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哥,《艮天訣》既然這麼厲害,記載有那麼多的法術,難道你就不能憑借其中的法術脫身麼?比如,那個什麼離魂術、御劍術,還有那個縮地法什麼的。對了,先哥,既然裡面有御劍術,為什麼你一點武功都不會呢?我聽著這個御劍術好像是很厲害的樣子。」婉妹不死心的問道,樂生惡死乃人之本能,尤其是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更是不願幸福這麼快的就失去。如果是生活在悲慘中的人,反而就不會這麼捨不得丟棄了。
中年男士苦笑了一下,用手摸了一下鼻子,說道:「咳,咳,拙夫愚頓,離魂術寫的晦澀難懂,愚夫至今尚未參透。縮地法,拙夫雖然明其理,知其地穴所在,卻無法運用,只是對地形能洞察清晰。而御劍術,不知為什麼,《艮天訣》上並無記載。我想,也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許這殺伐之術傳於人間。也許是當日呂純陽祖師寫下這御劍術之時,存有傳世的私心,故偏偏他的法術不能流傳下來,而其餘七位仙人的法術皆有記載。唉!雖然呂祖師在八仙中排位第一,實是未明無為之真義。無為者,無慾、無求,做事不可懷有居心,純係自然才能合於道啊!這也許就是呂祖師道行修為比不上鐵拐李的緣故。」
中年男士見天色已暗,便點燃了一盞風燈,看到婉妹一直站著,急忙示意她坐下,接著說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其實就是我的法術再高,也難逃天數。我們不用再談這個問題了,還是來說說我們孩子吧!」
「對呀!」婉妹如夢方醒一般,剛才還想著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一直想問,卻想不起來是什麼問題了,這時經先哥一說,登時記起了,「如果你真有個三長兩短,以後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的孩子以後成就遠勝於我。只是……」
「只是什麼啊?」婉妹焦急的問道。
「只是一生磨難重重,多有劫數,我這裡有幾句話是送給霖兒的:
富貴門裡逢官鬼
河間道上濟世長
見武須防暮雲亂
一木一木得日旺
一八二八無日月
閻羅殿裡有光芒
禾上有日精神散
昔有天書山中藏
花開月下苦無春
生我還是生我亡
三傑初會風雲起
天子身邊算事忙
言空是空未必空
是佛非佛道亦窮……」
說到這裡,中年男士突然停下了,看了一眼那不停流下的沙漏。「只有時間是最無情的啊。」中年男士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修道三十年,哪知事到臨頭,還是這麼看不開。有些事早知道,還不如不知道的好。「婉妹,我們準備一下,你該啟程了!」
「先哥,你讓我去哪?」
「離開這座山,越遠越好,出去之後,去找你師父。」有些事還是不要說破的好,該來的總會來的。
「先哥,你去哪?」
「我哪也不去,我死在什麼地方都一樣,我就在這裡等著。」
「不!先哥,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一齊走,就是死,我也要看你最後一眼。」婉妹「哇」的一聲,撲在了中年男士懷裡,差一點把他撞倒在地。
「好吧!好吧!我送你出去,反正我死在什麼地方都一樣。」中年男士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哄著一個睡覺前不停苦鬧的小孩。「唉!可惜不能見那未出世的孩子一面了。」一滴淚珠滾落下來,落在了婉妹的後背上,連忙用手擦了擦眼,卻沒有發覺自己的妻子正在懷裡偷偷用衣服蹭那眼裡溢出來的淚水。
「我不許你老說死!」婉妹抬起頭來,又是一幅嬌嗔的模樣,臉上漾開了一朵笑漪,在忽閃的燈光下,明艷不可方物。
中年男士不禁心裡一動,忍不住想上去親一下,卻強自壓住了。在心裡輕歎一口氣:「唉!我老不能心靜,這可不是修道人所為啊!看來我這三十年白修練了,還遠不能達到清靜無為的境界啊!古人曾言『人生最大的煩惱就是看不破』,破了破了,一破就百了。試問真正事到臨頭,天下又有幾人能做到這個『破』字?」想到這裡,苦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艮天訣》放回到先前青石板上,袍袖一撫,即消失不見了,然後把木板蓋好,走回身來對婉妹說道:「《艮天訣》,我已經放在這座山的山腹之中,除非有人能精通移物法才能從這兒取到,而且他還需要破了我獨創的八卦陣法。再有一種方法,就是能找到那個山洞,進入到裡面,不過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天下萬物各有其歸屬,就讓它在那裡面以待有緣吧,該出世的時候會出世的。」
「你為什麼不留給咱們霖兒呢?」孩子還未出世,婉妹就開始為孩子著想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世間萬事萬物,皆是福禍相依的,有一利必有一弊。強要得到此書,未必是福,如果霖兒有天緣,自能得到,何必要我們強加於他呢?」中年男士說道,卻還有許多話卻放在心裡,沒有說出來:「如果我能和你一世相守,我寧願不學這什麼《艮天訣》。或許就是因為修習了《艮天訣》,我們才會分開的。看來我父親說的沒錯,此書果然不祥。」唉!盡想這些幹什麼,當前最要緊的就是趕快讓婉妹離開這是非之地,躲過此劫。想到這裡,中年男士繼續說道:「婉妹,請取一盆清水來。」
