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蘇台歷兩百二十年,皇帝蘇台愛紋鏡駕崩,謚曰“雅”,後代稱為愛紋鏡雅皇帝。皇帝臨終的床邊除了剛剛被封為太子的十二歲的蘇台偌娜,將要被冊封為正親王的次子花子夜之外便是一個年輕女子,這個人叫做水影,後宮女官長,皇帝最後幾年最為寵愛的人。
這一年水影十九歲,擔任女官長第三個年頭。很多年後,她對好友昭彤影說:“皇帝駕崩的時候,我幾次想要從於地下。”
她太年輕,也太耀眼,光芒耀目到了讓人想象的地步——十五歲京考一等及第;蘇台歷史上第二位沒有服禮即出任文書官的人;蘇台歷史上最年輕的女官長……後代的史書評價她的女官長生涯——公正端方,不徇私情。
後代看來美麗的地方,在那個時候恰恰是她的悲劇,失卻了皇帝的保護,她孤獨一人陷於無窮無盡的惡意包圍中。
那個曾經和她一樣光芒耀目,一樣觸犯眾怒的人掛印而走,揮揮手瀟瀟灑灑照樣是富可敵國、風流當世。她在皎原對她說:“水影,和我一起走吧。”她微笑著拒絕,微笑下是苦澀的表情。她不能走,無法走,她這一生都被系在蘇台皇家的幻想裡,寸步難離。
往後的半年,敵意如海,而她是海上孤舟。
那一天她穿上素雅的衣裙,對著鏡子細細描摹容顏,柳眉杏眼、櫻桃小口,皇帝說:“水影清秀可人。”又說:“不過,不是絕色的美人,不如你的前一代。”而後宮裡更多的人斜著眼睛看她:“那個魅惑皇帝的妖精。”
幾乎在踏進正親王府寢殿的那一瞬間,水影已經意識到這個年輕的攝政王的計劃。那個男子啊……她在內心裡微微的笑了一下,那個清雅俊秀,柳下撫琴的貴族公子啊。
“魅惑君王……”她嬌媚的笑了一下,若是人人都以為她能魅惑君王,那便是她所擁有的最有效的武器。
正親王在寢殿召見一個年輕女子,這個地方就透著難以形容的曖昧和輕視。她是少王傅,由教導著他的姊妹兄弟,適合她的地方應該是親王府正殿,而不眼下的沉香繚繞,輕紗簾櫳。
那個被稱為正親王的青年男子半躺半坐在貴妃塌上,對著銅鏡梳理頭發,烏發披散,光亮流動的能和女兒家比美。
那個人半抬著眼睛看她,或許是想要把輕視表現到極致,可眼波流動間卻有一番嫵媚,不象蔑視,更像挑逗。
水影斂衽行禮,目光輕輕在他身上掃過,也不知怎的想到了某一次聽到的評價:“若論京城美人,正親王殿下當在上品。”
那個人說:“你求見本王做什麼?”
她說:“求為殿下效力,願為殿下驅使。”
她的聲音平靜優美,委婉的指出花子夜面臨的困境,以及她作為昔日的女官長能夠提供的幫助。她相信他會心動的,因為他也是滄海孤舟,掙扎在“男子攝政不祥”的共識中。
那個人輕輕吹落梳子上的一根長發,微微側頭:“本王對此沒有興趣。”
水影微微一笑,他若是一口答應,她反而倒要害怕了。她望定眼前人:“那麼,殿下想要什麼呢?”
花子夜恰恰在這個時候望向她,看到她嫣然的一笑,心中便是那麼一跳,忙轉開視線,又想到過去在後宮裡聽到的那些評論,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描繪她的“狐媚”,讓他這樣的貴公子害怕又臉紅。
那個想法產生的很突然,他幾乎沒有猶豫就說出了口:“本王想要嘗嘗你那魅惑父皇的本事,到底是怎麼樣個銷魂滋味?”
水影的眼睛微微瞇起,忽然又是一笑,眼波蕩漾起來:“殿下當真這樣想?”
