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這個。」他從懷中掏出個錦囊,圓鼓鼓的不知塞了什麼東西,塞到她手裡,「你聞聞。」
開明依言,一嗅之下通體清涼,「真舒服,是什麼?」
「本來是解暑氣的藥材,挑了幾味放在錦囊,這屋裡氣味大,可以遮遮味,人也容易入睡。」他耐心地解釋道。
「真是個好東西。」她嗅了幾遍,捨不得放下,眼睛發亮地看著他。昴摸摸她的頭,柔聲道:「睡吧,明天還要趕很長一段路。」
開明嗯了聲,不排斥他的接觸,相反地有些喜歡這種親暱的動作。她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只知道眼前這名男子,能讓她信任,給予她安全。她乖巧地倚在他的膝蓋上,心裡有些歡喜,有些微跳。
昴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她的頭髮,像撫摸一隻寵愛的貓咪,聲音若有若無:「等這件事完結之後,我們……會不一樣吧……」
「嗯。」她隨口亂嗯著,不知道他具體所指,也不想知道。
「我雖然混跡在酒樓花坊,但從來沒有越軌,上次的事,呃,是意外……」他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嗯……」她只知道嗯,昴的聲音落在耳裡,像是催眠曲一般,心裡只想著,多講幾句,多講幾句,就好睡了。
「我不是登徒浪子,你知道……其實我……」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遠,遠得完全陷入夢中,開明徹底睡過去了,嗯,真是好睡。這玩意管用。
早晨被一陣尖利的嘶叫聲驚醒。她睜眼,發現還靠在昴的腿上,昴斜倚著牆壁瞇縫雙眼。犯人們被叫聲驚動,紛紛坐起揉眼睛。
眾目睽睽下,她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離了昴的腿,昴恰巧睜眼,微愣著迎上她的目光。
「出了什麼事?」他驚疑地道,門外吵嚷成一片,昴沒來得及關注到她的尷尬。
房門被人踹開,氣勢洶洶闖進三名押解獄卒,用手中的長棍胡亂敲打地上沒來得及起身的犯人:「閃開!快閃開!」
犯人們急忙給他們讓出一條路,這條路開到昴和開明面前,竟然停住了。開明看到他們兇惡的模樣,暗叫不好,難道一早就來找茬?
「你給我出來!」兩人左右架起昴的胳膊,昴的塊頭雖然大,無奈手腳被困,居然被他們推搡出去。
「出了什麼事?」開明驚呼,為什麼單單抓走了昴?第三名獄卒用棍子攔住她:「你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嗎?別裝模作樣!」
「你在胡說什麼?」開明惱怒地瞪他。
獄卒冷哼道:「昨晚上,有兩個弟兄遭暗算,被人脫光了丟在店門口。除了你們還會有誰做出這種事!還想狡辯!」
開明聽得一愣一愣,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她臉色陰晴不定,斬釘截鐵地道:「不是我們!絕對不是!這裡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獄卒向犯人們吼道:「你們替她作證嗎?啊?」
眾犯鴉雀無聲,沒有一人敢出頭。
開明氣極,聽到門口傳來劇烈的打鬥聲,她一顆心頓時揪起。獄卒還在身邊得意洋洋地道:「看到沒有,誰替你作證?誰敢!」
她不理睬,伸手欲推開他。那人見她恁大膽子,睜圓雙眼就一棍子掄過來。開明好歹也是受過訓練的士兵,敏捷地閃開。獄卒再一棍子,她舉起手銬迎上去,棍子落在鐵鏈上,「卡嚓」斷為兩截。
趁著獄捽髮呆,她拔腿就往門口跑。剛邁出門坎,眼前看到的一幕讓她頓時倒吸口冷氣。
兩三名押解官正圍著昴,一邊咒罵,一邊棍棒齊下;昴居然不反抗,只是抱著頭縮在地上,由著他們亂打一通。開明站在門口有幾秒鐘的眩暈,那幾條棍子每一下都像打在她的身體上,不止**痛楚,連帶心都揪痛起來。
「你們幹什麼?走開!都走開!」她瘋了般撲上前,亂推圍毆的官兵,闖進包圍圈拉扯昴,「為什麼隨他們欺負?為什麼?你是昴嗎?還是以前那個昂嗎?」
被推開的押解官更加憤怒,加重力道揮向她:「兩個一起打死!」
開明霍地跳起,準備拚命打一架,昂突然摟住她,以自己後背受了這重重一擊。他悶哼道:「別動手!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動手!」
開明聽著棍落的聲音,心臟都在顫抖。眼見另一邊的棍子落下,她旋身護住昴,以自己身體承受這一擊。棍子重重落在身體上,帶出火燎般的疼痛。她咬了咬牙,怒瞪著昴不吭聲。