要在平時,婉妹一定會說:「你怎麼不去?」現在想到相聚時日無多,親都親不夠,哪有心思去打情罵俏,婉妹一聲沒吭的乖乖的打了一盆清水過來,柔聲問道:「放哪兒?」
「放在桌上吧!」婉妹依言把清水放在桌上,疑惑的看著他的先哥,今天先哥做的事總是讓人看不懂。
那中年男士把右手袍袖覆在盆上,閉上眼睛,靜思默想了一會兒。雙目緩緩睜開,隨即袍袖向左劃過。婉妹睜大眼睛看向盆中,只見清水正中隱隱現出了一座虛無縹緲的山峰,仔細看去,只見山峰之上,小橋、流水、瀑布、山谷、樹木,還有小茅屋。
「啊!我知道了,這是九仙山,我們住的地方。」婉妹興奮的跳了起來,「咦,那是什麼?」婉妹指著山腳下那一群在不停緩緩移動的小黑點。
「那些就是要來搶《艮天訣》的人,也是要來捉我們的人!」
「他們怎麼會知道《艮天訣》在我們這裡呢?」婉妹有時迷糊,有時也挺聰明,這個問題就問到了點子上。
中年男士沉思片刻,才緩緩說道:「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知道的,而且這麼多人同一時間來到九仙山。我知道此書不能輕用,一直謹小慎微,如履薄冰。要不憑著移物法,我們還用那麼費事的搶上天山?我坐在那兒,一招手,你張開包袱裝金銀珠寶,不就行了?」說到搶上天山,中年男士溫柔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卻看到她嬌羞的低下了頭,甜甜的一笑,中年男士嘴角也溢出了笑容。想是兩個人同時想到了山岡上的那一夜。
「也許是我在華山的那一次太魯莽了,使用了大面積的驅雲術,如果當時有道行高深的人在那裡的話,是很容易識破的。總而言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該來的總會來的!」
中年男士伸出手來指著最外圍的那大半圈密密麻麻的小黑點,說道:「這些是官兵。」婉妹仔細看去,果然外邊密密麻麻圍了四層,尤其以南面最為密集,想來那是主帥所在的位置,而北邊卻空著,只有三四個小黑點在快速的移動著,卻前後相距很遠。婉妹指著那三四個小黑點,問道:「這是什麼?」
「那是出家人。」
「什麼?連和尚都要來搶我們的《艮天訣》?」婉妹吃驚的張大了嘴巴,看到中年男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便又低下頭來,向水盆中看去。只見西面在一圈小黑點的裡面,亂七八糟的一堆小黑點,數量不少,排成圓形,在向上滾動著,便問道:「這西面的是什麼?」
「那些都是黑道人物。」
「那東邊的那十幾列長長的呢?」
「那些都是武林各門各派的!」
「他們還挺會商量呢?每人各佔一方,互不打架,都衝我們來了。」婉妹笑了笑,接著說:「人還挺多的呢?他們還挺看的起我們。」
中年男士也笑了笑,接道:「今夜看我們夫妻二人大戰武林群豪,名揚天下。」
婉妹不禁笑的花枝亂顫:「還大戰群豪呢?能逃出去就不錯了。先哥,我們從哪邊走?」
「我不願意和官兵打交道,也不想讓黑道人物看到我這美若天仙的小娘子,我們是去會會那幾個出家人呢?還是去對付那些名門正派?」中年男士徵求著婉妹的意見。
婉妹托著腮幫子,想了一下,說道:「我師父以前是峨眉派的,那些名門正派裡面一定會有峨眉派,我不想與他們對敵。我們不如去會會北邊那幾個出家人吧!說不定出家人慈悲為懷,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也說不定?」
「好!」中年男士贊同的一拍手,卻偷偷地歎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的!」
「婉妹,我有個主意!他們既然是出家人,我們最好也扮成出家人的模樣,與他們套套近乎,說不定能瞞天過海,矇混過關。」
「好啊!」婉妹高興起來,人一高興,腦子就轉的特別快,「我扮成我師父,我師父妙音神尼名動天下,武功蓋世,想來他們見到一定不會輕易出手的。你扮做誰呢?」
「我扮成枯葉大師,枯葉大師是峨眉掌門,我們結婚那次,枯葉大師曾去拜訪過你師父。我還依稀記的他的樣子,枯葉大師與妙音神尼一同出現,他們一定不會起疑的。枯葉大師和峨眉派從東邊來,我們就扮做他的樣子,從北面下山。」
「好主意,先哥,你真聰明!我們快來打扮吧!我們下了山之後,你再到處去轉幾圈,把枯葉大師氣死,呵呵、呵呵。」婉妹高興的跳了起來。
「哈哈,哈哈,」中年男士也大聲的笑了起來,「哪有自己的妻子稱讚自已的老公的。」長笑聲中,中年男士袍袖在桌面上一撫。桌面上赫然出現了兩套袈裟,「天下萬物各有所屬,我在性命攸關之際,取兩套袈裟也不為過吧!」
當下,兩人各自打扮穿戴起來。婉妹穿好袈裟,佩好寶劍,帶好火影神針,把大量的金銀珠寶全部放在家裡不再理會,隨身只攜帶了幾件特別珍貴喜愛的。然後,把自己的長髮盤在頭頂上,戴上一頂寬大的僧帽,在鏡子面前轉了幾個圈,感覺很行,只是臉面還是自己的模樣,又把僧帽往下拉了拉。
中年男士也穿戴整齊,拿出了一個小黃布包裹遞給了婉妹,說道:「這裡面是我多年煉製的一些珍貴藥品,你要拿好,說不定會用的著。」婉妹正想不接,心說:「我們夫妻要生要死,都在一起,你死了,我豈能獨活?拿這藥品幹什麼?」又轉念一想:「先哥,不會武功,萬一受傷怎麼辦?還是拿著為好。」便隨手接了過來,背在後背上。
中年男士伸手在婉妹臉上輕輕一摸,已經變成了妙音神尼的模樣。然後,又對著鏡子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鏡中出現了枯葉大師的模樣,把鏡子往地下一摔,長笑一聲:「妙音師太,我們下山去也。」
婉妹卻回頭看了一眼地下破碎的鏡子,心裡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聽人說『破鏡難重圓』,難道……?」
