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每說一句話,都要停下來喘息一會,神情也顯得十是眼睛裡卻閃著希冀的光,這就讓蕭然越發的緊張,心說這事肯定是要命的事情,要不她一個太貴妃的身份,何至於向我一個太監這般低三下四的懇求?有心拒絕,但一瞧她那美麗而憔悴的模樣,竟不知怎麼心一軟,衝口說道:「主子您但請吩咐,不論是什麼差事,奴才無不盡力!」說完了自己就開始後悔:***,沒出息!這輩子早晚讓漂亮女人給害死!
麗妃聽他說的肯定,臉上頓時掠過一陣歡喜的神色,整個人也似有了幾分生氣。微一頜首,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呢。也是大行皇帝在的時候,沒有白寵你一回。」頓了一頓,忽然用一種很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低聲卻極清晰的道:「有一件東西,我想請你幫轉交給母后皇太后,你能答應我麼?」
「啊?就……就這事?」過的事情,何必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麗妃見他錯愕的模樣,也不吃驚,反而欣喜的道:「你答應了?」
蕭然心裡一動。剛才只是一時覺得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心不免又懸了起來。瞧這架勢,這東西一定是至關重要,甚至是弄出人命來,也未可知。究竟是什麼呢?……微一沉吟,小心翼翼的道:「敢問主子。要奴才轉交地是什麼東西?」
「就是這個。」
麗妃伸手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小巧精緻的折子,黃陵襯面,卻是個皇帝專用的手批詔本。蕭然一打眼就認了出來,正自納悶兒,忽然一個念頭象閃電一般從腦子裡唰的一下劈過,臉色瞬間變做雪白。整個人就像摸了電門一樣,一下跳了起來,脫口道:「密詔!!!」
後世的電影跟書本上,都曾經提到過關於咸豐密詔的事情。歷史上曾有這樣一種說法,咸豐駕崩之前,對懿妃地野心早有覺察,深怕她會持權專擅,驕淫亂政。於是留給皇后一道密詔,若有不軌,即令廷臣除之。這件事蕭然當然不會不知道,事實上咸豐駕崩之後,他還側面的問過皇后,萬歲爺是否留下什麼東西。但是皇后只說有兩枚印璽,別無他物。聯想到咸豐殯天的前後經過,蕭然還一直以為是咸豐惱恨皇后,是以沒發下密詔,再或者就是野史中的傳說罷了。反正懿妃現在吸上了海洛因。早已經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上,也不怕她會翻天,所以就沒想那麼多。
現在麗妃如此神秘的捧出那道詔本,蕭然頓時一激靈,馬上就聯想到了密詔的事情,是以竟衝口而出。麗妃也大驚失色。訝然道:「你,你怎麼知道?」
「這……萬歲爺專用的詔本,發下來地一定是諭旨。又要轉主子您之手呈給太后,當然是密詔了!」一瞧她這神態,必是猜中無疑。蕭然心道:想不到咸豐這廝還真是留了一手!只是哥們早做了打算,現在再拿出這東西,好比雨天澆水,秋後施肥。
麗妃重新打量了蕭然一番。臉上仍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道:「大行皇帝在日,總誇你聰明能幹,想不到你心思竟細密如此。我知道你認字。這道密詔交在你手裡,也沒打算瞞著你。不過你要記得,這東西一定要等迴鑾之後,才能交給太后,而且你必須發下一個重誓,除了你跟太后,決不能有第三個人看到知道!」
蕭然知道這其中的輕重,當即道:「奴才一切謹遵麗太貴妃吩咐。倘有違背,天誅地滅,神鬼共戮!」
「好!」麗妃似乎也鬆了一口氣,把密詔雙手托著交給蕭然,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也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哀。怔怔的看著蕭然好一會兒,眼中忽然滾出兩大顆淚水,顫聲道:「一切……就拜託你了!求你看在大行皇帝的面兒上,千萬莫要負了今日之誓!」
「主子你……」蕭然給她弄的一愣,正琢磨著該怎麼勸慰,麗妃卻一轉身,胡亂擦了把臉,低著頭急匆匆的推門去了。看著她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蕭然腦子裡忽然浮起許多的疑問:這道密詔為什麼不直接給皇后,偏要費盡心思地求我來轉交?我與她素無往來,這樣的大事,為什麼竟放心托付給我?既然是關於懿妃的事情,與她無關,為什麼她又是這樣一副神情?這道密詔究竟是咸豐何時所寫,又怎麼會落到她的手裡呢?……
急急的打開折子,只看了一遍,頓時低低的啊了一聲,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見密詔寫道:咸豐十一年二月十四諭麗貴妃:朕素近麗妃而遠懿妃,因其驕縱專橫,跋扈宮闈,深惡為人。今貶黜為貴人,然既生皇子,異日母以子貴,自不能不尊為太后。惟朕慮者,懿貴人對麗妃素有怨妒,他日得勢,恐對麗妃母女不利。況朕憂勞國事,致攖痼疾,倘有大漸,則麗妃母女無庇佑之蔭。果有此心,則著爾出示此詔,著即將懿貴人打入冷宮。凡我臣子,奉此詔如奉朕面諭,凜尊無違。欽此!
