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話語,圍攏的士兵很有默契地往前蹭了一步。
開明的手更加緊地握住刀柄,近衛兵白皙的脖子頓時劃出一道細長血痕。
「別緊張。」氣氛劍拔弩張,卿雲試圖打圓場,「我並沒有想對你不利。」
她用眼神示意:「叫他們出去!」
「好。」卿雲乾脆地揮退士兵,他們目中閃動奇怪的光芒,不敢遠去,紛紛聚在帳外。
「人都走了,現在可以好好談了。」卿雲輕鬆自若。
「談什麼!」她凶狠地瞪他,「我都輸了,還有什麼好談的!」
「你認輸了?」卿雲笑,「可是服我了?」
「哼!」她偏一下頭,不回答。
「可不可以,先放開我的近衛兵。」卿雲比了個手勢,「這樣,我們不好談話。」
「那怎麼行!」她瞪大眼睛,「他可是我的人質!」
「你挾持他想做什麼?」卿雲感覺好笑,「他既不是軍師,也不是統領,以身殉職是應該的。我敢保證你帶著他,走不出營地三步之外。」
開明思忖這人說話倒是挺在理,但如果現在放了手中這士兵,不是更沒有談判條件了嗎?
「你三局已輸,本來就應該誠心投降。」卿雲觀察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南宮宮帝賢明,求賢若渴。縱使降士,也不會岐視,一定唯才是用。」
「可是……」她撇嘴道,「我又不是賢人,又不是能人,只是個小兵,投降了只能幫你掃掃地,倒倒茶,哪有那麼多大用途?」
她頗為困惑地眨眼道:「說到這裡,我倒是好奇,你千方百計要我投降,到底是為了什麼?」
卿雲給她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噎住,臉上頓時有些不自然,乾咳了兩聲,拉開話題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關於近衛兵的事情,我有一個小小的提議,你聽聽看如何?」
「什麼提議?」她警惕地道。
「我說過了,你們這樣出去,必死無疑,我的提議是……」他對上她狐疑的目光,談笑自如,「以本軍師來交換一個小小近衛兵,你看如何?」
開明咦了聲,愈發奇怪,這不是自己找死嗎?看過警匪片裡警察通常用這招來麻痺匪徒,什麼時候自己竟然也成了反面角色?
「不行!」她梗著脖子道。
近衛兵一邊緊張她的動作,一邊小聲道:「軍師,不可以!你身份高貴,怎麼能跟這惡女作這種交易!」
「你說誰是惡女!」刀子往肉裡遞了遞,近衛兵感覺出一陣冰冷,趕緊閉上嘴。
「這麼划算的買賣你不做,真是沒眼光。」卿雲搖頭,欲轉身,「機會只有一次,你不接受,我可要走了。」
「等等!」她下意識叫住他,心想再怎麼狡猾,刀子架在脖子上總得乖乖聽話,「好,你過來!」
卿雲臉上帶起淡笑,鎮定地向她走去。她十二分戒備地盯住他。
近衛兵傻傻地看著自家軍師,帶著那種泰山崩於頂不變色的笑容,向他緩步走來。刀鋒移開他脖頸的瞬間,卿雲突然向他眨了眨眼睛。
很細微的一個小動作,近衛兵憑借跟隨軍師幾年的主僕生涯,立即領會到了這種無言的默契。
刀鋒甫一離脖,近衛兵立即將腦袋往後輕仰,避開鋒利的刀刃,雙手迅速上舉,緊緊抓住她持刀的手腕往外推。
開明猝不及防,手腕一陣劇痛,幾乎握不住刀柄。近衛兵雖然打了她個措手不及,無奈身體半臥在床上,一時之間竟使不上力氣。
只在幾秒鐘的偏差,卿雲窺準了機會,上前抓住她持刀的手腕,另一手揪住近衛兵的衣領,將他迅速帶離床榻。
近衛兵連滾帶爬地落地,扯開嗓門尖聲叫喚:「來人!快來人!」
帳外等候的士兵一擁而入,本待大開殺戒,最少也是要見紅,突然撞入眼前所見的一幕,均是震驚到無法言喻的表情。
床榻上,正死死糾纏著兩人。女刺客被撂倒,臉色泛白,和自家的軍師爭搶一柄鋼刀。卿雲同樣一臉緊張。兩人絲毫沒有意識到,一男一女這樣在床榻上扭打,落在外人眼裡,是多麼觸目驚心的畫面。
士兵們屏息之間,卿雲利落地將鋼刀從她手中奪走。其實只是握住她的手腕擊打在堅硬的床榻邊,她自己鬆手掉下去而已。
「匡啷!」鋼刀落地,開明痛得眼淚都出來,「該死的,你還真狠心!」
這語氣配上這畫面,讓眾人倒吸口冷氣,這到底是什麼狀況?一時之間不敢有人輕舉妄動。
卿雲這時才露出笑容,握住她手腕卻絲毫沒有放鬆,頭也不抬地向眾人道,「沒事了,都出去。」
眾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你的脖子流血了。」卿雲看向近衛兵,「去簡單包紮一下。」
「是。」他應了聲,小心翼翼地道,「可是……」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散了吧!」他雲淡風輕地笑,好像此時不是處在這樣尷尬的氛圍中,只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眾人看看他,又瞅瞅被他箍制住怒目橫視的女兵,儘管懷著疑慮,卻不敢違逆命令,應了聲,紛紛退散。
等到最後一聲零星腳步消失在帳外,開明終於爆發有史以來最猛烈的獅吼功:「你這人怎麼回事?有沒有羞辱心!以強凌弱,這樣欺負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弱女子!」
「你是弱女子嗎?」卿雲鎮定自如,臉上的笑容卻完全消失,向她迫近道,「千方百計騙我跟你作賭,賭輸又不認賬,還意圖半夜謀害,這樣的人稱得上弱女子嗎?」
