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日的!叫你們給老子偷懶!叫你們糊弄老子!」張獻忠雙手拿著根胳膊粗的木棒,一邊用力毆打跪在面前的兩個士兵,一邊罵著,「你們一個說米倉道的敵軍有一兩萬,一個說那裡的敵軍超過五萬,你讓老子相信誰?今天不把你們兩個打死,老子就不姓張,老子隨你們的姓!」
那兩個士兵雖已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但他們誰也不敢亂動,更不敢吱聲,因為他們知道,若是在這個時候喊疼求饒,那麼張獻忠就會用更殘酷的法子來對付自己,所以兩人只好堅持跪著,試圖硬扛過去。
「啪」的一聲,木棒攔腰折斷。張獻忠看著手裡的那半截木棒,口中又罵道:「你個驢日的!連你也跟老子作對!看老子怎麼收拾你!」他從地上撿起另外半截木棒,轉身交給一名親兵,命令道:「你,去把這兩截棒子給老子燒個乾淨,要是留下一星半點兒,當心你的小命!」
張獻忠又轉回身子,望著那跪在地上、低著頭、雙手撐地的兩名士兵,忽然呵道:「來人吶!把這兩個混帳東西給老子拖下去捆好,用鐵鉤子鉤著胳肢窩吊在樹上,讓所有的人都看看敷衍了事、欺騙老子是什麼下場,他們所帶的那六名部下也立即處死,並懸屍示眾!」
眾親兵一擁而上,不顧那兩名士兵的哀號,將他們拖下去行刑。張獻忠斜著眼睛望向身邊的一名將領,冷冷的說道:「劉進忠,你給老子派的好兵啊!」
那劉進忠早已嚇得渾身哆嗦,張獻忠的這句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重重的砸在他的心上。他「撲通」一聲跪倒,連連磕頭,說道:「末將有罪!末將有罪!還望皇上看在末將一直忠心耿耿的份兒上,饒末將一命,末將來世結草啣環報答皇上。」
張獻忠冷笑幾聲,道:「來世?嘿嘿!你以為老子相信啊?要是相信來世,老子也不會殺這麼多人了!」張獻忠將右手按在刀柄上,望著匍匐在地上的劉進忠,正欲將他一刀砍死,忽然眼角又掃到了那朝天嶺上,他心中一動,於是改變了主意,悄悄的將右手收回,平靜的說道:「好吧,老子最講交情,看在你還算忠心的份兒上,姑且饒你一次,將你的人頭暫時寄存於你的頸上。不過你要將功折罪,現在你就回去整頓兵馬,半個時辰之後,你帶部下衝擊朝天嶺,若是今天拿不下來,那麼明天你就提著自己的人頭來見老子吧。」
劉進忠想也沒想,立刻答應道:「是,是!末將遵命!一定拿下朝天嶺!」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向自己的川軍營寨跑去,連鞋子跑掉了都不敢撿。
劉進忠一進自己的大營,就聽見了一陣哭聲,他向哭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厭惡的詢問跑剛到身邊的一名副將:「哪兒傳來的哭聲?」
副將道:「還不是那些營妓嘛!已經哭了大半天了,早上還好好的,不知又是誰挑起來的。」
劉進忠罵道:「龜兒子的!哭個球!有什麼好哭的?要不是老子救了她們,收留了她們,恐怕早就被做成人肉乾兒了,還能在這裡哭?真是給臉不要臉!你趕快去給我把她們震下去,免得老子聽了心煩。」
劉進忠罵罵咧咧的走進自己的大帳,迅速命各部將領前來商議攻擊計劃,而他自己則趁著這片刻的工夫抽出刀來,向著帳篷中掛盔甲的木頭架子狠劈,以便將心中的惡氣發洩出來。
看著將領們紛紛跑向中軍大帳,士兵們開始交頭接耳,互相猜測著、打聽著。在他們的身後,一個可住二十人的帳篷裡,一名年輕的士兵正縮在帳篷的一角哭泣,從那單薄的肩膀來看,似乎他的年紀甚輕。
一名老兵走進了空蕩蕩的帳篷,一眼就望見了那名哭泣的士兵。他走過去,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說道:「怎麼了?蘆子,又想家了?」
那叫「蘆子」的士兵抬起頭來,望著那老兵,道:「卜叔,我想我爹,也想我娘,更想我那下落不明的姐姐。」
