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人行 第二卷 第六章 鬼爺
    一刻鐘以後,臨安城的每一個街道,每一條小巷都出現了三三兩兩的人影,他們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分工極為明確,他們首先從旅店、酒樓、茶館、說書場、車站、賭場開始,然後逐漸向民居滲透,不放過一絲可疑的聲音,一點可疑的光線。這是臨安城的三千名捕快已經全部出動了。

    四個城門早已經關閉,一小隊輕騎兵連夜出城,沿每條小路開始搜索,一張極其詳細的軍用地圖攤開在一位經驗豐富的領隊使手上,每搜完一條小路,便會在上面重重的做上一個標記,然後立即轉入另一條。搜索半徑最初定在了20里,半個時辰之後,已經擴大到了一百里。

    而此時,他們傾全城之力搜尋的小鬼頭梅霖正舒舒服服的躺在那輛破馬車上,沿著城外寬闊的官道向前急馳,夏夜的涼風習習吹來,梅霖感到清爽極了,外面的世界還真是精彩啊,連吹來的風都因為少了趙府中那淡淡的花香,讓人感了自然爽快了許多。

    梅霖不是不知道走官道的危險性,只是自己雙眼模糊,能跑出來已經不錯了,哪還有能力去選擇走哪條路啊?既然自己已經跑在了路上,自然要享受路上的風光,至於能不能跑的出去,那就讓上天去操心好了!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梅霖想到這裡不禁翹起了二郎腿,要不是梅霖沒幾個音樂細胞,連小曲說不定都哼出來了。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把梅霖高高的彈起,翹起的二郎腿來不及完成支撐身體的使命,梅霖便被重重的摔在馬車裡。梅霖本來以為馬車只是不小心被一塊大石頭墊了一下,哪知這樣的顛簸連接而來,把梅霖像大勺裡的魚一樣拋上拋下。梅霖不禁問道:「師傅,怎麼會事?你這馬車怎麼顛來顛去的?」

    「到地方了,下車!」車伕那粗粗的聲音傳來,接著馬車「光當」一聲停住了,梅霖「噹」的一聲重重的撞在了那破舊的車廂前壁上。梅霖揉了揉腦袋,覺的上面鼓起了一個大包,不禁「哎喲」一聲呻吟出來,接著覺的自己被那車伕像老鷹捉小雞一樣的拎了出來,梅霖急忙叫道:「大叔,您行行好,再載我一程吧。」說著,梅霖又從懷裡掏出一串金項鏈,遞了過去。關鍵時刻,梅霖「師傅」也不叫了,改成了「大叔」,說不定這車伕能看在這一層親戚關係上放過自己,也未可知?

    那車伕一把把金項鏈搶過去,然後把梅霖重重的摔在地上,說道:「快把珠寶給老子拿出來,否則老子宰了你!」

    梅霖這一下摔的極重,肚子正格在一塊石頭上,只覺的整個小腹像翻了個個一樣,一口氣上不來,臉憋的通紅,哪裡還說的出話來?

    那車伕也不客氣,上去就把梅霖的上衣撕了開來,幾顆不同顏色的珠子滾了出來,還有一大串珍珠,車伕一一抓起揣在懷裡,而那個破舊的藥囊,連看也不看,就扔在了梅霖身上,然後對著梅霖狠狠的踢了幾腳,梅霖本能向後閃避,卻頂在了一塊大石頭上,無法再動彈。

    那車伕一看,梅霖在地上胡亂扭動著身子,想躲避自己的攻擊,有幾次竟然自動的碰到自己腳上來。略想之下,已經明白原來梅霖竟然是個瞎子。

    那車伕哈哈一笑:「看在你是瞎子的份上,這次就留你一條性命。否則,哼,哼,老子可不是吃素的!」笑聲在靜謐的黑夜中傳出很遠,顯的異常的陰森。

    那車伕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梅霖輕輕的問道:「大叔,能不能留一點錢給我吃飯啊?一點點就好!」

