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絲風,連知了都燥熱難耐地躲到樹葉底下喘氣。小巧迷惘地抱著膝蓋坐在樹蔭底下,癡望著貴人住所的方向發呆。
那個地方,是上次和表哥一起站立交談的地方,彷彿還殘留著當時的影像,那名美貌公子流轉的秋波,他的一舉一動,深深烙刻在腦海裡。我是怎麼了?小巧揪緊了衣袖,臉紅心跳。
「嗨!」手掌拍在她肩頭,害她嚇一大跳。
開明不顧她殺人的眼神,自然坐在她身邊:「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小巧狠狠剜她兩眼,移開,又成無焦距狀態:「不關你事。」
「是不關我事。」開明伸懶腰躺倒在草地上,哈欠連天,「不過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有什麼想不通的事問我吧!」
「我沒給過你錢。」她冷冷道,「我也不喜歡你現在來打擾。」
「嗯,收了你的瓶子也算接受賄賂了。」
「你是什麼東西,要我賄賂!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小巧性起,聲音拔高,美眸瞪得滾圓。
「……」開明兩根手指堵住耳洞,蹙眉眨眼看著小巧,忽然冒出一句,「感情上的事吧!」
小巧沒料到她竟不接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懵得半晌開不了口,扭頭道:「你懂什麼。」
開明注目她的背影,「真得喜歡你表哥?」
「……」
「近親通婚不好,小孩畸形概率高。」
「……」
「四條腿的青蛙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
「……」
小巧咬牙切齒地擰身,眼珠子都快凸出來,「閉嘴,讓我清靜會!」
「小巧小姐,有些事悶在心裡不好,會悶成心病。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我沒有病,你才有病!你是神經病!」小巧吼叫,跳起來想走,不防踩到碎石,腳踝一扭身體斜斜倒了下來。聽到開明「哎喲」的叫喚,她才意識到不偏不倚壓在開明的身體上了。
心裡生起惡念,她故意加重壓力,趴俯在她胸口得意洋洋地看她痛苦扭曲的臉,心裡一陣快感:「知道多管閒事的下場了吧!這叫活該!」
「咯啦」不遠處的響動,像誰踩斷了脆樹枝。她們愕然發現,幾米外傻傻站著一名男兵,臉上掛著比她們更驚愕的表情,似乎看到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般,和她們互瞪著。
她們一時懵住,沒有意識到兩個女人在樹蔭下面對著面,身體交疊在一起,在外人看來是很怪異的一副畫面。開明臉上又是一副被蹂躪的表情,讓人不產生誤會也難。
「阿筐?」開明看清了他的臉。
阿筐尷尬地象吞了一隻蒼蠅,突然轉身,飛快跑出樹叢外。開明和小巧對視,差點碰到鼻尖,這才意識到什麼,兩人觸了電般分開,「絲絲」抽著氣,上下揉動胳膊上倒立的汗毛。
「我的名聲!」開明欲哭無淚,看阿筐那模樣,準是以為自己玩背背山了。估計明天全營就會傳遍「女同性戀」的雅號了。
「你名聲早臭了!」小巧氣得直跺腳,「我一個甄家小姐,還沒出閣,就……就……」
開明看著她點頭:「深表同情。」
「你!」小巧惱怒,搬起石頭要砸她,「都是你惹的禍!」
開明大叫著逃開:「殺了我滅不了口啊,阿筐才是你要殺的人!」
小巧追著她跑出樹叢,絲毫沒有意識到,剛才煩悶難耐的心情早拋到了九霄雲外。
幾天沒看到昴,再見他時臉色蒼白,身體虛弱,竟像大病一場。
當他背著人,偷偷揭開衣襟左邊時,開明倒吸口氣,左肩胛處竟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紗布,絲絲血跡染紅了白色紗布。
「怎麼回事?」她趕緊追問。
「沒什麼事。」昴強笑道,落在她眼裡,這笑容蒼白無力,「中了敵人的詭計。」
「中了什麼計?」開明皺起眉頭,眼光閃爍,「你的敵人,到底是誰?」
「你還是少知道為妙。」昴笑,「我怕你禁不起嚴刑逼供。」
「少來了!」她順手拍他一下,昴呼痛,她連忙道,「痛嗎?」
「不痛。」昴傻笑,「開明,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看你越看越順眼了。」
「我本來長得就不差。」她厚顏無恥地接口道。
昴撲嗤笑出聲:「沒認識你前,沒想到你是這麼有趣的人。」
「有趣?」開明指著自己鼻子道,「我嗎?」
昴淺笑道:「我剛回來,就聽說了你的事。」
