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起身體,環顧四周,站滿了南宮士兵。她又被帶到第一次被捉的南宮營地入口,仍被丟在地上。
卿雲古怪地笑道:「你比我想像的差多了。」
抹一把臉上的冷水,她慢慢想起昏倒前經歷的事情。莫名其妙的茶寮,見錢眼開的老頭,想到那碗酒,心裡冷哼了聲,看著卿雲道:「要不是那老頭暗算我,你還不一定捉得住我!」
卿雲大笑,用手指點她的額頭,「你怎麼到現在還沒開竅,荒郊野外的,哪會有人在那裡開茶寮,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開明驚道:「那老頭,茶寮,都是你安排的?」
卿雲抿著嘴,實在忍不住笑意,「我還以為你挺聰明,想不到竟是如此愚笨。你聽著,第一次捕捉,我讓士兵們在林中弄出聲音,暴露自己的位置,把你趕到陷阱邊,讓你自投羅網,你就該有所警覺。想不到第二次你還是犯了相同的錯誤。」
「怎麼說?」她皺眉,第二次又沒人趕她。
「第二次,我收到線報,你丟棄衣裳,肯定不會光著身子在林中奔跑,最有可能就是混跡士兵當中。後來果然發現昏迷的一名士兵,於是我將計就計,先是讓人透露前方有一處茶寮,這樣,就算你看到,也不會輕易起疑心。」
「我說你犯相同的錯誤是,我讓士兵在圍剿你時,讓出一條路給你逃跑。就像第一次引你去陷阱一樣,只不過這次是去茶寮。」
開明聽到這裡,豎起眉毛瞪他。
他顯然是想在她面前賣弄自己的聰明,仍是饒有興致地繼續說:「老頭自然是我軍中將士假扮,和士兵那一番對話,是打消你的疑慮,好讓你毫無戒心喝下那碗酒……」
「酒裡摻了麻藥。」她冷冷地接上一句。
卿雲笑道:「現在學聰明了,那麼,第二局你又輸了。」
「既然都是你的人,為什麼不一早捉住我,弄那麼多花樣出來幹什麼?」
「你不覺得這樣,可以增加遊戲的趣味嗎?」卿雲壞笑道。
「哼,陰險的男人。」她哼哼,倔強地擰頭,「我還是不服!」
卿雲斂去笑容,「願賭服輸,我不會沒完沒了地給你機會。」
「最後一次!」開明眼睛閃著亮光,希翼地道,「事不過三,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卿雲注視著她不語,她宛而一笑:「反正,軍師這麼聰明的人,一下就會捉到我的。」
卿雲扯出一絲奇特的笑容,緩慢地道:「你自己說的,事不過三。但是,我必須警告你,若是再被捉住……」
「要殺要剮,任你處置!」她飛快接上一句,向他眨眼。
卿雲的笑容滿溢,向她拂袖:「我對你的寬容只到第三次為止!」
她大喜,不及多說,從地上一躍而起,轉眼間跑得沒了影。
南宮的士兵這下更加發懵,「軍師,這個……」
「放心,最長不超過二更時分,我就能捉住她。」
「你這麼篤定?」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士兵們趕緊垂首肅立。卿雲微微一怔,輕歎口氣,轉過身去。
身後,閃亮的眸子在垂暮的夕陽中熠熠發光,往日嚴厲的眉毛擰得更緊,司空一身寬鬆的淡色便服,長袍及地,同樣淡色的軟底鞋。
「我聽說你和抓來的中宮女兵作了荒唐的賭局。」他冷冷地看著卿雲,「軍師在營中是不是太閒了,才會玩這種小兒遊戲?」
卿雲笑笑:「卿某只是給了她一次機會而已。」
「只是一次嗎?」司空的眼神更加冰冷,「你已經兩縱兩擒,而那女兵,仍沒有降服的意思。」
卿雲向他微微頷首:「絕不會超過第三次,請統領放心。」
司空向他挨近,目光炯炯,「卿雲,你是不是,和這名女兵,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
卿雲微愕:「統領這是說的什麼話?」
「我們從小玩到大,我還會不知道你?」司空臉上帶出詭笑,「從小你就聰明,心氣又高,父親一直賞識你,憐你失去雙親孤苦無依,疼你比疼我還多。我們兩人不是好朋友嗎?你老實跟我說,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們是不是有那什麼……」
「司空,我也以朋友的身份告訴你,你想得太齷齪了,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卿雲正色地道。
「我齷齪嗎?」司空瞅著他,嚴厲的眼睛彎成危險的半圓形,「你是正人君子,很好。就讓那個女人親口說出真相,好讓父親知道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司空,你太過份了!」卿雲的拳頭在寬袍大袖中握緊,微微顫抖。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戰鬥。」司空向他俯首貼耳道,「從小到大,一直如此,不是嗎?」
卿雲蹙眉看他,司空則笑笑地回視。
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卿雲已經說得很明白,他不會再高抬貴手了。
開明倚著樹幹,望著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南宮營地,陷入深思。卿雲是謀略專家,她的些微小把戲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要怎麼樣,才能一反常態,出奇制勝?