原來這根本不是傳說中地那一道密詔!掐指一算,二月十四可不正是懿妃被貶為貴人的那一天麼!想來是咸豐是擔心懿妃對麗妃報復,這才在氣頭上擬了這一道密旨。但是為什麼麗妃會在這個時候把它拿出來,蕭然實在是琢磨不透,正低頭沉思,寧馨拉著林清兒走了進來,道:「相公,麗妃剛跟你說什麼了?」
蕭然道:「你先別問,說說她今兒個來找你,倒是跟你說了些什麼?」
「也沒說什麼。」寧馨想了想,道:「就是勸我來著。說皇兄走了也好,無牽無掛地,到天上享福去了。還說要我以後
大公主什麼的,囉囉嗦嗦的一大堆。才外邊的宮女兄去了以後,這麼久加起來她也沒說過這麼多話呢。」
「原來是這樣!……麗妃。這究竟是想幹嘛?」蕭然輕輕的叨咕著,在屋子裡不停的轉著***。寧馨跟林清兒知道他在琢磨事情,也不去打擾他,自顧地在一旁低聲說話。不一會兒,麗妃那邊派人送來了晚膳,菜不多,只有四冷四熱,外加兩個燙鍋。卻著實精緻。食盒甫一打開,頓時滿屋飄香。
貴人、秀女不算,以上的各宮妃嬪都自己有小廚房,銀米食料,定下分例,按月或按日支領。麗太妃佔便宜的是有個大公主,皇女的分例僅次皇子一等,並在一起支用,相當寬裕。而且大行皇帝在日,除了正膳由御膳房伺候以外。消夜小飲,常由這裡當差,掌勺地宮女,手藝極高,所以麗太妃宮中的飲饌精潔是有名的,連御膳房的大件菜也不能及。
特別地是這一次那掌勺的四個宮女竟也跟了過來。寧馨奇道:「有什麼特別的菜需要伺候著吃麼?」宮女回道:「不是的。才麗太貴妃特意吩咐,叫公主認個臉兒,回頭要是吃的好了,就打發奴婢幾個跟在公主身邊伺候呢。」
「那怎麼成!嫂子這樣說麼?」寧馨很是奇怪,把幾個宮女都打發回去了。蕭然皺著眉頭琢磨了半天,總是理不出個頭緒,索性道:「管他呢!有吃有喝,先放開肚皮吃。不吃白不吃。清兒,你多吃一點,爭取把這兩三天的口糧都吃出來。省的回頭去尚膳監開小灶,還得花銀子人打賞。」
林清兒氣的隔著桌子去揪蕭然的耳朵。蕭然早躲到寧馨身後去了。寧馨知道他們兩個是在故意的逗自己開心,也就放下了那些不愉快地心思。三人吃過晚飯,蕭然帶著林清兒回到東暖閣,立即喚過寶祿,讓他去麗妃那邊把劉德亮找來。
這時已經是半夜了,劉德亮正值夜,本來是不敢出來的。但聽說是蕭然找他,猶豫了一下,便即來見。蕭然把旁人都屏退了,先問了一下「爺」那方面的動靜。自打上回祈公公死了,荀敬那邊又出了事,再加上行宮這邊被肅順清掉了不少的暗線,這條線就斷了。劉德亮偷偷的又送了幾回信,見沒有人來收取,也就不敢再送了。