    車伕兇惡的轉過頭來,多虧梅霖看不見他的臉,如果能看到一定會以為自己欠了他許多錢似的,向前吼道:「你敢要老子的錢,是不是活不耐煩了,這些錢可是老子辛辛苦苦搶來的,怎麼能隨便便宜了你這小鬼,哼!」

    說完,那車伕瀟灑的飛身上了馬車,回過頭來瞪了梅霖一眼,眼中滿是鄙夷神色:「老子如今可是有錢人了,老子平生最煩的就是要飯的,下次再見到你,老子非殺了你不可!」說著,一緊韁繩「駕」的一聲,急馳而去。

    梅霖唇邊露出了一絲微笑,不過無論怎麼看,都像在苦笑,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啊!

    經過這一番折騰,梅霖突然感到自己的肚子有點餓了。有什麼可以吃的呢?如今就剩下這些藥了,就拿藥當飯吃好了!梅霖也不管滿身的泥土,連站也懶的站起來,往後移了移身子,就躺在那塊擋住自己的大石頭上,從藥囊裡摸索出一小瓶藥來,憑感覺就知道這是一粒「天心保命丹」。梅霖平時看常了婉妹來回的數著這些藥瓶。

    梅霖摸索著打開藥瓶,往口裡一倒,「咕嚕」一聲,那粒小藥丸就落入肚中去了。沒感覺啊,再來一粒,梅霖又摸出一粒「天心保命丹」,這一次用手拿著送入口中一半,先嘗嘗味道再說,那一半很快在口中溶化了,卻仍然是一點味道也沒有,舌尖上只有一點涼涼的感覺。這是什麼破藥啊?人家都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凡是不苦的藥一定不是什麼好藥,這「天心保命丹」肯定是騙人的東西。

    梅霖把剩下的一半,向後隨手一扔,躺在大石頭上呼呼大睡起來,是生是死讓上天去決定好了。我本來就是來救死的,能死在這裡想必也不錯,反正活著也看不清明天的太陽。

    上天好像偏偏愛讓受難的人活著,第一縷陽光穿過樹林照在梅霖的眼上,梅霖只覺的眼睛發燙,不禁緩緩的張開了一條小縫,卻看到眼前一片光芒,連忙又閉上了,把頭轉了個方向,然後才睜了開來,只見天色已經大亮。

    我沒死嗎?梅霖坐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好像還有點溫度。唉!既然沒死,那就要活下去,不知哪位道行高深的仙人曾說過:「自殺也是一種罪過!」

    活下去首先要解決吃飯問題,芸芸眾生大多只為一口飯而已。吃飯就要靠本事,自己靠什麼吃飯呢?自己又有什麼優勢呢?說到優勢,梅霖不禁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拜師時對白老師的「外勢論」,現在自己卻是一點可以利用的外勢都沒有啊?想到這裡,梅霖不自禁的又笑了,看來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自己對白老師說的是頭頭是道,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才知道嘴上的東西大多是靠不住的。

    有了!梅霖突然想到車伕臨走時說的那一句話:「老子平生最煩的就是要飯的!」要飯,不錯,當乞丐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自己年紀小,這本身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優勢,而且自己雙目失明,當然還能看清一點輪廓,對外稱失明,也沒什麼錯吧!如果自己再製造一點慘狀,嘿嘿,一定會比真乞丐還像乞丐吧!呸,自己現在一無所有,本來就已經是一個乞丐了!

