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和二人黨半醉著胡鬧,開明被她推來搡去,眼睛只看著帶她來的那名男兵。
「先介紹一下,我叫昴,這位是畢、胃、柳。」他指指身邊的男兵笑道,「阿筐,就不用介紹了。」
開明尷尬地笑笑,阿筐哼一聲,扭過臉去。
開明聽到這些名字,忽然感覺有點怪,好像誰提過一般。「昴、畢、胃?……」她喃喃念道。
昴接口道:「三宿的名字。」開明咦了聲,抬頭看他,「歲陰在午,歲星居酉位,與『胃』、『昴』、『畢』三宿於清晨同出,叫做『開明』。」
開明訝然,這句話臨走前旋曾講過,他還說開明若出,戰爭就要停止。當時雖然無心聽講,現在從昴口裡說出來,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很有趣吧,我們三人取的是星宿名,竟然對應你的名字。」昴輕笑道,「說不准我們是有緣份的人吶!」
開明哼了聲:「你這裡取星宿名的人還少嗎?」
「是不少。」昴哈哈大笑道,「來來,我們喝酒喝酒。」
幾杯酒下肚,尷尬氣氛化解不少,話也多了起來。
「昴,我們這些訓練出來的士兵要跟哪個國家打仗?」
「其他四宮。不過現任宮帝推行仁政,開戰幾率不大。」
「哦?」她翻眼想想,「宮帝的安全不是由士兵負責的嗎?」
「御兵大人挑選的精英,才有機會留在宮帝身邊效力。」昴促狹地笑,「你是沒有機會了,侮辱了大人,還有好日子過嗎?」
「你這話倒著說了,誰侮辱他了,真是!」開明鬱悶地灌下一口酒。
「說實話,你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女兵了。」昴笑道,「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大膽的女兵,膽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御兵大人壓倒……」
開明瞪眼,他知趣地收了聲,只顧笑。
春花已經醉得癱在二人黨身上睜不開眼。開明一陣頭暈,心裡暗想,今天怎麼這麼不禁酒力?那次和春花喝酒,幾大壇下去都沒事。
頭暈乎乎的,似乎聽到昴若有若無地說著什麼,看到他的嘴巴張合,卻聽不到半句多餘的話;慢慢地,對面的人影像水墨畫浸了水,一點點化開,褪去,直至完全消失。
寶貝的手好像觸在臉上,她咿咿呀呀地學語,撒開步子喊:「媽媽~~媽媽!」向她跑過來,卻是越跑越遠;忽然轉變成旋憂鬱的臉,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活著回來!」
一陣冰冷,她猛然驚醒。一睜眼,看到一張面孔,回不過神來。奇怪了,眼前這張不是御兵璣大人的臉嗎?還在做夢嗎?
不止璣大人,還有似曾相識的幾張男人臉,咦,好像跟這幾人喝過酒,然後醉了。
她下意識摸摸臉,有東西順著面頰流淌。是水,她像明白什麼驚出一身冷汗。
「醒了嗎?」璣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她。
她趕緊轉身,看到春花和兩個女人也是一臉一身的冷水,眨著眼睛剛剛醒轉。著了道了!怪不得突然假惺惺來套近乎!怪不得那麼容易喝醉!開明怒瞪著幾名興災樂禍的男兵。
「知道士兵喝酒要接受什麼懲罰嗎?」璣踢了下門邊的凳子,吼道,「給我立即回營!」
開明趕緊擰春花一把,春花兔子般躥起,捂著頭和二人黨奔出門外。
「大人,為什麼你會來這裡?」開明走過璣身邊,眼睛越過他的身體投向昴,「是誰向你告的密嗎?」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觸犯了軍規!」璣冷聲道。
昴的眼睛似笑非笑,看不出任何感情。反而是他身邊的男兵,發出起哄的口哨聲。
這次星夜偷酒的代價就是,第二天練持戟刺刀的動作,練習整整一天不准停,不准吃飯,不准休息,直至黃昏才算受完罰。
趴在床鋪動彈不得,連說話都費力。
「我說,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們。」春花開了腔。
二人黨一人一句:「就是,本來還以為對我們有意思,嘖嘖……」「這個臉可丟大了。」
對面的小巧斜在那裡對著油燈看書籍,聽到這句話嗤笑道:「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還自作多情。」
「你說什麼,小心我揍你!」春花的吼聲剛起個頭,聽到卡聲像是扭到腰,哎喲直呼痛。
小巧更加笑得厲害:「真是報應。」
「沒那麼容易放過他們!」這一次是開明的聲音。她恨恨揪緊了床單,昴,做這種事你不要後悔!
接下來的幾天,全營的人都知道有兩隊人馬對著幹上。訓練時不是某男兵被絆一跤摔個大跟頭,就是某女兵跳障礙木突然滑倒。女兵洗沐房經常被人丟爆仗進去,男兵無緣無故被鎖在房內,諸如此類,舉不勝舉。
衝突升級到最後,某男兵在夜晚被套住頭挨了幾棍之後,終於驚動了最高領導。御兵大人親自徹查原因,嚴厲批評了鬧事者,才算把戰火暫時平息。
某個月黑風高夜,開明一人從夾道走過,身後唬一聲嚇她一跳。兩隊開戰以來,弄得草木皆兵。她小心地往身後張望,鴉雀無聲,只有靜謐的建築陰影。
回過頭,鼻子撞上軟綿綿的物體,驚訝地退後一步,看清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是昴。
倒吸口冷氣,她警惕地道:「你想幹什麼?」難道想趁她落單施毒手?