這個念頭在婉妹腦子裡轉瞬即逝,不敢去深想。婉妹抬頭看了一眼先哥,不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先哥,你這個枯葉大師,怎麼還長著頭髮啊?」
中年男士用手摸了摸頭,笑道:「阿彌陀佛,無量天尊,想是我枯葉大師剛剛出家,還未來的及剃度呢?」
「刷」的一聲,婉妹抽出了寶劍,笑道:「來,來,來,還是讓貧尼給你剃度吧!」
中年男士急忙雙手亂搖,「慢來,慢來,我看你不是要削頭髮,而是要削腦袋。阿彌陀佛,施主,手下留情啊!快,快換一個。」
婉妹笑著把寶劍收起,換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給先哥仔細的剃起頭來。那中年男士卻是不停的催促:「快一點,再遲就要誤了吉時了。」
「啊!逃跑還有吉時啊?」婉妹張大了嘴,誇張的問道。
「那是,《易經》有云『君子一行一動皆合於天時,則無往而不利』。做任何事都要順時,順地,順人才行啊!」
「你這麼順時,為什麼還會……?」婉妹說到這裡,發現自己說露了嘴,差一點把「死」字說出來,急忙剎住了。
中年男士卻沒有發覺,仍在不住聲的催促。好不容易,剃完了。婉妹又搬著這個光光的大腦袋左右的看了一下,滿意的說:「還不錯,有點大師的模樣,可惜鏡子讓你摔壞了。要不,也讓你自己欣賞一下。」
中年男士雙手合什,躬身行禮:「老施主,快請吧!」
把婉妹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先哥,你可別真的當和尚,你當和尚,我怎麼辦啊?」「那你正好當尼姑啊!」中年男士雙恢復了那玩笑的神態,心說:「唉!我都要死了,他還擔心我去當和尚呢!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當即兩人並肩出屋,只見一輪明月掛在天上,照的地面亮如白晝。兩人靜靜的站在屋前,看了一會兒,想到此次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都是沉默無言。過了許久,中年男士拿起一塊石塊,在兩塊門板上,刻下了兩行字。右邊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左邊是「聲北擊南」。婉妹奇怪的問道:「先哥,我們都要走了,你還留下這些字幹什麼呀?」
「你剛才都看到了,各派武林人士和官兵都齊集九仙山。我怕武林中人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大隊官兵包圍了,會被全殲。所以,特意留這句話給他們指點一條明路。」中年男士沉痛的說道,的確有點得道高僧的模樣。
「我們都自身難保了,你還要管他們幹什麼,他們被全殲,管我們什麼事了?誰讓他們要來搶我們的東西呢?」這位輩份極高的「妙音神尼」卻是火爆脾氣,看來高僧就是高僧,不是個什麼人隨便披上件袈裟就能成為高僧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嘛!對了,我可以像上次在華山的那樣,用驅雲術遮住月光,這樣我們逃走就容易多了,他們或許也就打不起來了。」說著,中年男士從袖裡掏出一柄一尺長的木劍,在地下劃了個複雜難明的陣法,隨後腳踏罡鬥,仗劍而舞,左手隨意曲伸。婉妹還是第一次見到先哥作法,不知為什麼心裡泛起了陣陣寒意,只見月光下一個光頭和尚手持木劍在盤旋飛舞,情形甚是滑稽,可是婉妹只覺的心裡發堵,想笑怎麼也笑不出來。
突然,那中年男士立定腳步,木劍向天邊震位一指,大喝一聲「起!」只見東面天邊層雲密佈,猶如重巒峻嶺般翻滾而來,不一會漫過了整個天際。
整個九仙山上烏雲四閉,伸手不見五指。中年男士收起木劍,說道:「走吧!」婉妹連忙上前,緊緊拉住了中年男士的手,兩人並肩往北山走去。
北山是後山,地勢較高,並無道路,兩人摸黑而行,極是不易。好在平素兩人閒來無事,多來此遊玩,地形熟悉,才能辨明方向,迤邐而上。
此時,已是秋天。婉妹小心的躲避著地下的亂石和枯草,害怕一不小心踏出聲音,被敵人發覺。一陣夜風吹來,婉妹不禁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的向先哥身邊靠了靠。想到以前,兩人雙宿雙飛,並肩來此遊玩的情景,而此刻夫妻二人卻是疲於逃命。雖然一草一木一石,依然如故,只是心情卻大不相同,不禁有些氣餒。轉念又想:先哥,玄術通神,未卜先知。而自己也是身負絕技,未必不能如先哥所說,我夫妻二人大戰武林群豪,殺出重圍。大不了,大家死在一起就是!想到此,登時豪情頓生,當下握緊了劍柄。
忽然,覺得後頸一股冷風吹來,當下心裡一凜,有鬼。略一偏頭,卻看到先哥那賊兮兮的笑臉。婉妹不禁低聲「啐」了一口,俏聲說道:「現在什麼時候了,還鬧!」中年男士把頭湊在婉妹耳朵上,低聲說道:「嘻嘻!害怕了吧!我們快到雲澗崖了,雲澗崖地勢險惡,我們要小心點。」婉妹點了點頭,想到那雲澗崖終年雲霧繚繞,深不見底,不禁在心裡打了個突。兩人走的更加小心翼翼,婉妹極力張大著眼睛,徒勞的搜索著前面有限的視野。現在這個環境,眼睛根本起不了多大的用處。婉妹又屏聲靜氣,仔細聽著各種聲響,只聽到先哥發出的粗重的呼吸以及自己腳下踏上枯草,發出的「索、索」聲。婉妹不禁輕輕的捶了先哥一下,湊在他耳朵上,小聲說道:「小聲點,別喘氣。」中年男士也把頭湊在婉妹耳朵上,說道:「不喘氣憋死,怎麼辦?」「憋死就憋死!」要不是身處險地,婉妹早叫起來了。就這樣,這一聲發的略微大了點,遠處發出了一陣「撲、撲」聲,想是有什麼動物被驚醒了好夢,逃之夭夭了吧!
