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外篇 朝朝暮暮 1-4
    第一個故事提親

    對於玉藻前而言,所有的故事都來源於一個小小的失誤。俗話說得好,常年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換到玉藻前身上,就改成常年獵艷,哪能不出錯。話說某年某月某日,浪子偶然撞到一個個性美人兒被人下了春藥面上飛紅身子顫抖,作為一個浪子在這樣的時刻怎麼能不施以援手呢,於是一場風流旖旎,一夜春宵如夢。

    作為浪子最得意莫過吃到難到手的美人,而且還是別人鋪墊好了她撿便宜。可浪子玉藻前怎麼都沒想到這一次大概是太得意了注定踢到鐵板,首先可憐的美人兒春宵未盡穿戴整齊後從委屈可憐的不知名下堂夫變成了鶴舞司寇,堂堂朝廷三階正,比她這個司刑官高了兩級尊貴了幾倍。然而,這還不是悲劇的極致,真正的悲劇是兩個月後浪子在一陣暈吐後求助於大夫,被人家滿臉堆笑說:「恭喜恭喜,夫人有喜了——」——這就叫做終年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那個一個小小的失誤造成了嚴重後果,玉藻前趴在鶴舞司寇府的紫籐花下的軟塌上,掰著手指嘀咕「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和她一樣煩惱的還有那個「小小失誤」的受害者,被人莫名其妙吃干抹淨的鶴舞司寇大人白皖。和玉藻前一樣,念叨了幾百遍「怎麼辦」之後,白皖終於鼓足勇氣來到採花小賊面前,臉色蒼白雙手顫抖,站在那裡一躬到地。

    玉藻前抄著雙手看他表演,其實是腦子一團漿糊等待別人先出主意。

    「司刑大人……」美人兒一開口就讓她翻白眼,兩個人連孩子都有了居然開口就是冷冰冰的官場用語。

    那個人手足無措,臉上已經從蒼白變成緋紅,過了許久咬了咬牙道:「你……你和我成親吧。」

    儘管自己也在很尷尬的境地裡,但是看到美人兒更窘迫的樣子玉藻前心情大好,抄著手眉毛往上挑:「什麼?你說什麼來著?」

    這種貓捉老鼠一樣的遊戲玉藻前愉快的玩了幾個來回,聽到美人兒想方設法「哄騙」她成親,幾乎把能想到的許諾都說了一遍,從願意跟隨她生死相許一直到「隨便你娶多少小妾都可以」。

    一直到很後來很後來,玉藻前都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又犯下了第二個「小小的失誤」,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鬼迷心竅的點了頭:「好吧,我們成親。」很多年後想起這件事,玉藻前總是一把摟過心愛的小女兒,點著她的鼻子說:「一定是你在作怪,還在娘肚子裡的時候就一心向著爹爹。」

    當美人兒得到許諾然後餵她又喝下一碗親手熬得保胎藥後,一個人在房內面對漫漫長夜的玉藻前將剛剛結束的一幕回想了一遍然後發出一聲尖叫「不要啊啊啊啊啊——」她貌似玩得太高興了忘了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們兩個到底誰嫁給誰?」回味白皖那一系列話語,怎麼聽都是「讓我娶你為妻吧」。玉藻前頓時耷拉下腦袋,是啊,雖然安靖女娶男嫁是正道,可出類拔萃的男子往往不願成為附屬。且貴娶賤,高位娶低位也是正道啊,難道她玉藻前就這樣糊里糊塗把自己的未來的自由舒適賣給了一個……一個綠蘿帶的男子麼。

    可憐玉藻前一個晚上輾轉難眠,咬牙切齒第二天要把這件事弄個明白,她玉藻前只娶不嫁!若是美人兒不識相非要堅持不切實際的願望,她立馬揮手和他說再見。她玉藻前是什麼樣的人,名滿京城的浪子,錦繡書院、少年登科,家裡有金山銀山,錢多到俸祿給她當零花錢都嫌少的地步,她勾勾手指頭京城等著被她垂青的名門子弟、美貌少年多的能從家門口排到巷子口。要找一個美貌乖巧年少可愛的男人來當寶寶的「嫡父」還不就是翻翻手掌的力氣;要真讓自己嫁給一個綠蘿帶其實也不怎麼美,還比她大個快十歲的男人,她玉藻前下半輩子就不用出來見人了。

    一個晚上胡思亂想,到凌晨時分昏昏沉沉的睡著了,還睡得異常香甜,再醒過來日上三竿。她的床邊隨侍的家奴一臉「主子你總算醒了」的表情,在她依然昏昏沉沉的時候伺候她穿上衣服梳洗完畢,然後把門一開。

    玉藻前的視線中出現了一些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司寇府的人影,都是年輕的女子,衣衫華麗容貌端雅,位階最高的那個彷彿是見到過的,幾個月前,她去拜訪永親王的時候……