卜叔歎了口氣,拉著蘆子坐在地上,提起髒兮兮的袖口將他臉上的眼淚擦乾,說道:「人已經死了,你就別再想了吧,越想越傷心,你姐姐既然逃走了,那麼就多在心裡求求菩薩,讓菩薩保佑她平安吧。現在有你卜叔跟你在一起,你不用害怕,以後卜叔死了,還等你給我送終呢。」
蘆子向帳篷門口望了一眼,低聲說道:「可是我現在卻在張獻忠這龜兒子的軍營裡當兵,每想起是張獻忠殺了我爹娘,我就難過的很,我想走。」
卜叔道:「你往哪兒走啊?現在川中到處都是張獻忠的軍隊,走到哪兒都不安全,要是被別的軍隊抓住,說不定你就會被殺掉,而且還說不定被做成乾糧。」
看到蘆子渾身打了個寒戰,卜叔接著說道:「這裡再不好,起碼還能吃上飯,而且劉進忠也不是殺你全家的人,你在這裡也不算不孝。唉,『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亂世中我們這樣的人到哪裡去都不行啊,要麼當兵,要麼被殺,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卜叔從袖子裡摸出半張餅,遞給蘆子,說道:「對了,你現在趕快準備一下,剛才我看見將軍們都跑到中軍大帳去了,興許又該我們進攻了。你在身上多穿點衣服,不要怕熱,雖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擋點兒石頭什麼的總沒問題吧?當官兒的好歹有件盔甲,我們當兵的就慘了,所以你把能塞進衣服裡的東西都塞進去,什麼襪子、鞋墊兒全塞上,敵人只守不攻,所以也不用怕被他們追趕。還有,到時候機靈點兒,別稀里糊塗的當了炮灰。這是我剛從伙夫那兒偷來的餅,我已經吃了半張,剩下半張你吃吧,趕快吃,別讓別人看見。」看著蘆子狼吞虎嚥的吃著那半張餅,卜叔舔著嘴唇搖了搖頭,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劉進忠將張獻忠派他們部隊進攻朝天嶺的消息一說,眾將領就炸開了。一名將領道:「龜兒子的!怎麼又改我們進攻了?早上不就是我們主攻嗎?」另一人說道:「我看不妥啊!現在這麼些天打下來,弟兄們傷亡慘重,五萬人只剩下了不到三萬,再這麼打下去,不出五天,劉將軍就真成了光桿兒將軍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劉進忠的心裡更煩了,他將手一揮,道:「好了!別說了!老子煩的很!」
一名副將道:「現在重要的不是如何進攻,而是如何安撫士兵。別的營我不知道,但我的營裡已經有些亂了,士兵們不願意再打了,要是再逼他們進攻的話,恐怕會激起兵變。現在想想真是後悔,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真還不如繼續當我們的山大王。」
劉進忠被眾人搞的頭昏腦漲,左想也不成,右想也不行,正煩惱時,張獻忠派來的督戰官來了。他大大咧咧的站在帳篷門口,望著裡面的眾人,冷笑道:「怎麼?劉將軍還沒準備好進攻嗎?若沒準備好,那我就去回稟皇上了。」
劉進忠急忙迎出帳外,低三下四的說道:「準備好了,準備好了!就在恭候督戰官大駕了,您一來,大軍就可以出營了。」
督戰官說道:「那就好!那,我們現在就走吧。」說完,便帶頭離開帳篷。劉進忠無奈,只好轉身吩咐將領各回各營,準備出戰。
這場戰鬥毫無懸念,只一個回合,劉進忠軍就被打的落花流水,連山腳都沒靠近。望著那些爭相逃命的部下,劉進忠只覺心膽俱裂,他根本就不敢向張獻忠所在的南邊的那座小山望,只是一個勁兒的催促部下向山上爬,但現在他手下的士兵已經不聽軍官們的命令了,在他們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跑的越遠越好,跑的越快越好。
見部下已跑,而且天色已暗了下來,劉進忠只好在數十名親兵的保護下返回軍營,他不敢去向張獻忠報告,只是命人寫了封信,說自己將在晚上發動一次夜襲。但信寫好後卻沒人敢送,無奈之下,劉進忠只好從軍中強拉來的壯丁中選了一人,給了他一兩銀子,派他去送信。