「我能有什麼事?」
「唉。」他故意搖頭道,「真是傷心,原來你喜歡的是女人。」
「啊!」她跳起,觸電般,「真得傳開了?」
「至少我聽說了。」他促狹地笑,「真有這樣的事?」
開明急得原地打轉:「難怪,難怪這幾天宿舍裡的人看到我都怪怪的,連春花都離我遠遠的。她也不想想,就她那模樣,那個頭,我會吃得消她?」
「開明,別說了,我的傷真得很痛。」昴捂著傷口,臉上一副欠揍的表情,「憋著笑,真得很痛啊!」
開明瞪他:「你也不信我?」
「我怎麼會不信你。」昴向她欺近,深情款款,「我們不是都試過了嗎?當時你不知道多麼陶醉……」
開明眼睛瞪成銅鈴一樣大,忽然一伸手,按在他左肩的傷處。昴大叫,痛得跳腳,開明哼聲「活該!」風風火火離去。
昴看她走遠,把彎著的腰慢慢伸直,揪了揪衣襟,臉上笑容盡斂,換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要讓她擔心,不要讓她知道,這是戴府與自己的戰鬥,別牽涉進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自從撞見了莫名其妙的殺人事件後,天明這幾天的心一直捏著。璣突然找她談話,昴不知怎麼的受了傷,再加上和小巧的同性戀事件。心情不好,訓練也不順利,練習器械時走了神,差點劃花了練習對手的臉。
她被喝令在場外罰站,沒幾分鐘,身上的衣服貼緊皮肉,濕得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感歎著這樣曬下去,做再多的美容也沒有用。眼睛被汗水浸濕,擦了擦對上緩緩開啟的營地大門。朱紅的門咿咿啞啞地朝裡打開,一匹暗紅色的高頭大馬揚蹄躥了進來。
開明趕緊揉揉眼睛,沒看錯,是馬!營裡今天怎麼會跑進來一匹紅馬?配著好鞍,繫著韁繩,看起來不像野馬。腦子裡突然電閃過某個晚上的畫面,同樣一匹紅馬,披風上的人,她頓時全身大震,殺手闖進來了!
她顧不得罰站,拔腿往後瘋跑,要尋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這個射箭的殺手只需一箭,就能洞穿她的小腦殼。
璣在場地邊監督著訓練,看見她瘋了般往宿舍跑,喝令士兵把她揪住。到了危急時刻,開明的力氣出乎意料地大,她竟然掙脫幾名男兵的手,繼續狂奔。
訓練場安靜下來,不明白場地邊出了什麼事,軍官與士兵都注視著她的舉動。
「放開我,他來了!他來了!」她狂叫,打開試圖再次抓住她的幾隻手。
「誰來了?」璣趕到了她這邊,「出了什麼事?」
「殺手!他要來殺我了!那馬,馬是他的!」她驚叫,面如土色,「死了,全死光了!」
璣聞言臉色大變,厲聲道:「說清楚點,什麼殺手?什麼馬?!」
一隻有力的手臂由後摟住她,昴不知什麼時候跑來,緊緊摀住她的嘴,低聲道:「沒事!沒事!別怕!」
她出不了聲,只能用驚恐的眼睛瞪住昴。
昴用身體擋開璣探究的目光,繼續安撫她:「別怕,有我在!沒人會傷害你,相信我!相信我!別怕!」
他的動作與言語具有極強的鎮定作用,開明漸漸不再掙扎,他的目光死死盯牢她,一字一頓道:「你別說話!知道嗎?別說話!」
開明從他眼裡看到了某種意思,不止是安撫,還帶有恐慌與暗示。別說話!那晚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昴在警告她!
「這裡出了什麼事?」亂成一團的包圍圈外,沉著的聲音傳來,雖是女聲卻不嬌柔,反而帶出股子威嚴。
璣與士兵們停止了動作,只聽到璣恭敬地道:「將軍,我的士兵出了點小狀況,沒什麼大事。」
女聲嗯了聲,幾名男兵分開,開明看到了說話的人。一身戎裝,烏亮的髮髻盤在頭頂,面如滿月,眉似遠黛,明明很水靈的一雙眼睛,卻銳如鷹目,讓人望而生畏。那是見慣了殺戮與征戰的眼神,平常人不敢正視。她仔細看著開明,眼裡波瀾不興,朱唇輕啟:「是這名女兵嗎?」
在看到她第一眼時,開明頓時洩了氣,那是獵物被逮到時的第一反應。這女人是鷹,她是兔。
開明任昴捉住,傻傻仰望著這名極具危險性的女人。對她美麗的容貌視而不見,眼睛流連在那件幾乎曳地的灰色披風,以及在她身邊親暱蹭動的難得一見的紅色大馬。時光似乎倒回到充滿血腥的夜晚,裹著披風的女子坐在馬上,冰冷的眼神射向她,壓低聲音道:「今晚看到的事,不許說出去!」
冷汗從額頭無聲滑落,開明打了個寒顫。
「可能暑氣大,有點失控。」璣狐疑地看看開明,又向這名女子俯首,「大音將軍。」
大音,將軍?!開明聽到這個名字,全身的沸騰血液瞬間凝固。
殺人兇手是,受萬民崇拜的,大音女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