她啞口無言,說的都是事實,無可辯駁。心想不能服軟,倔著脖子道:「我們各為其主,本來就是對立的,所謂兵不厭詐……」
「兵不厭詐?」他眼裡一派冰冷,像是撕去所有溫柔的偽裝,「你的意思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騙我?」
「也不能這樣說……」她心虛,這台詞怎麼有點像肥皂劇裡幽怨女與負心男的對白。
腕上的力量突然增大,骨頭都快斷裂,不知道是被他冷冽的目光逼的,還是痛的,一陣陣冷汗無法抑制地從額上背脊處冒出。
「痛!」忍不住從牙齒縫擠出一個字。
卿雲出人意料地鬆了手,迅速褪卻冰冷神色,換回一慣的溫婉:「真得痛嗎?」
「你試試!」她幾乎用吼的,沒看到她眼淚都出來了嗎?心裡嘟囔著,除了大音,這男人是她見過的第二個變臉最快的人了。
「你一直問我,為什麼非要你歸降?是啊,你不是大人物,只是個衝鋒陷陣的小兵,卑微得連塵土都不如。」他毫不客氣地戳到她痛處。她幾乎想張口來一句國罵。
卻見他眼瞼低垂,神情肅穆,沒有絲毫鄙夷的神色,接下來的那句話,聲音微不可聞,語氣卻相當鄭重,「男人對女人,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啊?」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重聽,怎麼出現了幻覺?剛才這個男人說的是這句話嗎?
「能不能,重新說一遍?」她摸著自己疼痛的手腕,無比驚訝地望著他。
卿雲臉上微微浮現惱怒:「這種話,能說第二遍嗎?」
那麼是沒聽錯?她翻著白眼,用了幾秒鐘時間,還是無法理解他的邏輯思維。
二人大眼瞪小眼,彷彿連時間都凝滯在靜默的僵持中。
老實說,卿雲長得很俊俏,就像欣賞街上來來往往的帥哥靚弟一樣,會讓人產生偶爾的心動。但是,如果往男女關係方面想像的話,她無法把眼前這人聯繫在一起。
對她來說,卿雲是高不可攀的謀士,談笑間就能讓敵人灰飛煙滅的南宮軍師,這種人就像蓮花一般,只能遠觀,不能褻玩。如果說璣的眼裡呈現**裸的佔有慾,她可以理解璣,卻無法理解卿雲,清高的男人一向自命不凡,絕對不可能是自己想像的那種。
「你在開玩笑。」她咧嘴傻笑,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些,「男女關係,也分很多種。」
卿雲蹙眉,不知該怎麼解釋說漏嘴的那句話,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就在這尷尬時分,靜靜垂掛的帳布象被狂風從外往裡劇烈揭起,伴著強烈的風聲席捲進一條彪悍的身影。
冰冷的聲音驟然傳來:「卿雲,半夜三更,你搞這麼大動靜出來作什麼?」
聲音響起的時候過於突兀,卿雲和開明脆弱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像被當場捉姦的第三者,僵硬地扭轉頭顱向發音處看去。
噠噠的腳步聲猛然停頓,來的竟然是司空,他套著寬鬆的外袍,披散著頭髮,濃黑的長髮在耳鬃飄拂,因為剛從外面進來,渾身還帶著冰冷的夜風。目光觸及二人,他的眼瞳頓時擴大無數倍,放大,再放大,變成極度驚愕的表情。
不是冤家不聚頭,開明腦中不由自主地浮出這句話。
卿雲卻是暗暗叫苦,什麼人不好來,偏偏是司空。
司空在原地完全沙化,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這具沙雕的人像刮得片粒無存。
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看到的畫面是,那名自稱跟卿雲要好的女兵仰臥在卿雲的床榻上,揉著手腕,含情脈脈地看著卿雲。如果開明的傻怔在他眼裡算得上含情脈脈的話。
而他的軍師,以更加柔情的眼光注視著仰臥著的女子,二人毫不掩飾地進行電閃雷鳴的目光交流。卿雲的欲言又止,在他眼裡竟成了柔情萬種。
「你們,不知道廉恥嗎?」司空終於回魂,第一句話代表了他此時內心的無比憤怒,「軍師,你是在給所有士兵做這種有傷風化的表率嗎?」
一向鎮定的卿雲居然慌了手腳,急忙滑下床榻想澄清自己的清白:「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我看到的怎樣?」司空冷冷地道。
「不是,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我想像的又是怎樣?」司空擺明了跟他抬槓。
開明此時坐起身,仍小心摸觸手腕的疼痛,眼睛瞟向咄咄逼人的司空,好似漫不經心地甩過一句話:「你看到的,想到的,都是正確的,統領大人。」
司空和卿雲同時怔住,像是想不到她會這樣語出驚人。
「開明,你不要胡說!」卿雲心裡暗道不妙,這女人還想亂上添亂。
「能請軍師移駕出帳嗎?我有重大軍情要稟報統領大人。」開明帶出邪惡的笑容,向卿雲飛了個媚眼,惹出他一身惡寒。
司空敏銳地捕捉到卿雲眼底的狼狽,油然生了興致,「軍師,你看呢?」
卿雲微歎口氣:「她的話十句有九句不可信,剩下一句還要斟酌,司空,你自己多加提防。」
「多謝軍師好意提醒。」司空面上滿是興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