    這群人帶著可疑的笑容將她圍住,笑吟吟的說:「司刑大人可起來了,我們永親王殿下等候已久。」於是,她便被「請」——其實是被押解到了鶴舞正親王府,見到了蘇台迦嵐同胞兄長永親王蘊初以及蘊初那個司殿出身的王妃。那兩個人笑容滿面、親切可人,尤其是永親王妃,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吟吟道:「早上聽司寇說已經與司刑大人說定了要結親,殿下和我都十分高興。」說著瞟一眼她的小腹,笑容更深,別有用意。還沒等玉藻前開口,永親王也笑吟吟道:「司刑大人嫁給我們鶴舞司寇後,也算是我們鶴舞的一員了。白皖能娶到司刑大人這樣的人才,真是他的福氣,本王也替他高興。」

    這兩個一搭一檔,一唱一和,說得眉飛色舞,玉藻前差一點就撲地大哭,「嫁」,誰說她要嫁來著。嫁了她就終生低夫婿一頭,從此不能取小妾、不能動美貌的家奴,就連尋花問柳都要當心被抓出來;而且違反了還不是回家賠罪跪院子,若是夫婿不高興把她往春官一送可是輕者挨棍子,重者坐大牢,這還讓不讓她活。

    玉藻前哭喪著臉眼睛轉轉這才看到那個始作俑者也坐在殿內下手,靠近永親王,坐得端端正正,目光低垂,神色淡然。永親王笑吟吟看著他道:「皖準備什麼時候迎娶,本王看這件事宜早不宜晚,便在鶴舞成親吧。到時候本王親自為司刑大人送親……司刑大人,這樣不委屈卿吧?」

    玉藻前低著頭不發一眼,心裡小貓撓爪子。

    王妃握著玉藻前的手,目光有如婆婆看新媳婦,上上下下細打量,聲音甜美表情可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是好日子,先把訂親的儀式辦了。司寇快去找媒人來,準備好文定的聘禮,然後司刑大人自然不能再住在你那裡了,搬到王府來吧。」

    永親王連連點頭:「王妃所言甚是。卿快快操辦,所需一切費用物品皆先從王府拿。至於文定的聘禮,本王有幾件絕好的寶貝,卿過來挑。」話是對白皖說,可幾個人的眼睛都盯著玉藻前。玉藻前明明白白讀出這眼神裡的意思,那就是:「你敢說一句『不願意』試試看……」,她確實不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能偷腥總比沒命回去強。

    永親王夫婦繼續心滿意足的討論婚禮細節,玉藻前心裡的小貓持續撓牆。

    過了許久,永親王忽然想起這裡還有個正主兒,笑吟吟道:「皖怎麼不說話,可有不妥當的地方?」

    白皖這才抬起頭,望定蘊初,紅著臉但是堅定不移地說:「殿下誤會了。臣……臣不是要在鶴舞迎娶司刑大人。臣……臣是要嫁給她!」

    第二個故事小別勝新婚

    話說某年某月某日,蘇台迦嵐帶著昭彤影、黎安璇璐等一干人離開永寧城返回領地鶴舞,原鶴舞司寇白皖右遷殿上書記,赴京城任職。此時距離白皖新婚之後與玉藻前分別已經一年有餘。

    古人說「近鄉情怯」,這句話一點不假,而且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個中意味。比如白皖,一路策馬揚鞭、兼程倍道,趕路趕得從人一個個叫苦連天說這不是到京城上任,整個是急行軍。然而這天過了皎原,永寧城高大的城樓在天邊依稀可見,白皖的行走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馬鞭子拿在手上晃晃悠悠,馬兒樂得偷懶,晃蕩的一路行來苦不堪言,就等著到家洗澡換衣服抱著被子悶頭大睡的從人們抓狂。從人們小心翼翼問:「主子,不趕著回去了麼?」要趕趕不定還來得及在家裡吃午飯。換來當主子的一個白眼:「多話!」

    婚後分別並不是白皖第一次經歷,想當年他和妻子秋之一時賭氣參加了進階考,原本秋之等著看他笑話,結果他一番風順府考、郡考、京考,二等榜上題名。在京城當了一年官苦苦忍受相思之苦,到了新年請了假飛奔回家看到的卻是秋之一張冷面孔。還沒等他換好衣服喘口氣,便看到一個穿著精緻錦衣眉目如畫的青年過來,在他面前跪下叫了聲「大哥——」。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一天經歷了多少「驚喜」,除了一個怎麼看都比他年輕比他漂亮肯定還比他溫順的小妾,奶娘還抱過來一個粉嘟嘟的小男孩,說是「他的」兒子。可憐他在京城一年多秋之一天都沒來看過,也不知道隔了幾百里怎麼生出這麼個兒子。