蕭然又問了一下麗妃宮裡的情形。自從大行皇帝崩逝,麗太妃就像變了個人似地,常常可以整天不說話,也不梳妝,待在屋裡一坐就是一天,有好幾次連給太后請安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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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這幾天,又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地事情。當時皇帝召幸妃子,或是隨常侍駕,都由敬事房專司「遵奉上諭辦理宮內一切事務」,記有日記檔,也就是皇帝退入後宮以後的起居注,寢興飲食,記得一事不遺。不知是誰偷偷的查看了這日記檔,並放出話來,說自年初起,麗妃幾乎每天都要侍駕。有時甚至一日之間,就被召了三四次,對於咸豐弱的身體來說,這意味著什麼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於是宮裡私下盡在傳言,說大行皇帝之所以殯天,就是被麗妃的美色淘空了身子,這個才是真正的病根兒。更有那說得玄的,稱有得道高人給掐算過,萬歲爺身邊有個轉世地狐狸精媚著,月圓之夜還能瞧見尾巴,簡直就跟親眼見了一樣。
這麼以訛傳訛,花樣兒不斷的翻新,越傳也就越邪乎了。總之最後矛頭都指向一個人,那就是麗妃。宮裡本就是是非流言之地,這話很快就傳到了各宮妃嬪那裡,也包括麗妃自己。劉德亮告訴蕭然,自打聽說了這些流言,麗妃著實大病了一場,又不肯看太醫。這兩日身子才好些,整夜整夜的坐著發呆,屋子裡的燈一亮就是一宿,宮女太監去伺候,也茫然不理。
麗妃是那種與世無爭地性格,蕭然多少知道一點。不用說,這一定是懿妃背後搞出來的鬼,才坐上太后的位子不久,說話這就要下手了!不過這一招也著實歹毒得緊,這樣捕風捉影的事情,說不清、辯不明的,況且只是流言,又沒有真憑實據。空有大行皇帝地密詔,卻連個告狀、甚至是哭訴的地方都沒有。攤在誰的頭上,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兒。
麗妃本來就一直被懿妃壓著,偏肚皮又不爭氣,生了個女兒,而這一回唯一能護著她的咸豐皇帝也嗝屁了。自然是雪上加霜。想到這裡蕭然悶在腦子裡的那許多疑團也漸漸地解開,麗妃之所以要把這密詔托自己轉呈皇后,還特意囑咐一定要等迴鑾之後,那是因為……
「不好,麗太貴妃要尋短!」蕭然猛然一驚,失聲叫道,一把拖起劉德亮,拔腿就跑。劉德亮本就精明。聽了這話,前後一想,不禁驚出了一腦門子冷汗。如果真的是麗妃尋了短,那他這個首領太監就甭打算抗著腦袋了!