他感到了其中的挑釁,揚起下巴道:“你說呢?”隨即輕輕拋開梳子,再次半躺下:“今日便讓本王嘗嘗如何?若是真有……真有傳說中的本事,本王保你太平也不一定。”明明是不堪的舉動,說的人到得最後卻暈生雙頰,目光游離。
短暫的寧靜,他想要再看看那個人的表情的時候忽然身邊一陣香氣,柔軟的身體靠了過來,依偎在身側,那個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柔柔的響起:“臣遵命。”就這樣緊緊地貼著他,初夏薄衫相隔,擋不住肌膚相接的感覺,只一個擁抱便可感到女子的曼妙體態。
花子夜的呼吸急促起來,他並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年,成婚半年有余,他迫於皇太後的壓力娶了不喜歡的女子,任性起來故意讓貼身的宮女侍寢。第一次將侍奉的宮女拉上床的時候,便是這樣的感覺,近乎於偷情的刺激和報復的快感。
女子輕輕拉開他的衣衫,移動間唇掃過他的耳根頸側,用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道:“請殿下……任意……享用……”言語間身子倒在他腿上,一手勾著他的頸,眼睛微微瞇起,臉上一層紅暈,原本端莊容貌頓生百般嬌艷。
“殿下還在等什麼?”她拉著他的手引導著拉開自己的衣帶,輕薄的夏衣瞬間散開,肌膚如雪,而那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笑意,仿佛在說:“殿下害怕了?”
再往後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過程,他抱起她走向內室,那裡紅紗帳下被繡鴛鴦。他將她放在床上,剛剛松開手,那女子忽然翻身而起,站立在地上,素白的綢衫從肩頭滑落,其下艷紅的抹胸包裹著酥胸,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她說:“臣為殿下寬衣。”
房內的燈是她一一熄滅的,女子在黑暗中覆在他身上,肌膚相親,氣息纏繞。
花子夜對這一段纏綿的記憶總不是那麼清晰,他能記得她肌膚的滑膩,記得她體態的動人,還能記得他將她壓於身下的時候,那個身子微微顫抖,手劃過臉頰指尖觸到一點可疑的潮濕。花子夜有些吃驚,便要起來點燈看個究竟,身子剛剛抬起一點又被那人的手勾住,聽到她微微帶著喘息叫了一聲“殿下——”
他記得她低低的嬌吟,可總覺得這嬌吟裡沒有歡娛的味道;她抱著他,順從著他,在他懷中如一池春水溫柔的將他淹沒。
當一切結束,那個女子推開他起身,轉眼房中又有光亮,她背對著他開始穿衣,透過紅羅帳他看到她背上一個奇異的符號。
猛然拉開羅帳,他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個人停下穿衣的動作,挺直了身子,過了一會兒淡淡道:“看來殿下認得這個記號,也知道這段往事。”
花子夜愣坐在床沿邊,腦海中只有剛剛看到的東西——烙鐵烙下的痕跡,水月花紋,千月禁女。
那人穿上衣衫,又轉過身,走到他身邊,他還沒有想到該說什麼,那人忽然一伸手掀起了被子。他愕然看過去,雪白的床單上一點殷紅。
“先皇是端正的人。”她這樣說:“我讓殿下親自驗證先皇的端正無私。”
再後來的事情,在花子夜的記憶裡更加混亂,或許是那一瞬間想到的東西太多,反而一點都不曾留下痕跡。唯一清晰記得的是一直到那人整裝完畢,他始終愣坐在床沿上,說不出話,也做不出任何動作。那個人背對著他道:“水影願將自己獻給殿下,但求晉王府一處院落,太平度日。殿下要水影的才智可以,要水影的身體也可以,任憑驅使。”說罷,向外走去,走到門邊忽然停住,回頭微微一笑:“初夏之夜由有三分涼氣,殿下還是先穿上衣服吧……”
二
對日照來說每天的生活永遠是圍繞著一個人轉的,而這“一個人”在他晉升為貼身侍奉的一等宮侍後已經換到了第六個。
他七歲的時候被親生母親賣給采買宮侍的人,跟著一大群人塞進船,然後走了兩天路從貞淑門踏進十丈宮牆。那個時候人們說他是來“伺候皇帝”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還真傻乎乎的以為每一個宮侍最終的侍奉都是皇帝,後來才知道三千宮人能踏入棲凰殿的能有幾人。
那個人說她也是七歲入宮,也是被自己親生母親送出去,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送到一個陌生人手中。千裡車船也是從貞淑門入,在一處光線暗淡的房間內被烙下永遠的疤痕。
說這段話的時候她正在沐浴,低著頭,雙臂搭在池邊,水氣彌漫,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聲音淡淡的,淡得讓人生寒意。聽她說到火紅的烙鐵落在肌膚上的時候他顫抖了起來,忍不住伸手覆蓋住那個烙印,凹凸不平的觸感留在掌心。他用指尖描摹那烙印的邊緣,然後是更外面,是如玉的肌膚,如脂的觸感。她趴在手臂上,聲音越來越低,終於變成一聲低低的呻吟,嬌媚入骨,然後她忽然挺起身,發尖甩到他臉上,有一點痛。
“出去——”她的聲音忽然冷如冰霜,喝道:“滾出去!”