就在這時,突然東方天邊響起了一聲炸雷,一道閃電,把整個山梁照的雪亮,隨即瓢潑大雨自天而降。秋天雨涼,婉妹不禁打了個冷顫,低聲問道:「先哥,你怎麼祈起雨來了?」中年男士苦笑了一下,說道:「這雨不是我祈的,想是這邊烏雲密集,故此上天下起雨來,要不怎麼說天有不測風雲呢。不過這樣也好,這麼大的雨,那些官兵更加不會賣命的追捕我們了。那些武林人士也要找地方避雨吧!說不定是上天看我們困頓,來幫助我們的。」婉妹剛才還在心裡咒罵這鬼天氣,什麼時候下雨不好,偏偏這時候下起雨來。這時,聽先哥這樣一說,登時感謝起上天來,心說下吧,下吧,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下雨地滑,可是雨聲也遮蓋了他們的腳步聲,他們走的比以前快一些了。看看已經上了雲澗崖,突然一聲洪亮的佛號憑空響起:「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無性在此久候多時了!」同一時刻,一聲霹靂在天邊轟然炸響。閃電光中,只見一位穿著大紅袈裟的白鬚老僧,卓然而立,整個袈裟被風鼓起,有飄飄然出世之神態。那一聲佛號,聲音並不如何巨大,聽在耳中卻蓋過了天邊那轟然炸響的霹靂,直似直接在心中響起。突然,那老僧「咦」的一聲,感到萬分驚奇,接著問道:「怎麼會是兩位……」想是那老僧藉著閃光,看清了兩人的面容。
而婉妹心中更加驚奇,一聽到那聲佛號,就知此人功力深不可測,自已萬萬不及,就是自己的師父妙音神尼也難說能達到如此境界。再聽到他報出了「無性」的名號更加吃驚,差一點當場就叫了出來。沒想到武林中的泰斗、領袖,少林寺的方丈無性大師竟親臨九仙山。聽師父說,無性大師佛法精湛,舉世無雙,武功更是少有敵手,金剛般若掌早已練入化境,五年之前就已面壁參禪。我當時問道:「師父若與無性大師相比,武功不知誰更高強些!」師父笑笑,說道:「出家之人,如何能爭勇鬥狠?」我問的狠了,師父也只笑笑,並不再言。就是這樣一位名動天下的人物,今日不知何故竟會親至九仙山。難道那本《艮天訣》真的那麼重要,竟連這樣的人物也已下山插手?此時,不容婉妹多想。婉妹想到先哥現在是枯葉大師,枯葉大師是峨眉掌門與少林方丈無性大師素有來往,別讓無性大師認出不是枯葉大師的聲音,看來只有自己回話了。當即潛運內力,說道:「沒想到無性大師也會親來九仙山,難道也是為《艮天訣》而來?」
無性大師一愣,看來這位多半就是峨眉山的神尼了,只不知是妙音、妙興哪一位?怎麼功力這樣差了?想是我面壁五年功力大增之故,也許是她受了內傷。只是枯葉大師和我素來交好,為何見我不出聲呢?想是有本門前輩在此,不便做主之故,也許是已經得到了《艮天訣》,心生內疚,於是郎聲說道:「這位神尼不知是妙興,還是妙音?連神尼都已為《艮天訣》而來,老衲難道就不能來了嗎?枯葉大師,五年前一別,今日相見,也是我佛有緣。想必大師已經得到了《艮天訣》,此種妖書不能留於世間。我們這就一同毀去吧!」
還未等先哥說話,婉妹搶著道:「貧尼妙音,大師何出此言?《艮天訣》乃上天所賜神器,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使眾生早日脫離苦海,我們出家人慈悲為懷,正該好好利用,大師何故要毀去呢?」婉妹跟隨師父日久,熟悉師父的口音,此時學的惟妙惟肖。婉妹一邊學著師父的嗓音說話,一邊想著先哥講過的關於《艮天訣》的故事裡面的詞語,來遣詞造句,幾次想笑出聲來,都強自忍住。多虧此時,烏雲密佈,大雨傾盆,無性大師看不到她的臉色變化,否則早就識破了。
無性雙手合什,莊嚴說道:「今日得會神尼,實是三生有幸!我佛經書浩瀚如海,佛法無邊,窮我輩一生之力都未必能通其一二,只要詳加修習,足以普渡眾生。又何必捨本逐末,研讀邪魔外道。望神尼三思!」這一番話說來義正詞嚴,卻又不露鋒芒,少林方丈的確出言不凡。如果妙音神尼在此,自是雙手合什,低眉請罪:「大師所言極是,今日得聽大師教誨,實是三生有幸!」婉妹雖跟妙音日久,但是自小頑劣,又極其貪玩,佛法所學不多。自嫁給先哥之後,自是覺的先哥所作所為,無所不對,今聽到無性講《艮天訣》是邪魔外道,心裡已是老大不願意,不是看在對方是少林方丈,而且武功又比人家差了十萬八千里,早就一飛針射過去了。
無性一看妙音神尼不再言語,以為已經被自己說動,便接著向枯葉大師說道:「大師,可還記的五年前之事?五年前,華山頂上風雲突變,當時大師與老衲同時在場,與今日之情何其相似?所謂天突變,妖孽生!這兩件事必是同一妖孽所為,佛祖有靈,此書必是禍根。大師,既已得到此書,還是速速交與老衲,讓老衲毀去吧!免得為害人間!」
婉妹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這無性大師雖然是少林方丈,可也不能左一句妖孽,右一句妖孽,這麼說我先哥,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婉妹自小未受挫折,從不知怕字怎麼寫,碰上了再厲害的對手,那也是先打過了再說,當即說道:「無性,少囉嗦,還是趕快讓道吧!」說著,抽出寶劍,一招「定風針」直向老和尚「天突穴」刺去。
無性大師一見,這的確是峨眉派的嫡傳劍法——追風十三式,只是勁力似乎不足。想是妙音神尼受傷之故,也許是因同是佛門中人手下留情,不忍痛下殺手。當下,無性大師雙手合什,叫聲:「得罪了!」右手單掌推出,使了五成功力,意存試探。
婉妹只覺一股大力突然湧來,「啊」的一聲,寶劍再也拿捏不住,直飛上天空。那枯葉大師一見婉妹情勢緊急,伸指向婉妹身前一指,一塊突石轟然自地面湧出,擋在了婉妹身前。這正是那中年男士危急之際,使出了「移物法」。
無性大師的那一掌結結實實的擊在了那塊突石之上,卻是無聲無息。婉妹見機極快,腳尖點地,使出飛燕入林的輕功飛身而起,右腳尖在突石尖上一點,身形直衝上半空,抓住了正在下落的寶劍,順勢一招「殘虹一式」,頭下腳上,向無性大師直刺下來。「殘虹一式」是追風十三式的絕招,妙音神尼多次叮囑婉妹不可輕用,現在婉妹看到無性大師太過厲害,當即使了出來。此時天邊一道電光亮起,照在了劍尖之上,只見天空中一道虹光劃過,隨著那道閃電直劈向無性大師的頭頂。