飛奔到綺月小築,卻瞧見兩個值夜的宮女正坐在窗根兒打盹兒,原來這陣子麗妃怕煩囂、喜清靜,現在越發厭煩有人在她眼前,所以宮女不奉呼喚,就聽進了她的聲音,也不去理她。
屋子裡的燈還亮著。劉德亮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叫道:「主子,主子?您歇了麼?」緊張之下,聲音也在微微顫抖。連喊了兩三遍,裡邊一點動靜也沒有。蕭然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去。劉德亮緊隨其後。剛一跨進門檻兒,嚇的啊了一聲,幾乎一屁股坐到地下。
只見麗妃衣著齊整,斜靠錦榻,頭軟軟的耷拉在肩膀上,燈光下臉上竟泛著詭異的青色。眼睛閉得很緊,猶自可見斑斑淚痕。蕭然大叫道:「快傳太醫!」伸手把麗妃扶正,就手在
下一探。隱隱還有些游氣,卻不知來不來得及。回德亮正倚著門框發楞,氣得上去就是一腳:「想他媽什麼呢?還不去叫太醫!」劉德亮這才算醒過神兒來。跌跌撞撞地跑了。
外頭的宮女聽見,先沒死沒活的嚎了起來,很快便驚得整個小築的人都跟著哭天搶地,在門外頭跪了一片。蕭然也沒心思顧得他們,在屋子裡粗略的找了一遍,卻看見枕頭旁邊放著個精緻的雕花銀盒子。蓋子是打開的,拿過來一瞧,裡面殘留著少量的黑色脂膏,還有一種異樣的香氣。只微微一嗅,蕭然心就撲通一下:煙膏子!麗妃這是吞了大煙了!
不一時,御賞太醫院院史梁重恩帶著一幫子太醫,背著藥箱子火燒屁股一樣的跑了來,見了蕭然忙道:「這是怎麼話兒鬧地?」蕭然把手裡的銀盒子給他一看,道:「八成是吞的大煙,快瞧瞧還有救麼?」
梁重恩一搭麗妃腕脈,又翻開眼皮瞧了瞧,道:「不好說!老吳,老吳!快灌百醒湯!」
太醫們頓時七手八腳的忙活起來。蕭然跟劉德亮都退到門外,這時那劉德亮還是面色慘敗,手臂不住的發抖。蕭然道:「給太后傳過話沒有?」劉德亮道:「哦,哦!」抓過兩個小太監,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他媽死人吶,還不快去奏報!」
沒多久皇后、懿妃也先後待人趕來,懿妃還沒進院子,先自叫了一聲:「妹妹,你如何這般糊塗!」說著便哭了起來。這麼一領頭,嬪、婉嬪、榮貴人那一幫妃嬪更是哀聲不絕。不知誰又帶了大公主來,一時間綺月小築哭聲一片,亂哄哄地。蕭然把皇后拉到一邊,道:「關於麗妃的傳言,姐姐聽說了麼?」
皇后一怔,道:「什麼傳言?」蕭然恍然大悟。這懿妃的確有手段,在宮裡鬧的風言***,只瞞住了皇后一個人。並且這陣子皇后一門心思在迴鑾的事情上,那裡能理會這些事?當即把那些謠言簡單說了一遍。皇后失色道:「竟有這樣的事!日記檔也不是平常人看得到的,不用說,又是懿妃搞的鬼!我找陳勝文去,看不把這事查出來!」
陳勝文是宮裡地正牌總管,日記檔一直由他親自掌握。蕭然沉吟了一下,道:「迴鑾的當口,不能再出亂子了。只要麗妃無事就好,凡事等回京以後,我自有辦法!」
那邊梁重恩撩起袍擺一溜小跑著過來,磕頭道:「托太后的福,麗太貴妃已經無恙了,只需靜養進補。現下身子還虛著,正睡著,是不是吩咐各位主子先迴避。請太后定奪。」
聽了這話,蕭然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皇后也稍稍放下心來,道:「吩咐都回了吧。太醫們救主有功,明兒一併賞賜。」
梁重恩謝了賞,帶著太醫們去了,眾妃嬪也都陸續回宮。懿妃兩眼垂淚。猶自不肯離開,道:「姐姐,麗妃這邊總不能斷了人,要不我先擱這邊看著吧?」
