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外面傳來消息說新任湖北巡撫張曉東已經到了武昌城,那張曉東是趙強的好友,當初還救過趙強的命,兩人雖年齡相差很大,卻是兄弟相稱,張曉東的弟弟張曉平、女兒蘭汀與趙強的關係也非比尋常,所以趙強當天下午就趕去會見張曉東。
張曉東與趙強已經幾年未見,見他來訪自是喜出望外,恰好張曉平也在,三人在府中花園裡的涼亭飲茶敘話。
張曉東晃著圓圓的腦袋打量著趙強說道:「哎呀,幾年沒見,你老弟可是越來越精神啦,現在又當了教主,讓人刮目相看吶,這回老哥我可是要靠你幫襯了。」
「這還用說,張兄當年捨財仗義相救,才有我趙強的今天,大恩不言謝,有需用我的地方哥哥你儘管開口。」趙強笑道。
「好!痛快,如今這湖北地面是你老弟的天下,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哈。」張曉東開心的大笑。
張曉東笑完,接著說道:「當初啊,我接到朝廷的旨意,說要調我到湖北來,我本滿心的不樂意,這表面上是陞遷,可這裡很快就是兵連禍結之地,人生地不熟的,哪裡抵的上我在蘇州自在快活呀。後來一打聽,說你老弟在這裡,而且這裡還是太平教的總舵,我就知道調我八成是你老弟的主意,就巴兒巴兒的來了。有你老弟庇護,我還怕什麼呀!」
張曉平瞭解一些太平教的底細,知道趙強如今權大位尊,客氣的插話說道:「趙大人如今樹起抗清的義旗,萬眾歸心,身負重任,我這次隨家兄前來,也想為了抗清出一份力呀。」
「好啊,如今我們已經亮明瞭旗號,不用像在東北時候那樣偷偷摸摸的了,可以放開膽子干,如今田精明又當了雲南巡撫,那裡資源豐富,我們太平教需要的物資也很多,這些生意可是夠你做的。」趙強說道。
張曉平正色說道:「我這次來可不是想做什麼生意,我是打算投到太平教中跟隨大人做一番事業,其實我在東北時就猜到大人是暗中在積蓄力量,我在軍校教課,同顧先生、冷將軍等人多有接觸,知道他們都是愛國有為的熱血男兒,當時就想能加入你們行列中來,只是事關機密,我們之間又沒有點破,所以才沒有提出來,這次我和家兄商量過了,生意交給家中其他人打理,我一心入教,為驅除韃子,創太平盛世出一份力,還望教主大人收納。」
趙強聽說張曉平想入教,興奮的說道:「好啊,我們發展經濟,正需要你這樣的人物,其實以你的為人和才幹我早就有心接納,只是顧及你家財萬貫,怕你入教受了委屈,所以不好提起,既是這樣,你就幫我把教中開辦的生意掌管起來,軍需的統籌採購也一併負責。」
張曉平起身一揖說道:「謹遵教主吩咐。」
張曉東笑著說道:「呵呵,我說老弟,你現在可是風雲人物,眾望所歸呀,我雖不是教中人,卻也願意為抗清出一把力,在湖北巡撫任上也可以盡力協助你做一些事情。」
趙強說道:「好啊.」
頓了一下,趙強問道:「張兄,你那裡離南京近,這南明小朝廷的情形到底如何呀?」
張曉東神色一黯,搖搖頭說道:「說起來實在是讓人寒心。如今這朝廷既不思為先帝復仇,又不想抵禦滿清,整日裡就為了爭權奪利打的頭破血流。那弘光帝本是個紈褲,剛一登基居然就開始選妃造殿,折騰得江南數省雞飛狗跳,民怨沸騰。他為了保住皇位,到處封官許願,拉攏朝臣,王侯封了一大堆,根本就沒有什麼正經的打算。朝中幾個大臣也是相互傾軋排擠,如今朝廷大權落在了馬士英、阮大鋮手中,二人賣官鬻爵,培植私黨,朝中史閣部(史可法)等人倍受打壓,照這樣下去,不用李自成來攻打,他們自己先就亂了。」
趙強聽了,這些情況和自己瞭解的差不多,他面色凝重說道:「看來這朝代興衰還是有其必然,一朝將亡,不是哪一個皇帝的事情,而是整整一茬人的責任,就不是福王即位,換了別人恐也是一樣。」
「是呀,齊根爛了,表面再風光也是白搭。我們這些當地方官的也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護住一方百姓也就是了,對朝廷卻也不必講什麼忠心報效。」張曉東歎氣說道。
他們正說的熱鬧,只見假山後面人影一閃,卻是蘭汀正疾步向內院走去,張曉東見了,高聲叫道:「汀兒,還不快過來見過叔父大人!」
那蘭汀背對著他們遲疑了半晌,才慢慢回轉身子,走到涼亭裡,沖趙強福了一福說道:「蘭汀給叔父請安。」眼睛卻低垂著不敢看人。
趙強見到蘭汀,想起自己詐傷,假裝昏迷的時候,蘭汀對自己呵護倍至,而且吐露心聲,心中也覺溫馨,溫聲說道:「不必多禮,自東北一別一晃就是三年,當初你走的時候怎麼連個招呼也沒打,是不是我那裡太過氣悶,亦或我那婆娘給了你氣受,如果是,你告訴叔父,我去給你出氣,哈哈哈哈。」
