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將軍營帳內,氣氛凝固到了極點,卿雲與司空之間的眼神交流完全可以稱得上劍拔弩張。
權將軍更是一臉的嚴肅,看看這個,瞄瞄那個。
「卿雲,你自己說,這是怎麼回事?」他隨手擲出一張白紙,紙張飄飄蕩蕩飛起,以優美的姿態從空中落到卿雲的腳下。
卿雲俯身拾起,目光落到長長的信封上,頓時一滯,信封上居然寫著:卿雲軍師親啟,中宮大音致。
看到這幾個字,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不慌不忙打開信封,抽出裡面折疊的紙張,乍一看,心裡咦了聲,滿紙都是塗抹的墨跡,墨跡偏偏又落在關鍵的部位,令人捉摸不透裡邊的內容。
權將軍注視著他,臉上帶起慍怒:「你能解釋一下這封信嗎?」
卿雲仔細看著為數不多的幾個字,不急反笑,胸有成竹地向權將軍道:「將軍,這分明是有人陷害卿雲,請將軍明察。」
司空在一旁冷言冷語道:「難道這不是軍師的筆跡嗎?」
「是卿雲的筆跡沒有錯,但是。」他笑笑,「這上面的內容本是一首情詩,是卿雲練筆時順手寫下的,送給了別人。再說,卿雲與友人互通信件有的是,要仿我的筆跡並不難。司空統領不是也留有我的書信嗎?」
司空哼聲道:「難道軍師認為是本統領栽贓嫁禍嗎?」
「一定不可能是司空統領。」卿雲朝著他微笑,「統領決計不會做出這種蠢事,這不正是中了敵人的反間計了嗎?」
司空這次倒是不作答。權將軍拈鬚頷首,「是的,僅憑一封塗改的書信怎麼可以定卿雲的罪,通敵叛國可不是小罪。」
他拿眼瞅著司空,故意加重語氣道:「你們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雖不是親兄弟,卻比親兄弟還親。在國家急需人才之際,絕對不可以出現嫉賢妒能,設計陷害之事,既傷了兄弟之情,又趁了敵人的心意!」
司空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仍不服氣地強嘴道:「將軍難道以為司空是那等人嗎?我只是為南宮國家著想而已,既然有探子收到秘報,自然第一時間呈給將軍。」
卿雲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所說的探子,該不是開明吧!」
「你以為我一個南宮統領,會聽一個中宮士兵的鬼話嗎?」司空儘管心虛,嘴上卻仍強硬。
卿雲抿嘴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首情詩,是她向我討了去的。」
權將軍適時插嘴道:「哪個開明?你們在說些什麼?」
司空臉上的表情更冷,語氣也變得難聽:「卿雲,難道想讓我把你跟那士兵的關係捅出來嗎?到時只怕就沒這麼簡單了。」
卿雲也不讓他佔便宜:「比起諂害忠良,不知道哪一個罪大一點。」
權將軍猛拍桌案,怒氣沖沖道:「你們兩個,在打什麼啞謎!有話在本將軍面前痛快地說!」
「父親!」司空咬了咬牙,撒出最後一鑭,「卿雲他私自繪製南宮地形圖,意圖不軌,曾揚言要將此圖獻給別國的宮帝,請父親治他死罪!」
此話一出,不止權將軍臉色大變,連一向鎮定的卿雲,也瞪圓了眼睛。司空竟然知道地圖的事,他知道這種事可大可小,追究起來就是非同小可的罪名,繪製地圖的確是因為自己存了私心,但從未讓外人知曉,他怎麼會知道?
忽然想起在中宮營地的那一次醉酒,她看到過,還問過。自己當時隨口作答,只為蒙騙過關,誰知到這時反而給她擺了一道。如果說那張情詩可以看作小小的惡作劇,說出地圖分明想置人於死地。
開明,想不到我以仁慈對你,你反而逼我進絕地。
心裡萬般感慨,一時間彙集成波濤洶湧的怒火,在壓抑的四肢百骸裡遊走,連籠在袖中的手掌都在微微顫動。
「卿雲,是真的嗎?」權將軍豹眼環睜,短虯根根豎起,「你真得偷偷繪製了南宮的地形圖?」
卿雲緊抿嘴角,並不作答。如果否認,只要一搜查,身上的夾層內就能搜出那張地圖,到時更是罪上加罪;可是承認的話,有什麼理由?什麼理由可以推卸所有的罪名?腦中在一瞬間已經轉了千百個念頭。
「說!」權將軍又是大力一掌拍在案上。
這一掌彷彿拍在卿雲的頭上,令他不由跟著震顫。司空叉起雙手,看好戲般看著他。開明這一招雖然陰險,但是不愧為殺手鑭,卿雲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卿雲,作為南宮最睿智的青年軍師,你竟然也會有今天!
