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目送他們離開,隨即收起笑容,心情跟著灰暗。說什麼跟卿雲有交情,完全是騙狗子的把戲,他們能有多少交情,只是談過幾句話而已。
已經失去過一個好朋友。是的,看到長庚受重傷,就像看到昴死在眼前一般,她無法克制這種匪夷所思的聯想。
她將舊布囊綁在腰間,走向躺在地上的小黑。他已經醒轉,剛才那一幕落在他眼裡,此時眼珠轉動著,滴溜溜地看著她。
「你有什麼話想說?」開明將他嘴裡的布條拉出,他咳了幾聲,才恢復正常。
「愚蠢的女人。」他冷哼道。
開明皺眉:「你要說的只有這句廢話?」
「放走了長庚,我們都跑不了。」
開明靜默:「我知道。」
小黑瞪眼:「那你逞什麼英雄,死在這裡就是一無名氏,連墓碑都沒有!」
「我都知道。」她迅速將布條塞回他嘴裡,笑道,「你的話沒什麼建設性,我不想再聽了。」
小黑唔唔直叫,奮力掙扎著想弄掉手上的束縛。
「別亂動,招來南宮的人我可不敢保證你的下場。」此話一出,小黑果然老實了很多。
是個聰明人,她心中暗道。將小黑從地上拎起,推搡著讓他走在前面,帶著這麼一個累贅,她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辦。
此時的另一頭,南宮士兵很快找到了失蹤的騎兵,驚呼著將他圍住:「有人襲擊了我們的人!」
那名騎兵摸著頭醒轉,開口第一句就是:「我沒死嗎?」
「你還好端端地活著。」不遠處接了一句,步兵分開,慢慢走出一人。雪白的長袍,似笑非笑的眼眸,正是卿雲。
「為什麼?」那名騎兵古怪地道,「為什麼不殺我?」
「這個誰也不清楚。」卿雲打量著他全身上下,隨口道,「你看看,少了什麼東西沒有?」
騎兵趕緊摸索自己全身,盔甲在,武器也在,啊對了,「我的馬沒有了,跑到這裡,馬失了前蹄才會被暗算。」
「哦,馬嗎?」卿雲眼神閃爍,整容斂色道,「立即封鎖所有出入口,不得放任何人進出!」
士兵得令,快速離去。
「出了什麼事?」紅色的戰馬趕至,司空用眼睛迅速掃了一下卿雲,「軍師也在這裡?」
卿雲向他恭敬地笑笑:「是。」
騎兵趕緊向司空匯報:「統領,中宮士兵襲擊末將,末將的馬匹被奪去!」
司空臉色微變,略一思忖立即道:「趕快封鎖各主要道路出入口!」
手下領命,忍不住道:「統領,剛才軍師已經照統領的吩咐去做了。」
「是嗎?」司空斜眼睥睨他,「軍師總是有本事快本統領一步。」
「豈敢豈敢,卿雲一介柔弱書生,怎麼敢在統領面前妄自尊大。」
司空只是冷哼,看來頗不服氣。
卿雲搖頭,這司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執拗,非要跟自己爭什麼高下。眼睛無意間掃過地面,花花綠綠的某物件進入眼底,頓時引起他的注意。
拂開礙事的士兵,他伸出纖細的兩指,將那東西從騎兵的腳旁輕輕拈起。眾人奇怪地看著他的舉動。
司空正在喝問騎兵:「看清楚是中宮的士兵了嗎?」
騎兵抓耳撓腮:「這個,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是追趕兩名中宮士兵到這裡……」
「不用問他了。」卿雲打開沾滿污泥的那玩意,看清裡面的物什,不禁失笑,「我已經知道是何人所為了。」
司空目光凜凜:「軍師莫非未卜先知?」
卿雲伸手從污泥裡邊掏出幾縷毛髮,向司空晃動道:「正是拔掉追風毛的人。」
看清楚那幾根晃動的毛髮,鮮艷的紅色如燃燒的火焰,司空頓時怒氣大盛,吼叫道:「我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卿雲忙道:「統領萬勿動怒,卿雲自有辦法叫她自投羅網。」
司空目光冰冷,「難道只有你有手段,本統領就捉不到人嗎?」
卿雲微微一笑:「既然這樣,統領大人何不跟卿雲打個賭呢?」
「打賭?」司空轉動眼珠,「打什麼樣的賭?」
「看誰先捉到這個拔毛小兵。」卿雲晃晃手裡的香袋,此時已經成了泥袋,「若是我先捉到,統領到時請賣卿雲一個大大的人情。」
「賣你人情?」司空疑惑地看他,後者鎮定自若地微笑,「你有什麼詭計?既已作賭,只要不違反軍紀,不殺人放火,本統領就應允你。」
「謝統領大人。」卿雲微微躬身。
「謝什麼!」司空勒轉馬頭,冷哼道,「你還沒得手咧!我先聲明,若是被我先找到,定將他碎屍萬段!」