「這——」蘭汀臉色一下變的煞白,想到趙強當初練功走火入魔,失去理智無意之間侵犯了自己,自己才羞憤之中離開了東北,自己深愛著面前這個「叔父」,卻因輩分差異不能隨心如願,心中不由一陣悲苦,趕緊垂頭低聲說道:「叔父安坐,侄兒告退。」說完掉頭疾步回房去了。
張曉東見蘭汀無禮,卻也沒有疑到別處去,皺眉說道:「嗨,這丫頭,越大越不懂事了,原來是活潑頑皮的沒邊兒,整天就知道瘋跑,那次從東北回來,一下子轉了性子,成天少言寡語不搭理人,問也不說,悶葫蘆罐似的。」
趙強也是不知所以,笑著說道:「我說張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女大十八變,蘭汀如今大了,該是嫁人的年齡了,自然得收收性子,你這當爹的也太粗心了吧。」
「這你可是冤枉我了,這丫頭今年眼看都十九了,我比誰都著急,保媒說親的快把我們家門檻踏破了,可她死活就是不應,你可叫我怎麼辦吶!」張曉東拍著手掌有點氣急敗壞的說道。他指著趙強說道:「哎,你既然提起了,自然也要援手,你那裡人才多,也幫著物色物色。」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趙強一拍胸脯說道。
趙強忽然想起圓圓一個人整天在那小院裡待著難免孤獨,倒和蘭汀一般的情狀,於是說道:「對了,在我們總舵後面洛珈山上住著一個姑娘,是我的朋友,也是整天一個人呆著,年齡性情和蘭汀相仿,不如叫蘭汀抽空去找她,兩人一處說笑也是個伴兒。」
張曉東點頭應允。
張曉平在旁邊一直沒有搭言,在東北的時候,他就觀察到蘭汀對趙強的關心超過了正常的朋友或後輩的程度,剛才他還看到蘭汀站在假山後面一直看著趙強,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心中不由的暗歎:「真是孽情,可憐蘭汀這丫頭了。」
當晚,三人在張府飲酒,盡歡而散。
趙強回到總舵,想起田精明請示的關於雲南田土過於集中的處置問題,決定連夜給田精明寫信。儷兒一直陪在趙強身邊,給他研墨鋪紙,也順帶著看了信的內容,信寫完封好,趙強也錯過了困頭,把儷兒攬在懷中聊天。
儷兒問道:「老爺,我看你信中儘是田土啊,地租什麼的,你您怎麼還有閒心去管這事,北邊的戰事那麼緊,不比這事重要嗎?」
趙強說道:「傻丫頭,我們現在還沒有同清軍接仗,再說打仗有盧大帥指揮,我不在行。土地的事情其實比什麼都重要。你說那麼多人都拼了性命去爭奪天下,可這天下是什麼?就是百姓和這土地。土地荒蕪,百姓流離失所沒有田種,朝廷沒有稅收,這個難題不解,任誰奪了天下又能有什麼用呢!崇禎朝就是敗在這上頭。」
「哦。我知道了,老爺是想讓老百姓有地種,朝廷有稅收,可是如果滿清打過來了怎麼辦呢?」儷兒好奇問道。
「呵呵,不怕。滿清統共沒有多少人,只要我們漢人齊心,就一定能把清軍趕出去。關鍵是我們自己,如果我們不找出安民的辦法,讓老百姓餓著肚子,那就是有天大的理由,老百姓也不會跟著你跑,民以食為天,得民心者得天下,就是這個道理。」趙強說道。
「那要是滿清的皇帝得了民心呢,他們也能得天下嗎?」儷兒問道,一雙眼睛使勁的盯著趙強。
這話讓趙強難答,讓滿清得天下,他內心裡無論如何也是不願意的,但是如果滿清真的實行德政,會不會受到了老百姓的擁護呢?如果真是那樣,自己該怎麼辦?他思考著說道:「如果滿清能得民心自然也能得天下。可是這對滿清來說實在太難了。你想,這中原一直是漢人的天下,漢人之間打來打去,不管誰做了皇帝,老百姓都無所謂,比方說李自成佔了京城,做了皇帝,老百姓並不恨他,反覺得他要好過了那個崇禎。可是如果是滿清佔了北京,老百姓就不願意了,覺得那是異族,就算是你比那個崇禎好,大伙也還是怨恨的。就好比在自己家裡,兩個兄弟為了家產打的頭破血流,但是再怎麼打,家產還是自家的,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是如果別人闖到家裡來要把東西拿走,那兄弟兩人就不幹了,就會一起跟外人干。所以這滿清要想得中原百姓的民心沒有那麼容易。」
「哦,我明白了。」儷兒若有所思的說道。
趙強好奇的笑道:「呵呵,儷兒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國家大事了。」
儷兒紅著臉說道:「還不是整天跟著老爺給熏出來的,其實我才不關心什麼民心呀、天下的,我只知道我的心是老爺的,別人誰也得不去。」
趙強被儷兒說得心癢得意,抱起她走進內室,壞聲說道:「光有心還不夠,這人也是老爺我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