    哈哈,沒有外勢,可以利用內勢嘛!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上天給你關了一扇門,一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的。就看你會不會利用了。

    梅霖想到這裡,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衣服就那樣,也不用去收拾,上面被那惡車伕撕破了好幾道大口子,再加上滿身的泥土,早就失去了原來的顏色,不知道梅霖哪個地方被磕破了,衣服沾上了幾點血跡,再被泥土一合,比乞丐服還乞丐,正好不用再浪費梅霖的力氣去弄虛作假了,能省一點是一點。

    梅霖四周打量了一下,只見前方是座鬱鬱蔥蔥的高山輪廓,自己就在這座山下的一個小樹林旁邊。這車伕也太懶了,搶劫也不知道往裡邊點,連樹林都還沒進就動手了。想必是早就急不可耐了吧!梅霖想到這裡不禁「咯咯」的笑起聲來。

    清晨的空氣最是芬芳的,陽光是那樣的柔和,這又是一個美麗的清晨啊!夜間的那些黑暗都在第一縷陽光中煙消雲散了,梅霖邁開步子,沿著山路向前走去。

    突然,梅霖停了下來,在路邊摸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別在了衣襟上。此時,梅霖的形象可想而知,一臉的泥土胡亂摸了一把,頭髮凌亂,身上的衣服更是不成樣子,猶有幾滴血跡。可是梅霖卻像是穿了一件最漂亮的禮服一樣,走的趾高氣昂,旁邊有早起的小鳥把歌聲灑滿了這山間小路上,梅霖聽著那歌聲幾乎陶醉起來,這歌聲是多麼美妙啊!梅霖聽著那小鳥自由自在的飛翔,不禁也張開了雙臂,學著小鳥的樣子,奔跑起來。

    要不是梅霖的肚子突然不爭氣的叫了起來,梅霖還會一直飛翔下去,看來再神奇的藥丸也不能當飯啊!梅霖緊了緊腰帶,對著自己的肚子說道:「乖乖,不要叫了,我馬上就餵飽你!」那肚子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似的「咕嚕咕嚕」的又叫了兩聲。只不過這兩下是前奏,以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叫一下,而且時間越來越短。

    路越走越高起來,梅霖一邊走一邊勸著自己的肚子,好像效果並不明顯,漸漸的兩條腿也開始抗議起來。梅霖又開始勸起兩條腿來:「乖乖,不要鬧,不要鬧,我唱歌給你聽啊!」說著,梅霖真的依依呀呀的唱了起來。

    梅霖一邊唱著歌,一邊攀著小路兩旁的樹木向上爬去,希望前面有一個大仙桃在等著自己,想到大仙桃,梅霖眼前不禁又浮現出了月姐姐那清秀的模樣,以及眼角那亙古不變的淡淡的憂傷。

    正在梅霖分神之際,腳下突然一滑,梅霖急忙死命的抓住了身旁的一顆不太大的樹。梅霖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一根尖刺深深的刺入梅霖手裡去了。同時,梅霖只感到頭頂被一東西重重的砸了一下,滾落到了自己腳邊。梅霖低下身子,用手一摸,不禁「啊」的一聲歡呼起來,原來竟是一個大梨。

    梅霖顧不上手上樹刺,先解決肚子和小腿的抗議最為緊要,急忙拿起那個大梨狠狠的啃了一口,一股蜜水直流入心底。梅霖從未覺的一隻梨竟然這麼好吃,幾口一隻大梨就完全進入肚裡。

    梅霖抬頭細看,模模糊糊看到樹上還掛著許多梨,不管那麼多了,梅霖使勁的搖著那顆梨樹,不斷有梨從樹上掉下來。梅霖抱了一大堆梨,坐在樹下吃了起來。吃了幾個之後,梅霖感到有點飽了,不過梅霖又狠狠的塞了兩個,誰知道下一頓飯什麼時候能吃的上啊?

