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浩洋除了承認現實之外,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解決遇到的難題。
五月底,在牧浩洋主動提議下,黃瀚林答應對軍事體制做出調整,成立由三軍一兵參謀長組成的參謀長會議,由戚凱威擔任參謀長會議主席,周渝生出任海軍參謀長、母祁鐵與龐躍龍分別擔任空軍與陸戰隊參謀長,牧浩洋以海軍元帥身份出任戰爭部長,而參謀長會議直接向戰爭部負責。
如此一來,總參謀部實際上不存在了。
嚴格說來,是總參謀部轉變為戰爭部,戰爭部長的主要工作,不再是指揮作戰,而是策劃與組織作戰行動。
這個調整,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
在此之後,牧浩洋不再直接負責作戰事務,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幫助提出作戰計劃的參謀長進行軍事組織。
說得形象一點,牧浩洋主要負責支持各軍兵種作戰,並且協調解決軍兵種矛盾。
戰後,有很多人認為,牧浩洋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甚至有人認為,這次組織結構調整起到了負面效果,比如降低了中隊的協同作戰能力。但是客觀的講,這次調整在很大的程度上,促成了軍隊內部的團結統一,更有效的調動了軍隊的積極性,也妥善合理的解決了軍隊內部的矛盾。
別忘了,在牧浩洋提出進行組織結構調整的時候,他與戚凱威的矛盾已經公開化。
雖然在階層上,牧浩洋是總參謀長,比戚凱威高了一級,因此有權力主導與決定所有戰場上的作戰行動,但是牧浩洋很有自知之明,即在地面戰場上,他取代不了戚凱威,而且戚凱威也無法在海洋戰場上取代他。由此產生的結果就是,如果他與戚凱威的矛盾得不到妥善解決,遲早會釀成大禍。
事實上,軍隊高層的矛盾已經產生了負面影響。
從事後的角度來看,如果牧浩洋與戚凱威能夠齊心協力,中隊在二零五三年就能扭轉戰局。辦法很簡單:在大陸戰場上採取防禦態勢,僅保持較高的軍事壓力,不斷消耗俄羅斯的有生力量,從而迫使美國出兵俄羅斯。以俄軍的作戰能力,中國陸軍只需要在大陸戰場上投入六個集團軍就能達到這個目的。也就是說,到二零五三年底,中國陸軍將有大約八個集團軍可以調用,算上陸戰隊的可用兵力,肯定能湊齊五十萬地面部隊,也就有能力攻打澳大利亞。
有理由相信,牧浩洋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問題。
說白了,他與戚凱威,必須有一個人做出讓步,才能解決矛盾,而牧浩洋選擇了自己做出讓步。
問題是,牧浩洋必須放棄他所堅持的戰略主張,即以太平洋為主戰場。
當然,這也說不上放棄,只是做出了妥協,即在大陸戰場取勝之前,太平洋戰場只是次要戰場。
事實上,戰後很多人就對此表達了不同的觀點。在這些人看來,如果牧浩洋不是以妥協的方式與陸軍和解,而是撤換戚凱威,恐怕結果會更好一些,畢竟陸軍中並不缺乏頂替戚凱威的將才,比如魏成龍就有足夠的能力取代戚凱威,可是在海軍中,真正能夠頂替牧浩洋的將領,要到兩年之後才會出現。問題是,在二零五三年中期,牧浩洋肯定不可能讓戚凱威下課,因為他沒有這個權力,黃瀚林也不會讓他這麼做。結果就是,牧浩洋只能主動讓步,結束毫無意義的陸海之爭。
當然,客觀的講,戚凱威也沒有錯。
要說什麼的話,只能說戚凱威有不同的戰略主張,而且堅信他的戰略主張更優秀,並且極力堅持而已。
事實證明,戚凱威的戰略主張確實也沒有錯。
從戰略上講,把重點放在大陸戰場上,至少符合中國的基本國家戰略,即中國在本質上是一個大陸型國家。從現實中來看,在大陸戰場上取得勝利,能夠帶來非常直接的效果,即策動歐洲參戰。
這一點,在六月初就顯現了出來。
當時,戚凱威對大陸戰場上的兵力部署做了調整,把攻佔了馬加丹的第六十五集團軍與第一六五集團軍抽調出來,派往西伯利亞戰場,替換下了第三十八集團軍與第十五空降集團軍,隨後由把第十六空降集團軍派往哈薩克斯坦,充當第四十二集團軍的預備隊,擺出了在中亞開打的架勢。
這一系列的調動,只是在為年底的戰略進攻做準備。
只是,在此之前,就已產生影響。
