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四章 奪鼎 第八節 講述
    鄭氏軍隊中忽然出現的這種複雜的情況讓林清華很是意外,他原以為,在鄭芝龍死後,這鄭森理所當然的就應該成為整個鄭氏集團的頭領的,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鄭森目前並不能有效的指揮整個鄭氏武裝,而且看起來,那鄭鴻逵的野心似乎不小,隱隱有奪其侄軍權的慾望。

    當然,林清華並沒有將全部的心思放在鄭氏武裝集團上,他現在更關心的是軍中的火藥問題。現在整個鎮虜軍中火藥奇缺,所存火藥根本不夠一次大規模戰役所用,而且隨著炮兵部隊的到來,火藥問題就顯得更加嚴重,對於那些瘋狂吞噬火藥的萬斤大炮那樣的怪物來說,軍中所存的火藥是根本不夠的。

    為了弄到火藥,林清華不得不想盡辦法,他先是去找陳子龍,向他借了兩萬斤火藥,後來又去找鄭鴻逵,好說歹說才弄來五千斤火藥,這些火藥發下去後,就如同是一滴水落進了沙子中,雖然浸潤了一些,但畢竟是杯水車薪,無法有什麼大的作為。

    為了幫助鎮虜軍弄到火藥,陳子龍也是多方籌措,他深知鎮虜軍就仗著火藥作戰,因此他對於林清華急切尋求火藥的心情非常理解,但無奈的是,他的鄉勇部隊中火藥也不多,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火藥了,因此他只能派人到外地籌措火藥。

    在這件事上,洪英和他的門徒出了大力,他們紛紛四處尋找可以弄來火藥的路子,無論是買還是借,或者乾脆硬拿,終於在三天之內籌集了一萬斤火藥,並將之送到鎮虜軍中。

    望著他們送來的火藥,林清華心中的感激無以言表,他立刻支援鄉勇一千支遂發槍作為報答,同時還將三十門大炮送給鄉勇,幫助他們加強防守力量,他還親自到鄉勇陣地上,檢查他們的守衛情況,並且指導他們修築起堅固實用的炮台。

    即使是眾人這樣的努力,鎮虜軍火藥的巨大缺口仍然得不到滿足,若想順利的攻克那座壁壘森嚴的水寨,就必須再弄來至少五萬斤火藥,而這就不是輕易能辦到的事情了。

    林清華當然知道鄭鴻逵軍中火藥甚多,只是數次開口向他索要,他都不給,而且口氣強硬,這讓林清華和陳子龍很是惱火。

    雖然火藥的問題沒有徹底解決,但畢竟這樣圍困下去也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因為根據林清華和他的幕僚們的推測,困守在水寨之中的日軍大約有兩萬人,他們隨身攜帶的糧食有限,假如按照最低的配給來算的話,那麼這些糧食幾天之內就會吃光,不過,由於那座水寨之中原先就有一些水寇們儲存的糧食,因此日軍應該能夠再撐一段時間。

    至於日軍到底能夠撐幾天,沒有人能夠準確預見了,他們只能根據幾名逃出水寨的水寇的供述來做個大概的判斷,但那些水寇並非是頭領人物,因而說起話來語焉不詳,眾人只能大致進行估計,按照他們的估計,那些日軍最多能夠在水寨之中硬撐十天,假如十天之後他們無法得到糧食補給的話,那麼他們肯定會挨餓。

    不過困獸猶斗下,日軍必然會孤注一擲的突圍,而且根據這些天的觀察來看,日軍確實做好了突圍的準備,因為他們已經開始將水寨中的一些船隻進行整修,並且數次派人乘船離開水寨的寨牆,向著中國軍隊的陣地靠近,雖然他們均被打回,不過他們也已將附近的水路交通情況摸了個大概,假如他們真準備突圍的話,恐怕就在這幾天了。

    對於水寨中日軍的異常動向,林清華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除了命令鎮虜軍加緊防守之外,還派人通知了陳子龍和鄭鴻逵,叮囑他們也加強防守力量,以防止日軍突圍流竄,從而擾亂江南地區的正常秩序。