    梅霖這才感到自己的手鑽心的疼,梅霖捧起自己的手研究起來,可是無論自己的眼睛張的多大,都看不清那個樹刺。只好憑感覺摸索著,想把他擠出來,可是那根刺看來挺頑固,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狗吠,一隻黑狗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直向梅霖奔來。梅霖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再也顧不得手上的尖刺,爬起來往上就跑。可是,兩條腿哪能跑過四條腿。不一會兒,那條狗就追上了梅霖,狂吠一聲,一口咬住了梅霖有褲腿。梅霖死命的一掙,可能是剛吃了梨的緣故,力氣比較大,一下子竟把褲腿掙裂了。

    不過也因為力氣用的太大的原因,梅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向右前方撲去。右前方是一道斜坡,坡下是一片小小的平地,平地上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梅霖就沿著這道斜坡「咕咚咕咚」的滾了下去。那只黑狗卻在斜坡上及時的剎住了車,不停的衝著下面叫著,卻不願意下來。

    而梅霖早已經昏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梅霖漸漸的醒來了,只聽到遠處有一個聲音說道:「李守城使,讓咱們找一個什麼長著白頭髮的小孩,哪有小孩子長白頭髮的,八成是個小老頭吧?」另一個聲音說道:「不要說話了,我們都找了一天一夜了,還是趕緊把那小孩找到好回去交差啊!如果找不到,你我兄弟兩個今年的薪銀說不定全沒了!」

    「薪銀沒了還是小事,只要腦袋別沒就行!咱們還是快找吧!」

    梅霖張開眼睛,只見四週一片黑暗,遠處彷彿有一團燈光向這邊緩緩移來。梅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八成那兩個人是來找自己的,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了。

    梅霖急忙屏住了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那兩個人走到這邊的小路上,拿著燈籠向黑暗裡照了一下,只見好像是一個懸崖,便沒敢往下細看,急忙向前找去。

    梅霖等他們走遠了,才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只覺的四周萬籟俱靜,只聽到自己的「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偶爾不知什麼地方,傳來幾聲蟲鳴,更加使人感到恐懼。

    梅霖嘴裡不停的念著不知名的咒語:「太上老君,保佑我梅霖一路平安!平安一路,發大財!妖魔鬼怪都躲開!」只不過聲音聽起來哆哆索索,一點也沒有得道仙人樣子,倒像個演戲的巫婆。

    梅霖邊口裡唸唸有詞,邊伸出兩隻手胡亂的摸索著,突然左手碰到了一粗粗的東西,好像是一顆樹。梅霖抓著這顆樹站了起來,仔細一摸果然是一顆樹,而且好像是一顆松樹。

    梅霖扶著這顆樹向前走去,突然腦袋碰上一個硬硬的東西,多虧梅霖極其小心,動作又慢,一接觸上,馬上離開了,這才沒再在頭上留下一個大包。梅霖不禁咒罵了一聲:「誰啊?誰把什麼東西放在這兒擋住了小爺的去路!」梅霖是在罵人家,自己的聲音卻在不停的發顫。

    許久,只有夜風吹過,四周仍是寂靜無聲,前方依舊是一片黑暗。梅霖大著膽子,慢慢的伸出手去,手指碰到一物,卻覺的入手一片冰涼。梅霖再仔細一摸,竟是一塊一人多高的大理石石碑,想是因為大理石是黑色,已經完全溶入了夜色中,再加上梅霖眼神又差,在大白天也只能看清個大體的輪廓,當然及時發現不了。梅霖手摸著石碑上彷彿刻著有字,沿著字跡摸了一遍,刻的竟是「黃神醫太明之墓」。「呸」,原來自己竟然闖到人家墳地裡來了,真是晦氣!

    還號稱什麼神醫呢,神醫怎麼躺到裡面去了?八成是病死的,這字跡雜亂,充滿了悲傷,如果是正常老死的,立碑之人寫的字不會這樣,直如王羲之的《喪亂帖》。梅霖當然不會知道,這位黃神醫正是為救自己而累死的。而立這石碑之人,正是自己的父親趙秉天。

    梅霖目不見物,也沒地方可去,一想得「既然上天把我安排在這裡,我就是與這地方有緣,有道是『即來之,則安之』。今晚我就睡在這裡好,明天天亮再走不遲,料那幾個傻冒小兵,來了一趟,也不會再來了。」

    梅霖用手拍拍那塊大理石碑,說道:「黃爺爺,我來陪你了。呵呵,你睡裡面,我睡外面,咱倆誰也礙不著誰啊!」梅霖不敢再到處亂走,萬一這是個墳地,到處都是石碑,頭上再多一個大包,那多不合算啊?