卿雲笑笑,有點勉強,看他快速策馬馳離,微歎道:「開明,你該求老天保佑,讓我先找到你。」
「啊~~嚏!」開明無緣無故打了個噴嚏,全身突然有點冷。想到腰間的舊布囊,急忙解下。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坨坨的冷飯。雖然賣相不佳,腹中卻實在飢餓難耐。盤腿坐在地上,自己先吃了幾口,看見小黑睜眼看她。
拉掉他嘴裡的布條,小黑氣憤憤地瞪她:「你將我綁著有何用意?乾脆一刀砍了來得痛快!」
「這話怎麼說的?」開明笑道,「好歹你也救了我一命,我怎麼會殺你?」
「那好,快鬆開我的手!」
開明不理他,吭吭唧唧將一坨飯團啃完,走到他身邊,隨手摸出另一坨,塞進他張開的嘴裡,「是餓了吧,肚子可不會騙人!」
果然小黑的肚響如擂鼓,他大臊,滿嘴塞滿飯團,只能怒瞪她。
「噓!」她忽然聽到什麼聲響,向他豎起手指,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踢踏的腳步聲,雜亂無章,伴隨著喝叱聲,馬蹄敲地聲。
「不好!」她驚呼,迅速將小黑拖起,拚命往前飛奔。感覺聲音越來越近,近得能聽到南宮士兵叫喊的聲音。
「該死!」她咬牙將小黑推到草叢,低聲向他道,「千萬別出聲,待會我再來找你!」拔腿就跑。
她的身影剛跑動,南宮士兵就開始大呼小叫:「在那裡!看到他了!」
開明加快了逃跑的速度,想著小黑不能落入這班人手中,得將追兵引到另一邊。念頭剛剛生起,她突然發現了一件事,自己的想法大錯特錯了,那就是,南宮有騎兵。
愕然看見對面一團紅色烈焰,挾著冰涼的雨絲席捲而來,她暗暗叫聲糟糕,就地打滾,正滾下一個土坑,摔得腰酸背疼,卻不敢吱聲,摘了幾片樹葉覆蓋住自己,只露出一雙眼睛窺探外面的情況。
四隻紅色馬蹄驀然停頓在腦袋上方,相距不到一尺。突然失去了目標,司空勒住韁繩,茫然四顧。
怎麼可能,剛剛還在眼前晃動的人影,幾秒鐘後居然杳無蹤跡。
馬蹄在腦袋旁邊走來走去,開明的眼珠隨著它轉來轉去,大氣也不敢出。
就在她感覺快要憋死過去時,南宮士兵的一句話救了她的命:「統領,他在這裡!」
馬蹄立即掉轉方向離開,濺起的泥點差點迷了她的眼。她連忙把頭俯下,心裡暗想:南宮士兵找到誰了?他?難道是……小黑?!
她大驚,趕緊探出半個頭,往前看得更仔細些。
南宮士兵從那片草叢中拎出來的男子,不正是她剛剛藏好的小黑嗎?小黑怎麼這麼不小心?小黑現在被抓,她該怎麼辦?
正不知如何是好,又是一陣腳步響,卿雲領著一枝人馬趕到。
司空得意地瞅著他道:「軍師,人是我先逮到的,願賭就服輸吧!」
「是嗎?」卿雲輕笑道,「統領大人,已經確認是此人所為嗎?」
「這個人不是中宮的士兵嗎?」司空惱怒地跳下馬,執鞭抬起小黑的下巴,凶狠地道,「說,是不是你襲擊我南宮士兵?是不是你拔了我追風漂亮的毛?」
小黑結結巴巴道:「小的,小的不知大人在說什麼?」
「裝什麼蒜!」司空惱羞成怒,隨手拔出近衛兵的佩刀,擱在小黑的脖子上,「你老老實實給我交待,襲擊我士兵,偷竊我的馬匹,你敢說不是你嗎?」
「不是他。」卿雲平靜地道,「你看看他的雙手,還被反綁著,你把布條解下來,若是勒痕很深那定是捆綁很長時間。試問,被捆綁的人又怎麼會去做出這等費力氣的事?」
司空揮刀割斷小黑的束縛,果然他腕上的勒痕深得發紫。他驚怒道:「不是你,那是誰?」
「大人是在說偷馬?」小黑眼珠轉動著,討好道,「小的知道偷馬的人是誰,他們是小的同營士兵。」
「人呢?!」司空揪住他衣領,怒喝。
小黑緊張地道,「狗子和長庚統領逃遁了,不過開明,我知道她在哪裡。」
「說!」司空吼聲高漲,卿雲乍聞此言,臉色微變。
「她剛才把我推到草叢,肯定還在附近,大人只要搜索這片區域……」話未說完司空已經下令:「全部行動起來!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開明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罵聲該死的小黑,應該把你綁起來埋掉。現在悔之晚矣,盡量想辦法拖延時間,南宮士兵不會很有耐心找這麼長時間。
士兵開始搜索,司空看向卿雲道:「賭局還沒結束,誰找到算誰贏。」
卿雲報以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