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四章 奪鼎 第六十八節 要塞
    北風呼嘯,雪花飛舞,大江南北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冬景中。

    這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雖然雪下得並不算大,但是對於這一帶的農人們來說,瑞雪往往預兆著第二年的好收成,所以,他們是非常歡迎這場雪的。

    有人歡喜有人愁,當農人們呆在溫暖安全的家中,一邊與家人編織著第二年的美好憧憬,一邊觀賞著屋子外邊那亂紛紛落在地上的雪花的時候,長江上的漁夫們卻不得不冒著風雪,駕著小船,全身披掛著在江中打魚,以維持那本不富裕的生活。

    風雪漸漸的小了一點兒,籠罩在長江上的那白茫茫的一片逐漸褪去,一條小小的漁船出現在了江中。

    漁船不大,長不到兩丈,寬僅僅四尺左右,船上只有兩名漁夫,一男一女,像是夫妻。此刻,他們的雙手正用力的拖拉著一張早已拋下江的魚網,凍得發青的手緊緊的抓住魚網,臉上卻滿含笑容,看起來這一網的收穫很不錯。

    兩人將網費力的拉上了漁船,男人一邊將網中的魚拿出來,一邊在心中掂量著魚的大概重量,而女人除了幫助男人之外,還及時的將網清理乾淨。

    就在兩人忙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從長江的下游隱隱的傳來了一陣隆隆聲,就像是有什麼怪獸在咆哮一般。

    兩人停下手中的活計,直起身子向著下游望去,卻並未看見什麼東西,那下游仍然是空蕩蕩的,連一條漁船也看不見。

    兩人俯身下去,繼續忙著自己手頭上的事情,但他們很快又不得不直起腰來,並重新向著下游望去,因為他們忽然聽到了幾聲響亮的「嗚——嗚——」聲。

    一艘黑糊糊、怪模怪樣的船從那紛紛擾擾的雪花中衝了出來,將自己那怪模怪樣的身軀展現在了兩個漁人眼前。

    女人摀住自己的嘴,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下游那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船,她的眼睛中充滿了恐懼與疑惑,當然,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迷茫。

    男人也愣了片刻,隨後二話不說,扔下手中拿著的魚網,走到船尾,拿起船櫓就奮力的搖了起來,向著江的南岸飛快的劃去。

    大黑船在離這條小漁船以北二十丈處駛了過去,只留下一道長長的、寬寬的湍流,湍流頑固的向江兩岸蕩去,並很快追上了那只正欲遠去的小漁船。

    被湍流激盪得搖蕩不止的小漁船上,男人停下搖櫓的動作,轉頭向上游望去,目送那艘奇怪的黑船遠去。

    女人壓下心頭的驚恐,詢問男人道:「當家的,那是什麼東西呀?」

    男人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喃喃道:「莫非這就是前些天那老河叔嘴裡的鐵甲船?」

    「鐵甲船?」女人顯然也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印象,「是不是傳說能噴火,而且一日千里的那種鐵甲船?」

    男人點點頭,說道:「聽說是楚國公造的,天下最厲害的船,連靖海公的船都要甘拜下風。」男人一邊說,一邊重新將那魚網提起,將那網裡剩下的幾條魚抓了下來。

    當小漁船上的兩口子正在暗自猜測的時候,林清華卻正站在那艘黑漆漆的鐵甲船上,他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倚在船尾的欄杆上,用手中的千里鏡,觀察著那條靠近江南岸的小漁船。

    看了片刻,林清華收起千里鏡,伸手拉了拉蓑衣,走到船的左舷,抬頭看著那漸漸消失在雪花組成的幕布後的小漁船那模糊的影子,口中不覺吟詩一首。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林清華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擊掌聲,接著一個聲音傳來:「元帥好雅興!居然在這漫天飛雪之時,在這寒風之中吟誦這首千古佳句,當真讓莫不計佩服。」