昴詭異地笑道:「你怎麼敢一個人走夜路?聽說柳前幾天就在這條道上被襲擊,你就不怕?」
聽他暗示什麼,開明毫不畏懼地瞪眼:「我怕什麼,我又沒做虧心事,不像某些人,哼哼!」
昴嘿嘿兩聲,不計較她話裡的意思,向她招手道:「我們走吧!」
「啊?走哪?」她愕然。
昴笑道:「去喝酒,這次絕對誠心誠意!」
開明瞟他:「開玩笑,這樣的戰局下你以為我會跟你出去?」
「不會暗算你,就我們倆。哎呀,口裡真是幹得很哪,想想那酒香,嘖嘖!」
「打住打住。」開明給他說出一嘴的口水,恨得咬牙,這傢伙很清楚她的軟肋。
「走不走啊,不走就算了,我一個人去喝,哎喲,那個香啊!」
「好啦,走就走,還怕你!」開明跺著腳叫道。
又是偷溜出後門,還是以前那小兵,拿眼看看他們,也不說話。開明看過昴第一次弄的神通,這次不再多問。
一騎快馬到了上次的酒館,要了個小間,菜未上,幾罈子酒已經拎上來。
昴開了酒封,咕嘟咕嘟的白酒灌在大碗裡,向開明舉碗道:「來,我先敬你一碗!」仰脖一口喝掉。
「這是做什麼?」開明盯著桌上桌下的酒,這麼多酒罈子,這男子想醉死嗎?
「我聽說你有海量,所以想跟你比劃比劃。」昴笑道,「只是酒桌上的較量,我們不玩武力。」
開明哼聲,端起桌上的白酒一飲而盡:「你玩的武力還少嗎?」
「說實話,我並不想惹事,明年就要退伍了。」昴故意咳了聲瞥她道,「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
開明迎上他目光,冷冷道:「我可沒犯過你。」
「你那幾個姐妹,有夠凶悍。」他搖著頭笑道,「我所知道的身邊的女子,沒有一個這樣。這股子力氣若是用到戰場上還好,用在男人身上,可就讓人消受不起。」
開明忍不住嗤笑:「那幾個不是我的姐妹,你們自己招惹她們,平白無故把我拉扯進去。」
「哦,這樣說,我倒是要賠罪了。」昴又倒一碗,碰碗飲盡。
菜陸陸續續上來,新鮮菜餚勾起她饞蟲亂爬,訓練營的豬食吃到膩,偶見這樣鮮美的菜式,連味道都來不及品嚐,就狼吞虎嚥進了肚腹。
酒至半酣,說話的氣氛更加放鬆。
「和你喝酒有意思,豪氣!」
「哈哈!」開明只顧著笑。
「你叫開明吧?」
「哈哈!」開明拍著桌子笑。昴明顯醉了,問這種白癡問題。
「我告訴你,你絕對要相信我。」昴的舌頭彷彿都短了一截,雙眼赤紅地盯著她,「你是全營的女人。」
「哈哈哈!」開明放懷大笑,醉酒的男人連說話都這麼可愛。我是最好看的女人,那小巧是什麼?想到心高氣傲的小巧小姐要是聽到這句話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她更是笑得厲害。
「我沒騙你,你訓練的時候,英姿颯爽,沒有一個比得上你。」昴眼珠紅紅,表情卻很認真。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信不信?」開明壓低聲音道。
「我信。」昴瞪著眼道。
開明氣得拍他腦袋:「我還沒說!」
「你說吧!」
「我其實,不是這裡的人,我……」開明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慢,「我是一隻鬼魂,你信不信?」
昴愣愣地看著她,腦袋被酒精麻痺著轉不過彎來,臉上的表情特別搞笑,引得開明又是一陣狂笑:「你信嗎?」
昴皺起眉頭,醉意全斂:「我信啊。」
「撲嗤。」她將嘴裡的一口酒噴到地上,微愕,「你信?」
昴前所未有地認真,看住她緩緩點頭:「我信!」
「傻瓜,騙你的!這樣你也信!」開明給他這種目光看得有些心慌,說不上為什麼,轉移話題道,「喝酒喝酒。」
昴忽然輕笑道:「你喝不過我的。」
「你剛才不是還說我是海量嗎?」開明不服氣道。
「要不,我們拿喝酒來打個賭,這樣比較有意思。」昴的手指輕叩桌面,「如果你不敢的話,也不勉強。」
「說。」
「輸的人,替贏的人做一件事。」
「行!」
開明立起,推開身後的門喊道:「服務生!服務生!」
昴皺眉:「什麼服務生?」
小倌也機靈,立即從樓下蹬上來,滿臉陪笑:「客官是在叫我嗎?」
「哦,小倌,你去提個一箱酒來,這位爺今天不醉不歸了!」開明掃昴一眼,他聽到這話,不自覺笑笑。「還有……」開明附耳如此這般吩咐一下,「知道了嗎?快去!」
「好咧!」小倌答應著三步並兩步跑走。
「你跟他說了什麼?」昴看著她走進來,問道。
「拿酒。」
「後面的話?」
「加了幾個菜。」
「哦!」
「待會拿酒罈子灌,看誰先倒!」開明兩眼灼灼發光。
昴亦不示弱,同樣精亮地回視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