    陳子龍當然是二話不說的加強了防守力量,並且親自帶領著洪英等人四處查看,在他的命令下,鄉勇也按照鎮虜軍陣地的樣式開始挖掘壕溝,安置木柵,經過兩日奮戰,鄉勇的陣地已經與鎮虜軍的陣地連成了一體,一道長長的塹壕橫亙在湖邊,將日軍的西、南兩路可能突圍的陸上道路堵上了。

    與鄉勇和鎮虜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鄭鴻逵的人馬,他們接到林清華的通報後,只是在陣地上豎起一道鬆鬆垮垮的柵欄,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麼積極動作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這件事與他們完全無關一樣。

    看到鄭鴻逵如此懈怠,林清華心中雖然焦急萬分,但畢竟他指揮不動鄭鴻逵,所以他只得找來陳子龍等人,與自己的幕僚們一同商議對策。

    議事的地點就在林清華的中軍大帳之中,參加議事的除了林清華、莫不計、黃宗羲等人之外,陳子龍還帶來了洪英、夏允彝等人。

    對於為何鄭鴻逵會表現的如此事不關己,莫不計是這樣分析的,他說道:「依我看,這鄭鴻逵之所以會出兵圍困住日軍,是因為前些日子日軍曾向那蘇州移動,而且其前鋒還與鄭鴻逵的人馬交戰數次,鄭鴻逵迫不得已才出兵來圍困日軍的。」說完,他轉過頭去,看著林清華。

    林清華想了想,問道:「我一直不知道鄭芝龍的軍隊居然會出現在蘇州,在我印象裡,他們鄭家的軍隊不是一直在福建、台灣一帶嗎?」

    這時,洪英發話了,他歎了口氣,說道:「其實開始時我也是一頭霧水,搞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夜之間鄭家的軍隊就出現在了蘇州城裡。」他停下話語,看著陳子龍,說道:「那天陳大人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當時我還沒弄明白,所以並沒有回答,前幾日我的門徒從福州帶來了消息,再聯繫到蘇州所發生的一些事情,還有我在鄭芝龍軍中時的所見所聞,我才終於弄明白鄭家到底想幹什麼了。」他頓了一頓,摸著下巴上的鬍子,搖頭說道:「想當年,我剛剛南下之時,因為有個同年在福建,所以我就前去投奔他,到了他那裡,我才得知他在鄭芝龍手下做官,在他一力舉薦之下,我終於前往鄭芝龍軍中,去給他當教習,教他手下的兵丁槍法和棍法。

    那鄭芝龍待我這樣的人還很不錯,能夠做到禮賢下士,給人的感覺倒真的像是那麼回事兒。不過,後來我就覺得有些不大對頭了,因為我發現,在他的軍中還養著一批死士,這些死士只聽鄭芝龍一人的命令,而且他們的身手很好,顯然是從小訓練的。本來這養死士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奇怪的是,鄭芝龍似乎並不打算讓這些死士為朝廷效力,相反,他命這些死士盡幹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諸位可能都知道,那鄭家在福建一帶的勢力是很大的,他們不僅掌管著海上的通商大權,而且即使在陸上他們也很專橫,強征市稅,任用私人,坐地稱霸,並且經常幹些犯禁的事情,假如有某位大臣試圖將他們的不法之事稟報朝廷,那麼鄭芝龍就會派出死士前去暗殺這位大臣,並且常常是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聽到這裡,黃宗羲等人一驚,均相視而歎,陳子龍更是追問道:「莫非他們的這些事竟然沒有別的人知道?」

    洪英搖頭說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他們做了,那麼自然就別想隱瞞的嚴實。這種殺官的不法之事無異於造反,假如在往年,朝廷自然會治他的罪,但如今卻不行,整個大明朝內有流寇作亂,外有韃子侵擾,實在是內憂外患,顧不過來呀!所以即使是朝廷知道了這事,恐怕也無可奈何,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見了。當年我也是偶然間才知道這些死士的存在的,那一次我去山中採藥,卻發現十幾名蒙面大漢提刀追殺一名老者,我當即撲上前去,將那些人打跑,救下那老者,與那老者攀談之後,我才得知他原來竟然是朝廷命官,而追殺他的就是那鄭芝龍的手下,而鄭芝龍之所以要殺他,只是因為這名官員試圖將鄭芝龍違制建屋的事情上奏朝廷。我這才忽然間意識到鄭芝龍很可能不是表面的那麼簡單,遂在以後的日子裡暗中查探,這才終於知道了他的那些死士。」

