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太白酒樓,一道一僧。
道者,身背長劍,手執拂塵,粉面長髻,一雙眼睛卻是威而不露,英氣內斂。僧者,衣衫襤褸,裸露著胸膛,一隻草鞋在翹起的左足上顛上顛下,卻是搖而不墜。左手拿一葫蘆正在往酒杯裡倒著酒,右手卻拿一把破蒲扇,向著那道者的面門虛點著,嘴裡還在不停的說道:「我說呂道兄,你也跟了我八九年了吧。這八九年來,你每天像只哈巴狗一樣,一刻也不離的跟著我,你煩不煩哪?你不煩?我可要煩死了!」
那道者拿起酒杯,一飲而進,才從容不迫的說道:「道濟兄,如果不是你佛教偷覷我道教天書,我也就不會跟著你了!」
「我佛教偷覷你道教天書?你那本破《艮天訣》有什麼好的?我佛教經書光在下界的就有五千多卷,誰希罕你那一本破書啊?你這人活了三百多歲了,怎麼還是這麼不要臉啊?我佛慈悲,佛祖是怕你那本破書,多造殺孽,生靈塗炭,才讓我來化解這場危難的。我說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你!」
那道者聽了這句話,不禁氣極反笑,接著又喝了一杯酒,才說道:「老君傳下這本天書,是為了讓世人自明、自知、自止,以達到心安,乃不可限量之功德,怎可說是造殺孽?況且,天下一事一物,皆有其所主,又豈可強奪?如來佛祖派你來,想使此書歸於佛門,未免太過霸道了吧?」
那僧者輕蔑的撇撇了嘴,搖起破扇子給自己扇了幾下,搖著頭說道:「好臭,好臭!」接著又慢條斯理的說道:「沒造殺孽?那八年前九仙山上那場武林浩劫,武林高手死傷無數,還算是沒造殺孽?我佛如來看到這本破書,殺孽太重,所以才要收入我佛門,用我佛無邊佛法渡化之後,再傳到下界,方可顯示出此書渡世之功效。豈知,你就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似的,整天嗡嗡的跟著我,搞的我一點做事的心情都沒有,你這可是在造孽來!」
「你沒心情做事?是沒機會吧。要不是我看的緊,你還不早把我教天書居為己有?其實,天書的所在,你知我知,也知其最終歸主,此乃天意,非你我所能抗拒。你又何必枉費心機呢!你們佛家講求不可癡,不可貪,不可嗔,現在你三戒皆犯,又豈是得道羅漢所為?」
「嗤,嗤,嗤,喲」僧者搖著破扇子,不斷的癟著嘴,「我看你呂兄,慧根不淺,乾脆入我佛門得了。我佛門廣大,向來慈悲為懷,佛祖是一定會收留你的,說不定你的排位還會排在我的前面。你連我佛的戒律都知道了,還不是我佛門弟子嗎?只是你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什麼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在家出家,在世出世,其理皆同。降妖除魔乃我佛之本份,如何可稱之為癡?天下物,天下有之,造福天下,有德者居之,這是你道家所言,我用天下物造福天下,又何來之貪?不像你們道家一個個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唉,如果單論光明磊落,放眼天下,竟無一人比的上我瘋和尚,可悲啊,可歎!」僧者說完,連連搖頭,一幅萬分可惜之像。
那道者一聽,這和尚竟放如此狂言,把天下眾道貶的一文不值,不禁拍案而起:「濟癲,你也敢稱為光明磊落?是誰趁我喝醉酒的工夫,偷偷化身為侯精,拆了人家的卦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有事慢慢說。沒錯,是我拆了他的卦館。要想得到天書,不歷點苦難怎麼行?昔年鬥戰勝佛保唐僧西天取經,尚且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這小鬼頭自然也得經過些磨難才行。我這是渡化他,你明白不?你們道家講求清修,我們佛家則要苦行,清修一千年,不如苦行一日,我這一把可幫了他的大忙了?再說,你也沒少幫他啊?我那一次上茅房的時候,是誰偷偷給那老狼王施了個大力術,要不憑它,能打敗那年輕氣勝的哥巴?我們還是誰也不要說誰了,我們鬥嘴也鬥了八年了,你哪一次是我的對手過?」那瘋和尚看也不看那急了的道者,高高的昂起頭,悠閒的往嘴裡倒了口酒,用扇子給自己扇著風,還好心好意的給那道者扇了幾扇子。