出奇制勝嗎?正常的逃兵一定慌不擇路,想方設法要逃出去吧!若是非正常,非正常的……她轉動眼珠,計上心頭。
拿這個,賭一把吧!
士兵不斷來報:「東面沒有發現。」
「南面沒有。」
「西面、北面,都沒有。」
卿雲哦了聲,在原地開始踱步。司空搬張靠椅安安穩穩坐著,興災樂禍地瞟著他:「怎麼,也會有軍師意料不到的事情嗎?」
卿雲尷尬地笑笑:「看來這一次,她是較上勁了。」
「自然還是比不過你卿雲大軍師的。」司空的腔調怎麼聽怎麼怪,「明天就要拔營了,軍師可要速戰速決,別讓人家笑話我們南宮軍師敗在中宮小兵手裡。」
說完起身,帶著近衛兵回轉自己的營帳。
「軍師。」伺候他的士兵擔憂地道,「司空統領一向排擠軍師,這次要是有把柄落在他手裡,他一定不會善罷干休。」
卿雲安慰他道:「放心,卿某不會隨便授人以柄。」
近衛兵替他整理著床鋪:「希望如軍師所言,其實依我看,軍師就不該放走那名中宮士兵。」
卿雲坐下,手指隨意敲擊著桌面,「你也認為,我做錯了嗎?」
「不敢,軍師一向機智過人,所做的事情非尋常人可以猜測。」近衛兵抖摟好被子,向他走來,想給他寬衣。
「非尋常人可以猜測嗎?」卿雲聽到這句話,心裡微動,若有所思。
「軍師,明天要趕早,歇息吧!」近衛兵看他發愣,催促道。
卿雲的眼睛卻越來越明亮,神情也越來越興奮,「非尋常人,非尋常人,哈!想反其道而行嗎?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近衛兵驚疑地看他,卿雲立即起身,吩咐道:「召集上次追蹤的隊伍,今晚大家都不許睡覺,我們要捉一隻狡猾的狐狸。」
故伎重施,開明打昏一名出營尿尿的士兵,換上他的一身衣裝,拉低盔帽,心裡暗忖,誰說同一個辦法不能用兩次,這次還不是超級順利。
她不閃不避,大搖大擺走進寨門。無意中想出來的那個妙招是,既然逃跑行不通,那就重新返回。卿雲雖然聰明,一定想不到她不但不逃,反而回到南宮營地,大模大樣出現在他面前。
她揪住經過身邊的一名士兵,低聲道:「兄弟,軍師的帳房在哪裡?我剛剛獲得中宮的最新情報。」
士兵不敢怠慢,親自把她帶到軍師的帳前,悄聲道:「這裡就是。」
她謝過這名士兵,打發他離去,沒有貿然前進,先是繞著帳房轉了一圈。周圍一片漆黑,沒有燈火,只有士兵巡邏走動的腳步聲。
帳房內悄無聲息,裡面的人似已熟睡。
她觀察許久,沒有異樣,迅速抽出腰間的佩刀,輕輕撩開帳布,貓腰鑽了進去。她這邊剛剛進去,帳外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一排如螢火蟲般閃爍著的眼睛,慢慢向這座營帳包圍。
黑暗中,她憑借印象,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床榻前,摸到躺臥在床上的人。那人驚訝地「咦?」了聲,她迅速摸到他溫熱的脖頸,冰冷的刀鋒抵住他咽喉,低聲道:「捉住你了,軍師大人!」
另一處突然傳來咭咭的笑聲,清脆,響亮,在暗夜中讓她立時毛骨悚然。「不知道是誰捉到誰了?」
「嚓!」燈燭燃亮,滿室通明,卿雲竟然好端端坐在桌旁,彎彎的眼裡滿是得意的笑。
她嚇得魂飛魄散,卿雲坐在那裡,那床上的人,是誰?急回頭,看見一張驚慌失措的臉,竟有些面熟。
「我的近衛兵。」卿雲幫她解了疑惑,「為了捕你這條大魚,不得不下的誘餌。」
呼啦一聲,帳外湧進來一隊士兵,手執兵器將她圍得鐵桶一般。這一下,就算是一隻鳥,也飛不出這座帳房。
她的手顫抖著,擱在年輕士兵脖子上的刀刃跟著抖動,嚇得近衛兵臉色蒼白,生怕她一不小心,將他的喉嚨割斷。
「你的確有些小聰明,知道以退為進,可惜,你的對手是我。」卿雲慢聲細氣地道。
她不言語,臉色和近衛兵一樣蒼白,心裡充滿了絕望。這是什麼樣的人物?為什麼每次都逃不出他的盤算?和這樣的人鬥,還有贏的可能嗎?
「這是最後一局了。」卿雲立起身,溫和的眼眸驀然變得鋒利,直射向她內心最懦弱的地方,「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