「將軍。」卿雲向權將軍微微作揖,「其實這件事,是個誤會……」
「誤會?」
「從一開始,就是開明和司空謀劃的陷阱,欲加害卿雲。」他直了直腰,毫不畏懼的目光射向擺出冷臉的司空,「其實將軍說的兄弟之情,根本比不上司空心裡排擠卿雲的醜陋**。將軍對我有養育之恩,本不該說這些傷人的話,但司空逼人太甚,已經讓卿雲無路可退。所謂的敵國書信,地圖,都是開明一力挑唆,司空推波助瀾製造出來的……」
「你胡說!」司空打斷他的話,怒目相視,「你敢說你身上沒有地圖!你敢讓我們搜嗎?」
權將軍大喝一聲,桌案幾乎被他的巨掌拍斷。「畜生!你一向心高,妒忌心重,以前幾次欲加害卿雲,我都當作兄弟之間鬧鬧彆扭算了,想不到這次居然被外人挑唆,想把卿雲逼向死路,再敢多說,自領軍棍一百!」
整座營帳充斥著權將軍暴怒的聲音,餘音繞樑,耳邊兀自嗡嗡響個不停。司空見父親發怒成這樣,就算性子再強,也不敢再多言語。
果然如他料想,這樣一說,成功地將話題從地圖轉移到司空身上。權將軍是明白人,既顧念自己與司空的兄弟情誼,肯定不會再對地圖事件死纏爛打。
卿雲面色平靜,垂首注目地面,眼睫微動道:「將軍,此次事件不能全怪司空統領,他畢竟性子魯莽,容易受人挑唆。開明此時在我帳內,容我將她綁到此處,任憑將軍處置!」
權將軍見他替司空開脫,心裡稍安,鼻內發出重重哼聲道:「這個開明,到底是何許人物,竟敢加害我南宮的軍師?!」
卿雲帶出不易察覺的笑,竟有些詭異:「是一名被俘的,中宮下等士兵。」
「膽子倒不小,敢在我軍營挑撥離間!」權將軍冷冷道,「看我不把他碎屍成段!」
話音剛落,外頭風風火火闖進一員小兵,納頭便拜:「將軍!將軍不好了!」
「什麼事?」權將軍見他驚慌失措,心裡不由有些緊張,「快說!是不是敵軍反攻過來了?」
「不是!」小兵趕緊吞嚥著口水叫道,「營地的馬匹突然著火失控,四處亂躥,幾座帳房,一些糧草都被燒著……」
「現在火勢怎麼樣?」權將軍緊張地道。
「火勢減弱,只是燒掉一些易燃物。」
「馬匹怎麼會突然著火失控?」司空奇道,「難道是有人故意縱火?」
卿雲眼中閃過精光,向小兵道:「最先著火的,是不是我的營帳?」
小兵趕緊答道:「正是軍師周圍一圈先著火。」
「我的近衛兵呢!趕快去叫他過來!」卿雲臉色立即變得難看,小兵趕緊答應著跑出去。
權將軍看向他:「卿雲,這件事莫非你已經揣測到什麼了?」
「我斷定那個縱火犯是誰了!」卿雲咬牙切齒道,「只怕再晚一會,就會被她逃之夭夭,這女人真是相當狡猾!」
「女人?」司空微怔,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放火的是你帳內的女兵?」
「除了她還有誰!」卿雲怒極反笑,向著司空大笑道,「她那點心思我還會不知道,利用你把我拖延在這裡,製造混亂好逃出營地。」
權將軍皺眉:「卿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卿雲向他恭敬地躬身,「將軍,這件事錯綜複雜,一時難以解釋清楚,總之這開明是所有陷害案的關鍵人物,請將軍准卿雲將她捉拿回來,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這名女兵就是你們方纔所說的開明?」權將軍微微動容,「一個小小女兵竟有如此手段,能讓我兩名兒子互相算計至此,事不宜遲,卿雲你趕快去把她捉回來!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樣的能耐!」
卿雲領命出帳,司空注目他的背影,突然向前大步邁去。
權將軍怒喝:「小畜生,你還要去添亂不成!」
「父親!」司空側身,倔強地扭頭看他,「這件事萬萬不能讓卿雲去做,萬一他殺人滅口就死無對證,我得搶在他前面抓住那個士兵!」
「卿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你給我回來!」
司空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父親,你太低估卿雲了,他遠沒有你想像的簡單!」大力拂開帳布,跨上自己的戰馬追風,猛喝一聲,閃電般躥出營地寨門。
卿雲幾乎在他趕出寨門的同時,騎著一匹白練也似的馬匹,四蹄落在泥濘的大道。二人的眼光在空中交會,再次擦出電光火石般的耀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