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花在玩什麼?開明皺眉,和男兵做什麼遊戲?
春花卻明顯不是做遊戲,她的吼聲全屋都聽到:「老娘先看中的,你來搶什麼!」
對面的男兵人高馬大,絲毫不懼春花的鐵塔身材:「這些湯一向就是我們包了,臭娘們你有什麼意見!」
「你叫誰臭娘們!你叫誰!」春花似抓了狂,猛撲過去掐住對方咽喉。
男兵一時不防,給她掐個正著,連忙向空中揮著手。他身後急吼吼衝上來幾員同樣身強力壯的大漢,掄拳頭踢腿地圍攻春花。
春花的二人黨此時發揮充分的作用,靠著蠻力回擊眾男兵。一時間,桌椅斷裂,碗碟橫飛,整個食堂炸成了馬蜂窩。所有人都往外跑,像極了流矢橫飛的戰場。
開明躲開流彈襲擊,急忙地隨著眾人逃跑。春花偏在此時看到她,大喊道:「開明!幫忙!」話剛喊完臉上挨了一拳,肉肉的臉扁進一塊,當即出不了聲。
開明哪裡顧得上她,左躲右閃地逃竄。誰知道一個男兵跑上來抓住她:「你也是一夥的!」將她胳膊使勁往身後扭。
開明氣極,抬腿反踹過去,踹中他的膝蓋,男兵哎喲踉蹌後退。她不解恨,一腳抬起踢中對方褲襠,聽得男兵慘叫連連,向後跌倒。
小巧直抽氣,這女人夠狠,出手就要人斷子絕孫。
肩頭又被人從後面握住,她條件反射扭住身後人手腕,迴旋身抬起膝蓋就向他頂去。那人另一隻手適時擋住胯部,「絲」的一聲吸氣。
「住手!……」話還沒說完,開明堅硬的腦門突然撞上對方額頭,直撞得他七葷八素,「你這個……」腦袋後仰,腳下退了一步,不防地上油滑,很自然地抓住她,一起往後倒去。
「砰」山崩地裂一般,兩具身體狠狠摔在了地上。
食堂的喧鬧聲突然停止,像是電影卡了帶,只有畫面沒有聲音。所有在場的人看著地上二人,臉上滿是古怪。就連春花和扭打的男兵也相互揪著衣領,被點中穴道般木立在原地。
開明晃動腦袋,從眩暈中清醒過來。突然意識到她正趴在一名攻擊她的男兵身上,手握著手,臉貼著臉。
身邊的氣氛太詭異,為什麼所有人都靜止下來,甚至一丁點的聲音都不敢出?她移開臉,看到了身下人的臉,這才得知了答案。她壓住的這個男人,原來細長的眼此時睜得比桂圓還圓,臉上滿是怒容,瞪著她的表情就像想生吞活剝了一樣。
腦袋轟響,天哪,是御兵大人!她壓住了御兵大人!
「還不下來!」御兵大人怒吼。她連忙從他身上滾下來,真正的滾。
現場的人這才有了反應,趕緊把璣從地上扶起來。璣捂著額頭的瘀傷,環顧亂糟糟的食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鬧事的人,全部繞著練兵場跑步,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停!」
可憐哪,這本來跟我無關!開明氣喘吁吁地邊跑邊想,全是春花那婆娘惹的禍!
「喂,你!」開明緊跑幾步,追上前頭屁顛屁顛的春花,「你想害死我啊!三天兩頭鬧事,我這條命遲早送在你手裡!」
春花委委屈屈道:「不關我事,誰叫那些男兵沒有君子風度……」
「我警告你,再出這樣的事情,別再扯上我!」開明聲嘶力竭地喝道,「我還想活著回去!」
「知道了,真是的!」春花掏掏耳朵閃開,一會就跑得遠遠。
二人黨不急不慢跟在身後。那些受罰的男兵緊跑慢跑,除了那名被踹到命根的男兵。
「你!」跟春花對撞的那名帶頭的男兵跑上來,跟開明並列,向她呶嘴道,「你下手有夠狠!如果阿筐被廢了,你要負責他下半輩子!」
開明甩他個白眼,什麼屁話。
「我是說真的,他要是被遣送回去,你也別想在這裡混下去!」他威脅了一句,跑開。身邊三三兩兩跑過的男兵,都拿奇怪的眼神瞄她。
黑夜如墨,跑步還在繼續。
不出一日,開明的名聲傳遍全營,「夜叉」更是名副其實了。還好那個叫阿筐的男兵沒斷根,休息幾天就上了訓練場。開明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喜的是不用負責阿筐的下半輩子,悲的是托春花打架的福,無意之中成了全營最不受迎的人。
訓練營的生活不是人過的,每天扛沙袋,跑障礙木,大太陽底下馬步一站就是兩小時,汗濕的衣裳臭氣哄哄,男女都在沙地上摸打滾爬,她有時候都懷疑自己會不會累死在訓練場上。
昏天暗地的又一天訓練完畢,這半個月以來難得的一個涼爽晚上。風起得大,男女兵都出了房,或圍或坐竊竊私語,偶爾眉來眼去。
開明尋了個僻靜處,接近貴人住所的一處草坪,梳理自己剛剛洗過的濕發,望著天空發呆。每天都在想自家的寶貝,這種思念沒有隨著時間減淡,反而與日俱增。風鑽過樹梢,拂動她如瀑黑髮,她忍不住發出幽怨的歎息聲。
身側忽然傳來低聲驚呼,伴著腳步響不知從哪裡鑽出個小子來。開明嚇一跳,對方也被嚇到,大眼瞪小眼瞪了幾秒鐘,那人先笑:「原來是活人,聽到歎氣還以為是個女鬼。」
開明收回目光,心中悻悻。
「你在這裡幹什麼?」來人看著她,自顧自坐在她身邊。「賞月嗎?又沒有月亮。」
開明橫他一眼,強壯四肢,堅毅面容的一個男兵,隨便套著件短袖衫,笑笑地不像有惡意。她知道這些男女兵整天混在一起訓練,對規矩什麼的都不講究,對他坐下來也不以為然。
「頭髮很漂亮。」他誇讚道。開明握著梳子的手頓住,濕濕的帶著清新的皂角味,瀰散在空氣中。她突然想起了旋,「開明的頭髮真美啊,又黑又亮,就算天上的織女星,也織不出像你這樣漂亮頭髮般的布匹……」這句話象從密封的記憶中突然蹦出來,令她不由自主摸了摸頸上的半塊墜子。
旋求的護身符,這半月以來刻意不去想他,以為把這個人遺忘了,偶爾提起,所有的回憶卻像火鉗般燙到她。
「你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男兵逗笑道,「平時就像個假男人,總是風風火火。」
「你知道我?」開明脫口而出,什麼時候被人盯上了?