夜色漸濃,而那高高的朝天嶺在夜幕的映襯下,更顯得突兀、猙獰,嚇得劉進忠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現在所有的戰鬥都已停了下來,四週一片寧靜,而且天上沒有星光,也沒有月亮。不過在靜得可怕的黑夜裡,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仍不時傳入人的耳朵。劉進忠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見那裡有些亮光,似是點著火把。
劉進忠找來一名親兵,命他前去查看,待親兵回來後,他才得知那慘叫聲就是那兩個被張獻忠用鐵鉤子掛在樹的士兵所發出來的。鐵鉤子勾穿了他們的腋窩,從肩頭露出鉤尖,但卻一時又不得死,因此才在這黑夜中發出陣陣慘叫。
「唉——」劉進忠長歎一聲,那兩個士兵也是他的親兵,從他佔山為王開始,跟隨他多年,很得他的信任,本想派他們去偵察米倉道的敵軍情況,也好能為他在張獻忠面前立個功,哪知那兩人不知是沒看清楚還是膽小沒敢向道中深入,總之他們回來後報告的情況不一致,所以就引得張獻忠大發雷霆,還險些連累了劉進忠。
其實劉進忠心裡清楚的很,張獻忠懲罰那兩個士兵根本就不是因為他們的報告前後矛盾,而是因為他得知了米倉道也被敵軍佔領了,使得自己向北出川的道路全部被堵死,所以藉著此事發洩怒氣。遷怒於別人是張獻忠的秉性,這也是劉進忠最近才悟出來的道理。
劉進忠走回軍營,望著自己軍營中的那些篝火的亮光,聽著傷兵的呻吟,還有那士兵們的怨言,他感到這支軍隊已接近崩潰了,若是再有什麼風吹草動,肯定會發生營嘯的,那時候,不論張獻忠殺不殺他,他也肯定是難逃一死。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看了看那些圍著篝火東倒西歪的士兵,心一橫,走進了大帳,命親兵分頭去找各部將領,悄悄入帳議事。
關於張獻忠屠川:
(關於張獻忠屠川的事,我也查了很多資料,發現無論是正史、野史還是私人筆記,多傾向於張獻忠為主凶,不過我也發現有些資料過於誇張,根據那上面所說的被屠殺的人數來計算,張獻忠一共殺了六億人,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我個人認為,張獻忠雖然說不上是主凶,但這「始作俑者」恐怕是跑不了的,因為從他1644年攻陷成都,到他於西充山被清軍射殺,差不多兩年多的時間,他不僅未能將四川建設成為一個牢固的根據地,反而對於四川的經濟造成巨大破壞,致使「天府之國」遍地餓殍,在戰亂、饑謹、瘟疫的打擊下,四川人口銳減,據說清軍入川時,四川人口已不足五十萬。
也許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張獻忠入川後,或出於立威的需要,或出於鎮壓反抗的需要,殺了一批「不聽話」的讀書人,而且也牽連了一些其他的人,並且將原明朝設立在川中的軍戶也殺了一些,這樣一來,就給了人一種印象,那就是「張獻忠嗜殺」。(而且在中國的歷史上,凡是得罪了讀書人的統治者,在史書上的口碑都好不到哪裡去,秦始皇就是如此。)
接下來的事情就如大家知道的那樣,張獻忠被清軍射殺,而他的部下在其四個義子的帶領下,由川南進入貴州,接著便佔領了雲南,並以那裡為根據地,後來與明朝聯合,共抗清軍,並堅持了很多年。根據一些記載,大西軍在雲南的口碑還是可以的,可見大西軍能否在某一個地方站穩腳跟,還要看他的領導人的素質,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張獻忠是多麼的無能,顯然,他作為一個政治家是絕對不合格的,在這方面,他的義子就比他強得多。
張獻忠沒能在四川站穩腳跟,其影響可能是全局性的。當時清軍兵力不足,只好暫時放棄進入四川的企圖,全力進攻南明。(說到這裡順便提一下,清軍之所以會在張獻忠死後十餘年才有效控制四川,我認為是由幾方面的原因造成的:1、李自成餘部湖南抗清失敗以後,其部隊退到川東夔州府,也就是今四川東部奉節一帶,他們與明將聯合繼續抗清,被稱為「夔東十三家軍」,其一直堅持到1664年才最終失敗,而在這之前,清軍一直被阻擋在川東以東地區。2、當時江南地區尚未平定,清軍無暇顧及四川,即使是射殺張獻忠的清軍也是從兵力空虛的陝西川北一帶入川的,而且由於兵力糧草不足,未能窮追張獻忠餘部,隨後這支部隊就被調到淮南,參加對南明抗清勢力的圍剿。3、正是由於張獻忠對於四川經濟,尤其是農業經濟的巨大破壞,「天府之國」已名不符實,清軍無法在這裡就地籌措糧草,所以也就放棄了四川,當全國局勢穩定以後,清軍才再次入川,並一直呆到1911年。)