    梅霖當即扶著那塊大理石碑慢慢的坐了下來,正準備躺下陪黃爺爺睡覺,卻覺的自己的腳碰翻了一物,只聽到有東西「咕嚕咕嚕」的沿著斜坡滾了下去。梅霖爬過去,用手摸了一下,竟是一個饅頭,梅霖不禁高興的哈哈大笑起來,在靜夜中笑聲傳出了好遠,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兒,被梅霖這鬼哭一樣的笑聲驚醒,從草叢裡尖叫著,一飛而起。

    梅霖好半天才止住了笑:「哈哈,這下有晚飯吃啦!」這個饅頭自然是趙秉天給黃太明上恭的祭品,黃太明猶如趙秉天再生父母。黃太明為救婉妹母子,力竭而亡,趙秉天一直掛念在心,過不幾天就會派人來給黃太明修一修墓地,燒一燒黃紙,有時也親自前來。這饅頭自是上一次上祭之物,人餓肚子餓了,什麼都吃,草根啦、樹皮啦、米糠了,不用說還是大好的饅頭。

    梅霖坐在石碑前,倚著石碑,張口就要向饅頭咬去。想了想,卻回過身來,拍了拍石碑:「黃爺爺,對不起了,我吃了你的饅頭,以後等我長大了,有了錢,我會加倍還你的!這饅頭你先吃一點,嘗嘗吧!」梅霖說完,伸手在饅頭撕下一小塊,放在了石碑底坐上,然後自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這饅頭想是也有不少天了,被風乾後變的十分堅硬,不過對於餓著肚子梅霖來說,能吃上這樣的饅頭,已經是不知幾世修來的福份了。

    梅霖雖然眼睛不太好使,不過牙齒還不錯,但是經過長期的饅頭攻堅戰,這牙齒也有點麻木起來。梅霖不得不停下,修整一番,再在肚子的一再要求之下,重新上陣。

    梅霖終於還是徹底的消滅了這個饅頭,感覺有了點力氣,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朦朧中,突然梅霖眼前出現了一個枯瘦的老者,鬚髮皆白、滿臉皺紋,呵呵的笑著,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梅霖,說道:「咳,咳,真是好孫子啊!還知道給爺爺留一點饅頭!」

    梅霖嚇了一大跳,掙扎著想起來,卻無論如何也起不來,既然跑不了,那就只能等著受死了,不過求求情,也說不定有用,看他笑的那樣,不太像是一個壞人。梅霖也還了那個老人一個微笑,只不過嘴是用兩隻手咧開的:「爺……爺爺,你是誰啊?你不會吃我吧?」

    那老者「咳、咳」又咳了半天,臉現怒容:「我是你的爺爺啊?剛才還叫的好好的,這麼快就不認了?難道趙秉天那小子沒告訴你,你的爺爺是誰嗎?」那個老者又咧開嘴笑了:「咳、咳,也不是親爺爺,不過也差不了多少。孩子,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梅霖當下把自己是如何得了怪病,婉妹如何用七步斷腸散給自己治病,可是自己的眼睛卻失去大半光明一事,仔仔細細的說一了遍,又說了自己是如何離家出走,如何被車伕搶劫,夜宿墓下,直至遇到了您。只不過略去了月華夜送仙桃一事不說,梅霖也不想隱瞞,不知為什麼自然而然的就略了過去。

