通主持繼續說「大師言語處處內含機理,玄妙之處來日可鑒。希望二人聽其善言,終有善果!」

    呂方和胡堆兒這才俯首拜謝。俗通主持喚來小和尚領呂方二人熟悉本寺各處去了。晚膳後,呂方二人隨寺僧練武,練到亥時回房休息,這一夜睡得可真不舒服。原來,這原本是寺外客房,有土炕,有木板床。而呂方、胡堆兒二人住的客房沒有炕,剛剛把炕拆掉。在西山牆上平按了四根木樁。

    小和尚進來用手一指,說「你二人就睡在那裡。」

    二人明白了。這是要錘煉二人的腰板功。

    呂方說「這有何難?」抓住一根木樁,一個釣金鉤便爬上木樁。伸開腿,兩腿搭在對頭兩根橫木樁上,頭便枕在另兩根橫根木樁上。腰身下懸空。胡堆兒也和呂方一樣,腳對腳平躺在上面。要一時半會還可以,睡一宿可就較勁了。這一夜,在橫木上躺一袋煙的功夫,就下來活動活動,反覆上下十幾次,二人沒睡覺。早晨一聽鐘聲響,滾身下樁跑步列隊和寺裡和尚一同進行晨練。早膳後,兩個小和尚送來兩副擔筐。二人接過擔筐便下了山。

    二人下得山來,在離「興隆客店」五里遠處找到炭窯,窯主給裝滿兩擔炭,說不用過秤。掂掂足有百斤。

    二人擔到「興隆客店」門前時,柳士林卻正好在門前等候,說「二位後生,剛剛山上來個小和尚告訴我,說二位今後中午就在本店吃飯休息,一切由寺結算。」

    呂方和胡堆兒哪裡挑過這麼遠的重擔?走到『興隆客店』時,就大汗淋漓了。見柳士林這麼一說,馬上放下擔子,跑進店房去喝涼水。

    柳士林說「怎麼樣,這擔子不輕吧?那上山更難吶!」

    呂方和胡堆兒喝足了水,歇過神來說「大叔哇,我哥倆可成了五台山的擔薪工了。」

    柳士林說「讓你們干甚就干甚,這沒壞處。你們正是練功之時,不受苦中苦,難得甜上甜。不管干甚,都要聽師父的安排。」

    呂方說「大叔,您說的是。但有一事,我們算一下帳好嗎?我二人在您這裡吃、住了有十天,還沒給錢哩!」

    胡堆兒說「還給我們餵了十來天猴子,也要算一下帳。」

    柳士林說「算賬麼?沒甚必要。這麼辦,你那四隻猴子也上不了山,就留在我這裡,我每天可以向猴子學功夫。就算頂了一切帳目,同意不?」

    呂方想了想,這四隻猴子派不上用場了,就送給柳大叔算了。便說「這四隻猴子送給柳大叔,但十天的店房錢還是要算的。」

    柳士林變了臉說「聽我一句話,如要算帳,你們就把猴子帶上山去!」

    胡堆兒、呂方一看柳士林真心實意,就說「既然這樣,那好吧。就聽大叔安排。」

    柳士林這才露出笑臉,說「別的話也不說了,先洗把臉,消消汗,準備吃飯。」

    不一會兒,柳士林就端上四大盤『燒麥』,說「咱這地的『燒麥』色鮮、味香、皮薄脆。請後生嘗嘗咱家的素三鮮!」

    其實二人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一見「燒麥」上桌,顧不上聽柳士林介紹什麼特色,抄起筷子就吃。吃了個滿口香、吃了個肚子飽。四盤「燒麥」風捲殘雲,一掃光。二人吃完「燒麥」,又喝足了水,倒在炕上就睡著了。正是中伏天。如在直隸,不幹活,渾身還冒汗。可在五台山下,山風加著清水河的涼氣,躺在炕上就睡了一個舒服覺。二人這一覺把黑夜的欠覺補過一半。太陽偏西,二人擔起炭往山上走。

    五台山上雖林木叢生,但決不許毀樹燒林。各寺只能把收割的麥草、谷秸用作生活燒柴。冬天取暖可用煤炭。山西遍地是煤炭,但五台山各寺燒之甚少,因為山高路遠,擔一擔煤炭上山代價太高。善仁大師讓呂方、胡堆兒從山下擔炭,其實重在磨練。二人從山下擔炭到山上,走了四個時辰。眾和尚晚練已畢,二人才擔炭走進山門。