「知道。」他笑得厲害,眼睛瞇成好看的弧度,「你來的第一天就打架了。」
「哎?」開明睜大了眼,在暗夜中仔細端詳面前這人的臉部輪廓,這張臉留有殘存的印象,不就是那天和春花動手的領頭男兵嗎?當天晚上還警告過她,平時遇到都是冷凍射線,怎麼今天突然變得和藹可親了?
「你想幹什麼?」她警惕地道,找上門來的準沒好事。
「不用緊張,只是想大家化干戈為玉帛,畢竟都在一個訓練場,這樣僵下去,不是辦法。」他向她眨眼,「我是他們的隊長,我代表我們隊邀請你們幾位美女,去喝杯和解酒。」
喝酒?開明一聽這兩字嘴裡直泛酸,想她在現代亦是能喝酒的主,到訓練營半個月滴酒未沾,早就心癢難捺。
男兵帶她偷偷經過貴人住所,從後門溜出去。巡邏的遇見,裝沒看見走開。開明奇怪,男兵笑道:「都是塞了錢的,再說我是老兵了,哪個不賣面子。」開明暗讚他的交際手段,心想什麼時候再想偷酒喝,這人倒可以派上用場。
後門等著一匹噴氣揚蹄的大馬,一名小個子男兵向他們走來,囑咐道:「快去快回!」男兵點點頭,從他手裡接過韁繩。
「馬哪裡來的?」開明驚訝道,半個月沒見過一匹馬出入訓練營,她當初倒是很懷疑這些軍官出行都是靠什麼交通工具。
「緊挨著我們訓練營的隔壁,就是養馬訓馬的場所,平時的戰馬都是從那裡出的。剛才那小兵是以前的熟識,所以向他借馬代步,酒館離這裡可不近吶!」男兵一長串解釋完畢,向她作個手勢道:「上馬吧!」
被他托舉著推上馬背,開明又緊張又刺激。男兵利索地翻上馬背,「坐穩了!」抖起韁繩就開跑。她興奮抓緊馬鞍,這可是生平第一次騎馬哎,在現代都不曾體會過。不管做夢也好真實也好,真令人興奮!
呼嘯的風刮過耳邊,涼風拍打著臉面,黑夜共乘一騎,沒有才子佳人般的浪漫,卻被馬背顛簸得暈頭轉向,什麼時候進入市集都不知道。
先是一點亮光,接著像是失明的人突然見了光亮,瞬間眼前展開輝煌的一幕。喧鬧的人流,燃亮的燈火,讓她恍若置身夢境。絲毫不遜於現代的夜市,跟死氣沉沉的訓練營簡直天壤之別。
男兵帶她到了一處十字路口,下了馬就熟門熟路往一家店舖鑽。開明恍恍惚惚看見這是間熱鬧的食肆,跑堂的熟諗地招呼男兵,指點樓上的雅間。
「他們已經到了!」男兵向她招手,跑堂的自去安頓他的馬匹。開明還沒從夢中清醒,迷糊地跟著他上樓。
推開一扇雅間的門,幾平方米的地兒擠滿大塊頭的男女。春花與二人黨喝得面紅耳赤油光發亮,陪坐的幾名男兵也是醉眼惺忪,桌上的酒菜早去了一半,地上東倒西歪著無數空酒瓶。
天哪,這兩個女人,對這些曾經的對頭竟然毫不顧忌。
春花看到他們進來,跳起來捉住開明胳膊嚷道:「快來,非把他們喝趴下不可!」
一起進來的那名男兵看著自己的隊員笑道:「真有這麼厲害嗎?」
幾名男兵不約而同豎起大拇指,春花藉著酒勁大笑:「跟開明喝的話,你一桌子都不是對手!」
男兵隊長臉上忽然掠過一絲奇怪表情,向其中一人使個眼色,眼睛掃視著幾名隊員,隨口道:「阿筐呢?」
「我在這裡。」門口悶悶接了一句,一名看起來較他們瘦小的男隊員走了進來。開明聽到這個名字,留意了他一下。年輕的臉,普通長相,扔人堆根本認不出來,這就是差點被她踢斷命根的那名男兵。
阿筐走進來,恨恨掃了她一眼,轉向隊長道:「我不明白,為什麼叫這個女人來?」
隊長向他笑道:「我自有我的道理。」示意他坐在旁邊。
阿筐只得坐下,摸著酒杯喝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