    有了這一次慘痛的經驗以及後來更慘痛的故事後,白皖對於婚姻這種東西其實沒有多大期待。和人們想像的不同,和秋之離緣後他並不恨這個女子,若是恨,早在發現秋之當了鶴舞領內的官員後就發狠報復了。相反在佩戴綠蘿帶成為人們笑柄的這些年,白皖更多的是反省自己,拿著本《男則》翻來翻去,怎麼對照怎麼自己不是個好男人。這一次糊里糊塗因禍得福嫁了個年少的妻子玉藻前,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富貴小姐,容貌出眾、性格討喜,不管用什麼尺度去衡量都是一等一的優質。嫁了這麼一個人,白皖高興只有三分,擔心反而七分。尤其是返回鶴舞後,永親王看他的表情總帶著幾分「你怎麼這麼傻」的味道;至於秋林葉聲更是在某一次毫不客氣地問:「皖啊,明明有永親王殿下還有我們那麼多人為你做主,你怎麼不娶反嫁呢……」白皖聽得出言下之意,那就是「你這個傻瓜,你那夫人比你年輕還生的漂亮,有錢有前程,娶了她你都不見得看得住,讓她佔了上風……往後還有你立足之地麼?」

    話說某日夜色天光良辰美景,白皖陪著永親王賞景喝酒,喝醉了被問出真心話,歎息著說:「若是娶了,一輩子都要帶綠蘿帶。那個人……那個人哪能受得住跟一個帶著綠蘿帶的男人過一輩子,不會有好結果的。」永親王歎息著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義薄雲天的說:「將來那人要是對不起你,本王替你撐腰。」他迷迷糊糊的搖頭,說:「只要一輩子有玉藻前夫婿的名號,只要衣羅還是我的,別的都隨便吧……」

    經過這一番對話,永親王對這個屬下的同情心氾濫,於是他人不在京城玉藻前的正道小道消息接踵而來。所有的消息都差不多,都指向一個讓人奇怪甚至害怕的結論——這一年來浪子玉藻前蛻化成了居家賢妻良母,花街不去、戲子不抱,瀲灩池游夏都傳說她只親了親美人臉、摟了摟美人腰,別人和美人雙雙進艙的時候,她和其他清心寡慾的喝酒猜拳鬧了一整夜。

    這天白皖要離開明州了,永親王在王府給他餞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妃略微離開一陣,永親王咳嗽兩聲道:「皖啊,回家的時候不要太趕,到皎原住個兩三天,讓人先回家通報一聲。」他一時犯迷糊,愣愣的說:「就算要準備,也不用兩三天吧……」蘇台蘊初一臉「你還真是傻啊——」的表情,低聲道:「當然不是讓司刑給你準備鋪蓋衣物……唉,你看,連本王若是離開明州時間長一點也不貿貿然跑回來,總要提前三天讓人給王妃送信。要知道,這年輕的女子哪有不偷腥的,眼不見心不煩,卿說是不是這個理?」當天白皖連連點頭,可再往後,歸家心切,到了皎原只想著立刻就能回家,哪裡還記得「送信」這件事。可一路上都忘掉的事,第二天剛一上路隱約看到了城門頓時一陣暈,然而這個時候反頭再回去也不像話,於是思家心切變成了近鄉情怯。

    再怎麼拖也是要回家的,果然沒有通告的結果就是僕役們慌慌張張來迎接,然後說:「主子還在官署沒回來,小的們這就去報信。」看到這明顯什麼準備都沒做的樣子白皖更緊張,一路走進去目不斜視,就怕一轉眼來一個人對著他喊:「大哥,回來了——」然而一切太太平平,剛換過衣服玉藻前就回來了,看到他撲過來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當著下人的面還蹭在他身上甜膩膩道:「皖,終於回來了,想死我了——」最後一個字拖得很長,甜蜜得讓他一身冷汗,腦子裡想的是:「完了,無事獻慇勤,非奸既道,這明擺著是做賊心虛啊——」

    玉藻前蹭著夫婿甜言蜜語,轉身又抱著小女兒來獻寶。小衣羅粉嫩嫩一團裹在綢緞滾毛皮邊的小棉襖裡,看到父親手一張身子往前面一撲,嬌滴滴一聲:「爹親,抱——」頓時白皖熱淚盈眶,為之送命都甘之如飴。白皖和玉藻前成親的唯一原因就是想要這個孩子,如今抱在手上怎麼看怎麼喜歡,衣羅嬌滴滴的在父親身上蹭來蹭去,小手拽著白皖耳邊垂下的一縷頭髮,甜甜糯糯的嘀咕,誰也不知道她口齒不清的說什麼,只有「爹親」兩個字清楚明白,白皖聽一次笑一次。

    這一抱一下午都給了小女兒,吃飯走路都抱著,一直到餵她吃過東西小姑娘睡眼朦朧才放手,讓奶娘伺候著小主人睡覺。戀戀不捨看看小女兒的睡容,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玉藻前忍無可忍的撤他的袖子:「別看了,將來天天看,看到你膩味!」白皖一臉驚詫看著妻子,過了一會兒忍不住道:「怎麼會膩味呢,衣羅那樣可疼。」

