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寶的強盜生活 第三卷 南明風雨 第56章 莊戶
    只聽鎮裡鑼鼓亂響,散居在四野的鄉農撒開腿便往鎮裡跑,邊跑嘴裡邊喊著什麼。奈何鄉音甚重,小寶和鳴玉支起耳朵都聽不明白。正在黃土道上進退兩難,小寶發現前面有位老人家看上去與普通鄉農很有些不同。

    一般鄉農都身穿對襟短褂,褲腿高高挽起,赤足草鞋,頭上扣著竹笠或者草帽,身上或多或少總沾了泥土和草葉子。這位老人家雖然也是一身布衣,卻乾淨整潔得連塵土都不沾半分,寬腿褲下是雙青布履,背手慢慢走著,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小寶幾步趕上前,沖老人微微一揖道:「老人家好。」他學的是大明的金陵官話,自己也不知道像不像,心裡多少有點忐忑。

    這老人大約六十多歲,鬚髮皆白,面上皺紋倒不多,臉色紅潤,看上去保養得很不錯。他停住腳步從上到下打量了小寶幾眼,和善地笑道:「小爺是外鄉來的吧?」說的竟然也是小寶能聽懂的金陵官話。

    「正是,請問鎮裡出什麼事了?」

    「呵呵,果然是外鄉人。你是不清楚我們這裡的風俗。今日十五,趕集加賽神,現在大戲已經開鑼,鄉下人沒什麼消遣,一年難得聽幾回戲,眼見開鑼都忍不住扔下莊稼活往那裡跑呢!」老人家口才很好,幾句話便把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

    小寶心裡一鬆,原來不過是開戲,還以為是官家來人發海捕通緝令呢……他謝了老人家,牽馬就走。

    剛走出幾步,那老人家叫住他道:「小爺請留步。」

    小寶轉過身,只見老人家微笑道:「鄉間風俗,賽神不留外客,這鎮子又小,連家客棧都沒有,請問小爺和貴使有熟識人家在鎮裡麼?」

    小寶一愣,老實搖頭道:「沒有。」

    「呵呵,我反正也不耐煩看戲,不過是去瞧瞧熱鬧,既然這樣,不如小爺跟我走,我家院子大,還有空屋子。二位對付一夜再趕路也不妨。」

    小寶大喜,急忙作揖道謝。兩人搭著話朝老人家裡走去。

    聽老人說他姓顧,祖上曾經做過官,到了他這代以務農為生不再出仕,家境倒還過的去。問起小寶姓名,小寶胡謅了一番,說是姓張,世代經商云云。

    沿著田埂走不多時,前面有條清清小河,垂楊柳下一座土牆院子,裡面五開間土坯房,東西各有兩間披廈廂房。院門大開,幾隻走地雞正在院子泥地上啄食。

    顧老伯帶著小寶鳴玉走進院子,把騾馬栓到西牆沿下的木樁上,高聲叫道:「來客啦,出來倒茶!」

    門簾掀動,應聲走出位老嬸子,看去五十多歲,青布衫裙,荊釵扁髻,包著花布頭巾,腰裡繫著條洗得發白的圍裙,渾身上下收拾得利索乾淨。她笑吟吟的也不多問,搬過一張白木小桌擺在院子蔭地裡,馬上又提來一大瓦壺釅茶。

    喝著紅艷艷的茶,聽著顧老伯東拉西扯的鄉間農事,小寶感覺很是新鮮。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老兩口殺雞炒菜款待小寶和鳴玉。吃完之後把他們領到東廂房,說是趕路辛苦請早些安歇。

    小寶掀開被褥,發現很潔淨。趕了好幾天路,每天警惕地睜大雙眼只怕出茬子,今天被顧老伯如此招待,溫馨之下馬上開始犯困,連連打著呵欠,催促鳴玉趕緊收拾了睡覺。

    二人吹熄蠟燭,枕著包裹各睡土炕的一頭。蓋好被子小寶便開始打呼嚕,半點風花雪月的心思都沒有。正睡得舒服,忽然覺得有人猛力拉扯自己的胳膊,小寶迷糊間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麼,馬上鼻子嘴巴被人掩得緊緊的,吃驚之下立刻醒了。

    月色映窗,皎潔明亮,小寶發現掩住自己嘴巴的人正是鳴玉,她兩眼睜得大大,手指向屋子外面。

    小寶豎起耳朵仔細聽,發現有極輕的說話聲,聽聲音就是顧老伯。他彷彿在跟誰說:「都在東屋裡,正睡的香,趕快遞消息去。」

    院門微微一響,似乎有人出去。小寶到此睡意全無,大驚失色地湊近鳴玉的耳朵道:「不好!顧老頭有問題,咱們快閃!」

    兩人摸到包袱往背後一搭,溜到板門前扯開條縫朝外望去。月色下清清楚楚,顧老伯竟然沒有睡覺,正坐在西牆根下的小板凳上,警覺地盯著這邊。

    小寶牙齒一咬——你不仁我不義,哪怕老人家也只好下重手了,不然小命便會玩完在這裡!