六月十日,隨著意大利國會以微弱多數通過了組建聯合政府的法案,法德意三國成立聯合政府已成鐵板釘釘的事情。
當然,這只是一個沒有太大實權的聯合政府。
從法理角度上講,法德意三國還得進行全民公投,才能決定是否以聯邦的形式建立一個嶄新的歐洲國家。
只是,到了二零五三年中期,法德意三國的民意已經傾向於成立「歐國」。
原因很簡單,如火如荼的世界大戰,已經讓所有歐洲人感覺到了威脅,更讓歐洲人認清了現實。
在未來的世界中,鬆散的歐盟組織根本不可能捍衛歐洲的利益。
當然,最根本的影響,還是在對戰爭結果的預測上。
要知道,在戰爭爆發的時候,很多歐洲人都看好美國,法國甚至出現了騷亂,示威民眾要求法國政府放棄親華政策。可是到了二零五三年六月,隨著中國在各個戰場上反敗為勝,歐洲民眾對戰爭結局的看法也發生了變化。根據六月初的民調,有百分之五十四的法國人、百分之六十二的德國人、百分之六十八的意大利人不看好美國,而認為中國將取得最後勝利的民眾,已經佔到了百分之三十七,比半年前提高了十二個百分點,相信美國能取勝的民眾則降低到了百分之十四,比半年前降低了三十七個百分點。由此產生的結果就是,歐洲人必須面對一個全新的戰後世界。
事實上,這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美國取勝,那麼世界格局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而且歐洲作為美國的傳統盟國,肯定能分到一杯羹,哪怕不會太多,也足以確保歐洲在戰後的世界格局中,仍然是僅次於美國的第二極。
對於歐洲人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別忘了,歐洲與美國同祖同源,就算不能取代美國,也足以保證絕大部分歐洲人能夠維持戰前的生活水準。
如果美國戰敗,那麼歐洲的立場將直接決定歐洲在戰後的國際地位。
要知道,中國是改變世界秩序的推動者,當中國成功達到了目的,獲得好處的絕對是那些支持與協助中國的國家,保持中立的歐洲絕對不可能成為戰爭的獲益者,也就不可能保住原有的國際地位。
事實上,這已經有徵兆了。
早在二零五三年初,即策劃伊朗參戰的時候,中國國家元首就公開表示,中國將在戰後確保所有東方同盟集團成員國的利益。雖然黃瀚林沒有提到用什麼方式來兌現承諾,但是白癡都能想到,利益總量並沒增加,變化的只是利益分配手段。也就是說,中國必然會跟同盟國分享戰爭紅利。
歐洲不是中國的同盟國,顯然不可能分到好處。
這樣一來,也就不難理解歐洲人為什麼會發生如此顯著的轉變了。
如果中國能夠取勝,那麼歐洲的唯一選擇就是盡快參戰,而且是以中國的盟國參戰,確保在戰後能夠獲得一席之地。
當然,分散的歐洲,將很難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甚至不會得到中國重視。
要知道,在某種意義上,四分五裂的歐洲對中國提供的幫助甚至比不上印度,也就不可能得到中國垂青。
如此一來,就得在參戰之前實現統一。
只有統一的、強大的歐洲,才有能力在戰爭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也才有能力在戰後維護所有歐洲人的利益。
事實上,不管是親美、還是親華,歐洲都得盡快實現統一。
原因很簡單,不管是以美國盟國的身份參戰、還是以中國盟國的身份參戰,只有統一的歐洲才能發揮作用。
在這個大背景下,歐洲內部出現了一股推動統一的力量,而且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在年初的民意調查中,法德意三國中,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民眾認為,歐洲必須盡快實現統一。
顯然,這個比例超過了親華派。
六月十一日,法德意三國首腦在羅馬召開峰會,共同宣佈,將在七月底之前就成立歐洲聯邦進行全民共投。
隨即,法德意三國首腦發出號召,希望得到歐盟其他國家支持,建立一個覆蓋整個歐盟的歐洲聯邦。
只是,響應號召的歐盟成員國並不多。
到六月底,只有荷蘭、奧地利與匈牙利做出正面回應,宣稱將在年底就是否加入歐洲聯邦進行全民公投。
事實上,當時中國與美國對此也不是很熱心。
原因很簡單,中國與美國當局得考慮一個問題:統一起來的歐洲是朋友,還是敵人?