    「唉唉,你這是剛剛看到。這小祖宗就是要我命來的……來,我說給你聽。」回到房間,做妻子的往夫婿腿上一坐,掰著手指頭開始訴苦,從三更天小祖宗哭鬧不止下人沒辦法叫醒她去哄孩子搖搖藍;到秋天約好了行獵雲橋但是衣羅生病最後只能放人家鴿子,害得事後請了三頓飯才把這人情補回來。至於一定要爬到她床上一起睡,晚上手舞足蹈讓她一夜頻頻醒;還有餵藥的時候大哭大鬧,一碗藥打翻在她身上,燙得塗了一小匣藥膏才痊癒等等。簡直是越說越委屈,越說越辛酸,好似孤兒寡母寒酸度日,不像是坐擁千金,前呼後擁幾十個僕人就伺候這娘兒倆。

    白皖對久別重逢後的情景有很多種猜測,比較樂觀的是妻子笑吟吟的迎接他,家裡也沒有什麼特別礙眼的事;比較悲觀的則是玉藻前對他說:「你總是我的正夫,衣羅是我的長女,這不會變,其他的……你明白了?」反正肯定不是嬌妻這樣賴在他身上撒嬌訴苦,風情萬種、眼波流轉。玉藻前將夫妻間的旖旎氣氛調和到恰到好處,只剩下就著這個姿勢輕解他的衣衫然後便是鴛鴦交頸的纏綿,偏偏在這麼個時候下人來報說秋官來人緊急公務,請她到正堂會客。

    雙影翩翩剩一人,剩下的那個情慾方生硬生生被打斷,心煩氣躁五味混雜,來來回回踱步十來圈外加開窗吹風看月亮,這才熄了心中這一把火,萬般無聊坐到書桌前翻看雜亂堆在桌上的書本。剛翻了兩下,便想到有人對他說過的話「久別歸家,切記東西不能亂翻,尤其是妻子的書桌。萬一翻出個夾花帖子、艷情詩帖,你生氣不敢,不生氣憋悶,這是何苦呢?」剛剛拿起的一本書忽然燙手起來,啪一下合上。走到內室見到被上鴛鴦雙戲水,一陣甜蜜忍不住上去撫摸,剛撫摸了兩下又想到另一次另一個人的哭訴「你們知道從枕頭底下翻出什麼,一件小襖,桃紅顏色繡桃花,就不是正經人家男人會穿的」……一時間房內一切東西都能引起一陣聯想,讓他驚訝於這些年居然聽了那麼多家長裡短,怨夫哭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還是趴到窗台上看月亮最省事。

    玉藻前回來已經二更過,一進來往床上一倒:「累死了累死了——」白皖是個好夫婿,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該做什麼,上去伺候著脫鞋更衣,直到扶著她鑽進棉被。做妻子的舒舒服服歎口氣,看看他道:「皖,你哪裡去?」

    「去看看衣羅。」

    「不要——皖,我睡不著……」

    睡不著他能怎麼辦,總不見的說睡前故事吧,思考一下道:「我彈琴給你聽。」剛站起來袖子被人拉住,一回頭對上一雙充滿憤怒的眼睛。

    「你……怎麼了?」

    「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怎麼?」

    「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小別勝新婚,什麼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

    這段故事從此成了家傳笑話,玉藻前在白皖面前有什麼事吃癟的時候便拿出來說一遍,次次都能讓原本占理的那個滿臉通紅,垂頭喪腦。

    玉藻前對昭彤影說:「我家那根木頭啊,分別一年多,第一個晚上居然要彈琴給我聽,二更天他要彈琴,他居然要彈琴!」

    第三篇小白不能享受之家庭樂趣上

    話說白皖與京城出名的浪子兼金主,少年有為前途無量的玉藻前成親後,各種事情都比最初想像的順利。據說他們成親的時候京城賭場開了賭局賭他們這段婚姻能夠維持的時間,好像三年之上的賠率開到一賠十都沒人買。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兩人的女兒已經滿地跑來跑去,奶聲奶氣背詩歌的時候,別說離緣,玉藻前就連小妾都沒有納一個。

    然而時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白皖在享受著足以讓永寧城三分之一年輕男子嫉妒的幸福家庭生活的同時,也遺憾的發現有一些別人家司空見慣的家庭樂趣是他無福享受的。比如說——

    其一:

    話說玉藻前的官職是司刑,位在四階。要說她進階後晉陞的速度一點都不慢,七八年就從七階縣官變成京官四階,可一到了四階就停住了,而且還粘在司刑這個職務上挪不了窩。所謂司刑,就是校對各地上報的案子的量刑是否合理合法。當然,上報到京城秋官的決不會是一頓板子,三天示眾,最起碼也要三千里流放。

    任何工作做的時間長了都機械且無味,不過司刑官每天就是看各種案卷,時不時還能看到些讓人唏噓感慨甚至富有樂趣的。玉藻前是一個充分享受工作情趣的人,茶餘飯後就拿案捲上的故事來消遣。她的聽眾麼,在小女兒還沒有長大到能夠聽血腥故事之前,就只有白皖一個了,何況這個夫婿當了多年鶴舞司寇,還能幫她解決疑難雜症。案子麼,千奇百怪,人情世態盡在其中。