皇后道:「不必了,明兒還要上朝,去歇了吧。小三子,今晚你就呆在麗妃屋裡,哪兒也不許去。隨時有什麼事情,叫人過來回話。」
蕭然趕緊答應著。懿妃也覺出了皇后神色有些不同,不敢再說什麼,訕訕告辭。蕭然把跟肅順定地交易告訴了皇后,讓她務必做主,敲定祥地年號。回頭批了恭王赴行在的折子,只等鬼子六來就是。
皇后把他說的記下了,終是對麗妃不放心,又在門口瞧了一回,只見她兩眼緊閉。眉頭深鎖,臉上全無血色。少不得又叮囑了蕭然一回,這才回東暖閣。蕭然忍不住歎了口氣:唉,外頭恭王跟肅順都快翻天了,宮裡邊又不消停。***,要不是惦記著迴鑾大計。真想把懿妃揪過來狠狠的叉她一頓才解氣。
見眾人都散了,劉德亮才敢過來,少不得千恩萬謝。蕭然知道他心機過人,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應付了一番。等回到麗妃房裡,讓旁的宮女跟太監都退下了,只剩麗妃跟自己。麗妃這時還沉沉的睡著,臉上出了許多的汗。打的額前劉海兒都是一綹一綹的。蕭然拿了塊手巾,輕輕的替她擦拭。不料她卻迷迷糊糊的伸出手來,抓住蕭然地手,含混的叫道:「雲兒。雲兒……」
蕭然忍不住一陣同情。雲兒卻是大公主的乳名,麗妃之所以選擇自殺,托蕭然把那道密詔在迴鑾後交給皇后,當然就是為了這唯一的女兒,希望她能夠逃過懿妃的手掌。睡夢中的麗妃似乎真的瞧見了女兒,眉頭也漸漸鬆開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儘管這笑容憔悴之極,但仍然透出一種難以描摹的美麗,與皇后的端莊、懿妃的嫵媚又不同,麗而不艷,嬌而不媚,我見猶憐。當真是那傾國傾城地顏色,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美人如玉,又有幾人能夠善終?
待她睡的熟了,蕭然輕輕抽回手臂,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當日咸豐經常在這裡歇駕,是以房間雖不大,但卻佈置的十分別緻。左手邊梳妝台上擺著一面銅鏡,大概久無人照,已經落滿了灰塵。想那宮女都避著麗妃,居然敢不來打掃。隨手拂開,卻見那上面寫著四句詩:爭傳女嫁天孫,才過銀河拭淚痕!但得天家千萬歲,此身何必怨長門?
蕭然嚇了一跳,好在有灰塵積蓋了。倘或給誰瞧了去,不免又是一番口舌。那字是用毛筆隨手寫上去的,墨跡不是很重,忙就著盆裡的水擦了去。不小心將一隻銅座花瓶碰倒了,咕咚一聲。麗妃當即醒來,低聲道:「誰呀?」
蕭然道:「小三子在這伺候著。」
麗妃大概這時才真正清醒過來,怔怔的
會兒,忽然兩行清淚滑落臉頰,啜泣著道:「是你救你……讓我就這樣去了,豈不是好!」
蕭然道:「主子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只要人活著,就總有希望,世上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呢?再說大公主還小,您……難道真的忍心?」
麗妃翻了個身,臉兒朝著裡,肩膀聳動的更厲害了。半晌才低低的道:「我是個不詳的人,只怕她跟著我,反遭了連累。唉,皇宮雖大,又怎容得下我們娘兒倆?」
蕭然素來對麗妃印象不壞,看她哭得可憐,只好在一旁溫言寬慰。按說他這一張巧嘴,勸起人那該是手到拿來的,只是麗妃抱定了死志,任他說地口乾舌燥,只是默默的流淚。蕭然心說這可不是辦法,總不成整天看在她身邊兒,回頭再去尋死,不是一樣麻煩?