    林清華轉回身子,靠著欄杆上,看著身後正走近自己的莫不計,笑道:「雅興談不上,只是心中有些輕鬆。今日與鄭森的這次會面,雖然有些磕磕碰碰,但總算是談妥了,這仗是打不起來了,我心中壓著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怎麼?莫非莫先生已經不怕冷了?」

    莫不計將頭上戴著的斗笠用力向下壓了壓,並將脖子上的衣襟向上拉了拉,隨後說道:「船艙裡有些悶,屬下想上來透口氣。」他頓了一頓,停下腳步,深深的吸了幾口冷冷的江風,又說道:「元帥一張一弛,讓那鄭森打不敢打,走不能走,好生為難,今日這場會面,倒當真讓他下定了決心。雖然條件有些苛刻,但是這樣一來,雙方避免了無謂的對抗,也許真的能夠化盡干戈,江南、福建、台灣也就能夠避免一場兵燹。今日元帥所做所為,真可以說得上是單刀赴會,不僅膽大,而且明智,為了江南、福建等地的百姓,元帥不惜以身犯險,當真讓莫不計佩服萬分。」

    林清華抬頭看看那仍然在飛舞著的雪花,隨後輕聲說道:「單刀赴會說不上,畢竟還帶了五萬軍隊。鄭森是個明白人,他的那幾個親信也是聰明人,我相信,他們一定被那大炮的威力嚇壞了,他們肯定知道我的這種大炮是用來幹什麼的。在這種大炮的面前,鄭森的那些堡壘根本就是紙糊的,幾炮下去就完了,根本就不可能按照他們原先所想的那樣長期堅守。雖然大炮移動起來很不方便,但是畢竟還是非常有威懾力的,在它的面前,一味的防守只能是死路一條。」

    莫不計點頭應道:「不錯!此炮確實犀利無比,尋常磚石完全是擺設,唯有元帥的那種鋼筋水泥碉堡還可以撐一段時間,但元帥又沒有賣多少水泥給鄭森,即使是鄭森原先買的那些水泥,也大多被他運到南洋修堡壘去了,相信他現在一定非常後悔。不過,雖然元帥曾經說那種大炮口徑是一尺,但據屬下細觀之下,那大炮的炮彈最多粗七寸五,莫非元帥在嚇唬鄭森?」

    林清華拍了拍莫不計的肩膀,讚道:「還是你細心!沒錯,準確的說,大炮口徑是七寸,雖然沒到一尺,不過也差不多了,何況鄭森的那幾個親信完全沒有想到去仔細的量一量,就算他們去量了,恐怕他們也不可能對鄭森說我的大炮不厲害。」

    「元帥,快到江陰要塞了。」洪熙官從船頭走了過來,用洪亮的聲音將林清華與莫不計的交談打斷。

    林清華抬頭向前方江南岸望去,果然看見一座高大雄偉的要塞群屹立在風雪之中,要塞的堡壘上可以看見很多旗桿,透過千里鏡的鏡頭,可以看見旗桿上飄揚著的烈火鳳凰旗,並可以看見堡壘上那眾多的大炮。

    林清華轉頭望向江北岸,看見一座同樣的要塞屹立在那裡,同樣的雄偉,同樣的高大,同樣的結實。在兩座龐大的要塞群之間,是一段非常狹窄的江面,那奔騰著的江水彷彿在向人訴說著這裡的險峻。