    別的倒也算了,白皖最怕她八卦***案。比如某男子早已出嫁,遇到某女子勾引,不安於室,勾搭成奸,到最後甚至謀殺親妻等等。玉藻前便要評價:「你說說這種男人奇怪麼,啊,比如這個某某,他妻子對他何等的好,要什麼給什麼,人品也不錯,長得比那奸婦強百倍,他怎麼就偏偏對奸婦死心塌地呢?你說說,這男人在想什麼啊——難道就是圖個新鮮?」

    還有一類,某男子青春年少,被某女子勾搭或者明媒正娶與某女子成親,男子死心塌地,可最後女子拋棄了他,於是尋死覓活,甚至一氣之下殺人。玉藻前又要評論:「我就不明白這女人有什麼好的?看案卷都叫人反胃,塌鼻樑,綠豆眼,還滿臉雀斑。不要他那不是正好,幹嗎非要死心塌地的呢?你說說,這女人有什麼好的?能有比我好麼?還沒有人為了我尋死覓活呢!」

    換了別的人家的夫婿,這個時候就要半真半假丟一個白眼過去,然後含羞帶嗔道:「我怎麼知道呢?我這輩子就只有夫人一個女人,我哪知道別的女人好不好。我心裡也只有一個,哪知道那些水性楊花的怎麼想……」

    可是白皖,每當此時此景,總是垂著頭默不作聲,嗓子裡含糊可疑的嗯哼兩聲矇混過關。某年某月某日,積累的怨恨終於爆發,被再一次問「別的女人有什麼好,你們男人到底怎麼想」的時候,白皖一抬頭怒道:「我不知道!我雖然嫁過兩次,可從沒對不起過妻子,我……」

    話沒說完,自己都覺得缺乏底氣,然而玉藻前啊的一聲作震驚狀道:「原來你在意這件事啊。哎,我可沒有嫌棄過你是二婚。」說完了,還用力拍拍他安慰道:「皖,這個有什麼好害羞難過得。京城比我官高的都有娶不是冰清玉潔的夫婿的呢,別說第二個,就連那跟了三四五六個的還有娶進門的,比上不足咱比下還有餘呢!」

    一瞬間,白皖更是羞愧欲死。

    其二:

    話說安靖國風俗以女子為尊,婚姻中自然是女大男少是主流,當然年紀相差到二十來的照樣很少見,不過象晉王夫妻、秋水清伉儷那樣,差個五六七八歲,在官宦貴族中十分平常。

    妻長夫少,其間差距越大,做妻子的多半就越憐愛夫婿,就是平日裡冷面如霜,對著嬌夫也多三分縱容。而那當夫婿的,只要還有那幾分知情趣便要好好利用這份特權,時不時撒嬌耍賴,假癡假鬧,那也是閨房之中無限情趣。

    然而,白皖打從和玉藻前成親後就一天沒有享受過這種樂趣。在他們家,常見的情況是這樣的。

    白皖挑燈辦公,案卷堆了一個檯子,玉藻前趴在一邊的躺椅上看閒書,嗯嗯啊啊的說「皖,什麼時候才好啊……」他一邊奮筆疾書,一邊道:「快了快了,一頓飯功夫。」結果,沒到一盞茶,那人膩上來拽筆桿:「好無聊啊,皖——陪我下棋吧。」

    他繼續無奈:「你先擺棋盤,馬上就好,成不?」

    下一步,他就等著公文從眼皮底下消失,一轉身對上一雙含著憤怒的眼睛:「無聊死了,回家還做什麼公務,陪我嗎——」身子還要很配合的扭動,可那表情已經很明顯:「你再說忙,你再敷衍我試試看——」

    十之八九,他只有乖乖投降,陪著嬌妻下棋遊戲看月亮,然後伺候嬌妻睡下還要睡著後,偷偷摸摸爬起來摸黑出臥房到書房繼續幹活,第二天頂著熊貓眼去早朝還要被嬌妻罵:「你們地官裡的人都干吃飯不幹事麼,要你這個上官成天日夜顛倒的忙,我看聖上都沒你忙呢!」

    其三——

    話說人有時候有些「犯踐」的行為,比如喜歡被人「教訓」。這教訓當然不是白皖在官衙內遇到下屬做錯事指著鼻子罵人的那種。而是——啊,比如說秋水清家常有的情況。做妻子的遇到嬌夫撒嬌的過分了,臉色微微一沉,歎口氣,故意正色道:「不許胡鬧了,我有正事要做,明白麼?」如此教育一番,待到嬌夫撅著嘴巴低下頭再臉色和緩,無可奈何的一臉寵愛表情道:「等過兩天空下來,帶你到雲橋打獵,好麼?」

    如此這般的故事,白皖在命夫們來家裡玩的時候聽過幾次「抱怨」,每次都聽得羨慕不已。如此如姐如師的教訓,即充滿權威又無限愛寵,端得是美好生活。換了夫妻都是官員的,自然八九成妻子官位高,這種「教訓」自然有上了檔次許多。