    聽到這裡,莫不計冷哼一聲,說道:「其實我看那名官員是自找的,那鄭芝龍建屋關他什麼事?就算是違了朝廷規制那又怎麼樣?福建是鄭芝龍的地盤,還不是他說了算?依我看,這人純粹是個書獃子。」

    洪英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腦袋,說道:「莫先生此言雖有些道理,可是這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那官員吃了朝廷的俸祿,那麼就自然應當為朝廷出力,鄭芝龍違反了朝廷規制,那麼朝廷官員就應當上奏朝廷,不過他的方法很不妥當,我倒覺得他應該秘密上奏,而不應該當著鄭芝龍的面說出要彈劾他的話來,這樣一來不僅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而且連家眷也被連累了。」

    洪英歎了口氣,接著話鋒一轉,說道:「我投奔鄭芝龍本是想為朝廷北伐出力的,每日盡心教導鄭芝龍部下的兵丁們操練,甚至在不知不覺中還教了那些死士們一些拳腳棍法,可是自從知道鄭芝龍只有野心而無忠義報國之心後,我就對他失望了,後來聽說史閣部在揚州招募忠義之士從軍,我就不辭而別,帶著弟子門徒去投奔史閣部去了。」

    「那後來呢?」王夫之很好奇的問道,他對於洪英的經歷還是非常的羨慕的,畢竟像他這樣能文能武,而且身世遭遇不一般的讀書人幾乎很少碰到。

    洪英微微一笑,說道:「後來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我先是在史閣部軍中混了些日子,後來就又召集鄉勇到南京勤王,等南京城破後,我見已經沒有什麼事了,就又領著弟子門徒到了蘇州,蒙忠義門掌門看重,我就在那裡住下來,一邊召集更多的忠義之士,準備再次協助朝廷北伐,光復中原,一邊繼續招募門徒,將我的槍法傳下去。直到陳大人帶著史閣部的親筆信來找我,我才又跟著陳大人四處聯絡,組織起鄉勇,準備開赴揚子江邊,協助大軍作戰。不料鎮虜軍如此厲害,短短數日就擊敗洋夷,並尾隨洋夷一直打到這太湖邊上。楚國公當真是一員猛將。」

    林清華謙讓道:「哪裡,這都是將士們的功勞,我半分功勞也沒有,洪師傅過獎了!」他生怕洪英越扯越遠,所以就乾脆直接問道:「不知那鄭家的軍隊是何時到的蘇州?」

    洪英回憶片刻,說道:「也沒多少時候,也就在陳大人到達蘇州的兩天前。」他仰起臉,望著帳篷頂部的一個破洞,回憶著當天的情景,隨後又低下頭來,說道:「那天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就在屋子裡聽見外面人聲鼎沸,待我出屋一看,卻看見街上到處都是兵丁,從他們打著的旗號來看,我才知道他們是鄭芝龍的人馬。蘇州城防兵不多,大約只有一千多人,所以鄭芝龍的人馬輕易就進了城,並將防兵繳了械。到了當天下午,我才知道原來這支軍隊的領軍大將是鄭芝龍的兄弟鄭鴻逵,他們一進城就開始發安民告示,看起來事先鄭芝龍曾經發佈過命令,所以兵丁們倒也沒有搶劫。

    我不知道鄭芝龍為何會突然派兵到這蘇州來,我還以為是韃子又南侵了呢,以為那鄭芝龍是奉了朝廷的嚴令出兵江北。到了第三天,陳大人進城,我才知道洋夷打過來了,而且那鄭芝龍也被洋夷殺了,於是我就想當然的認為鄭鴻逵此舉是抵禦洋夷,當時甚至連陳大人也是這麼想的。」他說完,便轉頭望著陳子龍。

