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考放榜的那幾天整個京城都會為之轟動,大紅灑金的皇榜貼在考場正門,沿途鑼鼓喧天彩旗飄揚。更熱鬧的莫過接下來的跨馬遊街,看那一個個新登科的未來國之棟樑頭簪宮花、身穿紅袍,由一等榜首帶領浩浩蕩蕩行過大街小巷,滿城百姓這一天都會放下手中的活計,出門觀看。評點上榜眾人的樣貌、風度、年齡、家世,順便交流一下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若是準備參加考試的讀書人,還要找機會弄到一點中選者的東西,據說特有靈氣,能保佑得到的人下一次金榜題名。
這一年春闈進行的及其順利,甚至連舞弊之類的消息都沒流傳出幾個,放榜那天昭彤影宿醉頭痛,派了下人去看榜,只關心玉藻前的成績。到了中午,下人回來說玉藻前名字在二等中。她聽了搖搖頭說可憐的,這傢伙看來沒有考試命,這輩子就只能在二等三等卷裡轉,可惜了滿腹才學。
錯過了放榜,登榜考生跨馬遊街的熱鬧說什麼都不能錯過,趕了個大早帶上人,帶上車馬茶水小食一應代步和消閒物品,在必經之路上搶到酒樓上的臨窗位置,吃吃喝喝看熱鬧。這天但凡跨馬遊街要經過的路線的酒樓茶肆樓上的座位都被一搶而空,昭彤影在的這個地方考生要到巳時三刻才會到,酒樓上卻在辰時末就坐滿人,但聽滿座吵吵嚷嚷說的都是有關考生的事情。
昭彤影早在入京前就打聽過春闈的信息,除了玉藻前並沒有讓她感興趣的考生,當下聽旁邊人閒聊也頗有趣味。比如榜首是琴林家的小姐,她聽了心道「不容易啊,身份本來顯赫,又中了頭名,往後前程似錦。就不知道琴林兩字在錄取中起了多大作用。」
又聽另一邊一人在感慨說探花是個風度翩翩的青年,據說已經被哪一個名門看中要娶他進門。她聽完眼睛眨眨,心想在新榜進階中選夫婿,這倒是不錯的主意,等下要擦亮眼睛看看清楚,有好的也給自己挑一個。
正在胡思亂想中突然聽到鼓樂之聲,便有性急的人撲到窗邊探出身子去。昭彤影喝口茶,拉住同席的人:「不忙不忙,至少還在兩條街外。」那人也覺得自己心急了,訕訕一笑就要找台階,湊過來道:「聽說這一次春闈又出了神童才子的人物。哎——您聽說過昭彤影麼?」
她忍住笑:「聽說過一點。」
「只聽說過一點?我說,您不是京城人吧?」
「好些年在南方。」
「難怪——那昭彤影是一等一的神童才子。」
她實在不想聽別人描述她,咳嗽一聲:「聽說過,十五歲進階。」
「對了,這次這位也是十五歲。雖然比不過昭彤影的榜眼,可能在一等內也是少有的天才了,是不是?」
「是,是,是——」正色點頭,起了一點好奇。這時旁邊一人冷哼一聲:「什麼神童才子,這個人也配和昭彤影並論?」
兩人一起回頭,見說話人背對著他們,看背影應該是年輕女子,昭彤影沒有開口,已有人道:「這話怎麼說?說來聽聽?」
那人緩緩轉過頭來昭彤影一見暗地裡叫了一聲,認識,正是西城靜選。她剛剛聽別人讚美了半天昭彤影,深怕被人戳穿面子上掛不住,哪想到西城靜選瞟了她一眼,也是一臉「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要認識我」的表情。移了移凳子和她們同桌,微笑道:「昭彤影是真才實學,不愧神童才子,這個新科第五名,我聽說來自宮裡。她也算,階上進階。」
「這來自宮裡也不見得就沒有真才實學。」
西城靜選目光一轉,故意在昭彤影身上停留了一下:「你們可聽說當年昭彤影離京是為了什麼?」
「一展抱負唄。」
「嘖嘖,這位大姐,看您這眼神就沒把話說完。」
「嗯——也有說是被逼走的,聽說……」那人壓低了聲音:「聽說朝廷裡有一些大臣看不得她在皇上面前得寵。」
「一點沒錯。不過——」又瞟一眼昭彤影,也把聲音壓低了:「聽說當下有許多人後悔了,說兩者相比,還不如讓昭彤影隨侍君前。」
聽得兩個人都瞪大眼睛,尤其那最初說話的,嘴都張大了,結結巴巴道:「難道……難道說……那個人也是……」
「道聽途說,不足為據,聽過笑過。」
昭彤影暗中咬了半天牙,心道見你的大頭鬼,什麼叫做也是,誰和她「也是」了,滿口胡說八道。說話間鼓樂聲近,趴在窗口的有人喊一聲「來了,來了」。
這三人也跟著趴到窗口,正見一行人往這裡緩緩過來,領頭一人一身紅袍,頭簪宮花,身材高挑眉目端正,想來就是榜首琴林拂霄。榜眼和探花都是男子,探花眉清目秀,榜眼倒是平凡得很,乍一看還不怎麼像是飽學的書生。琴林拂霄作為榜首的確受歡迎,一路上有不少青年男子往她身上拋花,只可惜這個拂霄缺少情趣,正襟危坐;全不似當年昭彤影顧盼生姿。
再往後看目光被一個嬌小身形吸引,也穿著一等考生才能穿的大紅袍,騎在馬上比別人小了一圈。西城靜選在她耳邊道:「後宮女官水影,在御書房伺候的。」
「哦——」
著意看了一眼,那人生的眉清目秀,身材窈窕,顧盼間風姿綽約,不愧皇宮裡長大的人,低聲道:「算是美人。」
靜選一愣,隨即道:「皇上就是為了她才讓你參加瓊林夜宴。」
「哦?」她嫣然一笑,湊過去在對方耳邊道:「那我要好好謝謝她。」