    白皖一樣是沒有這種福氣的,通常來說他們家裡被「教訓」的那個永遠是玉藻前。總是他歎一口氣無可奈何,半含寵愛半帶正經的說:「玉,這事不是這樣做的,你聽我說啊……」

    其四——

    話說一個蘇台男子的終極夢想是什麼?金馬玉堂,位極人臣?那是女兒家的志向不是男兒的必須,偶然有那麼兩個不識相不安分的,縱然建立了功業,家庭生活也罕有幸福的,甚至多半就沒得到主。比如本朝衛簡,前代流雲錯。

    家財萬貫,良田千頃?有當然好,沒有麼……衣食足即可。

    那麼到底是什麼呢?俗話說得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妻,男人的一輩子在風光錦繡都比不過嫁一個如意妻子,從此衣食無憂、風雨有人蔽,只要相妻教子盡享天倫。

    白皖是前途光明事業有成的好男子,可就這樣一個男子依然嚮往著安靖男子千百年來的追求,被妻子寵愛被妻子養著,兒女繞膝,幸福美滿。話說白皖從鶴舞來到京城,看到小女兒後但覺人生萬事足,某日便起了辭官之心。於是某年某月某日,月白風清,花香入窗的時候,玉藻前扯著難得空閒的丈夫登家中小樓賞月。兩人談詩論文,相對飲酒,白皖但覺得這輩子沒有那麼高興過,縱然金馬玉堂也抵不過此時一刻。忽然對妻子道:「玉,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你聽聽好不好?」他眼簾半垂,柔聲道:「玉,我辭了官,回來專心伺候你,照顧衣羅可好?」

    白皖過去也聽說過別的人家遇到這種情形時的樣子,據說那當妻子的總是感動萬分,甚至當即抱住夫婿說「我早有這樣的想法,就怕委屈了你,你能如此,再好不過了,往後就在家裡享享福,我會好好照顧你疼愛你的。」

    然而,玉藻前一聽此話眼睛瞪得滾圓,嘴角當下就耷拉下來了:「什麼什麼?你居然要辭官?你這個三階官要回家吃吃喝喝過好日子,卻讓我這個四階了三四年都沒有一點上進的人來吃苦受累、開家立系、封夫蔭女麼?大神官還說我的心肝寶貝小衣羅是清貴命,這個清貴還著落在你這個爹爹身上啊啊啊啊——」

    「可是——」

    「沒有可是,不好!不行!」

    他垂頭喪氣偃旗息鼓。過了幾年夫妻兩個的公務都越來越忙,漸漸聚少離多,白皖覺得這不是個辦法,舊事重提,玉藻前還是兩個字「不行!」白皖跳腳說我做夫婿的本就該以伺候你為主,還有衣羅越來越大,需要教導——

    玉藻前一個瞪眼:「家裡幾十個僕人,兩個先生還差你一個來伺候我教導衣羅麼?這種事花錢就有人來做,可是他們能為我們家開家立系,能讓衣羅清貴麼?」

    白皖無可奈何只能故作嬌羞道:「可是,我們兩個都在官家做事,身不由己,難免聚少離多,我捨不得你啊——」

    玉藻前說這到的確是個麻煩,過了一會兒眼睛一亮:「這樣吧——我辭官!」

    從此,白皖再也不提辭官二字。

    其五——

    話說一個貴族男子畢生追求的名聲有哪些?安靖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男則》上為每一個階段列出了標準答案。

    少年時代:孝敬父母,端莊貞淑。

    成婚之後:孝敬公婆,侍奉妻子,端莊大度,節義兼備。這個節義的「節」是說萬一妻子死了要心如枯木,被別的女人碰手砍手,碰腳砍腳。而這個「義」是說妻子家不管多麼沒落都要跟隨,要是這家人倒霉的攤上官司就算當夫婿的皇恩浩蕩被赦免從軍,你作為當家的夫婿也該一刀子抹了脖子跟隨妻子於地下。

    晚年歲月:從女教孫,慈愛高雅。

    簡而言之,未嫁的名聲「貞淑」;既嫁的名聲「大度節義」;晚間的名聲「慈愛」。一個貴族男子官宦人家的夫婿是不是擅長家務不重要,懂不懂針線更加不重要,最最要緊其實就是「大度寬宏」這四個字。也就是——不妒。

    不妒,當然就是說妻子在外頭拈花惹草,只要不是勾引有婦之夫,騙誘良家男子,你就不能過問。當作不知道那還是一般水準,至高境界是妻子走馬章台回來,你預先熬好養身的湯笑容滿面的迎上去。官宦人家,十之八九免不了有幾個側室親從,你不能拈酸吃醋,相反的要主動幫妻子出謀劃策選合適的小妾,勸夫人雨露均施,最後小妾們彼此吃醋打鬧的時候你要調和勸解……