    陳子龍點頭應道:「確實如此,當時我也以為鄭鴻逵是奉了朝廷密旨而行,以為朝廷怕消息走漏,所以才沒有曉諭群臣,但從後來的事情來看鄭鴻逵顯然不是來抵禦洋夷的。」

    洪英接著說道:「對,後來我與陳大人一同去蘇州府衙門拜見那鄭鴻逵,想聽聽他的作戰計略,卻不料吃了閉門羹,他只丟下一句『等大哥回來再說』的話,就把我二人打發了。此時我二人方知那鄭鴻逵原來並不知道鄭芝龍已死的消息,所以我二人又將門拍開,將鄭芝龍已死的消息傳進了衙門。這樣,我二人才進了衙門,與那已經有些慌亂的鄭鴻逵見了面。不過,鄭鴻逵並沒有告訴我他為何會帶兵前來,對於陳大人發兵援助鎮虜軍的請求更是不與理會,他所關心的只是鄭芝龍到底是怎麼死的,由於陳大人並沒有親眼見到當時的情景,所以也只能講個大概。鄭鴻逵聽完後,就忙著將我二人送出衙門,當夜蘇州城就宵禁了,而且城門緊閉,沒有鄭鴻逵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城。」

    說到這裡,洪英看了看陳子龍,說道:「其實依我推測,肯定是在我們走後,鄭森派來的人到了蘇州,將鄭芝龍已死的確切消息帶給了那鄭鴻逵,鄭鴻逵也就再無懷疑,所以他下令關閉城門,靜觀其變。」

    陳子龍點頭道:「現在想來應該如此,要不然鄭鴻逵不會這麼急著將派到城外的軍隊又調入城裡,而且還從各處收集糧草火藥,並且派兵前往剛剛佔領的無錫,加強那裡的守衛。」

    洪英搖了搖頭,說道:「我原以為鄭鴻逵得知鄭芝龍被洋夷殺死之後會急著報仇的,但卻沒有想到我完全想錯了,他不僅將城外的軍隊調回,而且還將我與陳大人趕出蘇州城,還美其名曰『禮送』!我二人無奈,只得繼續想辦法招募更多的鄉勇,並將從各處招募來的鄉勇集中於湖州、宜興一帶,準備待其他還未集齊的鄉勇到齊之後,再北上支援鎮虜軍。後來從武進傳來消息,說洋夷已然敗北,正向著太湖奔來,而鎮虜軍則在其後緊追不捨,我知道情勢危急,已不容我再等下去,假若洋夷進犯蘇州等地,那麼百姓又要遭受兵災之禍,於是我與陳大人商量之後,便領著鄉勇向北開拔。

    但我等沒想到的是,鎮虜軍行動迅速,將那洋夷敗兵攆的如同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洋夷的行軍速度非常之快,我們剛剛行進到宜興以北三十多里處,就聽聞從蘇州傳來的洋夷攻城的消息,我與陳大人均是大驚失色,正想領軍前往蘇州支援的時候,卻又得到消息,原來那洋夷攻城的消息是假的,其實真正的情形是,鄭鴻逵的一支從蘇州趕往無錫的軍隊在無錫城外遇上了那洋夷的潰兵,雙方一場激戰,鄭鴻逵的軍隊敗退入城,派人向蘇州求援。那洋夷軍隊在城外圍攻無錫,試圖一舉破城,卻不料城內軍民同仇敵愾,堅守不降,後來鄭鴻逵又派來了援軍,與隨後趕到的鎮虜軍夾擊洋夷軍隊,將其痛擊一頓。洋夷軍隊見勢不妙,遂全軍折向西邊,一路狂奔,逃到太湖邊。此時,他們的前鋒就與我軍遭遇了,雙方又是一戰,洋夷前鋒見我們人多,便又奔回報信,那洋夷大概見已被我三路大軍包圍,而且他們又疲憊不堪,所以便攻佔了這座水寨,以做臨時安身休整之所,於是我三路大軍方才在此處匯合。」

    陳子龍說道:「不過,現在這鄭鴻逵卻顯得很是懈怠,真不知道他打得是什麼主意?」

    洪英說道:「我猜他是想保存實力,前次他之所以與那洋夷交戰,那是迫不得已為之。我的弟子門徒給我捎來消息,說鄭家已經將他們在台灣島上的人馬全部都撤了回來,將其中的一部分人馬駐紮於福建,而另一部分人馬則派往這蘇州一帶。現在鄭家的意圖已經非常的明顯了,他們是想趁著朝廷混亂之機,一舉拿下富庶的江南,為將來逐鹿天下做準備!」