假如佔領四川後,張獻忠能在四川施行與民休息的政策,將川中局勢穩定下來的話,那麼他可以率一支軍隊,或者派一支軍隊順長江而下,攻取同樣空虛的湖廣地區,這樣一來,不僅能夠有力的牽制住清軍的兵力,使南明不至於那麼快就滅亡,而且更重要的是,佔領了湖廣地區以後,大西軍就可以以湖廣地區為緩衝區,全力經營四川,並適時北進漢中、陝西,當形勢穩定以後,再以湖廣、關中為據點,逐鹿中原,驅逐韃虜,光復神州。
當然了,這都是事後諸葛亮了,以我們今天的眼光,張獻忠顯然放棄了一個爭奪天下的好機會,但這實在怨不得別人,誰讓他習慣了流竄呢?要是讓李自成來經營四川,興許能夠比他強一點。
說了這麼多,其實只是想說明一下,我為什麼會在書中把張獻忠寫得那麼不虞。我認為,張獻忠對於整個中國來說,實在是一個罪人,正是由於他的無能,他的無所作為,他的殘忍嗜殺,導致中國最後一個避免悲劇的機會喪失了。張獻忠死亡以後,大西軍就退出了四川,因為四川已經被他毀了,再也無法作為一個可靠的根據地而存在,大西軍只能以當時的社會生產力還很落後的雲南為根據地繼續抗清,而這顯然注定了大西軍最後的悲劇命運,當大西軍最後一個抗清的士兵倒下後,中國大陸上最後一個稍微強大一點的抗清勢力也消失了,中國就此沉淪,開始了屈辱的近代史。
(不要提什麼清軍遠征葛爾丹,不要提什麼「雅克薩大捷」,這些所謂的輝煌戰績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清朝皇帝窮兵黷武!愚蠢透頂!葛爾丹與清軍的戰爭實質就是爭奪對中國的控制權,誰贏了,誰就入主中原,做中國的主子,對於老百姓來說,其實誰贏都一樣,誰贏了就跟著誰,這裡沒有什麼願不願意的問題,也沒有什麼好壞的問題,只要繼續完糧納稅,繼續當順民,那麼就能保住小命,要不是葛爾丹率領的軍隊從蒙古草原繞道逼近北京威脅清朝的統治的話,康熙也不會出兵,所謂為蒙古各部主持公道云云,只不過是一個借口;至於「雅克薩大捷」,請問,中國得到了什麼好處?除了一張毫無意義的紙,還有什麼?國家安全與利益靠得是實力,尤其是軍事實力,而不是白紙一張。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尼布楚條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通過這個條約,俄國得到了貝加爾湖以東的大片中國領土,雖然這些地方也許開始時沒有明確的主人,但作為中國人,理所當然的應當把它認定為中國的,沒有這種雄心壯志就不可能成為一個強國。
清朝簽訂這個條約,是由其統治本質決定的,清朝是一個外族統治的政權,其本族人數很少,為了維護其統治利益,出賣中國利益是未可厚非的,換了別人也一樣幹,俄國人會這樣幹,日本人也會這樣幹,而在二十世紀初,他們兩國就在中國的領土上開戰,並用中國的利益與領土討價還價,當真是厚顏無恥。
順便聲明一下,本人決非民族主義者,也並不歧視任何少數民族,在我心目中,當今中國的各民族都是平等的,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建立在平等的法律基礎之上,而且現在的滿族也不能與滿清劃等號,他們一個是民族,而另一個則是實行民族歧視和民族壓迫的封建王朝,何況,滿清八旗中既有滿八旗、蒙八旗,也有漢八旗。)
正因為如此,我決定將張獻忠這個民族罪人拉到示眾台上,好好的鞭撻一番,也好出出胸中的這口鳥兒氣!大家放心好了,我是不會讓張獻忠在書中殺太多人的,最多幾十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