前一天,他專心致志侍奉的主子一身華衣帶了幾個隨從去見正親王,沒有帶他。回來的時候一路行走如風,直入房中便往床上倒,他跟進去,見那人抱著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被橫躺著,臉埋在被子裡含糊著聲音說“我累得很,別來吵我”,然後一整晚都沒有出來,連晚飯也省下了。一直到這一日早上才看到人,氣色比前一日好了許多。伺候她梳妝的時候他大著膽子問了前一日的事,那人輕輕歎了口氣說:“筋疲力盡。”又道:“不過,我的這條性命暫時算是保下了。”
日照覺得既然纏繞他們大半年的事情終於有一個比較好的結局,水影應該表現的更高興一些,可直到她離開王府前往太學院東閣,日照都能感覺到纏繞在她身邊微妙的灰暗氣息。
在她之前,他的主人是紫千,十六的文書女官服禮的時候,紫千位在七階。他是用來交換的物品,交換她身邊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宮侍,那個人俊秀、溫柔,最重要的是干淨。他一直到進宮很多年之後,確切地說是在被第二、第三個主子接連拋棄之後,才明白“干淨”對於一個宮侍,尤其是像他這樣俊秀的宮侍意味著什麼——這是他們唯一擺脫宮奴身份,嫁入一個富貴人家為妾的機會。
他知道自己長得很漂亮,所以服禮之後跟過得每一個主子都寵幸過他——除了水影。然而當他錯失了第一個主子的疼愛之後,侍奉的每一個人都不長久,她們總是在剛剛得到他的時候施與甜蜜的寵愛,然後輕易的放棄。忘了是什麼時候,或許是在哪一次蒙受寵幸後,紫千趟在他懷中,撫摸著他的臉含含糊糊的說:“照,你真是個美人,可惜……不夠風情。”也許他真的不夠風情,所以紫千歡天喜地的拿他去交換了別人,一個干淨的,一定比他更有風情的少年,寵愛至今。直到今天他還是不明白到底什麼是“風情”,而在跟隨水影之後也沒有機會讓他去了解。
然而,他卻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都想要得到這個主子的寵幸,想要和她纏綿,在紅羅帳內鴛鴦被底,不是以往那樣但求有更多賞賜的爭寵,而是一些他完全陌生的渴望,除了想要得到別無他求。這種欲望常常強烈到難以抑制,他會緊緊縮在被子裡,咬著被單幻想她在他懷中的情景,卻在情欲疏解的那一刻空虛欲泣。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合格的宮侍,他自己訓練那些年少的男孩的時候也會一遍遍告訴他們:“一個好的宮侍就是絕對的服從和忠貞。是心無雜念,守口如瓶。”宮侍是不應該有自己的情與欲的,只能接受主子的恩寵而不能有任何要求。以往他恪守著這一點,無欲無求又細心入微的侍奉每一個人,曾經有主子笑著說:“照得好處便是從不爭寵,象你這樣漂亮聰明卻又一點不爭寵的孩子宮裡也是少見的。”他確實從不爭寵,即便是服禮那年被自己最要好的小兄弟下陷阱奪了出宮嫁人的唯一機會,也不過是默默的背著人流淚。
然而他已經做不到這份淡漠了,有時候他忍不住想這種貼身侍奉的特許在他而言到底是甜蜜還是折磨。他總是想要抱她,想方設法的挑逗她,不顧後果。而她也縱容著他的逾矩,一次次的退讓,直到有一次她呻吟著說:“照……你想要害死我麼。”
自從當了一等宮侍後日照常覺得自己閒得發慌,便象現在這樣,一些只有他能做的事處理完畢便只有百無聊賴的等待了,等待主人回來,然後在她身邊陪伴。到了晉王府後規矩比後宮少了許多,水影對他說:“閒下來就看看書,練練武,你資質上乘,莫要荒廢了。”他便照著辦,於是常常被人用暗地裡的冷笑面對,背對著他冷冷說:“一個宮侍還看什麼書,難不成還要當狀元?”