無性大師沒想到追風十三式如此威勢、如此迅捷,剛才掌擊突石一呆之際,劍尖已及頭頂。在此危難之際,才看出無性大師的真實功力,無性大師頭向後急仰,爭得三寸的距離,左手金剛般若掌全力發出。此時性命攸關,出手哪能留情。而婉妹此時身在半空,避無可避,眼前婉妹就要喪生在這一掌之下。
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佛號「阿彌陀佛」,同時一股大力傳來,把婉妹擊的橫飛了出去。無性大師那一掌卻直擊上半空,強勁的內力凝聚成一個巨大的佛手印直向天空衝去,天空雲層一陣翻湧,竟被這一掌擊出了一個大洞,一縷月光從洞中直射下來,照在無性大師身上。只見無性大師白鬚飄動,左手高舉,大紅袈裟灼灼發光,寶相莊嚴,獨立在懸崖之上,真如天神下凡一般。雲層一開即合,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阿彌陀佛!無性大師,聽貴師弟無慧大師講,大師閉關未出,不能親來九仙山,所以少林派由無慧大師率眾前來。不知大師又因何先至此處,卻又傷我本派中人?」說話之人,嗓音低沉,正是峨眉掌門枯葉大師到了。
原來,枯葉大師率峨眉派同武林各派自東面上山。上至半山腰,武當掌門靜空道長過來與枯葉大師商議,我們自東面上山,北面是後山,《艮天訣》的主人極有可能自後山逃走,請枯葉大師到北山來堵截。因此,枯葉大師把峨眉派交由長老渡虛大師率領,自已施展輕功向北邊趕來。遠遠聽到雲澗崖有打鬥之聲,更加加快了身形。將至三丈之處,正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形飛身而起,枯葉大師一見即知,此人正準備使用本派絕技「殘虹一式」。枯葉大師知道「殘虹一式」威勢極大,擋無可擋,害怕有人死於此劍之下,當即進身發掌阻止。因枯葉大師看到身形一起即發掌,比無性大師看到劍尖及頂才出掌,要早一瞬,所以才能把婉妹從金剛般若掌下擊飛出去。枯葉大師本意是阻止有人用「殘虹一式」來傷人,卻是誤打誤撞救了婉妹一命。
無性大師緩緩把左手放下,正要出言回答,卻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阿彌陀佛,不知這位枯葉大師是真的還是假的?」
枯葉大師一聽這話,不禁怔住了,要是對方不是少林方丈,名震天下的無性大師,還以為對方得了失心瘋了呢?當即問道:「不知大師,此話何講?難道我堂堂的峨眉掌門還有假冒偽劣不成?」
無性大師剛才差點喪生在「殘虹一式」之下,此刻想來仍然心有餘悸,要不是自己面壁五年,功力已入化境,此刻哪裡還有命在?剛才自己掌擊突石,事發突然,這才給敵人以可乘之機,此突石必是妖孽作怪。此時,又出現了兩個枯葉大師,也極有可能是妖孽的分身法。要想分出真假,只有出招一試,想到這裡,當即說道:「這位枯葉大師,還有那位枯葉大師,妙音神尼,既然你們峨眉派今天執意與我少林派為敵,休怪老衲無情了!」
說罷,也不等枯葉大師答話,左掌微劃,右掌向著枯葉大師緩緩推出,正是金剛般若掌中的一招「禪定摩訶」。般若掌的要義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去來自由,心體無滯,是為般若」,雖然只一掌卻猶如千掌萬掌,讓人避無可避。
枯葉大師只感一道勁風直壓過來,知道只有硬接,當下低喝一聲,雙掌併力推出,使出了修練了幾十年的峨眉神功「佛光普渡」。同一時刻,婉妹見有機可乘,發出了三枚火影神針,向無性大師疾射而去。中年男士伸指連指兩下,兩塊突石分別在自己和婉妹身前轟然湧出。
只聽到「啊、啊!」一聲低呼和一聲慘叫同時發出。只見枯葉大師「登、登、登」連退三步,方才拿樁站穩。而無性大師卻只是身形略晃了一下。婉妹則發出了一聲慘呼,用手摀住了胸膛。
中年男士驚叫一聲,急忙奔到婉妹身邊,卻見婉妹胸膛上赫然插著三枚火影神針。中年男士大吃一驚,伸手一碰面前的突石,這一人多高的突石突然轟然倒塌,化為粉塵。想是那三枚神針,被金剛般若掌反擊而回,射穿了突石,又射在婉妹身上。要是直接射在身上,那還不透體而過,哪裡還會有命在?中年男士急忙從婉妹的背包裡取出一粒小還魂丹,讓婉妹服了下去。
無性大師一招試出了枯葉大師的真假,當下更不遲疑,左手一劃,發出了一圈勁力,直壓向真枯葉大師,要讓他無法出手阻攔。右掌卻迅猛推出,一道金剛罡氣直擊向假枯葉大師。降妖除魔,以救世人,向來是得道高僧的本分,那是絕不留情面的,而且無性大師惱恨假枯葉大師連使妖法,出手更是猛烈。
中年男士看到無性大師手臂微抬,即知已無幸理,無性大師豈能容忍自己三番五次被突石所擋?這一掌必是集其全力,不是穿透突石,就是炸碎突石。總之,自己是死定了!能死在無性大師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索性連突石也懶得發了。中年男士凝視著婉妹的臉,雖然那是妙音神尼的模樣,眼裡露出了溫柔的神色,對襲來的金剛罡氣連理也不理。婉妹卻極力的伸出手去,要擋在中年男士身前。
就在這時,中年男士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極其柔和的力量洶湧而至,湧到了自己身前,雖然柔弱,卻似無窮無盡,綿綿不絕。那道金剛罡氣一碰到這團力量之上,登時發出「嗤、嗤」之聲,消散在這團柔和的力量組成的球體裡。
「阿彌陀佛,沒想到連靜空掌門也來了!」無性大師雙手合什,高唱佛號。
一個枯瘦的老者自中年男士身後,現出身來,呵呵笑道:「呵,呵,老朋友們都來了,怎麼能少了貧道呢?」
無性大師莊嚴說道:「靜空掌門,你我共事多年,大凡武林劫難,武當少林峨眉三派向來同枝相連,共同擔當,不知今日靜空掌門為何阻我降此邪魔?」
靜空道長拂塵輕擺,單手回禮,說道:「無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之人以慈悲為懷。此人雖是邪魔外道,但並無大惡,望大師看到貧道面上,能留其一條生路。」
「阿彌陀佛,降妖除魔乃佛家的本分。對妖魔留情便是辜負了天下眾生。此人假冒枯葉大師,善使妖法,居心不良,必是奸邪之輩。老衲今日本當予以除去,既有武當掌門靜空道長給你求情,今日就留你一條性命。但是,你必須交出妖書《艮天訣》,毀去你的妖法,然後在少林住上二十年,勤習佛法,以化解你心中的邪魔。」