    俗通正在寺裡坐等二人到來。給二人擔炭過了秤每擔重百二十斤。二人進膳房用膳,每人吃了六個大雜面窩頭,還喝了一大缽小米湯。如何走回自己房間,二人已沒有了感覺。肩頭腫脹如發麵餅,兩腿走步如灌了鉛。想翻身上牆,卻再也爬不上去了。二人只好和衣擯在牆根睡覺。二人正呼哈大睡,卻被俗通師叔推醒,令他二人爬上橫木樁上貼牆睡。二人只好強打精神爬上橫木樁。躺在上邊,越累越沒勁,越想越不敢睡。一聲悠揚的鐘聲,驚醒了二人的美夢,翻身落地,舀兩瓢冷水沖一下頭。二人飛跑到和尚隊練大洪拳。一練練到早膳時間。吃完早飯,二人又擔起空籮筐下山挑炭。空擔子下山好像很輕鬆,只因昨天擔炭上山,腰腿還僵硬,下山有推力,稍不注意便要摔跤。到山下小窯裝好炭,挑到興隆客店。四隻猴子一見呂方、胡堆兒高興得四處亂蹦,還吱吱叫,猴子一叫,柳士林便出來問到「昨日上山,可夠受了吧?」

    胡堆兒說「這可不是人幹的活!我二人可沒幹過這活,這不肩頭也磨破了,腳也腫了,現在連走路都難邁步。」

    柳士林眨著兩隻小眼,笑咪咪地說「這叫萬事開頭難,不付出辛苦,難得功夫。這就要有決心,可不能打退堂鼓呦!」

    呂方說「大叔,我不知善仁大師如何打算,難道是讓我們擔三年炭?」

    柳士林正色說「唉,後生們,可要堅持到底呦!不可打退堂鼓。大師可不是凡人,聽他老人家安排,來日方長,必有所獲!」

    這天中午,柳士林給二人做的小籠蒸包。

    二人擔炭上山,走了四個時辰,兩腿如澆鑄一般。走上大寺膳食房,放下擔子,便回房間。沒有用飯,也沒洗漱,靠在牆根便睡著了。正在做夢時,又被俗通住持提起來,去水房沖個澡,又到膳房吃了飯,這才趕二人上了「貼牆睡」。再累也不敢睡,真睡著了,從牆上掉下來,還不摔個半死?二人硬撐著挨到銅鐘響,翻身下地,急忙去練功。

    半個月後,二人擔炭上山,不覺那麼沉重了,走路也快了,吃飯也多了,「貼牆睡」不覺那麼可怕了。呂方學會了大洪拳。一個月過後,擔炭上山下山一樣快,擔一擔炭,兩手可以舉起來,一邊走,一邊掄,如同舉砘子一樣。兩個月後,二人擔著炭比賽往山上跑。今天是胡堆兒拔了頭籌,明天呂方中個第一。這哥倆每天擔炭比賽。「貼牆睡」只是小菜一碟。每天二人跳上橫木棍,一伸腿,一仰脖,便直挺挺地躺在上面。一覺睡到銅鐘響。

    秋天到了,白天還熱,晚上卻更加涼爽。二人加些衣服,依然「貼牆睡」。時間久了,也便習慣了,習慣了就長了功力。天增日月,人增功力。胡堆兒和呂方二人功夫見長。但所穿衣服、鞋襪更換更勤。五天就要換一雙新鞋,,半個月要更換一件汗衫。均為柳士林接濟。

    胡堆兒想事多,對呂方說「怪了奇啦,咱柳叔沒有紡線織布,也沒有針線老媽子,夏天供咱單衣,冬天供咱棉褲棉襖。咱柳叔一個大老爺們哪裡做這麼多衣服鞋襪,供咱倆更換穿用?」

    呂方抓著頭說「那還不是買來的?」

    胡堆兒說「不對,我看那衣服布料雖是老粗布,那針腳可密實著哪!你再看咱腳上的鞋,鞋底是千層底,納底繩是線麻繩,鞋底扣兒是凸花瓣。這我知道,我娘給我做鞋,就是這樣的!不像是買的!」