琢磨了半天,忽然道:「主子,奴才大膽,可否問您一事?」
麗妃道:「不必客氣,你說吧。」
蕭然故意停了一會兒,才道:「敢問主子,您……真的愛大行皇帝麼?」
能說出這話來地。那可真不是一般地大膽。饒是麗妃素性謙和,也沉默了半天才道:「小三子,你這話問得可太離譜了。要是給人聽見,就算我不怪罪,你還能有活路麼?」
蕭然忙磕了個頭,道:「主子教訓的是。小三子是忽然想起了一個故事。心有所感,一時忍不住才斗膽冒犯的。」
「哦,什麼故事?」麗妃一時不禁有些好奇。
「也沒什麼,都是些粗俗不堪的事情。」蕭然故意的賣了個關子。麗妃越發覺得奇怪,道:「這屋裡也沒有旁人,你便說來聽聽。」
然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開使鼓吹一段騙取了後世無數人眼淚地愛情故事,「從前。有一艘巨大的輪船,叫做鐵達尼號……」
這段故事實在是可長可短,蕭然盡力把自己的語言天分發揮到了極致,添油加醋,講的是唾沫橫飛。麗妃本就是那種多愁善感的性格,加上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真的是天方夜譚一樣,不知不覺就聽的入了迷。原是背著臉兒躺著地,後來索性讓蕭然扶起來,倚在榻上。越聽越來精神。大概是興奮的原因,蒼白的臉上竟有了些生氣,眼睛裡也多了那麼幾分神采。
一段故事一直講了半個多時辰,好容易才把那該死的輪船弄沉了。說到男女主人公撈到了一塊木板,卻不能同時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注定有一個人要在冰水中活活被凍死。麗妃緊張的一把抓住蕭然的手,急切的道:「後來呢?他們一定能再找到一塊木板的,對不對?」
「可惜沒有。」蕭然搖了搖頭,微微的停頓了一下。麗妃啊了一聲,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半晌才緩緩鬆開了手,怔怔的道:「為什麼呢?為什麼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這樣……」
蕭然歎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天底下不幸的人。又豈是一個兩個呢?」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兩個人努力的一遍一遍的爬上去,但一次次又落到了水裡。海水冰冷刺骨,傑克知道兩人很快都會被凍死。最後一次。他把露絲推到木板上,自己就那樣泡在海水裡,慢慢地被凍僵。臨死的時候他告訴露絲,活下去,為了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露絲就這樣眼看著傑克慢慢被凍成了冰坨,一點一點的沉入海中。那一刻她想到了放棄,靜靜的躺在木板上,等待著死亡來臨,等待著跟她的心上人在天堂團聚。但是在最後地一剎那,她忽然醒悟了,開始用盡全身的力氣向搜救的船隻呼喊,最終,她終於得救了。
「從那以後,露絲隱姓埋名,再也沒有跟別人提起過這段經歷。她知道,這個活下去的機會是一個深愛著她地人為了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只有勇敢的活下去,才能讓對方做出的犧牲沒有白費,才能讓她的愛人在天堂裡微笑。
「露絲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子,過著平凡的生活。許多年以後,終於有一天,沉沒的鐵達尼號殘骸被人們重新找到,並開始打撈船上物品。人們發現了傑克為她畫的那幅畫,紛紛猜測這個女人是誰。還有那顆海洋之心,一直也沒能找到。
「露絲懷著對傑克深深的愛,再一次來到了輪船失事的地方。那時的她已經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太婆了,很平靜的向人們講述了那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在一個鋪滿月光的夜晚,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裙子,就像當年一樣來到船頭,靜靜的望著波光粼粼的大海。她知道,她已經完成了傑克最後的心願。然後,她取出了那枚深藍色的海洋之心,帶著她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愛,輕輕的拋入大海……」
故事終於講完了,麗妃淚流滿面,仍然沉浸在那纏綿悱惻的感傷中。蕭然沒有再說什麼,默默的退了出去。劉德亮一直在門外守著,連忙道:「怎樣?主子她……」
蕭然搖搖頭,沉默不語。劉德亮也就不敢再問。兩人坐在窗下,各自想著心事。一直到一個多時辰之後,天開始漸漸放亮了。蕭然覺得腿有些坐麻了,正想起身活動活動,房門忽然開了。一個平靜的聲音道:「小三子,我餓了,吩咐灶上備膳吧。對了,把大公主也帶過來。」
麗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梳洗打扮整齊,臉上還施了淡淡的脂粉,整個人都顯得煥然一新。晨曦中看來,恍如天上仙子,美的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