在不能確保歐洲成為朋友的前提下,不管是中國、還是美國,都不希望歐洲成為一個強大的聯邦國家。
問題是,在歐洲統一已是大勢所趨的情況下,如何使歐洲變成盟友才是關鍵。
到這一步,大陸戰場的重要性就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客觀的講,中國在太平洋上取得的任何勝利,都只與美國有關,與歐洲沒有多大關係。
不管歐洲是否成為一個統一的聯邦國家,其核心利益都在歐洲、以及相鄰的北大西洋與北非地區,與太平洋沒有多少瓜葛,而且統一之後的歐洲也不會染指太平洋,在太平洋地區沒有利益訴求。
也就是說,中國在太平洋戰場上取得的勝利,對歐洲的影響微乎其微。
真正能夠影響歐洲的,除了中東戰場,也就只有大陸戰場了。
相對而言,因為中東戰場涉及到阿拉伯世界,而且處於膠著狀態,所以大陸戰場對歐洲產生的影響更加明顯。
事實上,這也涉及到歐盟與俄羅斯的恩怨。
在過去數十年內,歐洲與俄羅斯的關係算不上親密、也算不上疏遠,而是在密切的經濟聯繫之上,進行著全方位的鬥爭。
核心矛盾就是:誰才是歐洲大陸的主宰。
毫無疑問,在二零四零年之前,歐盟是歐洲大陸的主宰力量,只是歐盟並沒有利用好這段非常有利的時期來壓制俄羅斯,反而在某些方面,不得不向俄羅斯做出讓步。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這段時期,俄羅斯是歐盟的主要能源供應國,來自俄羅斯的天然氣與石油佔到了歐盟市場的百分之四十以上。在第五次中東戰爭之後的幾年內,這個比例甚至達到了百分之六十。
二零四零年之後,歐盟與俄羅斯的關係發生了倒轉。
主要原因就是,美國為了抗衡中國,開始扶持俄羅斯,使俄羅斯在接下來的十多年之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美國的初衷不是打破歐俄之間的戰略平衡,但是卻起到了類似的作用。
事實上,這也是歐盟在外交政策上轉為親華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在第五次中東戰爭後,因為中國支持阿拉伯國家,使歐盟喪失了中東地區的利益基礎,從而導致中歐關係急劇倒退。在二零四零年之前,歐洲幾個主要國家的執政黨都發生了更迭。
戰後,很多人都認為,美國在二零四零年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這些人認為,美國當時應該拉攏歐盟,而不是扶持俄羅斯。在這些人看來,在聯合歐盟之後,美國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中取勝的可能性將非常大。不管怎麼說,歐盟是全球第三大經濟體,與美國聯合之後的經濟規模是中國的一點五倍。在人力資源上,美國與歐盟之和也是中國的一點三倍,因此歐盟的價值遠遠超過了俄羅斯。
只是,在二零四零年,美國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原因很簡單,如果美國不拉攏俄羅斯,中國就會拉攏俄羅斯,從而形成以中國與俄羅斯為核心的「大陸同盟」。
對美國來說,這絕對是一場噩夢。
要知道,如果中俄結盟,中國就能騰出一隻手來,把重點全部放在大洋戰場上,在接下來的十二年內肆無忌憚的擴充海軍,而中國陸軍也有足夠的能力在中東迅速取勝。更加重要的是,倒向美國之後,歐盟完成統一的可能性將大大降低,因為來自美國的戰略援助能使歐洲國家高枕無憂,而美國卻不得不為此在戰爭初期背負起一個沉重的負擔,即在歐洲戰場上與俄羅斯作戰。就算沒有美國的援助,而且中國也沒有實質性的幫助俄羅斯,俄軍將變得更加不堪一擊,美國也不可能在大戰初期迅速擊敗俄羅斯。如此一來,面臨兩線作戰的將不是中國,而是美國。事實上,就算中俄同盟關係不夠牢固,即俄羅斯不肯參戰,美國也得在大洋戰場上獨自面對中國。
總而言之,在二零四零年的時候,美國在戰略上的選擇只有一個:拉攏與扶持俄羅斯。
根據戰後披露的資料,在二零四零年之前,即美國當局在是否與俄羅斯結盟的問題上猶豫不決的時候,美國外交事務委員會就提交了一份非常全面的評估報告,對與俄羅斯結盟進行了深度分析。
在這份報告中,美國的精英們就提出了一種潛在的可能,即歐盟會因此出現轉變,在戰略上更加傾向於中國。只是,美國的精英們沒有給出肯定的結論,即歐盟會在戰爭期間與中國結盟,而是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結論:只要美國能夠掌握戰略主動權,歐盟就能在戰爭期間保持中立,並且實現統一的可能性非常低,很有可能維持現狀,對戰後的世界格局不會產生重大影響。
客觀的講,這個結論沒有錯。
問題是,這些掌握著美國未來的精英忽視了一個問題:美國要是丟掉了戰略主動權,歐盟還會保持中立嗎?