    林清華命令身邊的一名水兵:「去,命令齊鯨波,拉三聲汽笛。順便把秦侃給我拉上來,告訴他,到了他的家了。」

    「嗚——嗚——嗚——」三聲尖利的汽笛聲打破了這裡的沉寂,汽笛聲久久的迴盪在這一段狹窄的江面上。

    「轟隆」一聲,南岸的堡壘上忽然騰起一股青煙,緊接著便傳來一聲炮聲。

    林清華身邊的一名衛兵伸出手去,指著那南岸堡壘西邊的一座塔樓,說道:「元帥,快看!江陰要塞也看見咱們了。」

    林清華笑著點了點頭,隨後吩咐鐵甲船減速。

    滿臉烏黑的秦侃跟著一名水兵走上了甲板,與從裝甲駕駛塔中出來的齊鯨波一同走到了林清華的跟前。

    兩人一同向林清華敬了個禮,不等林清華還禮,秦侃就迫不及待的說道:「元帥,這船真是不錯,沒帆沒槳,跑得居然還這麼快,當真讓人大開眼界!」

    林清華調侃道:「怎麼?莫非秦將軍喜歡上這艘船了?那麼不如你跟齊鯨波換上一換,你當鐵甲船船長,他替你守衛江陰要塞。」

    秦侃大急,忙道:「不,不,不!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只是不敢相信這船是鐵做的而已。若是元帥讓我來開這條船,那還不如讓我去當個小兵合適。」秦侃轉頭望著身邊的齊鯨波,用手捅了捅他,問道:「齊少校,你說是不是?」

    齊鯨波傻呵呵的笑了笑,說道:「是,是的。我是無論如何也守不好江陰要塞的。」

    聽到齊鯨波這樣說,秦侃忽然用手抓了抓後腦勺,低聲嘟囔著:「其實這江陰要塞很好守的,派我守江陰實在是有點兒小題大做,我更願意到蒙古草原去策馬縱橫。」他抬起頭,看看林清華那張被江風吹得通紅的臉,說道:「元帥,你什麼時候派我去前線?」

    「這裡難道不是前線嗎?」林清華笑著反問道,「這裡是扼守整個長江的咽喉要地,戰略位置非常重要,只有你這樣身經百戰的將軍才能勝任。」

    秦侃又抓了抓後腦勺,說道:「不過,現在鄭森已經退讓了,這裡恐怕用不著派這麼多人守衛了吧?」

    林清華轉頭望著東方,看著那亂空飛舞的雪花,語氣忽然變得有些低沉,他沉聲說道:「其實我之所以要建江陰要塞,並不只是為了防禦鄭森的攻擊,我最重要的目的是防止來自大海另一邊的可能攻擊。」

    「大海另一邊?」齊鯨波有些納悶,他問道:「是倭寇嗎?可是屬下聽說他們現在正在打內戰啊,當他們緩過勁兒來之後,恐怕元帥已經鼎定中原了,何況我軍武器艦船遠比他們犀利的多,到了那個時候,不等他們打來,我們就可以打過去了!」

    林清華看著齊鯨波那張迷惑不解的臉,說道:「有些事情也許並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今天我跟鄭森會面之時,曾特意詢問過鄭森關於日本最近的一些情況,雖然鄭森有所保留,但是一些最新的情況我還是弄清楚了。經過前幾年的大戰,日本國內的內戰局勢已經平靜下來,現在只剩下了兩股勢力相互對抗,一股是日本的德川將軍幕府,一股則是擁戴日本皇室的一派,本來他們之間打得再狠也不關我的事,但是現在的一些情況卻讓我不得不多加注意了。

    那一派擁戴日本皇室的首領姓向井,他已經通過一些暗殺或者是收買的手段收服了大部分反幕府的地方大名,現在他才是整個反幕府力量的領導者,讓我擔心的是,鄭森告訴我,他派到日本去的一些早已投靠他的日本細作大多又倒向了那向井氏,他多年扶植的幾個大名全部被那向井消滅,現在就連他也無法得到更多的消息了,而且種種跡象表明,那向井氏的武器並不算落後,上次倭寇入侵揚子江時所用的後裝槍已經大量的裝備了他的倒幕軍隊,所以,他才能夠迅速崛起,連續擊敗幕府軍隊,並控制了日本近一半的國土。可惜的是,我現在還沒辦法分出力量插手日本的事情,否則的話,也許能夠將其盡快遏制住。」