    京城裡名聲最好,最容易被做父母的拿來當作教育自家兒子們榜樣的,絕對不會是衛簡那樣的一位高官;也不是哪個人家的夫婿侍奉公婆盡心盡力;而是哪家哪家的正夫主動接妻子的外室回家,哪家哪家的夫婿教導親從們歌舞來取悅妻子……

    話說白皖一度也希望擁有衛方那樣的名聲,對妻子的側室照顧有加,甚至側室的侄子都當自己的孩子看待。這便是大度的典範,也是官宦人家正夫的美好名聲。

    剛和玉藻前成婚那段時間,白皖找了不少這一類型的古今故事來勉勵自己,下定了決心要做一個端莊大度堪為後代表率的好夫婿,一掃當年「嫉妒成狂,逼妻休離的惡名。

    然而,最終的結局是:

    「那個白皖不愧是當年為了妻子多逛了幾家青樓就逼人家寫休書的厲害角色啊。看看玉藻前,出了名的風流浪子,結果呢,被管的連個小妾都不敢納……可憐啊可憐。」

    可憐白皖欲哭無淚。

    第四篇軟玉溫香

    話說某年某月某日,國尚未泰,民尚未安。

    這一年蘇台迦嵐登基未久,朝廷的大軍剛剛打到永州邊境,昭彤影軍中臨盆生下嬌女。這一年春天,玉藻前調任永晉郡士師,駐所永嘉。

    玉藻前的調任既不是陞遷也不是貶謫,純粹是「受夫婿所累」。白皖從殿上書記升任秋官少司寇,位在二階。丈夫陞官是好事,玉藻前高興的合不攏嘴,抱著小兒子盤算家名應該叫什麼好聽。然而有的必有失,迦嵐登基後重申了蘇台建國之初的規定,一家的直系血親以及夫妻不可在同一地有上下級從屬,於是當了很多年司刑一步沒能往上爬的玉藻前就不得不離開京城秋官。按照慣例,她這樣在京城數門熟路當了很多年四五階官的人想要提升必定要外放,於是就外放地方擔任掌管郡中刑律事項的士師,總算天官裡的人仁慈,給她放了個京畿地方,駐所距離永寧城快馬一日半能到。

    雖然不遠,可到底不比同在京城,兩人都在為官等閒不能離開,一天半的路程和當年千里之隔好像也沒有本質上的差別。玉藻前把兩個孩子都留在京城,理由是「哪裡都沒有京城太平繁華,小孩子嬌弱,還是留在大地方好。」可白皖總覺得這純粹是玉藻前怕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身邊妨礙她獵艷偷香,逍遙自在。

    一年時光,鴻雁傳書聊解相思,轉眼到了這一年新年將至。白皖在十月裡奉命巡查天水等郡,到了新年前各項工作完成,皇帝收到他的折子十分高興,命人告訴這個親信臣子,新年將至,他們夫妻分離了整整一年,要他不用回京覆命,直接到永嘉與妻子團聚,待到元宵之後再回京不遲。

    白皖收到皇命滿心歡喜,嫌隨員太多拖慢了行程,只帶了兩個心腹,輕騎快馬直奔永嘉,三百多里路兩天多就到了。到的這天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八日,新年慶典在各地都開始籌備。

    永嘉府上上下下早在十來天前就沒什麼事了,玉藻前這個秋官尤其省心,本來也是,大過年的只要不是死人誰樂意來衙門打官司。無事可幹自然逍遙自在等過年,玉藻前家財萬貫還和昭彤影一樣信奉及時行樂,且從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錢夠多似的。反正,白皖到永嘉士師府看到的就是賓客盈門,歌舞喧天的熱鬧景象。

    和妻子那種奢華派頭不一樣,白皖出生於一般的鄉紳家庭,加上多年綠蘿帶經歷,縱然高官厚祿還是保持了鄉紳人家樸素簡單的生活方式,穿著器物等只求舒適便利即可,所有不必要的裝飾一概免去。玉藻前在永嘉的僕傭多半是在當地採買僱用的,並不認得這位主夫,而他簡簡單單一身素色衣衫只比起客人們帶來的奴僕好一些,還不如富貴人家得寵的小妾,反正這天人多,也沒人管,隨他一個人晃悠。

    玉藻前這天宴請賓客,請的都是平日裡談得來的同僚以及郡中風雅才子。她這個官階在地方上已經很高,個個奉迎,加上她原本性情活潑、談吐風流,郡中才子名流也樂於相交,於是高朋滿座、盛友如雲。有人帶了個歌舞班過來,人人歌舞精湛、個個美貌出眾,連玉藻前這種永寧城裡來的風流浪子看了都讚歎,其他人自然也是讚不絕口,都說此人給士師大人送了個好禮。

    白皖看到的時候已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東倒西歪,擁美攬翠。玉藻前和一個人斜靠在軟墊上,笑吟吟的看一個年輕男子的舞蹈。這男子二十上下,身材高挑、體態婀娜,一身華衣跳的是旋舞,柔中帶鋼華美異常。玉藻前看的喜上眉梢,對身邊人道:「看這孩子一舞叫我想到當年紅遍京城的織蘿,那人啊……一舞傾城,一笑傾國。」