    「什麼?」帳篷裡的大多數人都很吃驚,他們不敢相信鄭芝龍居然會有爭奪天下的野心。

    陳子龍難以置信的說道:「鄭芝龍難道真的有這麼大的野心?居然想逐鹿天下?莫非他不怕潞王的下場在他身上重演?」

    莫不計看了看滿臉詫異之色的陳子龍,淡淡的說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眾人默然無語,各自在心中思量著莫不計這話中的含義。帳篷中立刻安靜下來,除了人們的呼吸聲外,已聽不到任何聲音。

    沉默良久,洪英終於開口,打破了這讓人不安的寧靜,他看著莫不計那張滿不在乎的臉,緩緩說道:「也許莫先生說的是對的,前些日子我讀那《號角》,見其中頗多觀點甚是奇特,特別是那進化一途,更是讓人匪夷所思,既然禽獸能夠進化,那麼人難道就不能進化?洪某熟讀史書,知道凡是朝代的更迭,必然會在亂世進行,秦朝暴虐無道,苛虐百姓,便被奉行黃老無為的漢朝代替,而那元朝也是一樣的道理,既然其任意苛虐百姓,那麼自然會為百姓唾棄,遇到天災便群雄四起,最終本朝太祖英明神武,掃滅群雄,一統中原,建立了大明朝。這朝代每更迭一次,則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一點,因為新朝君臣知道民生不易,不會過於苛待百姓,因而這賦役自然會比較的輕。大明朝自從太祖登基,至今已兩百餘年,雖然洪某辭官以後,再也不曾留意朝廷上的動靜,唯一意關注民生,教習弟子門徒,洪某還不是瞎子,洪某看得出來,如今盜賊蜂起,內憂外患,官員們只知爭權奪利,互相傾軋,像陳大人這樣正直的官員無處容身,而那些馬屁之輩卻身居高位,百姓們的日子更是困苦不堪,如今大明的形勢已與那元朝末年差不多了,依洪某看,這大明的氣數恐怕是……」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下去。

    不過,眾人還是明白他想說什麼,但卻終究沒有人敢再接口說下去,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林清華的心情是複雜的,雖然剛剛來到這個時代之時,他就立志要改變中國的悲劇命運,而且他也試圖這樣做,但至少目前看來,要想改變中國的命運,恐怕不是一代人能夠辦到的,對於中國來說,最重要的恐怕還不是政治上的改造,而是國民思想上的改造,只有將人們的思想從蒙昧、愚昧中拯救出來,將民智真正開啟,中國才能步入良性發展的道路,而這需要時間。

    林清華抬起頭來看了看那些或站或坐的幕僚,見他們大多數人的臉上均顯出憂慮的神色。林清華知道,思想的啟蒙離不開讀書人的帶動,只有當他們覺悟了,那麼整個民族才有可能全面覺醒。在這個時代,讀書人所讀的四書五經已經牢牢的鉗制住了他們的思想,使得他們只有忠君之心,而無民族大義,雖然在歷史上不乏史可法、夏允彝、黃淳耀、侯峒曾這樣的氣節之士,可是更多的則是那些賣身求榮的無恥之徒,他們這樣做,固然有個人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那種禁錮思想的儒家理論的影響,在那些人的心中,無論是誰,只要當了皇帝,那麼就是真命天子,就是自己的主子,那麼就是自己應該為之服務的對象,而這種思想全都是拜僵化的儒家理論所賜。

    雖然在歷史上,黃宗羲、顧炎武等人提出了經世致用、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觀點,可那是他們在明亡以後痛定思痛的產物,而且這種思想最終還是沉寂下去,因為這並不被朝廷重視,而且也不能為讀書人帶來實際的好處,讀書人也無法靠著這種東西科舉及第、光宗耀祖,封建朝廷需要的是培養奴才的理論,而不是培養自我意識的理論。