    見林清華停了下來,莫不計插嘴道:「這恐怕正是鄭森轉而扶植德川幕府的原因所在吧?」

    林清華點了點頭,說道:「青衫社最大的遺憾就是,直到現在也沒有在海外立足,這樣一來,我的情報來源就只能局限在大明內部,所以,對於日本的情況就全靠鄭森的人了。鄭森現在之所以放慢了進軍南洋的步伐,一是因為與我發生了這麼大的囹圄,武器來源斷絕,二是西班牙人把力量抽走,使他失去了援軍,三則是日本的形勢發生了讓他所料不及的變化,這顯然讓他非常惱火。

    據我猜測,之前鄭森之所以扶植幾個反幕府的大名,主要是他想用控制傀儡的方式控制住整個日本,但現在他的原定方案被完全打亂了,他沒有想到那個原本默默無名的向井氏居然這麼厲害,不聲不響的就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崛起了,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那向井氏不買鄭森的帳,不僅殺了他的細作,而且殺了他扶植的那幾個大名,這讓鄭森既怒又惱,而另一方面,德川幕府連吃敗仗,眼看著就要被消滅了,急病亂投醫,於是便抓住了鄭森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不僅願意按照鄭森的意願將一些銀礦低價賣給他,而且還答應了鄭森的貿易要求。鄭森見有人自己送上門來,自然樂意幫忙,於是便送了一些火器給幕府將軍,其中有少數快槍和快炮,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那向井氏終於在京都連吃了兩個敗仗,日本國內的局勢總算是暫時穩定下來。但是據我看,那向井氏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德川幕府目前也僅僅是苟延殘喘而已,也許用不了幾年,德川幕府就很可能覆滅。」

    林清華說了這麼多話,其實還有一句心裡話他還沒有說出來,當然他也不會說出來,那就是,「這個叫向井的人是不是那個回到這個時代的日本人呢?」林清華不知道,他也無法知道,他只能將這個秘密深深的埋在心底。

    莫不計有些不解,便問道:「元帥的意思是說,一旦那個向井氏消滅了德川幕府,他就可能會打到天朝來?」

    林清華點了點頭,說道:「雖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請你們永遠記住四個字,那就是『未雨綢繆』,什麼事情都要想在前面,做在前面,只有這樣才能將自己保護好。南京就在長江邊上,順著長江就能抵達南京,而南京又是畿輔重地,一旦有失,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必須將長江嚴密的控制起來,不讓宵小得逞。那向井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個野心勃勃的傢伙,鄭森告訴我,據他派往日本的細作回報,那向井的軍隊十分的凶殘,他們已經被向井弄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打仗、死亡,而且據說他還給手下的人發放一本小冊子,好像叫什麼《改造綱領》什麼的,那上面的話全部都是瘋狂至極的話,我們必須小心對付,最好能夠趁著他羽翼未滿之時,將他消滅!」

    聽到林清華這樣說,齊鯨波躍躍欲試,他急道:「元帥,到了那一天,您就派我去吧,我的鐵甲船還沒有真正打過仗呢!」

    林清華微微一笑,說道:「現在的這艘鐵甲船是不行的,干舷太低了,根本就不能到遠海裡去,所以,我們必須加把勁兒,盡快統一中原,並且讓那些工匠造出更好的鐵甲船來,不僅噸位要大,而且大炮要多,只有那樣,海戰中才不會吃虧。」

    見齊鯨波有些不好意思,秦侃忙站出來,說道:「不一定非要用海軍,我們陸軍也行啊!只要用船把我們運上岸,沒人能夠擋住我們,不過,在這之前,一定要先解決北邊的韃子。」

    林清華拍了拍身後的那根冷冰冰的欄杆,抓了把雪,在手中捏著,說道:「這麼些事情,千頭萬緒,不能亂來,打仗更不是隨便就能打的,後勤、補給、兵員、武器、船隻,少一樣都不行,目前我們的海軍實力還不強,雖然有鐵甲船,但只有一艘,而且不宜遠航,所以,必須先將韃子解決,然後再想別的。」