婉妹聽了這句話,不禁心中大怒:「死禿驢,別的事我不管,你讓先哥去你廟裡當二十年和尚,那不是讓我守二十年活寡?看來你真不是個東西,比法海還要法海!」當下,就想一針射過去,卻害怕又被反射回來,自己多挨一針,只得在心中暗求菩薩:「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你可要發發善心,別讓先哥當和尚!讓這臭和尚一輩子找不到媳婦。啊!不對,和尚本來就沒有媳婦,最好讓這和尚一輩子回不到他的廟裡去!」
「咳、咳」,靜空道長乾咳兩聲,接著說道:「多謝大師手下留情!不過,天下萬物各有其所,所有東西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還希望大師大發慈悲,還是不要讓他去少林了吧!至於那《艮天訣》,我看也並非妖書,大師一切不必太過執著了!」
無性大師一聽,雖然面壁五年,也不禁心頭有氣,心想:「我看在你是武當掌門以及我們多年交情面上,才妄開一面,饒他一條性命的。可不是我怕了你,沒想到你還得寸進尺,連人帶書都讓我放了!這豈能答應!」想到這裡說道,聲音中不禁帶了三分怒氣:「此事老衲已經決定了,靜空道長不必多言,否則莫怪老衲無禮了。枯葉,你站在哪一邊?」老和尚一急之下,連「大師」兩字也省了。
枯葉大師向無性那邊走上一步,雙手合什,說道:「阿彌陀佛,靜空道長,我們來時各派已經議好,要共同毀去《艮天訣》,決不能讓其落入邪魔外道手中,不知道長為何出爾反爾?如果道長執意如此,貧僧只能領教了!」
靜空道長高唱道號「無量天尊」,正容答道:「兩位大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艮天訣》乃我道家無上法典,道經之中多有記載,並非邪魔歪道。雖然貧道從未見過,但其既已現世,必有其現世的理由,恐怕武林當中又要有一場浩劫。此次,武林各派齊集九仙山,就是其前奏。要想和平解決這場大劫難,遍觀武林,無人有此能力,你、我、枯葉大師,我們三人雖然領袖群侖,可也是難以力挽狂瀾。此事既由《艮天訣》而起,解鈴還須繫鈴人,必還要由《艮天訣》而止。因此,《艮天訣》決不能毀去,自塞我們補救之路啊!至於此人,既身負絕學,那也必是老君的旨意,我們自當全力保護,何必你我內部起紛爭呢?」
「看來你是執意維護這個妖道了?」枯葉大師踏上一步,斷然喝道,枯葉大師看到有人竟敢假冒自己,早想剝下他的偽裝,卻沒想到靜空本身就是個道士,罵那假枯葉大師是妖道,豈不是連靜空道長罵了進去?枯葉大師喝完之後,雙手一抬,平推而出,正是一招「佛光普渡」,一圈內力挾著雨水如箭般四射而至。
靜空道長緩緩向前踏上一步,擋在中年男士和婉妹身前,雙手緩起成抱球式,左手陽,右手陰,轉化太極,一個大風球在雙手之間形成,四周的雨水全部向球內集中過去,連帶著樹上的枯葉,發出呼嘯之聲,在雙手之間迴旋,聚集。那洶湧而至的「佛光普渡」的勁力竟全部被收到了風球之內。
「阿彌陀佛,恭喜靜空掌門練成了圓化太極,讓老衲也來領教一下圓化太極的威力。」無性大師說道,手一抬,就要使出金剛般若掌。
突聽那中年男士一陣怪叫:「住手,住手,快住手!」
原來,那中年男士看到靜空道長為了保護自己夫妻二人,不惜與少林、峨眉兩大高僧為敵。萬一略有閃失,豈不是自己連累了人家?自己已是必死之人,又何必導致佛道兩家相爭呢?還是自己一死了之吧!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只要死得其所,生又何歡,死又何苦?該來的總會來的!想到這裡,便即出言阻止。
枯葉大師正在猛催掌力,一波一波的掌力猶如波浪一樣,洶湧而至,聽到這話便停了下來。靜空道長也緩緩放下了雙手,腳邊落了一地的枯葉。
中年男士向著無性大師,深施一禮,說道:「大師乃當世高人,既認為我是邪魔外道,那也不必辨解。《艮天訣》這就送給大師,我也會跟大師去少林的。只是還請大師慈悲為懷,放過我的娘子。我的娘子對此事毫不知情。現已受到了懲戒,身中火影神針,三日後才能撥出神針,還要將養一月,且已有身孕。枯葉大師,請看在妙音神尼的面上,照顧我的娘子,最好能把她送到妙音神尼那裡去。梅某人,在此謝過了!」說著,中指伸出,憑虛一指。一本黃色的小冊子自空中冉冉而下,向著枯葉大師的背後落去。枯葉大師身形微轉,背對著無性大師,凝神去接從空而下的《艮天訣》。
無性大師卻等不及了,冷哼一聲:「又是妖法!」左手五指伸出,正是少林派名動天下的絕技「擒龍手」,一股強勁的吸力擊向小冊子。
靜空道長相距最遠,正待出手,卻忽然聽到有人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大不尋常,好似無性大師,又好似不是,夾在雨中聽不太清。靜空道長立時一凜,知道有人要使「劈空神掌」之類的武功,隨即覺得有一股暗力擊來,力道堂堂正正,仿如佛門武功,其中卻夾雜有陰狠的暗勁,變幻莫測,來的極是迅捷,霎時已到面門。靜空道長不禁大驚,危急時刻不及細想,此時四週一片漆黑,雨聲隆隆,全憑感知勁力的變化對敵,稍有疏忽,立有性命之憂。靜空道長不敢怠慢,不退反進,向前踏上一步,雙手抱球,勃然而發,正是圓化太極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天地無用」,把來力連同本身之力全部沿著暗勁來路反擊回去。
突聽有人悶哼一聲,靜空道長預知不好,急步上前,只見無性大師頹然倒在地上。靜空道長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把無性大師扶起,只覺得無性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急忙叫道:「方丈、方丈,你怎麼了?快醒醒?」
無性大師吃力的張開眼睛,嘴角有一絲鮮血流出,顫抖著伸出右手,指著靜空道長,喃喃著道:「無……無……」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巨大的霹靂在半空中炸響,撕裂了雲層,照亮了半邊天空,照在無性大師的身上。無性大師斜過目光,向左手抓著的書看了一眼,心裡一驚,這哪裡是什麼《艮天訣》啊?封面上三個古體大字,分明是《金剛經》,而且右角下有一塊磨損的痕跡,正是自己平素一直研讀的那本!