只是那道者此時上的是無名之火,比那火焰山的火還要厲害,這破扇子又不是芭蕉扇,自然扇不滅,就算是芭蕉扇,也是那把假的,越扇越旺。別的還是小事,這和尚口口聲聲說,佛家要比道家好上一千倍,這可大大有損我師的威名,給天下道者臉上抹黑,此和尚實在是可惡,跟了他這八年實在是不容易啊!那道者早已達到行事由心的境界,心隨意轉,想到這裡重重的一拍桌面,竟把桌面震下一小塊小角來,當即厲聲喝道:「瘋和尚,快起來,讓你嘗嘗我雌雄劍的厲害!」
那和尚聽到這話,更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帶著一口酒也噴了一地。那和尚邊笑邊說道:「就你那把破劍還好意思拿出來?這八年,我們鬥了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你那幾招臭劍法,我早就看膩了。還敢在我和尚面前顯擺?」
「你!」那道者逼急了,手一招寶劍已執在手中,就想向和尚刺去。
那和尚破扇子一搖,手一伸,急忙攔住:「你要打架,和尚奉陪。不過,此處人多,我們不能在此處,要打架就找個寬敞的地方。這樣吧,我們上東海去比一下,如何?」
「甚好!」道者說完,身形一晃,已是消失不見。和尚一見,連忙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說了聲:「這是酒錢!」跟著消失不見。
下一刻,兩人已凌波立在水面之上。
那道者手一指,雌雄劍一分為二,腳踏雌劍,雄劍平指,就要進攻。那和尚一擺破扇子,說道:「切慢,我和尚要先熱熱身!」說完,把酒葫蘆在腰上掛好,又繫了繫腰帶,整整僧帽,然後扇子平空而立,自己艱難的趴到了扇子上,還晃了幾晃,差一點摔進大海,自己猶在說道:「好險,好險!」和尚雖然在嘴上說那道者不行,可也深知雌雄劍的威力非同小可,今日一見,那道者氣勢洶洶的樣子,就知已是動了真怒,當下也不敢大意,便把扇子踩在了腳底。雖然自己本身就能凌波而行,可是一旦進入決戰,腳底無所憑借,總是比不上人家的御劍而行。
那道者早就等的不耐煩起來,不禁催促起來:「和尚,你還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和尚又伸了伸懶腰,突然說道:「接招!」話聲未落,身子未直,雙手合什,向外就分,使了一招「如來神掌」中的「普渡眾生」。那道者沒想到這和尚說打就打,如此迅捷,不禁遲了半步,只好駕劍上飛,避了過去。普渡眾生擊在了遠處,無數的水花環繞著道者飛濺而起,極其壯觀。接著,又是一聲悶響,四周騰起了一圈巨浪。普渡眾生一擊之威,竟至如此。
那道者身在半空,雄劍一揚,向前連刺,正是「天遁劍法」中的「萬劍歸宗」,無數的金黃色的劍光向著那和尚急射而出。那和尚一見不妙,知道不能硬接,當即大喝一聲,鑽入了水下。道者頭下腳上,急追而至,那和尚卻從另一邊的水面躥了出來,全身濕淋淋的,頭上還頂了一隻螃蟹。
「佛法無邊」,「劍氣東昇」,「禮敬如來」,「破天一劍」,一僧一道,上天入海,打的不亦樂乎。水面上時而騰起萬丈巨浪,時而發出萬道霞光,時而盤旋入海,時而一飛沖天,時而凌波對立,海面之上,劍氣嘶響,狂風大作。
突然,一道紅綾陡然而至,迎風一晃,化為千丈,把海天一分為二,也把一僧一道分為兩邊。那道者見到這紅綾,當即喜道:「仙姑來了!」那僧者卻是打的興起,一拳擊在了紅綾之上,只見那紅綾一凹一凸,竟把這剛猛的拳勁化為無形,隨風散去。
僧者一見大驚,知道又是一個勁敵,不敢怠慢,用手一指,口中急唸咒語:「奄嘛咪嘛咪哄!」腰間葫蘆突然飛起,一股烈焰噴了出去,要燒紅綾。那紅綾一晃,突然縮回,又變成了清一色的水天世界,只見水面之上凌波站著一位女仙,腳踩蓮花,身穿蓮衣,腰挎長劍,手拿紅綾,正在盈盈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