    莫不計眼珠子一轉,說道:「鄭森的艦隊相當強大,若是他能同意聯合作戰的話,那麼就好了。」

    林清華苦笑道:「我剛才費了半天口舌,但鄭森就是不答應,看來他是怕我佔了他的便宜啊!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真的聯合作戰的話,那麼我還真要費一番腦筋抽調部隊呢!有韃子牽制著我,我不能專心對付日本,所以說,我的下一步目標就是北伐中原,將北面安定下來。」

    「元帥,到了!」已經半天沒有說話的齊鯨波忽然開口了,他指著林清華身後,說道:「江陰要塞到了,秦將軍也該下船了。」

    林清華轉過身去,看著眼前那連綿十幾里的龐大要塞群,心中頓時升騰起無限感慨,他轉頭對身邊的秦侃說道:「秦將軍確實很用心,將這要塞經營的如此壯觀,看來我的那些錢真的沒有白費。」

    莫不計讚道:「《號角》上說,這江陰要塞是天下第一要塞,果然沒有說錯,以前沒有見過,今日卻一連見了兩回,一回更比一回震撼。」

    洪熙官看了看要塞的一座最高大的塔樓,說道:「秦將軍今日硬要與元帥一同坐船返回,恐怕就是想讓我等好好的看看你的傑作吧?」

    秦侃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有那麼一點兒意思,元帥以前常說要來看看,但就是沒有時間,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進去看看了。」

    林清華笑道:「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咱們這就下去看看。」

    水兵停穩船,放下幾隻小艇,送林清華等人上了岸,只有齊鯨波還呆在船上,以應付突發局面。眾人登上岸,左顧右盼下,不知不覺就進入了江陰要塞群。

    林清華站在一座鋼筋水泥碉堡的頂部,一邊看著遠處那矗立在風雪中的碉堡群,一邊發出感慨,他向碉堡下面望去,問站在底下的秦侃:「你這個領軍將軍一個人跟著我們坐船回來,你帶去的那些軍隊沒有了將軍,不會亂吧?」

    秦侃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說道:「元帥放心,我帶出來的部下沒有一個是孬種,有那幾個師長帶領,那五萬大軍很快就能回來,那幾個師長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即使這裡沒有我,他們也能把這裡守得嚴嚴實實!」

    林清華知道秦侃是變著法子向他請戰,於是說道:「你放心,打仗的事情離不開你,以後有你的仗打。」

    眾人在秦侃的陪同下,在龐大的要塞中轉來轉去,不一會兒就轉暈了,再加上風雪越來越大,天氣越來越冷,所以,他們不得不躲進了秦侃的指揮室裡。

    莫不計站在屋子裡,一邊跺腳,一邊說道:「江南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風雪,希望不要鬧雪災才好。」

    林清華將身上披著的蓑衣除去,並說道:「顧炎武他們早有準備,已經命人準備好了足夠的棉衣和粥場,準備將一些無家可歸的饑民收留,等天氣轉暖,再將他們送到河西去,在那裡屯田。那河西有塞上江南的美喻,寧夏一帶更是灌溉方便,如果有足夠的勞力和時間的話,我能將那裡建成河西天府。」

    當秦侃的衛兵將十幾根巨大的木炭放進火盆之後,屋子裡漸漸的暖和了起來,眾人那已經凍得有些發硬的臉又慢慢的恢復了血色。

    正當眾人興致高漲的談論著未來的戰略方針的時候,一名衛兵走進屋子,向秦侃小聲說了幾句,秦侃隨後又到林清華耳朵邊耳語了幾句,林清華臉上略微有些驚訝,隨後說道:「這裡都不是外人,就讓他們進來吧。」

    兩個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人被幾名衛兵送進了屋子,待他們將斗笠取下,洪熙官便看清了來人的臉,他也有些意外,他輕聲喊道:「謝鐵剛?怎麼是你?」