無性大師轉過頭來向著中年男士,費力的說道:「你……你……!」無性大師今夜疊遇怪異之事,先是掌擊突石,又險些喪生在「殘虹一式」之下,再見到真假枯葉大師,與自己幾十年交好的武當掌門竟然公然反對自己,並向自己出手,自己雖然多遇磨難,但所遇怪異之事,一生之中也不如今晚一夜所遇到的多。無性大師雖是佛法精湛,定力超強,但也是心神震盪。此時,武功已失,定力已散,再加上看到自己拚死得來的竟是自己常看的《金剛經》,終於再也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一口氣轉不過,脖頸一扭,就此溘然長逝。
無性大師一生廣行善法,降妖除魔,遇有劫難,奮勇爭先,領導武林各派渡過多次難關,沒想到今日卻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九仙山上風雨之夜。
枯葉大師上來,一掌把靜空道長擊在了一邊,憤怒的說道:「阿彌陀佛,無量天尊,是你!是你用『無極式』殺死了無性大師!」枯葉大師激動之下,連自己是佛是道也分不清了!
靜空道長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失魂落魄的說道:「是我!是我殺死了無性大師!」以往與無性大師共事的那一幕幕情不自禁的浮現到靜空道長心頭來,還記的那一次靜空道長去少林與無性大師共坐在「一葦亭」上喝茶賞雪,共商江湖大事;還有那一個月夜,與無性大師一起試招;還有無性大師率眾僧來訪武當,笑言要把少林寺開到武當的旁邊。那一幕幕恍如就在昨天,而現在自己卻親手殺死了無性大師。
靜空道長突然一躍而起,奪路奔向九仙山南山。枯葉大師大叫:「你不要走,給我站住!」隨即把無性大師的屍身背在身上,急向靜空道長趕去。兩人輕功極高,雖在雨夜之中,一瞬間已是蹤影皆無。
剛才還是喧囂的生死搏鬥的戰場,此時卻是靜的嚇人,只剩下了嘩嘩的雨聲和兩個人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從剛才的激戰之中回醒過來。婉妹不敢相信的小聲問道:「他們都走了?」中年男士一下子摟住了自己的妻子,高興的說道:「是啊!都走了!」婉妹這才覺出自己傷口疼痛,不禁「啊」的一下,呻呤出來。中年男士連忙又找出一粒藥丸,讓婉妹吃了下去。婉妹覺得不再疼痛了,才想起來,問道:「他們不會再回來了吧?」中年男士這才去想這個問題,說道:「對啊!他們還會回來的,枯葉大師一定帶著無性大師去找少林派了,我們得趕快下山。不行,你受了傷,無法走路。再說,現在下山也來不及了!我們得找個地方躲一躲!」
婉妹說道:「我們去鴛鴦洞裡躲一躲吧!」以前,兩人經常到此遊玩,玩捉迷藏的遊戲。有一次,兩人玩到極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兩人無法回去。婉妹提議兩人去自己曾經藏身的一個山洞裡躲一躲,這個山洞極淺,只是峭壁中凹進去了一塊,前面有一顆大松樹。兩人躲在裡面剛好能不被雨淋到,婉妹給它起了名字,叫做「鴛鴦洞」。現在,正好也是下雨的時候,婉妹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鴛鴦洞」時那些美好的日子,便提了出來。
中年男士聽婉妹說到「鴛鴦洞」,不禁想起了和婉妹在「鴛鴦洞」裡避雨的情景,婉妹嬌羞的說道:「我們現在就像一對擠在一起,同命相淋的鴛鴦,這個洞我們就叫它『鴛鴦洞』吧!」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笑道:「我們就去鴛鴦洞,和他們捉捉迷藏!」
中年男士攙扶著婉妹摸索著走進鴛鴦洞裡。鴛鴦洞極其狹窄,兩個人的身子都靠在了峭壁上。婉妹受傷之後不能運功護體,一陣冷風吹來,不禁打了個寒顫。中年男士一見,連忙輕聲問道:「冷嗎?」婉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中年男士想把洞口堵上,可以防止敵人發現,又能御寒,連使兩次移物法,移來的石頭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到了第三次,終於成功了,卻使洞內的空間更小了,兩個人的身子緊緊的擠在了一起,真正成了一對並頭鴛鴦。
中年男士看到婉妹冷的發抖,乾脆把她抱在懷裡,讓她從自己胸膛上取暖。婉妹把頭鑽到中年男士的懷裡,感覺好多了,也許是奔波了半夜勞累了,也許是受傷的緣故,過了一會兒,竟在先哥懷裡睡著了。迷糊之中彷彿看到一對鴛鴦悠閒的在九仙湖裡游來游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響,伴隨著低低話音,聽聲音人數不少。婉妹驀的驚醒過來,想到自己身在險地,連能不能逃的出,還說不上呢?自己竟然睡著了,臉上不由的有點發燒。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漆漆的,只有一雙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那自是先哥的眼睛。不由的更加害羞,把頭往先哥懷裡鑽了鑽,輕輕的問道:「有人來了?」先哥急忙摀住了她的嘴巴,努了努嘴,示意別說話,因為來者都是內力深厚之輩,一有風吹草動,立時發覺。