    正是由於讀書人的全面沉淪,中國的民族意識和國家觀念始終不強,而在封建時代,歷朝歷代的統治者無不以愚民為己任,他們一邊用四書五經禁錮讀書人的思想,一邊則用嚴刑峻法震懾百姓的反抗,並利用提高接受知識的門檻的手段將整個國家文盲化,於是歷史就這樣一輪一輪的往復,一輪一輪的循環,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朝代換了一茬又一茬,但整個社會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進步。

    所以,要想讓中國真正富強,就必須首先改造讀書人的思想,這顯然是非常重要的。想到這裡,林清華不覺苦笑了一下,他忽然發現自己以前真的是太幼稚了,以為按照現代的理念成立個議會,然後再把立法、司法、行政分開就可以了,中國社會就可以實現快速發展了。於是他便在豫南豫東一帶建立起這樣的機構,準備對社會結構進行改造,原以為這樣能夠很容易就實現自己的目的的,可是現實卻讓他大跌眼鏡,不僅那些議員法官們胡作非為,而且那些讀書人也不接受那一套。看起來整個社會似乎並沒有做好接受先進社會組織結構的準備。

    經過這麼些日子的反思,林清華終於認識到,若想改造中國,必須先改造民眾的思想,而欲改造民眾的思想,就必須先改造讀書人的思想,假若做不到這一點,那麼就無從改造社會結構,即使勉強的完成了,那麼等這種做法的人一死,整個社會很可能馬上解體,並且回到從前的那條死路上。

    聽到洪英的話,林清華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他覺得自己所費的工夫最終還是有那麼一點作用的,起碼在讀書人中出現了一些好的兆頭,他們不再全是原來的那種渾渾噩噩的奴才了,他們中已經有人開始反思了,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這樣的人自不必說,因為他們整日跟在自己身邊,在自己的潛移默化下,思想的轉變可以說非常之快,而現在,這個洪英也讓林清華看到了希望,雖然他還不一定就是自己心中想的那樣,不過,這起碼也證明了,假如真的有人開啟他們的思想的話,他們也是能夠轉變的,並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是那麼的頑固。

    林清華可不願意讓這樣的已經開竅的讀書人被朝廷消滅,雖然現在在自己的軍營中沒什麼危險,但畢竟還是小心一些為妙,所以他終於開口說話,將這種沉默打破。

    林清華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如今局勢艱難,諸位的心情我也理解,不過眼下這些事情並不是最讓人心急的,目前軍情緊急,那鄭鴻逵仍然是不肯出全力協助進攻,沒有鄭家的協助,恐怕消滅洋夷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所以,我看諸位還是多議議這件事吧。剛才洪師傅所說的只是推測而已,大家就當做一家之言吧,不要再說出去了,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洪英微微一笑,說道:「楚國公的心意洪某能夠領會,不過既然洪某敢說,那我就不怕,我只不過是說了些實話而已,難道朝廷連實話都不願意聽了?」

    陳子龍微一點頭,隨後又搖搖頭,說道:「楚國公說的好,諸位也不要再說這些事情了,依我看,不如再議議這作戰之事吧。」

    眾人知道再議下去也沒有什麼好處,當即不再說無關之事,專心商議戰事安排。

    但眾人商議來商議去,仍舊認為若無鄭鴻逵的協助,就不能保證在此處將困守水寨的日軍全部消滅,因而最終還是決定派人前往鄭鴻逵軍營,聯絡其與諸軍聯合作戰,而且為了成功的聯合鄭鴻逵,林清華和陳子龍還願意將聯合指揮權交給鄭鴻逵。

    作為身份很特殊的人物,洪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前去聯絡的不二人選,他在眾人議妥之後,就立即帶著十幾個門徒,前往鄭鴻逵軍營,準備想辦法說服他參與聯合作戰。

    林清華與剩下的諸人又商議了些軍中事務,方才將眾人送出大營。

    正當他準備返回中軍大帳之時,卻見大營西北邊遠遠的馳來數十名騎士,從他們身上穿著的便服來看,他們並非是軍人。

    他們來到轅門外就立刻停下,其中一名騎士將一張帖子交與一名鎮虜軍哨兵,隨後便與其他人等在轅門之外,而那哨兵接過帖子後,也不敢停留,立刻拿著那帖子向著中軍大帳飛快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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