    那人顯然也很驚訝,他忙向面前的幾人行禮,口中說道:「屬下參見總舵主。」

    林清華笑道:「不對吧!現在你才是天地會的總舵主,我已經不是你們的總舵主了。」

    謝鐵剛正色道:「屬下無德無能,蒙總舵主錯愛,命屬下出任這天地會總舵主一職,其實在屬下的心裡,只有總舵主才是天地會的真正的掌舵人。」

    林清華擺了擺手,說道:「還是叫我元帥吧!對了,你身邊的這位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見謝鐵剛有些猶豫,林清華加了一句:「這裡都是自己人,你放心說出來就是。」

    但不等謝鐵剛發話,莫不計就站了起來,向林清華稟道:「元帥,無論是什麼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屬下還是迴避的好。」

    秦侃也連忙站了起來,說道:「我也有些帳目要算,不如就讓莫先生指點一下我的那些師爺吧!」

    待他們走後,屋子就只剩下了林清華、洪熙官、謝鐵剛與那名年輕人。

    謝鐵剛將身邊那人拉到跟前,說道:「這是我去年收的徒弟,是方護法推薦的,他……」

    不等謝鐵剛說完,洪熙官猛然想起一人,於是搶到那年輕人跟前,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揚州人對不對?」

    謝鐵剛顯然並不意外,他笑了笑,說道:「洪護法也想起來了!不錯,他是揚州人,大名張寶,在揚州之時,洪護法、方護法和元帥都曾見過他的。」

    林清華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我在揚州見過?……還是想不起來。」

    洪熙官笑道:「元帥記性好差,當時咱們在『天下茶樓』喝茶,那兩個儒生互相爭執,後來大打出手,茶館中的人都跑了出去,而一名少年卻趁亂將一些糖果點心還有那碎銀銅錢裝在身上,想帶出茶館,卻不料被那茶館的打手發現,將他倒提了起來……」

    林清華猛的一拍自己腦門,對那年輕人說道:「我想起來了!當方世玉跟那人大打出手的時候,你當時就站在旁邊看,方世玉一邊打,還一邊教你功夫的名字,對不對?」

    張寶不好意思的伸出右手抓了抓臉,說道:「元帥說的沒錯,當時我就站在方護法的旁邊,看他跟那高麗棒子打架。」

    聽到「高麗」兩個字,林清華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這麼些年沒見,如今你忽然變成了我的手下,這可真是讓人想不到啊!」他看了看謝鐵剛,問道:「他目前是……」

    謝鐵剛稟道:「他不僅是天地會的人,而且也與屬下一樣,是青衫社的人。」

    林清華點了點頭,對張寶說道:「不錯,看起來你倒是有些門道的,否則的話,不會這麼快就成為青衫社的人。」

    張寶答道:「回元帥,屬下沒別的本事,就是能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能從那些公子哥兒、小娘子嘴裡套出很秘密的話。」

    「哦?」林清華忽然有些明白張寶的具體工作了,他不好再問下去,於是轉了個話頭,問道:「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謝鐵剛答道:「回元帥,是因為追捕童清風的事情。」

    「追捕童清風?你們怎麼追到這裡來了?」林清華更疑惑了。

    謝鐵剛答道:「回元帥,是這樣的,自從元帥打進南京以後,那童清風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雖然官府與天地會、青衫社都在追捕他,但就是找不到一點兒蛛絲馬跡,那童清風就好像是鑽到地底下去了一樣。但俗話說的好,人算不如天算,咱們多年的苦心沒有白費,就在一個月前,童清風終於露出了尾巴。」

    「哦?他在哪裡?」林清華忙追問道。

    謝鐵剛說道:「原來,那童清風逃出南京以後,並沒有遠遁他處,而是就在這一帶隱伏了下來,並趁著大軍在江陰修築要塞的機會,偽裝成民夫,混進了要塞之中,一躲就是一年多,直到要塞建成,他也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躲在要塞附近,開了個小鋪子,平時買點零碎,有時為附近的窯姐兒拉幾個客人,妄想躲開追捕他的人馬。不過,就在一個月前,一個原先的童清風手下忽然認出了他,本想敲詐他一筆,卻不料童清風狡猾的厲害,先下手將那人殺了,後來那人的幾個酒肉朋友發現了此事,便在他們之中傳了開來,屬下也是從那些人處聽來的。」