    那老者幽幽的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摸了一下梅霖的白髮,梅霖只覺的一股陰風自頭上一吹而過,不禁頭皮一緊。只聽那老者幽幽的說道:「孩子原來你竟然這樣可憐,看來你是中了一種慢性毒藥,所以才要用『以毒取毒』之法,來溶出你體內的毒素。七步斷腸散藥性太過毒烈,你娘用法又不太恰當,因為人的眼睛最是脆弱,才會造給你的眼睛經受不住『七步斷腸散』的毒性,先自瞎了,還好沒有傷及其它。孩子,近前來,讓爺爺看看你的眼睛。」

    梅霖張大了眼睛湊上前去,那老者只看了一眼,便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你是不是眼睛失明之後,又吃了加了糖精的雞蛋?」

    「是啊!你怎麼知道?」梅霖也是大吃一驚,是月姐姐給自己親自做的雞蛋糕,他怎麼會知道。

    那老者恨恨的一跺腳,咳的半天直不起腰來:「我可憐的孩子啊!本來你中了慢性之毒,用七步斷腸散溶解,加瑤龍避毒珠提取,已經解去了。眼睛之傷只是暫時的,不久便會復明。可是你又吃了加糖精的雞蛋,這本身又是一種慢性毒藥,兩者加在一起,你的眼睛已經無藥可治了!而且不久便會徹底的失明。對了,你是不是感到全身無力,好像全身的力氣都在向外流失一樣?」

    梅霖又是一驚:「是啊!你怎麼知道?」

    「那是你體內毒性發作的標誌,如果你遇不見老朽,必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梅霖早知自己必死,也不在乎,離家出走,就是為了找一塊棲身之地的,當下哈哈一笑:「要是我真的死了,不就可以陪著爺爺了!」

    那老者聽了這句話,不禁一怔,接著也笑了笑,又是一連串咳嗽帶了出來:「不愧是爺爺的孫子啊!這麼小就看破了生死,難得啊難得!」說著,又伸出手來想摸摸梅霖的頭髮,梅霖頭一偏,一股陰風自臉旁吹過。

    那老者接著說道:「不過,你遇到了爺爺,爺爺是不會讓你死的!就是閻王爺親自來了也不行!噓,小心點,別真讓閻王爺聽到了!你想必帶著你娘那個藥囊吧!別騙爺爺,爺爺早就聞到那仙丹之味了。你能活到現在,也多虧你吃了『天心保命丹』的緣故。不過,天心保命丹只能保住你的命,卻不能治你的病。你應當服一顆『歸元丹』和一顆『雪碧丹』,凝氣強肝,你就不會有事了!」

    梅霖一聽,高興的跳了起來:「那麼說我不會死了?」

    「當然不會死,有御醫黃太明在此,想死可也不是件容易事!」黃太明自豪的說,不過臉色隨即暗淡了下來,「不過,你的眼疾,爺爺卻是無能為力了,說不定醫丐白一峰會有點辦法!」

    梅霖哈哈一笑:「這點眼疾不算什麼,生老病死都是天意啊!只是爺爺,我不能下去陪你了!」最後這句梅霖說的充滿無比的歉意。

    黃太明也是呵呵一笑:「傻孩子,你下一步想去哪兒啊?想不想回家啊?」

    梅霖一怔:「是啊!自己原本以為自己必死,怕娘傷心才出來的。可是,哪知解藥就在自己手上,而不自知。現在竟在這裡遇到了爺爺,自己沒事了,應不應該回去呢?」突然梅霖腦海裡出現了這樣一行字:「是親愛的月姐姐讓我中了毒!」接著一個聲音在心底反駁道:「月姐姐,也不知道糖精加雞蛋有毒的,不能怪月姐姐!要怪就怪自己,福緣薄。」

    可是說到回去,不知為什麼,梅霖心裡充滿著一種恐懼,彷彿不願意月姐姐看到自己失明的樣子,也彷彿不願意再讓娘傷心,也彷彿……自已也說不清,當下說道:「爺爺,我先不回去,我要去找醫丐白一峰,治好我的眼睛!」