    呂方搖搖頭說「只要給咱穿,管他是自己做的還是買的,不去想它!」

    胡堆兒說「老弟呀老弟,你就知道一,不去想想二!」

    呂方說「咱們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我可顧不上,那大洪拳我剛學會,精要之處我還不知道哩!」

    一晃半年有餘,不輪是狂風雨天,還是大雪封山日,二人擔炭不止。呂方二人上下山已如履平地。擔炭上山,可手托炭擔,放在頭頂上,讓炭擔在頭上打轉,一邊走一邊玩兒。這些雜耍功夫,常常引得行人驚歎。

    一天,二人擔炭回山。俗通住持走過來說「『貼牆睡』已經夏過冬半年了,從牆上要抽走四根柱中的一根橫木。」

    呂方、胡堆兒不以為然。俗通住持撤了橫木說「從明日起,每擔由百斤加到百四十斤。」

    呂方、胡堆兒乍乍舌頭說「師叔不怕侄兒上不了山?」

    俗通住持笑笑說「我怕還不夠哩!這是善仁大師從中阻攔,依我之見定讓你二人每擔雙百!」

    呂方眨眨眼說「師叔恐我們一口吃不成胖子?想催肥我們吧?」

    俗通住持說「休要嬉笑,馬上和我去見善仁大師。」

    呂方和胡堆兒心裡高興,便隨俗通住持去大禪房拜見善仁大師。

    沒進禪房,見有兩個武和尚把守房門。進了房門,有小和尚給二人引路。進到禪房內,見善仁大師坐在蒲團上,閉目端坐,左手直豎,右手捻著佛珠。善仁大師年近百歲,鶴髮童顏,白眉銀髯,慈眉善目。俗通住持把二人領進大禪房,便退出門檻在外等候。呂方、胡堆兒跪在蒲團上,大氣不敢出,害怕驚擾了善仁大師的佛法境界。

    過了一袋煙的功夫,善仁大師未睜雙眼道「請後生近前!」

    二人怯生生地靠近了善仁大師,一股神氣撲面而來,就好像有一股神力推著二人靠近善仁大師。大師用右手在二人頭頂側耳處摸摸、按按,善仁大師最後說「下去回房,繼續睡擔擔床!」

    二人「啊」了一聲,給善仁大師行了禮,轉身出了禪房。俗通住持正在禪房外等候。胡堆兒問「師叔,善仁大師只摩挲了我們的頭,一句話沒說。」

    俗通住持說「善仁大師已近百歲。自幼酷愛武功,又學玄、易、奇門。不但武功至尊,掐算也可比劉伯溫。凡摸摸頭,就知你前生後世。」

    呂方心中更疑,說「師叔,善仁大師為何不說真情?」

    俗通住持說「方丈心中自明,只是時機不到,天機不可洩露。」

    胡堆兒說「只為我二人相面,算卦?」

    俗通住持說「善仁大師輕易不見外人。不論官職大小、還是九州富豪。多少達官顯貴都希望能一睹大師之尊容,求得一測卜,都不能如願。今日你二人得以見善仁大師,而且又受大師之摩頂,算是三生有幸!這說明你二人和大師有緣,你們是善仁大師的關門弟子了!」

    二人驚喜得跳起來,說「真的?」

    俗通住持也綻開笑臉說「出家人豈能打狂語?從明日起你們要進行更加嚴格的武功基礎訓練。寺規也更加嚴厲。現在可按寺規執行。早課、晚課晚到一分,罰跪一炷香,晚起身一次,罰跪兩柱香。進膳要排隊,不許說笑。進膳時不許出聲響,細嚼慢咽不出聲。夾菜不可亂柱。走路不斜視,身形端正。在大庭廣眾前不許『走漏』!」

    俗通住持背完寺規問二人「聽清了麼?記住了麼?」

    二人說「記住了。就有一事不明。」

    俗通住持問「何事不明?」

    呂方說「師叔,何謂『走漏』?」

    俗通住持看看四周無人,悄悄說「就是放屁!」

    二人彎腰大笑。呂方說「師叔,常言說,管天管地,管不著拉屎放屁!難道這也算一條戒規?」

    俗通住持說「雖說天地不管此事,但在大庭廣眾面前『走漏』,那不令人難堪麼?大不雅嗎!人多地方只好用力憋一會兒,沒人時再慢慢釋放!」二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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