在這份報告中,根本沒有提到這個問題。
直到戰爭爆發前不久,美國國務卿康拉德才在遞交給白宮的一份報告中提到,只要美國喪失戰略主動權,起到主導作用的法國與德國必然會加速實現政治統一,並且以此帶動歐洲的政治一體化進程,建立一個聯邦制的歐洲國家,而且這個國家成為美國盟友的概率不會超過百分之十。
問題是,這個時候再來調整戰略政策,已經來不及了。
要知道,法國與德國已經對美國充滿敵意,至少這兩個國家的上層人士已經意識到,美國正在把西方文明推入深淵,如果歐洲不能避免即將到來的世界格局大變化,就只能想辦法自救。
事實上,當時康拉德也只提到,為了阻止歐盟倒向中國,唯一的辦法就是阻止歐盟實現政治統一,而所能採取的辦法,就是利用親美歐洲國家,在歐盟內部製造不和諧因素,削弱法國與德國的凝聚力。
戰爭爆發後,美國確實是這麼做的。
在二零五三年初,美國就加強了對英國的影響力,還在西班牙、葡萄牙、波蘭、羅馬尼亞與保加利亞等國進行深入外交活動,給法國、德國、意大利製造看不見的障礙,而這也是法德意跳出歐盟大集團,率先成立三國聯合政府,並且積極推動本國全民公投,以此建立歐洲聯邦的主要原因。
顯然,美國的這些舉動,不可能帶來實質性的效果。
根據戰後解密的資料,在二零五三年初,法德意三國領導人就達成了共識,即在沒有英國、西班牙與葡萄牙參與的情況下,也要成立歐洲聯邦,盡可能多的拉攏其他歐盟成員,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通過武力實現統一。
也就是說,法德意已經對美國的蠻橫干預感到非常反感了。
當然,在二零五三年的時候,歐洲的未來並沒確定下來,至少在中美兩國看來,還無法肯定統一後的歐洲是盟友、還是敵人。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歐洲有著較為強大的親美力量。
事實上,在文化、價值觀、宗教信仰、生活習俗、語言、地區利益等很多方面,歐盟都與美國有著共同利益。只要美國能夠妥善處理對歐關係,歐盟成為美國盟友的可能性肯定比成為中國盟友的高得多。
也正是如此,中國並不指望能夠與歐盟結盟。
當時,中國對歐盟的最大指望,就是保持中立。
顯然,讓歐盟保持中立,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歐盟保持分裂狀態,使歐盟無法在戰爭時期內實現統一。
這也不難理解,為什麼中國在法德意推動建立歐洲聯邦的時候不太熱心了。
問題是,歐洲走向統一是誰也不可阻擋的,而且戰爭本身就是推動歐洲實現統一的主要力量。
更重要的是,中國在戰場上取得的勝利越多,歐洲實現統一的可能性就越大。
也就是說,中國要想取得勝利,就不可能阻止歐洲實現統一。
有了這個認識之後,再來處理戰略上的問題,也就沒有什麼難度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黃瀚林從一開始就支持戚凱威的戰略主張,即把大陸戰場放在首要位置上,甚至得因此暫時降低在海洋戰場上的投入,最根本的目的,就是通過在大陸戰場上取得的勝利,迫使走向統一的歐洲成為中國的盟友,而不是成為美國的幫兇,從而最大限度的降低取勝的難度。
說得簡單一些,只要中國能在大陸戰場上迅速取勝,那麼歐盟要麼成為中國的盟友,要麼繼續保持中立,根本不可能成為美國的幫兇。原因很簡單,統一後的歐洲聯邦肯定得首先解決內部矛盾,鞏固統一的基礎。這將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而外來的軍事壓力,足以使歐洲統一的基礎崩潰。為了歐洲的利益,歐洲聯邦沒有任何理由在統一之後,立即與最強大的國家交戰。
當然,黃瀚林並不指望能夠使歐洲聯邦變成盟友。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不管是現在的歐盟、還是今後的歐洲聯邦,至少得保持中立,絕對不能以美國盟友的身份參戰。
從這個角度講,牧浩洋在二零五三年中期做出讓步,可以說是非常明智的舉動。
要知道,他的讓步,實際上就是調整了戰略方針,暫時放棄在大洋戰場上與美國一決雌雄,首先集中兵力在大陸戰場上擊敗俄羅斯,把戰線推進到歐洲大陸去,然後讓歐洲國家在炮口下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