    黃太明睜大了眼睛:「好孩子,有志氣!不過醫丐飄泊不定,可不是好找的。既然你要自己走,你這一頭白髮,始終是個招搖。爺爺再教你一個方子,把這一頭白髮染黑,就不會有人那麼容易認出你來了!」

    黃太明的身影漸漸的模糊了,再也沒有一絲聲息。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一陣陰風吹過,一聲咳嗽傳來,那個身影又明亮起來,只見黃太明手裡拿著幾件東西,一一指給梅霖介紹:「這是酸石榴、五倍子和芝麻葉,把三種研成粗末,放入水中,取汁外塗。就可以使白髮變黑了,並且可以保持六個月。天要亮了,爺爺也要回去了。咳,咳,聽說白一峰在蘇州出現過,你可以北上蘇州去找找看。爺爺走了,霖兒一路上要小心啊!」

    說完,黃太明伸手摸了摸梅霖的頭,又是一陣陰風吹來,身影漸漸的模糊起來,咳嗽聲也越來越遠。梅霖急的大叫起來:「爺爺,爺爺!」伸出手去想拉住黃太明的衣角,卻不知為何這手好似有千鈞之重,無論如何也伸不出去。

    就在這時,那身影突然又明亮起來,只見黃太明面露苦笑,把手裡拿著的三粒藥丸遞了過來,無奈的說道:「霖兒,如果你有機會把這三粒藥丸還給你娘。咳,咳,這東西可碰不得啊!如果再在老朽這兒,這鬍子、頭髮非全給撥光了,到時老朽只有去當和尚這一條路好走了!唉,這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看來這『抱精丸』,老夫是無福消受了!」

    說著,那個身影突然完全消失了,梅霖一瞥間,彷彿看到爺爺後腦上已經是光禿禿的一毛不剩了,連花白的鬍子也只剩了稀疏的幾絡,梅霖一看到這種情景,不禁「咯咯」的笑出聲來。咦,難道我的眼睛能看的清了?

    梅霖張開眼睛,卻見天色已然大亮,原來竟是南柯一夢。梅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眼前仍是模糊一片,沒有半點好轉,想必剛才發生的事都是在夢中所見。只是爺爺那一言一語,彷彿就在耳邊,現在依稀仍能聽到那咳嗽聲。

    梅霖突然覺的手心裡握著三粒圓圓的東西,張開手,放在眼下看了看,彷彿是三粒藥丸,這個想必就是爺爺所說的「抱精丸」了吧!梅霖想到爺爺那光禿禿的後腦勺,和剩了沒幾根的鬍子,不禁又「咯咯」的笑出聲來。

    梅霖打開藥囊,把這三粒抱精丸放入了一個空瓶裡,又想起了爺爺教給自己治病的方法。當即取出一粒歸元丹和一粒雪銀丹,服了下去。仙丹的藥效的確非同尋常,兩粒丹藥一入腹中,梅霖只覺的一股熱氣迅速至及的流遍了全身,那些正在拚命的擠著沿著汗孔向外逃逸的內氣,被這股熱氣一帶,全部跟著熱氣奔流進了丹田。

    梅霖登時覺的全身一輕,使自己九死一生的大病,竟然立時痊癒。梅霖不自禁的站了起來,迎著那初升的旭日,放聲大笑起來。笑聲越來越高,越來越響,天邊幕雲四開,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照亮了整個大地,幾隻長頸的水鳥排成一字,在紅日下徐徐飛過。

    梅霖的笑聲卻嘎然而止,猶如被突然切斷了脖子的鴨子,然後變成了淡淡的苦笑。原來,梅霖突然想到了爺爺的話,自己竟差一點看不到這美麗的朝陽了。而救命的解藥就握在自己手上,如果自己就此見了閻王,那多冤枉啊!什麼是學問?這就是學問,知道別人不知道的就是學問,真是會者不難,難者不會啊!