    「哦?一個月前?怎麼沒有告訴我?」林清華問道。

    謝鐵剛答道:「回元帥,由於消息只是從幾個愛說大話的青皮那裡聽來的,因此屬下不敢相信,後來又仔細的打聽了一下,這才去稟報方護法。方護法得知了消息,連忙帶人趕來秘密查看,但卻發現那童清風已經不知去向,但他還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方護法是專門負責這事的,因此便領著咱們一路追了下去,但等追到澳門後,卻再也尋不到他的蹤跡,方護法這才又派屬下連夜北返,準備再在這裡仔細的打聽一下,由於上次是秘密察訪,因此秦將軍並不知情,但此次方護法寫了手令,命屬下帶來交給秦將軍,讓他協助我們察訪。」說到這裡,謝鐵剛從懷中取出封密封著的信,交給了林清華。

    林清華看了看信,見確實是方世玉的親筆,便說道:「你還是交給秦將軍去吧,讓他協助你們。不過,依我看,恐怕很難查到什麼了,童清風一向狡猾的很,他不會留下什麼對他不利的線索的。你們回去以後,告訴方世玉,叫他不要著急,可以先緩一緩,讓那童清風以為風頭過去,這樣他也許就會露面了。」說完,他便將信交還給謝鐵剛,並讓他帶著張寶去找秦侃。

    等謝鐵剛離開之後,洪熙官看了看林清華的臉,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異常,便問道:「元帥身體是否有些不適?」

    林清華搖了搖頭,隨後後退幾步坐回了椅子上,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因為剛才與張寶見面的時候,他那心中的隱痛又被挑起,使得他的情緒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波動。

    過了一會兒,林清華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抬起頭,對洪熙官說道:「青衫社確實是越來越厲害了,看來你和世玉的工夫沒有白費。」

    洪熙官感慨的點了點頭,並說道:「是啊!青衫社從無到有,由小到大,幾乎每一次壯大就要有一次教訓,若不是靠著『膽大心細』、『持之以恆』這八字真言的話,恐怕早就變成天地會那樣的一盤散沙了。」

    林清華向那積滿積雪的窗戶看了看,心中忽然騰起一個念頭,於是便問洪熙官:「我讓你們青衫社查的鄭森與西班牙最近的關係,你們查得怎麼樣了?雖然我今天問了問鄭森,但他並沒有說出什麼我在意的事情,我只知道,最近一年西班牙從南洋抽調了很多軍艦返回本土,而且由於呂宋一帶空虛,那裡的英國海盜多了不少。」

    洪熙官稟道:「最近西班牙人與鄭森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聯合進攻的行動了,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查清楚到底為什麼,不過,從羅文藻與一些傳教士之間的私信來看,應該是教廷那邊出了什麼事情,只不過,由於艾儒略在前年年底就病死了,因此我們在他那裡安排的密探就派不上用場了,所以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林清華眉頭皺了一皺,說道:「可以試試羅文藻那邊,看看能否從他那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洪熙官搖了搖頭,說道:「恐怕很難。因為羅文藻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神甫,他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即使是一些他所知道的消息也全部是從別的傳教士那裡得知的。不過,從他的信中可以推測出一點頭緒,教廷從去年開始就在緊張的四處奔波,似乎是準備與那裡的一個什麼教派打仗,西班牙好像是教廷最信任的盟友,所以西班牙的一些艦船已經被調回去了,但詳細情況還不清楚,我回頭再去安排一下,看看能否從別的洋神甫那裡下手。」

    林清華喃喃道:「跟教派打仗?什麼教派?莫非是新教?」他在頭腦中仔細的搜索著以前的一些記憶,但卻始終沒有找到關於天主教與新教之間的這場新的戰爭的信息。「莫非因為我的到來,並且由於上次的長江大戰,導致歐洲歷史也開始發生了改變?」林清華只能這樣猜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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