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收起笑臉,開明換上嚴肅的表情,向卿雲眨巴眼睛:「請問軍師,你要如何處置行刺的刺客?」
卿雲好笑道:「你只是我欲擒故縱的獵物,說刺客未免抬舉你。」
開明一時氣結,剛剛鼓起臉,看到他捉弄的眼神,立即轉換神色,嬉笑道:「那樣最好,還免去了罪名。」
「免不免罪是我說了算,真要將你落在牢內也不是沒有可能。」卿雲收起了調侃的眼神,坐在她旁側的凳上,「前提條件是,你剛才跟司空說了什麼?」
開明愈發嬉皮笑臉,「看他是個小帥哥,只是聊聊天而已,我們的軍師也會這樣緊張?」
「只是聊天嗎?」卿雲浮出輕淡的笑容,眼裡水波粼粼,乍看風平浪靜,仔細一琢磨,卻是暗流湧動,「一向驕橫的司空,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的司空,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既沒有給我難堪,也沒有把你關押。這樣做只有一種可能……」
卿雲頓了頓,開明看住了他,想像對方是一個偵探,此時正在關鍵時刻說出罪犯的名字。
「那就是,你們私底下談成了某項交易。」
開明倒吸口氣,好厲害,不愧為南宮軍師。
「或者,你給了他足夠滿意的好處。」卿雲的目光移過來,穩穩落在她身上。看她張著口,一雙眼睛放大,眼裡滿是崇拜。
她脫口而出:「真厲害……」趕緊噤聲,開口就說錯,這樣不就是承認對方猜想的全部是事實了嗎?
果然卿雲的眼睛隨即變幻,一眨不眨地盯住她:「你許了他什麼好處?」
她避開鋒芒,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沒有啊,我一個小小的士兵,能許給統領大人什麼好處?他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好處?軍師真是多心。」
說到最後,眼角瞟到卿雲,他仍是不死心地盯著自己。心裡發虛,故意打著哈哈道,「軍師大人,就算是審問,也該有個時辰吧!你看,折騰了半宿,天都快放亮了,俘虜也有想休息的時候。」
「想休息嗎?」他居然冷冷地道,「如果不說出來,就別想休息了。」
開明驚愕地看他,卿雲也會說這種冷血的話?嗯,不愧是變臉第二,大音位居第一。
「你想嚴刑拷打嗎?」她往後縮了縮,凳子也隨之一晃。
「如果不說,罰你在凳子上坐一夜。」說完立起,朝帳外喚道,「近衛兵!
那名脖子上貼著止血藥膏的男兵屁顛屁顛跑進來。「軍師?」
「看著她,不要讓她從凳子上下來!」說完這句話,卿雲一眼未瞄她,面無表情地顧自和衣躺在床榻上。
近衛兵存心報復,凶神惡煞地盯向她。開明給他盯得心裡毛毛的,手腳都沒地方放,遂不敢亂動。
兩人互相瞪眼,她瞄瞄背對著他們的卿雲,故意跟近衛兵沒話找話。
「咳,我說,你們家軍師不疼你呢,開始讓你做誘餌,你都受傷了還讓你看犯人。」
近衛兵回瞪她:「還不都是你害的!再說了,借你膽,你也不會殺人!」
「哦,是嗎?」她兩眼朝天道,「當時不知道誰抖得跟落葉一樣,害我都抓不住刀柄了。」
「你!」近衛兵氣結,瞅瞅卿雲,又不便動手,只是漲紅臉,壓低聲音道,「哼,軍師說了,你這女兵雖然狡猾,卻絕對沒有膽子殺人。一切都在軍師的神算中,再牙尖嘴利,也是我們南宮的俘虜,神氣什麼!」
「臭小子!」心裡把近衛兵跟他可惡的軍師輪番罵了個遍,覺得沒趣,不再理他。
過不了一會,兩人都堅持不住。近衛兵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時不時想起,還睜眼看看她。
她更是叫苦連天,你好歹還有個地方靠靠,我可是腰板挺得直直地僵坐在硬板凳上啊。真是沒天理,一個可以躺著睡,一個可以靠著睡,我只能坐著!
心裡再次把卿雲及卿雲的祖宗問候了幾十遍,偷眼瞧去,近衛兵搖頭晃腦,卿雲又是背對著自己,心裡升起了希望。挪動屁股,張望著帳外,是不是可以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再一溜煙逃走呢?