外面的人群似乎停住了,在低聲商議著什麼。中年男士不會武功,而婉妹內力已失,此時雨聲嘩嘩,自是聽不到什麼。突然,有人聲音大了些,蹦出了一句:「無性大師……!」後面的卻給人一刀切了去,想是給人摀住了嘴,或如鴨子般被卡住了脖子,發不出來了。此人內力深厚,就是這一句,也震的整個峭壁發顫,鴛鴦洞裡滿是回音。接著,那些人彷彿四散開來,也彷彿走了,兩人不敢肯定,都是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出。
突然,聽到有人低低咒罵了一聲:「他奶奶的,哪來的松樹碰到大爺的眼睛了!」接著,聽到「砰、砰」兩人,想是有人在踢松樹出氣。聲音極近,就在鴛鴦洞的洞口外面。
兩人的身子靠在一起,一起靠在那塊大石上,一動也不敢動。過了許久,四周是一片寂靜,婉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兩個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逃出去,或者等待著被發現;等待著或者生,或者死。如此,好長、好長,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
突然,聽到遠遠的北方,喊殺聲大震,並傳來「叮叮噹噹」兵器碰撞的聲音。想是這一批人與官兵交上了手。
過了一會兒,南邊也傳來了喊殺聲,伴隨著慘叫聲,不知有多少人喪命在這個九仙山的風雨之夜。
「唉!」那中年男士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婉妹用手撫著先哥的臉,問道:「先哥,你怎麼不高興了?他們打的越歡,我們的希望不就越大嗎?」
「我不歎息我們,我是歎息這座九仙山。九仙山風景超然,充滿靈氣,所以我選此地做為修行之所。經此一役,九仙山必定血流成河,鮮血雖能經雨水沖去,可是充斥在山谷中的冤魂屈鬼,卻是不會消散的。可憐一座大好仙山,竟變成了一人間地獄,游鬼居所。可惜啊!可惜!」
婉妹一聽中年男士講到惡鬼,再看看四周黑黑的一片,彷彿那一片黑暗之中滿是餓鬼的眼睛,不禁大為緊張,伸手緊緊的抓住了中年男士的衣襟,顫抖著說道:「先哥,你可不要嚇我?你說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無相化有相,有相生萬物,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萬物唯在一心!」
「先哥,你說這些我都不懂!」婉妹害怕,不想再談論鬼怪的話題,側著耳朵聽了一會,聽到四週一片寂靜,喊殺之聲已經漸漸遠去,便悄悄先哥,說道:「先哥,他們都走了吧?我們可以出去了吧!」
中年男士也聽了一下,說道:「再等等!」
兩人又等了一下,婉妹忍不住又問道:「先哥,他們走了吧?你算一下不就好了?」
中年男士一聽此話有理,可是此地狹窄,兩人緊緊靠在一起,實是不宜占卜,便說道:「婉妹,你靠那邊一下,我移開大石。」
中年男士使用移物法把大石移了回去,輕輕走了出來。從懷裡掏出了三個銅錢,合在手中,向天暗禱,隨之把銅錢向一塊平整的山石上撒下,伏下身去,用手細摸銅錢。
突然,中年男士跳了起來,大叫:「不可能,不可能!」說著,又伏下身去,細摸銅錢。中年男士手中拿著一個銅錢,站了起來,茫然說道:「不可能,怎麼會是『既濟』呢?」
『錯了,我錯了!想我梅易梅絡先一生占卜無數,從無差錯,今日算到自己,卻失之千里!上天可憐我,要我不死!可是,我費盡一生心血研習的《艮天訣》卻已失去靈驗,這怎麼辦?這怎麼辦?我這樣的廢人,又要他何用呢?」中年男士喃喃自語,到後來越來越大聲,直是向天怒吼,發出責問!
婉妹從未見到先哥如此神態,遇到什麼事,總是見到先哥一幅從容不迫,毫不在意的樣子,即使這次自知必死,也是與自己嘻笑調情。現在看到先哥就像一頭受傷了的雄獅,一幅瘋狂的樣子不禁感到心裡害怕,輕聲叫道:「先哥……」
此時,梅絡先心神激盪,已經不能用意力去控制法術,天上密佈的雲層漸漸散去,露出了一輪明月。
只見梅絡先雙手向天高高舉起,大聲疾呼:「天啊!你要我怎麼辦啊?好,你不要我死,我偏要殺死自己!」
說著,把手中的銅錢向地上一摔,瘋狂的向雲澗崖狂奔過去,奔到崖邊並不停留,飛身跳了下去。
婉妹大驚,大聲叫道:「先哥……不要!」可是已經遲了,梅絡先動作極快,此時青山隱隱,一輪明月照山岡,哪裡還有自己先哥的影子?
婉妹急奔到崖邊,伏身向崖底看去。只見下面雲霧繚繞,一層層升起,婉妹向著崖底大聲叫道:「先哥……!」四周的山峰隱隱的發出了回應,崖底也發出了回應:「先哥……!」聲音久久不散!
婉妹失望的伏在懸崖上,哭泣道:「先哥,你真傻,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
天上的月亮也不彷彿不願意看到這一幕,鑽進了一朵雲彩中去。
婉妹停止了哭泣,站了起來,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那頂寬大的僧帽早已不知脫落到什麼地方去了。輕輕用手攏了攏被夜風吹散的頭髮,低聲說道:「先哥,你等我,我來了!」
說著,湧身向雲澗崖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