    聽的人也笑說久聞長林班織蘿色藝雙絕,不知道現在可還在京城獻藝?玉藻前哈哈一笑,搖頭道:「那孩子啊……不可說,不可說。」隨即又是哈哈大笑,一指獻舞男子:「這個也好,真正的美人。」

    白皖站在後面見到這倚紅偎綠的場景頓時尷尬莫名,原本轉身就要走還被一人拉住湊過來對他說:「這位大哥哪一家的,以前沒見過啊。」側頭一看是個眉目俊俏的年輕男子,衣著服飾顯然是哪一家的小妾,一時哭笑不得,只能應付幾句。如此一耽擱,再抬頭時見那跳舞的男子一舞已畢,順勢將手中一朵絹制牡丹對著玉藻前拋出。玉藻前一笑,身子微微一起,張口咬住花莖還拋了個媚眼過去。

    一時間四下裡笑聲連連,但聽眾人道:「士師大人拔了頭籌。」「美人兒歸大人了……」玉藻前一手拿下口中咬著的花插上衣襟,一邊早有乖巧的使女呈上一張點春用的帖子。玉藻前伸手拔下發上珠花往帖子裡一夾,往那舞罷跪坐在她身邊的男子面前一遞:「美人兒,今夜良辰美景可願與我共度?」

    白皖見此情此景又氣又尷尬,見玉藻前得了美人青眼一臉得意左顧右盼的和人打招呼,生怕被發現了兩人都尷尬,忙著要走。偏偏這時候聽那和他搭訕的男子歎了口氣道:「真羨慕啊,一朵絹花換一支上好的珠花,到底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風流金主。」

    歡歡喜喜回家卻濃眉緊縮的離開,帶著兩個從人入更了還在永嘉城裡亂轉著找客棧,從人多少看得出這位當家主夫的苦惱,一個個閉緊嘴巴乖乖跟著。可俗話說屋漏偏遭連夜雨,連著走了幾家不是滿房就是壓根不開門。從人互相看看,琢磨要不要去打聽哪裡有破廟,白皖忽然狠狠一甩馬鞭:「回家!」

    回到家裡已經曲終人散,還有晚走的依偎著小妾或者擁著剛剛點下的美人上車。白皖的臉色又沉了幾分,暗地裡告誡自己:「沉住氣,不就是個歌舞班子點個春麼?哪個富裕人家的當家主夫沒遇到過,哪有你這樣轉身就走的?」回家路上已經將自己數落了十七八遍,可剛進門見到那玉藻前一支珠花點下的美貌青年已經換過衣服正由家人陪著往後宅走,頓時心裡一陣翻騰,不受控制的走了過去。剛走兩步正好管家趕過來,對著那青年道:「終於打扮好了?快來快來,主子等著小爺您呢。啊——姑,姑爺——」

    一聲叫眾人驚詫,白皖站在那裡點點頭,管家上來行禮,周圍的僕人跪了一地。

    「夫人呢?」

    「主子在後頭……沐浴……」

    他瞟了那青年一年,唇邊拉出一個笑意,喃喃道:「鴛鴦浴麼……」管家已經嚇白了臉,連著使眼色,過了一會兒打著膽子道:「姑爺,小的送這位小哥出去……」

    「多給賞錢。」

    管家應了一聲起身扯著人往外走,沒兩步又被白皖叫住,跑回來聽他道:「先在廂房安排住下,隨時應召。賞錢加倍。」聽管家應了又問清玉藻前所在地方,逕直走了過去。

    永嘉以多溫泉著名,士師府也有泉眼,浴室是青石砌成的池子,水氣蒸騰,瀰漫著溫泉水特有的古怪味道。水汽之中佳人隱約,膚如凝脂。白皖輕輕走入,見玉藻前正抬腕解下束髮緞帶,一揚手紅色髮帶輕飄飄落在池邊,烏髮如雲披散而下。她並不回頭,嬌聲道:「美人兒,還不下來?」

    略一等沒有回音,又笑:「美人兒,害羞什麼,快下來。」

    話音未落,一雙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揉捏,一人道:「不是美人,還能不能下來陪你?」

    池中人一個快速旋轉,水滴亂濺,白皖抬袖一擋,旋即那個濕漉漉軟綿綿的身子便撲了過來:「皖……皖……皖……」

    口中嬌滴滴叫著他的名字,目光卻往門那邊轉,白皖忍不住笑了起來,在她耳邊道:「別看了,美人我安排在西廂房住下,要不要替你傳來?」

    玉藻前小小鬆了口氣,可臉都不紅一下,嬌笑道:「什麼美人?美人不就在我眼前?」手上一用力,白皖一聲驚呼,就這樣穿著棉衣棉褲鞋襪俱全的掉進了水裡……

    良辰美景,溫香軟玉。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