似窺探出她的心思,懶洋洋的聲音突然自床榻飄來:「帳外佈置了一支精銳隊伍,想逃走是不可能的。」
被唬一跳,竟是卿雲,這傢伙居然沒睡著,不過他說的話可信度幾乎是百分百。
開明賭氣地重重挪動凳子,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音。近衛兵被吵醒,惱怒道:「搞什麼!再搞怪把你綁起來!」
她相信這傢伙具有極端的復仇力量,更加不敢亂動。安靜的氛圍中,睡意漸漸襲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支撐不住這份睏意,竟坐在凳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近衛兵見她安靜下來,不再理睬她,再次進入自己的好夢。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突然發出響亮的「咚!」一聲。近衛兵倏睜眼,發覺凳上沒有了人。大驚,欲跳起,眼睛掃到地上一人,人仰馬翻地躺在地上,一雙眼睛還瞇縫著。
她竟是從凳子上摔下來了,頓時讓他好笑又好氣。
「痛!痛!」她下意識摸著後腦勺,感覺很奇怪,疼痛象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滿大腦都被濃濃的睡意佔據。那疼痛居然很不明顯,還是太睏了。
一雙腳移動過來,近衛兵的眼睛看向他:「軍師……」
他揮了揮衣袖,近衛兵儘管不解,仍是知趣地告退。
卿雲近前,將她從地上抱起,油燭的燈火恰在此時燃盡,呼地熄滅。室內歸於黑暗,天邊卻漸現一絲微微亮光。
卿雲的目光淡淡掃過燭火,舉步向前。
雲裡霧裡,誰的手擁住了她。誰把她放在柔軟的墊子上,輕輕搓揉她被摔到的後腦。
「還疼嗎?」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好多了。」她皺著眉頭,眼睛都睜不開,隨口應道。
「唉。」手掌移開她的後腦,落在她的腰上。
她在朦朧中回應,順手抱住面前的軟枕,不只柔軟,還帶著股子香味。裡面塞了什麼草藥?心裡嘀咕著,聞著有點像以前昴給她嗅過的藥草香囊,香香的,勾起某段被遺忘的回憶。
「昴……」
「昴?」有人接了一句。
她不答,沒力氣也沒精神,將頭蹭了蹭,找個舒適的位置,在連珠炮般襲來的疲累中,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連連地做噩夢,被滿臉是血的士兵追殺,莫名其妙掉進水裡,綠瑩瑩的波光中,隱約晃動著詭異的白影。遠遠的,嬰孩若有若無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啊~!」她大叫,驚出一身汗。
比她更驚嚇的是眼前那人,呈現放大狀態的臉咫尺距離,因她這一聲叫,連連往後退。
她抹了把額汗,完全清醒了。倒退的那人是近衛兵,滿臉的驚愕,一副被嚇住的模樣。手掌摸到柔軟的物什,觸目之處竟是被褥與床榻。
她咦了聲,奇怪地看向近衛兵::「你怎麼這麼好心,還把我放到床上來?」
近衛兵一驚一乍,聽她這樣一說,反而漲紅了臉,大聲道:「不是我!我怎麼會把你放到軍師的床榻上!」
「不是你,難道我半夜自己爬上來的?」她摸了摸腦袋,模糊想起似乎摔了一跤,轉頭四顧,「卿雲呢?」
近衛兵古怪的神情象吞了一隻蛤蟆,像是從沒見過爬上別人的床還滿不在乎的女人,怔怔接著她的話道:「軍師一早就被將軍叫走了,他讓我來告訴你,叫你準備一下。」
「我準備?準備什麼?」她很是不解。
「軍師說,一會可能將軍會找你問話。」近衛兵別彆扭扭地說著,不時拿眼瞟她。
「哦。」她有點印象了,昨晚和司空說的那堆話,看來今天起作用了。摸著留有餘痛的後腦,不知不覺想起似乎有一隻手掌輕柔地幫她舒緩疼痛,好像還有一個軟綿綿的抱枕,很熟悉的一種香氣。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呀一聲驚叫,臉色有些難堪,結結巴巴地向近衛兵問道:「昨晚軍師,軍師是不是睡在這張床上?」
「嗯。」近衛兵翻著白眼,這女人後知後覺,竟然到現在才想起來,真是有夠遲鈍。
「那,那,那,那……」她一時結巴,居然不能恢復,「你這裡,有沒有流行那個什麼,肌膚相觸,以身相許之類的?」
近衛兵又羞又惱,怒道:「你別妄想,我們軍師不會娶你這種女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鬆了口氣,拍拍胸脯。雖然這次誤打誤撞上了卿雲的床,還好並不代表什麼。也是,跟璣和昴都深入到見習階段了,也沒見他們要死要活說娶她。
認真想一下,昨晚的抱枕,香氣,不是幻覺的話,那抱枕就是卿雲本人了。想想都臉色發白,丟臉丟到家,以後還怎麼見人。
此時的將軍營帳內,氣氛凝固到了極點,卿雲與司空之間的眼神交流完全可以稱得上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