這一天和往常一樣過去了,過得很慢,直到她回來。從太學遠東閣回來的水影氣色比前一日好了些,可還是十分疲倦,王傅女官們來請示也都三言兩語對付過去,陪伴晉王的時間也比往常短。水影的夜晚總是和他相伴的,在更遠的時候則是孤獨一人,她禁止別人近身伺候,唯一例外的只有他,那是他幾乎送命換來的特權。
這一夜水影沒有看書,早早進了臥室,坐在床上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問他少年時代的過往,剛剛當上宮侍時的情景。到了起更,送來銀耳燕窩的夜宵,她吃了兩口推說晚飯吃的太飽轉手賞了他,然後就坐在那裡看他一口口吃完,一點不剩。再往後便是往常一樣伺候她卸裝梳洗,自己出去快速梳洗一番,又回來伺候著更衣。這一切他做了兩年多,她的身體更是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可這一夜也不知為什麼,往日裡司空見慣的一切都變得奇異起來,她的每一個動作,她的側影,她呼吸時胸脯的微微起伏,還有小衣遮蓋下最隱秘的肌膚……
“照——”她輕輕叫了一聲,不耐煩於他的發愣。而他,從背後抱住了她,緊緊的抱住。她覺察到了他身體的某些變化,身子微微有一點僵硬,隨即又全然的放松,依靠在他懷裡,喃喃道:“或許我該把你送人,你這樣年輕,犯不著跟著我煎熬下去。”
平日她說了這樣的話便是當頭一盆冷水,再強烈的欲念也會一掃而空,而他會惶恐的跪在地上請罪,請求永遠不離開她身邊。然而這一日,這樣的一句話卻像是火上澆油,讓情欲更盛,一時間強烈到他沒有任何辦法去抵擋。
他將她撲倒在床上,壓著她,急切而胡亂的吻著她,從唇到頰到胸口那豐滿柔軟的地方。當他開始拉扯她的小衣的時候,她仿佛意識到這一天的情景已經和以往不同,她開始反抗,用力推他,沉聲道:“不可以,照……不可以了。”然後是更為嚴厲的一聲:“照,住手。住手,滾出去!”
他並沒有聽話,事後他的回憶裡記得當時應該是清楚聽到她說的每一個字,卻完全不願意服從,情欲強烈到控制了所有的理智,只有一個念頭,要得到她,不惜一切。
他說:“主子,讓我伺候您,求求您。”說的是請求的話,每一個動作卻都是強逼的,靠著體力上的優勢,掠奪他的渴望。
她或許意識到這一夜的他已經不再是用主子的權威能夠壓制的,她的反抗一下子激烈起來,用盡全力對抗他的侵犯。
這是一場短暫而又殘酷的戰爭,而她不斷棄守。
她扭頭躲避他的親吻,扭動著身子要擺脫他的控制,她絕望的在他耳邊說:“住手,照,快住手。我後悔了,快住手——”
話語是絕望而激烈的,聲音卻異常的壓抑,緊緊壓制住的低沉。
事後他一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說“後悔”,而那一天的記憶越到後來越混亂,他也只能認為那一定是他在強烈的情欲折磨下聽錯了什麼。
當他終於進入她的瞬間,所有的反抗陡然停止,她全身放松仰面躺著,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緊盯著帳子。沒有呼叫,也沒有嬌吟,靜的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在日照的記憶裡,接下來的她是全然的順從,或者應該說是讓人恐懼的默然,默默承受發生的一切,承受他的瘋狂與同樣近乎於絕望的掠奪。
不知道哪一個瞬間,她忽然伸手攀住了他的背,一個仰身,重重咬在他肩頭,牙齒嵌入他的肌膚。汗水從他身上滴落到她的肌膚上,含著血。
再怎樣的瘋狂總有清醒的那一刻,當他真正清醒過來後,羞愧痛苦的只想死。晉王府司殿精巧細致的臥室中一片狼藉,撕碎的衣衫,半脫落的床幃糾纏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罪無可恕。蘇台的律令,男子侵犯女子本就是流放的重刑,更不要說以下犯上,殺他十次大概都嫌不夠。
他珍惜得如玉如珠的那個人仰臥在床上,手從凌亂的被褥中伸出,半垂在床邊。雪白肌膚上有暴力糾纏過的痕跡。神情說不出的淡然,靜靜躺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跪在床邊,眼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一開始只是悔恨交加的默默流淚,越想越痛苦,又混合著對死亡的恐懼,終於嗚咽出聲。
“照……”她第一次開口:“起來。”她這樣說,然後是淡淡的下令:“叫人燒水,伺候我沐浴。”
他不敢動,跪在那裡哽咽道:“女官,您……您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又是一段時間的寧靜,然後一只手輕輕抵在他下頜上,強迫他抬起頭正視她的眼睛。
“我若要你的命,何必等到這個時候?”
他猛然醒悟過來,想起那一場瘋狂混亂的過程中她壓抑的聲音,叫他住手,喝斥他都是低沉的壓制的,還有那緊緊咬住下唇時哀傷的眼神,以及從唇角溢出的一點點血絲。她沒有呼救,盡管門外有防守的侍衛,更有值夜的下位女官,一聲呼喝,甚至一點點超出正常范圍的響聲都能在一瞬間讓三四人破門而入,將他拖出去當場杖斃。她承受了他的侵犯,只因為不想讓他死,不想讓人看到他的滔天大罪,不想讓他因此喪命。
原來,從最開始的瞬間,她已經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