    他回身把包袱朝鳴玉懷裡一塞,拉開門便走了出去,手已是搭在腰間的軟劍柄上。

    顧老伯見他竟然走出門來,臉色詭異似笑非笑,頓時知道他已是清楚一切,不禁害怕,轉身便往屋子裡跑,剛跑得兩步只聽腦後風聲大響。小寶掇起院子裡的一張長板凳狠狠朝他腦後劈來。他年紀大到底手腳不靈便,閃無可閃,被板凳劈中後腦勺,兩眼一翻便倒地人事不省。

    其實小寶就是怕他叫喊,既然沒叫,他也留了一手——他到底不忍心殺老人。出手雖重,可是將要劈到腦袋時怕他年紀大禁不起,便往回稍微帶了一帶。還好這樣,不然以他的力道,絕對可以像拍西瓜般打碎顧老伯的腦殼。

    院子裡的響動在夜深人靜時分聽起來越發響亮,只聽正屋裡老嬸子的聲音疑惑地在喊:「老頭子你不睡覺在外面幹什麼?」接著響起窸窣穿衣聲。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小寶拉起鳴玉開了院門就朝外跑。剛剛過了橋,便聽見身後院子裡響起驚天動地的哭喊聲:「來人啊!殺人啦!」

    周邊一條狗馬上開始狂吠,接著滿村都是狗叫聲。一座座屋子亮起了燈光,人聲漸漸沸騰,全村都被驚動了。

    小寶不斷催促鳴玉快跑,兩人沿著高低不平的田埂飛奔。不時回頭,皎潔的月色遍撒大地,遠處清清楚楚地看到大批鄉農手持鋤頭鐵鍬朝他們的方向猛追。

    邊跑小寶心裡忍不住直嘀咕,明明是個鄉下老頭,怎麼會跟官府勾結?這件事情實在想不通!納悶歸納悶,可是腳下速度卻不慢。正跑得滿頭大汗,忽然身後的鳴玉哎喲一聲低呼,響起撲通落水聲。

    小寶回頭一看,原來鳴玉在細田埂上一腳踩滑,竟然跌進旁邊的水田里。他趕忙轉身把她拉上來。鳴玉臉色煞白,滿身泥水,彎腰摸著腳踝痛得嘴唇都在顫抖。關鍵時刻她竟然扭傷了腳。

    眼見追兵越來越近,小寶朝鳴玉身前一蹲,急道:「快到我背上來!」

    鳴玉回頭一看心裡也發慌,不敢多說,爬到小寶背上由著他馱著自己飛跑。小寶都不敢回頭,只聽背上的鳴玉說著:「小寶哥往左,小寶哥往右……」聽著她的話一路飛奔。

    不知過了多久,小寶累得渾身散架,幾次鳴玉差點從他背上滑下來,終於聽到鳴玉說:「看不到他們了,小寶哥你先放我下來,我們歇歇吧。」

    把鳴玉放下小寶便癱在地上,眼見月亮還在中天,不過稍微偏斜了些。身在大片田野中間,正是莊稼長得茂盛的季節,水稻田一眼看不到邊,小寶稍微喘勻氣便問鳴玉:「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跑到哪裡來了?」

    鳴玉搖搖頭,摸著腳踝痛楚難忍:「我也不知道,只顧指揮你往有路的地方跑。」她抬頭看看月亮,遲疑地道:「大概在那座村子北面。」

    北面?小寶定了心,只要離長江近就好,可千萬不能跑錯方向。他探手去摸鳴玉腳踝,擔心地道:「給老子看看,可千萬別傷了筋骨。」

    還好只是扭到筋沒傷到骨頭,儘管這樣,鳴玉依然不能行走,最少要休養三天以上。小寶嘴上安慰鳴玉,心卻一個勁往下沉。

    休息了一會,知道這裡不是安全地方,小寶強打精神道:「繼續背你走吧,先到江邊再說。老子馱也要馱著你游過江心!」

    背著鳴玉走一陣歇一陣,折騰大半宿,天空漸漸泛出魚肚白色,終於聽到遠處有濤聲,總算到江邊了。小寶精神一振,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這處江堤修得很是結實。一道細長的遙堤上種滿楊柳,朝裡一里遠便是主堤。主堤比遙堤高許多,青一色大條石壘得極為堅固。

    小寶深一腳淺一腳好不容易摸到遙堤上,探頭朝主堤看去,頓時暗暗叫苦。只見一里遠的主堤上隱隱綽綽站著大隊兵馬,風中傳來馬嘶人聲,正不知道多少大明軍士守在堤上。極目眺去,附近差不多十來里的堤面上都有人。

    小寶趕緊縮回頭,對鳴玉悄悄道:「這裡過不去,我們繞路走。」正想找路返回,忽然身邊的鳴玉驚恐地拉住他的袖子:「不好!那些鄉農追來了!」

    天色漸亮,腳印很容易被追蹤到。那些鄉農如同獵犬,竟然追著腳印一路跟來。眼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體力消耗殆盡,小寶和鳴玉的心同時沉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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