    梅霖向來對學問不啻一鼻,學武學文都是一樣,要不也不會打跑白老師,熏跑朱老師了,自以為只要清靜無為就是上天之道了。現在看來,自己是錯的太厲害了,天下學問浩瀚如宇宙,豈是一知半解就能滿足的?白老師和朱老師所會都有許多是自己所不會的,黃爺爺更是一樣,如果沒有黃爺爺,自己早就命喪黃泉了!這真是學無止境啊!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那紅日在梅霖心中一點一點的升起,梅霖心中的熱血也一點一點的沸騰起來,到了最後直如長江大河,在梅霖體內奔流不息,不可抑止。

    梅霖對著那初升的紅日,磅礡的朝雲,發下了自己莊重的誓言:「我,梅霖,一定要閱盡天下山河,渡盡宇宙蒼生,達到那無為而無不為的最高境界!」青山迴響,百鳥齊鳴,作為梅霖誓言的見證。

    梅霖突然聽到「咕嚕」一聲,這是自己肚子的叫聲,想是那肚子也聽到梅霖的誓言,發出聲音來應合吧!只是梅霖自己知道,那又是餓了信號。

    梅霖心想:「管他什麼山河、蒼生,什麼為不為的,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

    梅霖放眼望去,這山上四處郁隨蔥蔥,果香刺鼻,想是有不少果樹。此時,正當盛夏,水果極多,梅霖走出幾步,腳下就踩著了一個大西瓜。梅霖連忙低下身子,抱著西瓜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想:「早知道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何必昨夜上啃老爺爺那咬不動的干饅頭啊!真是,人關鍵的就是無知啊!好東西就在眼前,卻不知伸手去取,這能怨的了誰?」

    梅霖邊吃邊扔,一個西瓜扔了一大半,又打開了一個吃了起來,直吃到四肢朝天,小肚溜圓,隨手拿了塊瓜皮往頭一扣,躺在瓜地裡休息起來,有時吃東西也是比較累人的!

    此時平靜下來,爺爺的話一句一句的從自己腦海裡流過,止也止不住,那便順起自然不去禁止好了。梅霖突然坐了起來,爺爺說的中了毒,所以要用斷腸散,以毒取毒,可是我又怎麼會中毒呢?梅霖想了一會兒,覺得沒有一點頭緒,也可能是自己誤吃了什麼有毒的東西了吧。梅霖最後這樣給自己解釋道,反正想不想不出來,那就乾脆不要想了。隨著梅霖又想了月華姐姐,想起了那個大仙桃,想起了月姐姐那美麗的眼睛,那輕柔好聽的聲音,心裡不禁一痛,連忙把月姐姐的影子驅逐出去。有時候,也是要用點武力的。

    可是,武力通常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用的,就是用了也不見得會有用。月姐姐的影子彷彿在眼前飛舞不息,只是自己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那清秀俏麗的面容。

    梅霖不禁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唉!自己還是瞎了!」對了,找醫丐,找到醫丐治好自己的眼睛,然後就可以回家了,見娘,見月姐姐了!

    想到這裡,梅霖一下子坐了起來,就想趕去蘇州。想了想,也不急在一天兩天,還是先等到晚上問問黃爺爺蘇州怎麼走,再說吧!這叫「欲速則不達」!

    梅霖閒著無事,便四處走走,看看花草,聞聞果香,逗逗小鳥,反正事情已經決定了,再想也是這樣,便不用再加考慮了,一切有爺爺呢?

    到了晚上,梅霖早早的就坐在了大理石碑前,靜等爺爺的前來,哪知一更、二更都過去了,卻一點前來的跡像也沒有。梅霖一想,爺爺肯定是要等我做夢,才能前來的。那我乾脆睡覺得了。

    梅霖本就困了,躺下就呼呼的睡了過去,哪知一覺到了大天亮,爺爺還是沒來。

    如此過了三天,梅霖不禁著急起來,看來爺爺是不會來了,那也許本就是我做一個夢,現在再也做不著了。算了,只有我自己去蘇州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