「你瘋了!」昴驚呼,大力將她摟入懷中,用自己身體嚴密遮住她,兩三條棍棒夾著呼呼風響落在昴背脊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一下,兩下,聽著昴壓抑的悶哼,她心如刀絞。
「你們在做什麼?」突然聽到阿筐驚怒的聲音,迅速上前格開了幾名官兵的攻擊,擋在他們面前,鎮定地道,「各位押解官,能告訴我這樣對待我家公子的理由嗎?」
「他昨晚襲擊了我們兩名弟兄,只是給他點小小的教訓。」其中一人帶著濃重的鼻音道。
「各位大人,昨晚我在公子關押的房門口守了一夜,未見動靜。兩位大人昨晚喝多了,也許是上茅房不小心睡在了外面。雖然公子現在落了難,畢竟政文官還是紫宮的要員,請各位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阿筐邊說邊走向有鼻音的那位,偷偷往他手心塞了點東西,用眼神示意道,「押解官大人,這件事到此為止好嗎?」
那人掂了掂手裡的份量,臉上現出滿意的笑容。昨晚被晾在門口的兩人見自己沒什麼損失,還賺了筆橫財,互相交換目光後,決定接受提議。
待他們離開,阿筐急忙攙扶昴:「公子你沒事吧,我才離開一下怎麼就出了這種事?」
昴抬頭盯住他:「阿筐,昨晚那件事是你做的吧,老實說!」
阿筐怔了怔,咬住下唇微一頷首:「本來只是為了替公子洩憤,想不到讓公子受罪了,請公子處罰阿筐!」
「阿筐。」昴歎氣道,「你真傻還是假傻,昨天剛被他們奚落就出事,自然會懷疑到我頭上,你有沒有腦子!」
阿筐頭垂得更低:「阿筐一時魯莽,請公子責罰!」
「算了,你也是為了幫我。」昴鬆開兩隻胳膊,全身骨骼都酸痛。他呻吟著道,「快些幫我弄一下傷,痛死了!」
「是!」阿筐自去給昴抹藥。
昴叫住開明:「你先別走,你那一棍挨得不輕,讓我看看有沒有皮肉破損。」
開明支吾道:「不用了,沒事,我用涼水敷一下就行了。」
昴瞪起眼睛:「要是發炎了怎麼辦?萬一惡化,沒有人會理你,到時把你一個人撇在路上,孤伶伶地等死好了。」
開明給他嚇住,目瞪口呆看著他。昴此時卸去上衣,**出黝黑上身。他肩膀寬闊,肌肉緊致勻實,沒有一點贅肉。開明的注意力卻被他身上另一處吸引,那些觸目驚心的新舊傷痕。
星星點點的大小傷痕,輕則紅腫,重則皮肉綻裂。昴現在面朝著她,若是轉身,那背脊會更加不堪入目。
她吸了口氣,閉閉眼,強壓下心頭突湧上來的噁心。
塗了藥,昴不敢穿衣服,就這樣光著膀子走到她面前。
「過來!」一牽她的手,往道旁的草叢裡鑽。
尋個隱秘所在,開明知道他的意思,乖乖坐下來,將後背向著他,小心地捲起上衣。白皙的肌膚襯著一條紅腫的瘀痕,昴的手輕觸,她絲絲直抽氣。
昴罵道:「娘的,下手真狠!」一邊將藥膏塗上一邊罵罵咧咧。
開明笑道:「剛才被打時怎麼沒見你這股子狠勁?」
昴沉默,開口道:「途中凶險莫測,我不想無緣無故送死。」
「凶險?」她詫異。
「我擔心有人受了戴府好處,路上對我們下手。」昴低低道。
開明驚道:「他們要是真想下手,有的是機會,我們哪裡躲得開?」
昴突然笑道:「經過剛才的事,我已經確定他們不是戴府的人。」
開明驚奇地「咦」了聲,無法理解昴的思考邏輯。
昴輕笑道:「他們若是戴府的人,下手必要得逞,就算不把我打死也要落個殘廢。你看,我不是還生龍活虎的站在這裡嗎?」
「還不重啊!」開明叫道,「一棍子就把我打成這樣了,你看你,身上都流血了,還替這些人說話,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昴依舊笑道:「開明,你看事情太膚淺,看不到本質。押解官今天這一打,我心裡算落了實。以後只要聽話,他們就不會尋你的短,阿筐帶了足夠的銀錢,我們可以撐到最後。」
開明嘰咕了幾句,全是埋怨的話,藥很清涼,帶著隱隱的刺痛蔓延。開明長長吐了口氣,身體放鬆下來。昂的手指離開她的背部,很久沒有動靜。
「好了嗎?」開明奇怪,「昴,怎麼不吭聲了?」
眼前匡啷啷一陣響,一雙戴著鐵鏈的手從天而降,兩隻壯實的手臂從她頭頂經過,移到她身體兩側,竟然團團圈住她,後背突然傳來燙到一般的感覺。乍一接觸,她全身肌肉繃緊,令人震顫的洶湧熱流從昴**的肌體上源源不斷地傳導過來。
昴貼在她耳邊,輕輕地道:「為什麼,要替我擋那一棍子?」
他的動作極其曖昧,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開明覺得心臟驟然狂跳,快要跳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